【特殊傳說】短篇 - 【特傳冰漾】轉身之後

【轉身之後】

　　『有的時候，只是需要一個轉身之後。』

　　……ENTER。

＊

　　習慣什麼都自己來了。

　　沒有說話。靜靜把東西放好，去洗把臉洗個手，打開房間的燈。今天家人都不在，爸爸依然在國外，媽媽受朋友招待跟著旅行團去香港旅遊，姐姐則是有事回了妖師本部。一個房子突然間只剩自己一個人，褚冥漾倒也沒什麼太大落寞。

　　沒道理二十幾歲了還不能自己一個人睡跟打理生活。

　　而且自家姊姊只是回去個一天，明天早上大概在自己還沒睡醒時就會踹開大門回家了，不知道然表哥會不會順便過來這裡拜訪呢？很喜歡跟表哥的相處，永遠都這樣舒舒服服，只要親愛的姊姊不要在一旁一直兩三句就刺他個一下。

　　跑去泡了杯熱可可，把剛剛出外辦任務的身子用那甜甜膩膩的口感暖起來，液體落入胃中的那種幸福感讓他不禁呼出一口氣，半瞇起眼整個人縮在沙發上，像隻貓。

　　身上的黑袍還沒有脫下來，一方面因為還是有點冷所以換不下身，一方面是身體疲憊到進入懶洋洋什麼也不想動的狀態，發懶了攤在沙發上跟自己任性。

　　伸手打開電視，將近半夜的電視台其實還是很熱鬧，有綜藝節目的重播跟談話性節目裡面主持人與來賓開玩笑的哈哈喊叫，轉到隔壁台還有歌唱選秀節目的選手在唱歌。這個、唱得有點……不知道會不會被刷掉？褚冥漾默默在心裡評論著。

　　聽了一會兒覺得這集沒什麼意思，乾脆又轉掉去看新聞，發現裡面又一堆暴力跟腥羶色的報導後他翻翻白眼關掉。關掉後才在想，其實還有電影台……算了，現在看了一定會睡在沙發上，被發現肯定會被念一頓。

　　雙手捧著已經有點冷掉的熱可可，因為疲累而鬆散的精神讓他大概有一分鐘都在恍惚摸杯子，感覺到的不是透過杯子傳遞過來的熱度，也不是冰涼的杯沿。空浮的思緒使得腦中什麼也沒有，只是憑靠著不動作的身心在做休息。回過神後他小口小口啜飲完手上的東西，把自己像拔起來一樣離開沙發，將馬克杯拿去清洗──碰到冰冷的水時忍不住縮了一下──之後掛回杯架，這才肯慢慢脫下黑袍。

　　袍級愈高，接到的任務程度也會愈難。當然困然度是針對袍級擁有能力去分發的，黑袍的任務縱使真的艱難，也是因為他們處理得來。但對於剛考上黑袍沒多久的他來說還是需要一點適應時間，剛剛差點被敵方反封印住的恐怖還殘留在心裡，不知道晚個幾秒反擊會不會現在就喝不到一杯稀鬆平常不過的可可。

　　拍拍自己胸口，瞄到電腦桌便直接坐上去打開來看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例如線上遊戲有贈品活動等等。點開瀏覽器，習慣性瀏覽一下入口網頁的新聞後點去線上論壇搜刮資訊，發現沒什麼後有點失望地關掉，最後點開現在年輕人幾乎人人有的社群網站頁面，登入自己的帳號。

　　閱讀上面朋友丟的新訊息，大多是他們對日常生活的呼喊或者奇奇怪怪活動的邀請，只要是守世界那裡的朋友丟過來的他都會選擇性忽略，誰叫他是一個容易被欺負跟騙倒的黑袍，不想被他們莫名刺激的詭異活動嚇死。

　　突然之間，他看到一句別人分享過來的話。

　『有的時候，只是需要一個轉身之後。』

　　──忘不掉的轉身。

　　褚冥漾輕輕苦笑。

　　分離的，是背影。

　　卻有什麼永存著。

＊

　　他們兩個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那看似纖細實則精壯的背影是那麼令他安心。過去總是走在那個人的身後，習慣了眼前一定要有那麼一個常常穿上黑色袍子的修長身影，腳步穩健、動作流暢俐落地邁開步伐，好像也是在替背後的自己敞開一個新的路徑。

