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二十六回　金凰的掩飾

　　媽媽、舅舅和外祖父這些長輩，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不要讓人知道我有妖怪和神仙的血統」。

　　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我說出來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就算我在某個人面前使用妖術來使那個人相信我，當他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的時候，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就算我去中央電視台裡表演妖術，把證據透過電視機全國廣播，電視觀眾們也會認為這是電腦特效或是某種掩眼法，根本不會相信。

　　在現代社會裡，想讓人們相信一件不符合常識的事，極為困難。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二十六回　金凰的掩飾

　　我戰勝唐牧了。

　　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我知道妳不是有意的，但是妳也不要把那柄真火之劍到處扔啊！要是再低個幾厘米，我就被妳殺掉了！」歐陽不落面無血色，一手指天、一腳頓地，憤怒地道：「妳外公在教妳三昧真火的時候，沒有跟妳說過那是很危險的嗎？不可以隨便使用啊！」

　　我反駁道：「我沒有隨便啊！如果不用三昧真火，我又怎贏得了唐牧？我又不知道你躲在那裡！」這話說出口，我不禁感到有點失落。

　　在我跟唐牧戰鬥的時候，歐陽不落一直躲在閣樓的門後看著。唐牧如果殺傷了我，歐陽不落一定不會放過他，所以他才會處處留手，避免對我造成致命傷。

　　也就是說，唐牧也許根本沒有盡全力跟我戰鬥。

　　雖然我使用的法術比唐牧強得多，但在戰鬥的技巧上，我確實不如他。我覺得我沒辦法否認這一點。

　　「總之妳要小心一點！假如傷到了一般人，看妳怎麼辦！妳看看我這裡，連頭皮都差點被妳燒焦了！」

　　雷班帝射穿閣樓的牆壁時，正好在歐陽不落頭上飛過。據說歐陽不落的頭頂為此少了幾撮頭髮。

　　「好啦好啦，是我對不起你，我道歉了，可以了嗎？歐陽叔叔，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唔……！好吧，既然妳知錯了，那就算了……」

　　之前我一直喊他「歐陽先生」，現在改口叫「歐陽叔叔」，他似乎挺開心的。

　　在我們幫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唐牧緊急處理了傷口，並合力帶回歐陽不落的辦公室的途中，我的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是羅尚文。

　　「喂，小郡主嗎？我是羅尚文。因為省際長途很貴，我只說重點，妳聽著了。我和張美華正在帶黃俊斌去醫院，他在同里不知道被甚麼人打暈了。一郎神去了找沈落雁，他叫我打電話告訴妳。妳現在在哪？」

　　我迅速地整理了他所說的狀況，答道：「我還在市區裡，你們去哪間醫院？我馬上過來。」

　　掛掉電話之後，我把唐牧交給歐陽不落，然後到樓下打的，同時撥了通電話給楊一郎。

　　「喂？楊一郎，我是金凰。」

　　「呃，凰？我是沈落雁。」

　　「啊，阿雁，妳沒事太好了。妳跟楊一郎在一起嗎？」

　　「是的……呃，是的。」

　　「怎麼吞吞吐吐的？楊一郎為甚麼自己不接電話？」

　　「他……他在忙著……嗯……」

　　「好吧，這先不管，妳已經見到黃河了嗎？我聽說黃俊斌被襲擊了，大概是黃河幹的吧？」

　　「是的……呃，這個……詳細的情況待會見面再談吧。我跟學長也會到醫院去，咱們在醫院見吧。」

　　「好吧，那待會見。」

　　沈落雁的態度很奇怪，到底在同里發生了甚麼事？可惡！那個時候我決定留在這裡阻止唐牧，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如果我跟唐牧一起以最快速度飛到同里去，事態又會如何發展？

