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三十二回　金凰與武術社

　　不知不覺中，「上海」這兩個字，成為了我的地雷、禁語。只要有人向我提起，我就會板起了臉。

　　在短期內，我不想再提黃金週在上海發生的事。

　　總之，黃金週結束，與瑣羅亞斯德邪教的戰鬥亦暫時告一段落，大家都平安無事地回到和平的淅大校園，可喜可賀。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三十二回　金凰與武術社

　　十月八日，星期天，讀書會現任會長黃俊斌把我們都喊到社團活動室來。然後他甚麼都沒有說，就叫我們各自看書。

　　羅尚文沒有出現，畢竟是大四了，在忙著吧？

　　雖然當初我是被逼加入讀書會的，但我本身並不討厭看書。話雖如此，「看書」對我來說，畢竟只是身為一個現代知識份子很自然的一種休閒活動，跟看電視劇或是喝咖啡並沒有甚麼差別。而我絕對不是會瘋狂追看電視劇以及把咖啡當水喝的那種人。

　　易言之，有閒的時候我也會看書，但我對於閱讀並沒有依存性。

　　跟讀書會其他成員比起來，我的這種傾向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就變得很明顯了。他們真的可以連續幾個小時坐著不動死盯著書看，而我做不到，所以我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對其他人的觀察上。

　　沈落雁在看一本舊書。此書原來的封皮已經遺失，也可能是爛掉，現在用很粗糙的紙包起來，書名也只寫在一張小小的白色標籤紙上黏在書脊，從我這個角度根本看不清楚。儘管她全神貫注地在看書，她的坐姿仍然極為優雅，明明穿的是T裇牛仔褲，卻有種穿著古裝的感覺。

　　楊一郎在看的書名叫《白飛昇傳奇．壹》，作者叫天無。我聽過這個名字。我在家裡的時候，有時候免不了要聽媽媽抱怨工作上的事情。有一次她向我提起，在台灣有一個叫天無的新人作家是她的書迷，還曾經請她為自己的書寫序。在那之後，天無每出一本新書都會寄一本到我家。那時候我感慨地說：媽，遠在台灣都有妳的書迷，妳真了不起。

　　如此看來，這個叫天無的作家也很了不起。他人在台灣，但遠在杭州這裡都有人在看他的書。我想，下次回家，就到書房拿他的書來看看好了。

　　黃俊斌在看的書叫《青之軌跡．上》，跟張美華手上的《青之軌跡．下》顯然是一套的。雖然兩人看的是同一部作品，但觀感卻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這部作品的內容是甚麼，只見黃俊斌看的速度相當快，不到兩分鐘就換一次頁，而其表情平淡、眼神漠然，也不知道實際上有沒有看進腦裡。相形之下，張美華的表情就十分豐富，時而臉紅氣喘、時而屏息發抖、時而舔唇吞涎，好幾次我都覺得她的口水快要自嘴角流下來了。而她同時是在場所有人當中看書速度最慢的一個，僅就目前所見，最長的一次是整整三十分鐘沒有換頁，甚至我都想要走過去看看那一頁上面到底是寫了甚麼，可以讓她如此流連忘返。

　　「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我開始對觀察別人這件事感到無聊的時候，粗暴的敲門聲傳來，驚動了沉浸在書海中的所有人。

　　「別那麼用力敲門啊。甚麼時候變得如此沒有風度了，雷廷？」黃俊斌一邊歎了口氣，一邊起身開門。

　　然而，站在門外的，並不是武術社社長雷廷，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她有著一頭及腰長髮，在後頸處簡單地綁成馬尾辮。這種俐落的感覺配上她那帶有英氣的五官，以及不妨說是中性的衣著打扮，猛一看起來就像是個美少年──而不是美少女。

　　商學院大一女生．秦以柔──是我在上大學之後，交到的第三個朋友。

　　雖說是朋友，其實我對她的了解不深，見面的次數也不多。

　　所以當她突然闖進活動室，並且說出這種話來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做甚麼反應。

　　「這裡誰叫做『楊一郎』？」

　　她站在門口，抱著雙臂，橫眉豎目，朗聲地道：「我是武術社大一的秦以柔。我是來下挑戰書的！」

　　看來被她嚇到的不止我一個。突然當上事主的楊一郎也是瞠目不知所對。

　　秦以柔的目光在房內掃了一周，看到我時微微一停，隨即又看向別人。

　　──既然如此，我也先不說話了，且看她到底想幹甚麼再說。

　　在這裡，身為領導的黃俊斌理當率先進行應對。而他的反應也不算慢，在秦以柔說完那句話之後大約五秒鐘左右，他開口了。

　　「那個……秦以柔同學？妳說妳是武術社的？雷廷人在哪裡？今天跟我約好的應該是他才對。」

　　避重就輕，不錯。黃俊斌果然有才。

　　「廷哥他──不，我們社長他正在來這的途中。你是誰？你就是楊一郎嗎？」

　　我素知秦以柔這人心直口快，卻沒料到她才半句話就把自己的底細洩漏殆盡。

　　「我是大二的黃俊斌，目前任讀書會的會長。」

　　「會長！」秦以柔劍眉一挑，退後一步，戒備地道：「廷哥說過，讀書會的會長是個比楊一郎更難搞的人物，沒想到只是個普通的書生小白臉……」

　　「秦同學，妳對學長太沒禮貌了吧。」黃俊斌仍在微笑著，但是表情明顯比剛才僵硬了。

　　說得嚴苛一點，從這裡就看得出他的修為較前任會長遜色了。如果是羅尚文的話，我相信不管別人當面如何說他，他都會絲毫不為所動──然後以再也平常不過的表情和語氣來反擊回去。