　　走到他為自己展開路徑的最後，才發現前方已經失去那個帶著自己身影。

　　他知道的，對方遲早會放手讓自己走。總是有一日要學會一個人踏上旅途，就算沒有任何指引。只是措手不及依然讓他感到傷痛，迷失的時候只能在夢中尋找那個背影，然後在奔過去想要擁抱的那一刻因為自己的眼淚而清醒。

　　這個時候他明白的，不僅僅是依賴。縱使青春年少，還是可以分清什麼是那緩緩穿透心底的顫動，直達靈魂深處的勾扯。

　　這輩子，他只會給這樣一個人這種感情。

　　為了他，他奔波、他努力、他努力讓自己更值得依賴，努力讓自己不再那麼弱小，不再讓那個人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傷害。

　　包含感情。

　　在那雙美麗赤瞳清醒恢復的那一刻，褚冥漾一滴眼淚也沒留。他只是走上前，給了因為剛恢復所以看起還頗虛弱的身子一個擁抱，在湊進那張絕美臉孔下優美的頸項時，輕輕說了他們約定過的、等待他真的回來時要說的那一句話。

　　忍著，盼望誰也沒聽到自己的顫抖。就算聽到了，也不要說出來。請大家不要把那層保護罩撥掉，不然我就會崩落。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拜託。

　　沒有人說什麼。學長只是用力回抱緊他，也是輕輕地開口。

　　「辛苦了。」有點啞啞的、沙沙的，卻比任何天籟要來的美妙。

　　這就是愛情的魔力。而褚冥漾到這一刻，才真正哭出來。

＊

　　褚冥漾輸入完訊息便跑去洗澡了。冷冷的天，冷冷的半夜，寒流來襲卻改不了死性地很晚才洗澡，只好靠暖暖的熱水沖熱身子。快速地洗完，套上溫暖鬆軟的睡衣，他用毛巾擦拭著濕潤的短髮，將自己換下的衣服丟進洗衣籃，收收昨晚漏收的衣架。等到所有事情都處理好才回到電腦前，只見那句話下面，那個人按了讚。

　　褚冥漾忍不住笑出來，手敲打上去，順手抓了椅背上的外套披著。

　　怎麼這個時間還不睡啊？

　　等不到二十秒，頁面上便跳出對方的新回應，輕點開來。

　　想事情。

　　手指微頓。嘆口氣，他抓抓頭。

　　這個人，永遠都不會替自己的身體著想。八成又是在想任務了。要快點把他趕去睡才行。

　　抓回從肩上落下的外套，褚冥漾繼續伸出凍得冷冷的雙手，僵硬地在鍵盤上打字。

　　快去睡啦，出任務就夠累了，回去就該好好休息……

　　這麼會教訓我啊。

　　三秒內得到回覆讓他嚇個半死，這人各種方面果然都不像人，回這個回這麼快也不知道是幹什麼。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由自主對這個過去總是怕得縮頭縮尾的學長用了教訓詞，忍不住像以前一樣悚了一下，卻又默默再嘆一口氣。

　　時間變換，果然會帶走什麼。無論快樂傷悲，細節就像縫，把自己殘有的一點一點流出去，再用接下來會離開的東西填滿，再流掉。

　　什麼時候自己脫離了學長的照顧，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種過去曾經存在的藩籬，在日月交替中慢慢消化而消失，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習慣一個人時就會拼命想念對方而茶不思飯不想的日子，也突然間被拋在責任的後頭。

　　他怎麼會不想念呢？

　　想念啊。但他早就學會不能因為想念而誤了所有。

　　過去那個總是在挨罵的學弟，總是會長大。有的時候他會很想要跟學長大聲說「我變強了。」，卻總是在見到對方看起來永遠那麼堅毅強大的身影後吞回去。

　　是啊，不管自己再怎麼成長，也還永遠是那個人的學弟。永遠永遠。就像自己永遠都喊著他學長一樣。

　　吶，學長。有著永遠壽命的你，會記得一個懦弱學弟多久呢？接下來的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到我結束生命後的十年？還是到我們突然失去連絡的那一天？