　　一路堵車，好不容易到了醫院，找到黃俊斌所住的病房，他還在睡。這一間雖然是八人間，但入住的病人只有三個。黃俊斌的床位在靠近門的地方，與其他兩人隔了一段距離。

　　讀書會其他人都不在這裡，不知道上哪去了。

　　四周沒人，我拉了張板凳到床邊坐下，看著黃俊斌安祥的睡臉，心裡浮起一絲罪惡感，於是俯身過去，在他額上親了一下，輕聲道：「對不起，學長……是我害了你……」

　　「為甚麼？」黃俊斌沒有睜開眼睛，問道：「為甚麼是妳害了我？」

　　我急忙後退，失足踢翻了板凳，驚道：「你裝睡！」

　　黃俊斌看著我笑道：「我沒有說過我睡著了呀。」

　　我扁了扁嘴，道：「好，待我在你頭上再敲一下！」說著作勢欲打。

　　黃俊斌縮了一縮，叫道：「少來！我是傷者啊！」

　　這時候外面護士經過，朝我們瞪了一眼，道：「請你們安靜一點。」我們連忙道歉。

　　待護士走了之後，黃俊斌低聲道：「好啦，妳說吧，為甚麼會是妳害了我？我是在同里被人打暈的，跟妳有甚麼關係？」

　　我把板凳拉了回來坐下，問道：「你知道打你的是甚麼人嗎？」

　　黃俊斌摸了摸後腦，道：「不知道。我是被人從後襲擊的，還沒看見對方就暈過去了。」

　　「嗯，那我告訴你吧。打你的人叫做黃河，是我正在追查的蘇州連環姦殺案的犯人。我早就知道他在我們附近，但卻掉以輕心，才會累得你被他打傷……」

　　「等等，妳說妳在查案？怎麼會這樣？」

　　「我在杭州曾經遇到過黃河。他想要對我下手，我反過來想要抓住他，只差一點，結果卻被他逃掉。我跟同樣在查這件案子的歐陽偵探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啊，就是你們昨天在蘇州樂園門口見到的那個穿風衣的人。我很不甘心，所以這次來蘇州，我就去找歐陽偵探打聽黃河的消息，從而得知他人在同里。從時間點上來考慮，自然得出打傷你的人就是黃河這個結論。」

　　黃俊斌默默地聽我解釋，眉頭深鎖。

　　「唷，大帥哥，你醒了。」聽到背後有人說話，我轉頭一看，只見羅尚文站在門口，繞著雙臂。　　

　　張美華也走了進來，扶起黃俊斌的上半身，讓他坐起來，問道：「學長，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疼？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黃俊斌苦笑道：「你們太誇張了，我又不是垂危的病人，只不過暈了一下而已，其實根本不需要住院吧。」

　　我擺手道：「不，檢查清楚比較好。幸好你沒事，不然我要內疚一輩子了。」

　　羅尚文也拉了張板凳坐下，向我道：「對了，小郡主，剛才妳們倆的對話我們都聽見了，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

　　「嗯？甚麼地方？」

　　「就是關於那個叫黃河的人。其實在妳來之前，我和美華已經從一郎神那裡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他所說的跟妳剛才說的卻有一點微妙的差別。」

　　我心中一凜。楊一郎已經跟他們說過了？糟了，我太急進了嗎？我應該先跟楊一郎串一下口供的，現在被瞧出破綻了要如何補救？不管了，先王顧左右而言他吧。

　　「說起來楊一郎和沈落雁在哪裡？怎麼沒見到他們？」

　　張美華指了指外面，道：「他們應該還在食堂裡吧，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我愕然道：「另外一個人？誰啊？」

　　張美華道：「不曉得，不過那人染了頭髮，很顯眼，而且我總覺得有某種危險的氣氛……」

　　染了髮、很危險？豈難道是黃河？楊一郎沒有把他解決，還把他帶到醫院來？這是怎麼回事？

　　「我去看看他們。」說著，我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不忙！」羅尚文卻拉住了我的手，微笑道：「妳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再去吧。」

　　我停下腳步，回身道：「好，你問吧。」

　　羅尚文鬆開了手，一臉嚴肅地問：「小郡主，妳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嗎？」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

　　「妖怪……你是指半獸人、哥布林、催狂魔之類的嗎？」

　　「哈哈，那些確實也是。不過我指的是咱們中國的妖怪，比方說蜘蛛精、白骨精，或者是，嗯……對了，或者是，鐵扇公主之類的……」

　　這傢伙……！他為甚麼特地提到鐵扇公主？他是不是知道了甚麼？他說已經跟楊一郎談過了，楊一郎是不是洩漏了甚麼？

　　我聳了聳肩，撇頭道：「我不知道。那些妖怪就算真的存在也只會造成麻煩吧？最好還是不要存在！」

　　羅尚文笑道：「這有點像是一郎神會說的一般論呢。真可惜，我還以為妳很喜歡鐵扇公主哩，妳QQ上的暱稱不是叫作『銀扇公主』嗎？」

　　我皺眉道：「我那個暱稱只是模仿我媽的筆名而已。我媽是個作家，她的筆名叫作『金扇公主』，不知道學長有沒有聽說過？」

　　羅尚文笑道：「嗯！當然聽說過的。我知道『金扇公主』本名叫做朱鳳，而妳叫做金凰，我早就猜妳跟她有某種關係，卻原來她是妳的母親啊。」

　　哼，我以人類身份生活已經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不管別人如何旁敲側擊套我的話，我都有自信可以回答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想要刺探我，可沒那麼容易！

　　「尚文學長，問題問完了吧？那我先去食堂了。」說著我再次回身邁步。

　　「再等一下！」羅尚文又拉住了我的手，硬生生地把我扯了回來。

　　「又怎麼了？」我不自禁地有些惱怒。

　　「小郡主，跟一郎神相比，妳真的是很難搞。」羅尚文歎了口氣，說道：「那也是因為我認識一郎神已經一整年了，我很了解他的性格，也知道跟他說話的竅門。至於妳呢，我們認識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說實話，當初從一郎神口中聽到關於妳的事情的時候，我對妳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咦？我做了甚麼會讓人印象不好的事情嗎？這傢伙東拉西扯的到底想說甚麼？

