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三十三回　楊一郎與武術社

　　那個叫秦以柔的大一女生一進來就大喊我的名字。

　　「楊一郎！跟我決鬥吧！」

　　雖然我沒有跟她做自我介紹，但是黃俊斌已經先做過了，讀書會裡除他以外就只剩下我一個男的在場，用膝蓋也想得到我就是楊一郎了。

　　──不，膝蓋大概想不到吧。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三十三回　楊一郎與武術社

　　操場上，我與秦以柔相隔約兩三米，互相對峙。

　　雷廷站在我倆中間，一手伸出作為分隔，擺出摔角比賽的裁判般的姿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以柔，然後大聲道：「Are you ready？」

　　「是我的錯覺嗎？雷廷，你好像樂在其中。」

　　「Don’t be silly，my friend。Are you ready？」

　　「誰跟你是friend啊？好啦可以啦，開始吧。」

　　「我隨時OK哦，廷哥。」

　　雷廷點了點頭，猛地把手抽起，同時喝道：「Fight！」

　　他退開之後，我跟秦以柔四目相對。跟因為嫌麻煩只想馬馬虎虎快點搞定這事的我相反，她的表情是非常的認真。

　　看來我也不能太隨便了。

　　我是男人，也勉強可以算是長輩，理當讓秦以柔先出招，但她並沒有馬上攻過來，只是一直緊緊地盯著我。只見她含胸挺背，氣勢沉穩，右腳在前而彎曲，左腳在後而伸直，重心下移，輕輕說了三個字：「得罪了。」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來吧。」一直到這個時候，我依然不把秦以柔放在眼內。我是武學天才，於各種武術皆有高段實力，而秦以柔不過是一弱質少女，如何能是我的對手？

　　一直到她出手的時候，我才終於不敢再輕視她。那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她往前踏了一步，就把我們之間那三米的距離化為零，呼的一掌，直擊我的面門。

　　我上身往左邊一側，避開她的攻勢，豈知她掌到中途，速度突然放緩，而另一掌卻已後發先至。我不慌不忙，全身重心後移，同時雙腳用力，便要後躍拉開距離。

　　然而她這一掌仍是虛招，陡然間五指收縮，我便感一股無形的引力把自身拉住。這情況極為詭異，簡直像是我身上藏有鐵器，被她手上的大磁石吸住一般。而我還沒來得及理解這是怎麼回事，她先前停住的那一掌復又打了過來，在這個姿勢下我已無法閃躲，只得也一掌拍出。

　　掌心對掌心，彼此肌膚相接的剎那間，我整個人向後飛出。不是我自己跳開，而是被她打飛！

　　這狀況簡直就跟上個月我跟雷廷決鬥的時候一樣，那時候我以「降龍伏虎拳」的招式把雷廷打飛，而這次則是我被秦以柔打飛。

　　我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斛著地，卻還是承受不住她的掌力，不由自主地退了三步，才算是勉強站穩，同時胸口氣血翻滾，一陣暈眩。

　　她這一掌的力道實在太強了，根本不像是人類使得出來的。我瞥了在旁觀戰的金凰一眼，只見她雖然一臉驚奇，這份驚奇卻是針對我而不是針對秦以柔。如果秦以柔這一掌是以仙力或妖力打出的，金凰一定會察覺到，但她卻沒有反應，可見秦以柔既非神仙也非妖怪，是以完全的人類身份擊出這一掌的。

　　這是怎麼回事？

　　瞬息之間，她先以第一掌誘敵，以第二掌限制對方行動，而真正的殺著卻是第三掌。攻勢凌厲，不給敵人退路，充滿霸氣，這並非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武術的套路。

　　這是古代武術的招式……！

　　儘管我能理解這一招的精妙之處，可還是無法相信她這一掌擊出，竟有如斯威力。她身高比我稍矮，大概有一七零吧，由於穿著長袖衣褲，所以看不準確，但她的手臂並不粗，驟眼看去其體型甚至可以用瘦削來形容，是不需要減肥的好身材。

　　這樣一個窈窕淑女，竟把我這男人一掌打飛到十米開外，我想黃俊斌在向別人解釋的時候，不該說我們是在拍武打片，而該說是在拍特效片。

　　之前在讀書會活動室外，雷廷游說我答允決鬥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

　　「小柔跟我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從小一塊長大的，她的脾性我很清楚。她因為聽說了你的事情，很想跟你交手，這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是想說，如果那箭不能射在我身上，她就會隨便找個人來當靶？」

　　「正是如此。」

　　「那你就去當靶啊！我又沒有理由淌這渾水！」

　　「理由的話有一個。就是我在這裡求你了。」

　　「……你幹嘛為了她這麼低聲下氣？」

　　「我說過，我跟她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小孩子無分男女，玩耍的時候總會有吵架的，但是在我七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那天我跟小柔玩鬧的時候，她無意中推了我一下……結果我身上有三處骨折，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