　　不知道你會不會知道，這個學弟會記著你到下一輩子。不知道也沒關係，因為這樣你才不會覺得虧欠什麼。

　　用生命記得的，不需要覺得被虧欠。

　　不知不覺想了這麼多，褚冥漾大概出神了一分鐘才回過神，發現自己還沒回應他，頁面一直停止在那個地方，而對方也沒有進一步催促。輕輕敲上鍵盤，慢慢一字一字打著，好像珍惜地擁抱每一次跟他交談的機會，即使是透過這冷冰冰的電腦螢幕。

　　對不起……你現在在哪裡？

　　對方全世界到處跑，每次連絡到他總是會想要問這個問題。上一秒在深山裡封印妖鬼，下一刻可能是從倫敦打電話來問他要不要吃那裡的小點心，任務位置旁邊正好有專賣店，讓褚冥漾哭笑不得。

　　他們之間的連絡因為各自生活的分歧而比起以前少得多，畢業後的日子總是要各奔西東，褚冥漾回到自己家裡後靠著考上的袍級實力開始接公會任務，在自家姐姐自認好心的幫忙下那些血汗換來的金錢當然可以讓他不愁吃穿，日子自也算過得穩定。

　　學長畢業後當然繼續替這個世界賣勞，養好身子之後繼續任務日子。他們兩個沒有特別約著要一起出任務，沒有理由。他從沒向學長開口這件事情，學長也沒有特別要求，就像是一種奇怪的約定疏離。

　　他沒有開口希望跟學長一起出任務，是因為覺得不能總是躲在那個身影背後。即使對方也不會真的完全寵溺自己，過去的傷痛還是讓褚冥漾只希望自己可以愈來愈強，能夠獨自擔負許多事情，不再成為別人的累贅──尤其是那個人。

　　當自己套上黑袍的那一刻，突然看不到天空的盡頭了。遠方高歌的鳥兒，是不是也在被你看著呢？我們究竟有沒有踩在同一個高度了呢？我究竟、有沒有讓你比較驕傲了呢？

　　他這樣想著，但從沒有開口過。他們繼續著各自的人生。

　　常常分隔兩地，連絡方式不外乎就是手機。只是不知道誰，跑去叫他辦個社群網站帳號來玩，於是褚冥漾就在某天打開自己的頁面時傻眼看著那個加入好友通知，一度想要把自己的頭拿去撞螢幕看會不會從夢中清醒。

　　所以現在他才會在網路上看到以史上最小年紀考到黑袍的威能半精靈在他的訊息上按讚。

　　等待了一會兒，對方的回覆才跳出來。

　　你記得那個櫻花樹嗎？

　　……褚冥漾傻了半分鐘左右。為什麼反問這個問題呢？

　　但他記得的。就在那個地方，他再次看見自己學長的背影。

　　那個時候，他們人到了千冬歲在日本的本家。好友們聚一起在日本玩耍，泡溫泉逛祭典滑雪樣樣來，一群人在那裡一如往常玩得不亦樂乎。

　　某一天，他們在不小心破壞人家溫泉只是因為想打水仗後跑去一座開滿櫻花的公園，一群人坐在櫻花樹下吃東西以及玩些奇怪的遊戲，褚冥漾還記得自己自己當時拼命閃避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好多活蝦，一隻甚至爬上自己身體讓他立馬跳起來，身後的學長隨便一拍他的背就把蝦子扔出去。

　　滿滿的粉色，落在所有人的身上以及周圍。沒有什麼香味，但那視覺上的美麗已經足以霸占大家的感官。坐在墊子上，看著以前胡鬧成一團的朋友們，褚冥漾也笑得開心。

　　笑容維持到自己跟一旁學長身後出現別人為止。

　　他的反應沒有那麼快，等到發現時學長早就把那個人壓去別的角落，兩個身影消失在遠處，快到不可思議。

　　他愣愣地看著剛剛還有那帶著淺淺笑意的那個人的地方，完全不知道怎麼了。眼前繼續嘻笑的同伴們似乎因為距離有點遠加上對方身手高超，並沒有發現這裡的狀況。

　　他坐著，等著。五分鐘後，他的學長回來了。

　　當時的我對你說過什麼？

　　──『我永遠都會回來，不管什麼時候。』

　　那是灑滿櫻花的天空。

　　湛藍點綴著粉色。

　　他當時眨著眼，任由學長的手拂過自己的臉，任由那個自己心裡無可替代的身影背向他。

　　──『不管我在哪裡，你都要讓自己可以保護自己。』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所以他沒有放棄過努力。