　　「總而言之，不管妳有甚麼事，還是先等雷廷來到再說吧，在那之前妳可以先坐下。要不要看小說？這本《青之軌跡》應該適合妳……」

　　「這裡是理髮店嗎……」

　　過了一會，雷廷終於來了。

　　基本上他可以說是個壯男，雖然肌肉不是很明顯，但是體格健碩倒是隔著秋裝也看得出來。所以就算他一個人把一個大書架抬了過來，仍然臉不紅氣不喘，並不會太令人驚訝。

　　「放哪？」

　　「那邊，我們自己的書架旁邊，已經清了一個位子出來了。」

　　雷廷把書架抬進來，跟讀書會活動室內原來就有的兩個書架放在一起。楊一郎站起來想要幫手，卻被雷廷搖搖頭拒絕。隨後，有兩名武術社的社員，合力把另一個書架抬了進來，也放在一起。如此一來，這房間裡就有四個書架了。

　　黃俊斌笑道：「辛苦你們了。要喝汽水嗎？我請。」

　　雷廷木然道：「不用客氣了，願賭服輸，這是應份的。」

　　張美華舉手發問：「黃俊斌學長，你向武術社提出的條件，就是這兩個書架嗎？」

　　「是啊。反正武術社留著也沒用，不如給了我們。」

　　「這是偏見啊，我們也是有一些書籍的。為了把書架清理好，還要趁十．一的時候讓社員把自己的書帶回家去。」

　　張美華翻著白眼，不悅地道：「所以你昨天賣了那麼大的關子，結果就只是這樣而已？做出這種事，書會被讀者燒掉的啊！起碼要是『讓武術社所有男人在操場上跳夏威夷舞』或是『讓雷廷跟一郎神學長來個熱吻』這種程度的才行啊！」

　　楊一郎拍案道：「喂，第二個例子叫人太不舒服了！」

　　秦以柔指著張美華怒道：「妳這小妞說甚麼亂七八糟的話！」

　　張美華沒有把書放下，撇頭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嘛！幹嘛那麼認真，反正就算是真的，一郎神學長也不可能照做。現實與幻想的界線我可是很清楚的，這種劇情只有在小說裡才會發生。」

　　黃俊斌苦笑道：「意思是妳打算在小說裡使用這個橋段嗎……」

　　「啊，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黃俊斌學長也。」

　　秦以柔顫聲道：「那、那是甚麼小說啊……」

　　雷廷歎了口氣：「這是你們讀書會的新會員？真是充滿個性的人。」

　　黃俊斌指了指秦以柔：「貴社的新社員也不惶多讓。」

　　秦以柔哼了一聲，道：「既然廷、既然我們社長已經來了，那可以說正事了吧？」

　　黃俊斌裝傻道：「正事是甚麼啊？不就是送書架來的嗎？送完可以走了吧？請啊，一路走好。」

　　秦以柔霍地站了起來，朗聲道：「我再說一次，我是來下挑戰書的！楊一郎，跟我決鬥吧！」說著緊緊盯著楊一郎看。

　　雖然楊一郎沒有做過自我介紹，但是撇除黃俊斌在內讀書會在場只剩他一個男的，用膝蓋也猜得到他就是楊一郎了。

　　楊一郎手上仍拿著那本天無的小說，連眼角都不瞄她一下，淡淡地道：「我拒絕。」

　　「為甚麼拒絕？給我一個理由！」

　　「我拒絕給妳理由。」

　　「為甚麼拒絕給我理由？你倒是說個清楚明白！」

　　「我也拒絕說個清楚明白。總之我拒絕妳的一切要求。就這樣。」

　　一如以往地，楊一郎只要決定了一件事，其態度便會強硬得跟不鏽鋼一樣，開門見山的方式對他完全沒用。在這裡，如果秦以柔聰明一點，就該采取迂迴進攻的戰術。威逼不行就利誘，利誘不成就色誘，只要能逼他露出一點小破綻，接下來就會如潰堤一般……