　　「為甚麼？她把你推下樓梯了嗎？」

　　「不，不是的。雖然我也不太了解……小柔她是古代武術『孤竹派』的傳人，發生那件事的時候她才五歲，但隨手一掌已經可以把人打成重傷。這事說來駭人聽聞，但卻千真萬確。從此之後，長輩們嚴厲警告她不可以隨便跟人動手，一直到今天還是如此。但楊一郎，你不一樣。我親身領教過你的武功，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當那孩子的對手。」

　　說實話，當時我根本就不相信他。

　　現在不能不相信了。

　　古代武術「孤竹派」到底是甚麼東西？聽都沒聽說過！

　　「果然了不起啊，楊一郎。」秦以柔嘴角微微上揚，說道：「不但能避過第一掌和第二掌，在與第三掌相交的時候，你察覺到雙方施力的差距，一瞬間使雙腳離地往後飛，從而卸去我的掌力。能夠做出這種反應的現代人應該不多吧。」

　　「還特地提到現代人呢……」我按住胸口，盡力調整呼吸，然後雙手合十，擺出「降龍伏虎拳」的起手式。

　　秦以柔真的很強，完全超出了現代人的範疇，難道古代人個個都像她這般嗎？招式姑且不論，光是她那超乎想像的怪力就夠恐怖了。既然如此，我只好使用仙力來抗衡了。只要恰當控制力量，就不會傷到她了吧？

　　「喲，是『降龍伏虎拳』嗎？你認真起來啦，楊一郎？」秦以柔既然是普通人，應該感覺不到我身上的仙氣，但她大概能從氛圍和氣場上察覺到現在的我跟剛才的區別。

　　我不再打話，揉身上前，同時一掌隔空揮出。秦以柔眉頭一揚，側身避開，讓我的仙力在她身旁掠過，但這時候我的另一掌已伸到她面前了。她舉起右臂格開，同時又是一掌擊向我的小腹。

　　使用「降龍伏虎拳」時，我必須有一隻手維持禮佛之姿，而另一隻手已伸了出去，所以無法抵禦。於是我反掌成爪，抓住了秦以柔右手手腕，腳步一錯，繞到了她身後，把她手臂關節反扣。這是現代防身術的基本動作。

　　本來接下來我應該出腳踢在她的膝蓋上使她跪下，但沒想到她完全不在乎關節被抓，頭也不回，反手一掌就打在我胸前。

　　以往我使用「降龍伏虎拳」的時候，仙力總是聚集在施展攻擊的拳頭或是腿上，身體其他部位則全無防備。最近我發現「降龍伏虎拳」與其說是拳術，不如說是一套導引體內仙力的法門，越是持續修習，仙力越是運轉自如。因此我可以輕易地把仙力聚集在身體某個部位來加以強化。秦以柔的掌力雖強，終究不及我的仙力，這一掌拍在我身上直如無物，但我的注意力集中在胸口，手不其然一鬆，就被她掙脫了。

　　我有仙力護體，只要架勢不散，她就傷不了我；而她招數較我精妙，反應又較我靈敏，我的攻擊俱打不中她。如此過了十來招，仍是平手局面。

　　旁觀眾人漸漸鼓噪起來。

　　「一郎神學長跟女生打架也要認真起來嗎？太沒用了！」

　　「這表示對方很強啊。起碼比雷廷強得多了。」

　　「這一點我不否認。不過他居然用從我這偷學的『降龍伏虎拳』來對付小柔，唉……」

　　「雖然之前聽說過新社員秦以柔是比社長更強的人，但都沒機會見識，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你說是嗎？社員乙。」

　　「誰是社員乙啊？請你別開玩笑了，學長。你明明就知道我的名字。」

　　「沒想到古代武術到今天還有人會用，學長正處於下風，那女生真是厲害。」

　　「嗯，作為一個人類，以柔無疑是個高手。楊一郎如果再不使出全力，這樣下去是贏不了的。」

　　雖然金凰這麼說，但秦以柔畢竟是女子，久戰對她不利，眼見勢成僵局，不由得焦急起來。原本她的掌力十分渾厚，有如鐵鎚，而今漸漸變得尖銳，仿似利刃。我每受她一掌，都像被針刺了一下一般，動作亦遲緩下來。

　　這樣下去真的要輸給她了。

　　其實輸給她也沒甚麼不好。秦以柔的個性似乎十分倔強，某程度上跟金凰有點像。如果我贏了她，說不定她以後還會再纏著我直到能贏我為止，與其這樣，倒不如故意輸給她，落得個乾手淨腳。

　　想到這裡，我跟她對視一眼。

　　只見她的表情非常的認真。

　　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不給自己任何退路、彷彿在整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比眼前所見之物還要重要──這種神情，讓我想起了沈落雁。

　　那天，在蘇州樂園的湖邊，沈落雁跟我說她不想做神仙，想要跟我一起做人類的時候……不，在那之前，在雷鋒塔的夕照中，她跟我說她喜歡我的時候……她也是這種神情。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甚至屢次想要避開她，對此我感到很內疚。