　　為了讓這個背影可以隨時安心離開。

　　──『……』

　　學長沒有再說什麼了。眨眼的瞬間，長長的銀白髮絲覆蓋整個視線，點點櫻色飛揚在他那側臉的輪廓上。

　　櫻花樹下。

　　記得。我記得。

　　我記得的，你當時是回去處理族裡事務。過一陣子又回來了。

　　好想謝謝你，當時沒有就這樣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可否成受得起失去。

　　那你記得那個高塔嗎？

　　記得。

　　那是第一次學長帶著有袍級的我去出任務的地點，當時消滅了一隻棲息在高塔上多年、有著吸食人類精力能力的奇怪女妖。

　　記得沉默森林嗎？

　　記得。

　　那是我們踏上讓你復原的旅途的經過點。

　　記得鬼王塚嗎？

　　……記得。

　　這一刻眼睛刺刺的，因為太多畫面的湧入。

　　那是一定要面對的錯誤與傷痛。那是傷口，也是成長。

　　記得運動會嗎？

　　記得啊。

　　我們同一隊喔。他不禁笑出來。

　　記得輪船嗎？

　　嗯。

　　家庭旅遊，感覺起來好像你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

　　……你這樣想過嗎？

　　記得競技會嗎？

　　嗯啊。

　　記得校門口嗎？

　　嗯。

　　記得火車站月台嗎？

　　……他打不出字來。當他發現自己無法打下去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滿滿的，都是胸口的回憶跟參雜了喜怒哀樂的情緒。褚冥漾跟冰炎的。

　　本來都只是塵封在心裡某個角落被好好保存著，此刻卻突然被學長一句一句打開，往事一幕幕入了眼簾，他這才發現自己是這麼拋不下過去。

　　點點滴滴，都是他們曾經相處的證明。一再一再印證自己是在什麼樣的過程上喜歡上這個人，是什麼樣的過去讓他希望自己可以有現在的改變。

　　還有一些他不敢說的。

　　『我一直都很想念你，當你不在。』

　　害怕成為負擔的一句話此刻是如此的清晰，拍打在自己的耳際，好像有什麼人在耳語。

　　『很多時候，我很脆弱。就算是個黑袍，還是會感到無助。』

　　『我不想承認自己常常裝作堅強、就算我知道本來就沒有人該這樣。』

　　『很多時候，我只是想要看到你。』

　　顫抖伸出手，望著那行詢問，憶起最初始、憶起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模樣、憶起所有起點，人生好像在這一刻被啟動了什麼開關。

　　一手抹掉淚，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褚冥漾用顫抖到幾乎不能控制的手，緩慢打出一句。

　　所以你到底在哪裡？

　　十秒鐘後，回覆通知亮著。

　　三秒後轉身，我告訴你答案。

》END

如果要說寫閃閃文耗費的是10個單位的腦神經，這種文章一定是耗費1000單位（躺地）

當我自己變成漾漾在思考他的一切時，這種細胞消耗速度特別快

寫完的時候覺得這一輩子再也寫不出冰漾了這樣ˊＡˋ（當然不會）

這篇題材有點像漾漾版的【好不容易】

之前想過是不是要真的再寫漾漾視角的【好不容易】來跟學長視角對照，但放棄了，覺得多寫不會有更多感動

沒想到現在寫出一個類似題材的漾漾視角文這樣XD

靈感來源是臉書啦我承認，戳人家讚戳一戳就有靈感這樣（欸）

不知道這篇可以給大家什麼感覺

處理這種人的情緒跟隱藏心情的文章是我想要寫但一直寫得不是很好的部分

纏鬥的腦袋基本上都以卡住做收（竟然）難得打通才會有一篇這樣

希望你們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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