　　「我不能認同你的拒絕！如果你不答應跟我決鬥，我就一直待在這裡不走！」

　　但是秦以柔枉費了名字叫「以柔」，根本不懂得「以柔制剛」的道理，卻去跟楊一郎硬碰硬。

　　「那麼，妳慢慢坐，不招呼妳了。」說完之後，楊一郎便繼續看書了。

　　看來他對秦以柔的印象壞到極點了。

　　秦以柔眉頭緊皺，顯得甚是氣苦，卻又奈他不何，於是只得以眼神向雷廷求助。

　　雷廷歎了口氣，走到楊一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指了指門口：「咱們聊一下好嗎？」

　　楊一郎並不討厭雷廷，所以沒有理由拒絕，便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走出活動室。

　　剎那間我的好奇心大盛，很想知道雷廷會用甚麼方法說服楊一郎答應跟秦以柔決鬥，於是站了起來假裝要上洗手間，便要尾隨著二人出去。

　　忽然手臂一緊，卻被秦以柔抓住了衣袖。

　　「銀扇，等一下。」她這句話說得並不響亮，但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緩得一緩，門已被關上了。我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她。

　　「銀扇」是我在QQ上的暱稱，基本上只有跟我交換過QQ號的人才會知道，易言之，秦以柔以這個名字喊我，就等於宣稱我跟她在今天以前就已經認識了。

　　秦以柔是個想到甚麼就會直接說出來的人。她能忍到現在才跟我說話，是因為在此之前她把楊一郎的事情擺在最優先處理的位置，而當楊一郎跟雷廷走了出去以後，她立馬便向我打招呼了。

　　我很喜歡她這種易於理解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認，這種人在現代社會上很容易吃虧──不，就算在古代也是一樣吧。

　　「銀扇，妳為甚麼會在這兒？」

　　「雷廷學長沒有跟妳提起過我嗎？」

　　「沒有。」

　　「那妳為甚麼要向楊一郎挑戰？」

　　「因為他是兩次打敗廷哥的人，我想看看他有多厲害。」

　　「那楊一郎跟雷廷學長第二次打起來是為了甚麼？」

　　「呃？不曉得。」

　　「好吧……」

　　秦以柔偏著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不是太願意在這個場合下向她說明我跟上次那場決鬥的關係，而在場那兩個武術社社員也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所以我決定把球丟給雷廷。

　　「關於這件事，妳待會有空再問雷廷學長吧。雖然我不知道他為甚麼沒有跟妳說，但是以妳跟他的關係，只要妳主動問起，他不會不告訴妳的。」

　　秦以柔臉上一紅，之前的英雌氣概霎時間無影無蹤，妞妮道：「妳、妳又知道我跟他甚麼關係了。」

　　我苦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妳收斂一點。

　　不過，我倒是猜不到秦以柔會武。

　　「說起來，妳明知道楊一郎贏過雷廷卻還向他挑戰，難道妳很強嗎？」

　　秦以柔自信地挺起胸膛，笑道：「那當然，從五歲開始，我跟廷哥就再沒打過架了。」

　　「為甚麼？」

　　「因為他知道自己贏不了的。」

　　這是哪門子的自信根據啊……我按了按太陽穴，沉聲道：「以柔，妳別怪我不站妳這邊，楊一郎真的是很強的。上次他跟雷廷學長決鬥的時候，雷廷學長連他的衣擺都碰不到……而且他還會隔山打牛。」

　　秦以柔聽了我的說辭，卻毫不動搖，微笑道：「關於他的傳聞我已經聽過不少了，只盼他本人真的跟傳聞中的一樣厲害，才不枉我特地跑來向他挑戰。」

　　……怎麼會有這種武俠小說也似的對白？

　　秦以柔又道：「不過，這還是要他肯接受我的挑戰才行。銀扇，妳說他為甚麼要拒絕跟我決鬥呢？」

　　「這個……」

　　「因為一郎跟你們不同呀！」黃俊斌忽然介入女生間的談話：「像妳和雷廷這些武術社的人，好像都把打架當作頭等大事。但我們是讀書會，我們只喜歡看書，不喜歡打架。一郎只是剛好打架很強而已，他本人並不喜歡打架，也不喜歡爭強取勝。」

　　秦以柔重重地哼了一聲：「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嗎？」

　　黃俊斌笑道：「正是如此。」

　　聽他這麼一說，我就覺得我跟讀書會果然是格格不入。雖然我也不是那麼喜歡武術，但我的本性就是喜歡爭強取勝。武要第一，文也要第一。從小學到高中，我的成績經常都是班上的第一名。

　　就這一點而言，我跟秦以柔很合得來，而楊一郎那種溫溫吞吞的個性教我看了就不耐煩。

　　他明明連一絲爭強取勝的念頭都沒有，偏偏武功卻如此了得，這種不需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天才，真的是很討人厭！

　　這個討人厭的天才，現在打開了門，卻不進來，只站在門外，一臉嫌麻煩的表情看著秦以柔。

　　在他旁邊的雷廷陪笑道：「好了，小柔，我已經說服了楊一郎，他答應跟妳決鬥了。」

　　秦以柔跳了起來，喜道：「真的嗎？廷哥，你真厲害！謝謝你！」

　　對啊，雷廷學長，你真了不起，能夠說服那塊不鏽鋼。

　　楊一郎歎了口氣，道：「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速戰速決，現在就到外面解決吧？」

　　我瞄了一直靜靜地坐在角落的沈落雁一眼，心想上次妳沒看到楊一郎跟人比武，這次可以看見了，不知道心情如何？

　　從沈落雁的眼神中，甚麼也沒有透露出來。

第三十二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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