　　羅尚文續道：「儘管如此，現在我也已經把妳當成朋友看待。我想一郎神和躺在床上的這位大帥哥也跟我一樣，很重視妳們三個新會員。所以呢，到了這種時候，我也不再跟妳拐彎抹角了。我想問妳幾個問題，希望妳跟我說實話。不管妳如何回答，我都會絕對相信，可以嗎？」

　　我有不祥的預感，但聽他說得鄭重，也只得點了點頭。

　　「第一個問題：小郡主，就妳所知，世界上是否有妖怪的存在？」

　　羅尚文、張美華、黃俊斌，三個人六隻眼睛皆盯著我看。

　　我該如何回答呢？

　　「呵呵呵呵，又是妖怪嗎？尚文學長，你真會開玩笑，是不是最近看太多幻想類的小說了？喔呵呵呵呵……」

　　「可以的話，希望妳回答『是』或者『不是』。」

　　「……」

　　被人如此直接地、如此誠懇地問及妖怪的事，除了楊一郎以外，這是第一次。

　　羅尚文明明只是個普通人，他跟楊一郎不一樣，為甚麼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難道楊一郎真的說漏嘴了嗎？我該堅決地否認嗎？我真的應該堅決地否認的！讓他們這些普通人知道「那個世界」的事情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但是我卻無法否認。

　　從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常常對我說：不可以說謊！尤其是不可以對朋友說謊！不想說的事情可以不說，但是只要騙過別人一次，就會永遠失去對方的信任，所以絕對不可以說謊！

　　何況，有些時候，就算妳說的是真話，也沒有人會相信。既然如此，又何必說謊？

　　「……對不起，尚文學長。」我默然良久，低聲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在這段沉默的時間裡，羅尚文一直抓著我的手。這時他放開了手，微微一笑，道：「嗯，不要緊，妳有權不回答的。第一個問題妳回答不了，其他的問題也不用問了。小郡主，妳先去食堂吧，我們待會就會過來，大家一起吃中飯吧。」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也不看其他兩人，便走出了病房。

　　站在醫院的升降機前，我扶著牆壁，大口喘氣。

　　──可惡！可惡！可惡！

　　煩躁不安的心情無法抑止。

　　楊一郎！這口怨氣要全發洩在你身上！你別想給我逃走！

　　到了食堂，我張目尋找楊一郎和沈落雁的身影。

　　不用兩秒，就找到了。

　　因為那個跟他們坐在一起的人，實在是太顯眼了。

　　「……嗨。」我走到三人桌前，打了聲招呼。

　　「凰，妳來了。」

　　「嗨……呃，妳怎麼這副表情？」

　　我實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甚麼表情。本來一肚子有待發洩的怨氣，因為看到了跟他們在一起的那個極其怪異的人而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那個人是個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年齡的女性，從十五到三十五都有可能，皮膚極白，留著一頭銀色的長髮。一般來說，我們說一個人的頭髮是銀色，通常是指有點偏向白色的那種淡銀色，但她並不是這樣。她的頭髮顏色，是真正的銀色，有著金屬一般的閃亮光澤。張美華說她染了髮，但要我說的話，那更像是由一條一條銀絲編成的假髮。

　　而她的奇異之處尚不獨於此。她所穿的衣服，唔，用一句話來表達的話，就是日本女僕咖啡廳中服務生所穿的衣服。我雖然從網絡和新聞中知道日本有這種店的存在，但我實在不知道原來在國內也有。而且這身行頭穿在她身上卻又非常適合，就似是為她一個人度身訂造那般，並沒有從新聞圖片中見到的日本女僕那種僵硬、不協調的感覺。

　　但就算是這樣，她為甚麼要在醫院裡穿女僕裝……？

　　「呃……不好意思，這一位是？」我指著她問道。

　　她朝沈落雁看去，見沈落雁點了點頭，她便站起來向我欠了欠身，說道：「我的名字叫日久。午安，金小姐。」

　　「日久……？是『日久生情』那個日久嗎？」

　　「是的，一點也沒錯，金小姐。」日久非常禮貌地答道。

　　楊一郎笑道：「哈哈哈……金凰，妳聽到這個名字時的反應跟我很像，但是又完全不同呢！」

　　我朝他扁了扁嘴，道：「甚麼跟甚麼啊？呃，等一下，為甚麼妳會知道我姓金？妳到底是甚麼人？」

　　日久又看了沈落雁一眼，然後才道：「回答第一個問題：那是因為我的腦子裡有妳的資料。回答第二個問題：我甚麼人都不是，我根本不是人類。」

　　我吃了一驚，連忙用力嗅了一嗅，果然日久身上連一點人氣都沒有，卻有著淡淡的仙氣。

　　「妳是神仙？還是半仙？」

　　日久搖了搖頭，道：「都不是。」說著又看了沈落雁一眼：「我是精靈。」

　　精靈？該不會是在說Elf吧？她為甚麼每回答一個問題都要看沈落雁一眼？真麻煩！

　　「楊一郎，你來說明一下吧。」

　　楊一郎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說出一番話來。

第二十六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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