　　如果、如果我現在能夠用認真嚴肅的態度來回報秦以柔，那是不是就等於我可以用同樣的態度來回應沈落雁呢？

　　想到這裡，我退後一步，大喝一聲：「出掌！」同時一掌揮出。

　　秦以柔大概本來是想低頭閃躲的，但突然被我一喝，下意識地就伸出掌來。

　　兩掌相抵，霎時間彼此都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僵持得片刻，只見她額上開始滲汗，衣袖微微鼓起，頭上更冒出蒸氣。

　　──這絕不是我的幻覺。

　　在中國古代所謂的內家功夫中，練到一定程度後，藉由控制體內真氣，可以施展常人無法想像的大力。而全力施為過後，這些氣息會從全身數千萬個毛孔中釋放，因此衣服會鼓起、身體發熱、頭頂冒煙。這種情況就好比蒸氣機發動後的樣子。

　　既然秦以柔出現了這種徵狀，可見現在的她已是傾盡了全力。

　　而我只使用了三成仙力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體內的仙力是從何而來，只知其量之巨大難以估計，當年我的朋友蔣義也為此嚇了一跳。據他所說，就算是他那修仙百餘年的師父，在功力上也是不如我。而今秦以柔非神非仙非妖，以人類的肉體僅十九歲的年齡就能達到我的三成功力，已是非常驚人的藝業了。

　　我誘使秦以柔跟我對掌，刺探出她的潛力，當下再無顧慮，手掌翻轉，把體內仙力催谷至極限，釋放出來，一眨眼間，秦以柔已被我拋了起來，整個人像玩高空彈跳一樣成為了天空中一個小黑點。

　　「嗚哇哇哇哇哇──」耳聽得她的慘叫聲遠遠傳來，顯然事出突然，就連這位古代武術家也被嚇得魂飛魄散，而旁觀眾人亦紛紛發出驚呼。

　　「楊一郎，手下留情！」「完了！一郎神學長要坐牢了！」「喂，一郎！做得太過份了！」「天哪！社員乙！快去找彈床來……」「誰是社員乙啊！再說現在去找哪來得及？」

　　沒有說話的是金凰和沈落雁。她們都很清楚我的能力，並且相信我不會搞出人命。但饒是如此，金凰的面色也不由得微微一變。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這中間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秦以柔的叫聲漸近。

　　我趁她還在半空中時，飛身躍起，一手禮佛，另一手托住她的背，以自己的仙力承受住她從數十米高空墜落的力道，然後輕輕落到地上。

　　這輕描淡寫的一下，用武俠小說式的說法，就是「我畢生功力之所聚」。要是技巧稍差一點，落地時勢必把操場的地面踩裂，又或令秦以柔承受過多壓力而內傷吐血。

　　當下我把秦以柔放開。雷廷第一時間衝上來慰問：「小柔、小柔！沒事吧？」

　　秦以柔怔怔地癱坐在地上，顫聲道：「沒、沒事兒……只是腿軟站不起……站不起來……嗚……嗚……」說到後來，眼角泛淚，竟撲到雷廷懷中大哭：「嗚哇──！嚇死我了！廷哥！廷哥！嗚哇──！」

　　雷廷的眼眶也濕潤了，撫著她的頭髮，柔聲道：「沒事就好了、沒事就好了！」

　　我盤腿坐在旁邊，以手支頤，歎了口氣。

　　唉，要被人嘮叨一番了。

　　「楊──一──郎──！」帶著陰森的聲線，金凰出現在我面前，一臉猙獰，嘴裡隱約透出火光，怒道：「你怎麼搞的！竟然把人家女生弄哭了！太沒風度了！我知道你很強，但也不需要用這種招式吧！要是一個弄不好搞得以柔心臟病發怎麼辦！你賠得起嗎！」

　　會心臟病發的人就不該找人打架啦……我只在心中反駁，沒有說出口。

　　「謝謝你，楊一郎。」雷廷抱著仍在啜泣的秦以柔，望向我這邊說道：「謝謝你手下留情。」

　　「別這麼說，其實我已經盡了全力了。秦同學真的很強悍。」我這話完全是發自內心，並無一絲一毫客套的成分。

　　但秦以柔卻不受落。

　　「別開玩笑了！」帶著哭音，她自雷廷懷中掙脫，霍地站了起來，俯視著我，大聲道：「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比我強，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總有一天我會鍛練得讓你沒辦法再對我手下留情，然後再來報這一戰之仇！你等著瞧吧！」

　　自顧自地說完之後，她往操場邊上飛奔而去。

　　「喂、喂，小柔，出口不在那邊……」

　　無視雷廷的提醒，秦以柔蹤身一躍，輕易地跳過圍欄，把剛好在操場旁邊經過的兩名學生嚇了個半死。

　　「不……光就這一手輕功我就做不來了……」我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應該說，難道以後還是要再來挑戰嗎……？」

第三十三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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