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十八回　金凰的十．一計劃

　　大學新生的軍訓為期二十天，扣除星期天，從九月一號星期五到二十三號星期六。

　　軍訓期間學生們俱叫苦連天，然而到了二十四號，教官們離開的時候，卻有不少學生依依不捨地揮淚送行。中國人是重情重義的民族，在現代社會裡亦不乏如此場景。

　　那一天，我混在送行的人群中，甚麼也沒說，只有對教官們行了個禮，然後便轉身離去。

　　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十八回　金凰的十．一計劃

　　自外祖父去世後，家裡的生意就交給舅舅負責打理。他可以說是目前長三角一帶所有妖怪的領導人。

　　作為朱氏集團的總裁，一般人要找到他並不容易，但我是他的外甥女，我有他一個家人專用的電話號碼，可以直接聯繫到他。我跟他說了關於黃河、唐牧、瑣羅亞斯德邪教的事。在電話裡，他並不顯得驚訝。

　　事實上，我們早就在懷疑邪教已經復活，黃河的說辭只不過是讓我們能夠確信這一點而已。

　　聽了我的想法之後，舅舅並不反對我去蘇州，但他不允許我一個人去，要我把魑、魅、小梅等家僕全都帶去，而且態度強硬。不過在我說出歐陽不落這個名字之後，他就退讓了。

　　我問起歐陽不落的事。舅舅說道：「那個人啊，他是以前曾經幫助過妳外祖父的人。我聽說他是武當仙人的弟子，法力高強，兼且嫉惡如仇，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如果有他帶著妳，我相信妳父母也會放心。」

　　原來那個風衣變態的來頭這麼大？我心下盤算要不要向媽媽打聽一下，要是可以得到多一點關於他的情報，馬上十．一去蘇州找他的時候冷不防說幾句出來嚇他一跳倒是不錯。

　　軍訓結束，迷彩服有如徐志摩一般從校園裡消失無蹤。

　　從沈落雁跟楊一郎約會的那天晚上起，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再跟楊一郎接觸，而跟沈落雁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提到過他。

　　反正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該說的話也都已經說了，接下來就讓他們倆自由發揮吧。我是這樣想的。

　　軍訓結束之後，就要正式開始上課了。話雖如此，上一個禮拜的課，就到十．一黃金週了，同學們真的有勁上課嗎？

　　星期天中午，我久違地收到了楊一郎發來的短信。大致上是說讀書會本學期的第一次開會決定在明天下午最後一節課之後，屆時除了新舊會員介紹交流之外，還有今年社團活動大綱的說明，請各會員務必出席云云。

　　雖然我一開始是半被逼地入會的，但既成事實只好認命，而且我本身並不討厭看書，所以作為讀書會會員沒有甚麼不滿，社團活動亦打算老實參與。不過，我還是發了封短信給沈落雁確認一下。她回信道：

　　「嗯，妳明天下午沒課吧？妳可以先過去，我下課之後馬上來。」

　　跟她比起來，我的心機真是太重了。

　　第二天下午，我算算時間差不多，便前往大學生活動中心──簡稱大活。

　　學校提供給每個社團的空間不多，活動室大概跟我們的宿舍樓一個房間差不多大。裡面放了一張長桌子、十張折凳、一塊會議室常用的那種白板、兩個大書架，還有一些雜物。

　　我進去的時候，活動室裡只有三個人：楊一郎、黃俊斌，還有一個坐在角落、從沒見過的女生。

　　楊一郎說過讀書會原本的成員只有四人，而且全是男人，即是說這個女生是新生了。沒想到除了我和沈落雁之外還有別人加入，我很自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她穿著一件橙色的長袖文化衫，正面印有黃色的星形圖案；下半身穿的是低腰牛仔褲，以及一條裝飾性的白色皮帶；頭髮看起來是中等長度，在腦後綁了一條大馬尾；戴著大大的圓框眼鏡，正聚精匯神地看書。

　　這本書乍看之下很像是日本漫畫，但內裡全是文字。書名很長，從這個角度只看到下半句是《甚麼甚麼……的憂鬱》，寫的是繁體字，而且包裝精美，大概不是內地出版的書。

　　「喲，金凰，妳來了。」楊一郎發現了我，便過來打招呼：「沈落雁沒有跟妳在一起嗎？」

　　「她還沒下課，待會自己過來。會長呢？」

　　「會長還沒到，不過他下午明明沒課的，不知道去哪溜躂了。妳先坐一會兒吧。」他把我帶到那個女生的旁邊，介紹道：「這位跟妳一樣是新生，文學院的張美華同學。妳們先互相交流一下吧。」說完之後，他便繼續去忙了。

　　張美華看書十分專心，我站在她旁邊她完全不為所動。

　　於是我喊了她一聲，說道：「嗨，我是金凰，鳳凰的凰。請多多指教。」說著友善地伸出右手。

　　她抬頭看我，推了推眼鏡。

　　「……妳認為，楊一郎學長，是攻還是受？」

　　嗄？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妳問甚麼？」

　　她重覆了一遍，一字不差。

　　我還是聽不懂。

　　「對妳來說，這個問題很困難嗎？」

　　甚麼──！這小妮子居然瞧不起我！

　　我把手掌斜放在嘴邊，優雅地笑道：「喔呵呵，也不會說很難啦！妳說楊一郎是嗎？他啊……應該是……是……是『攻』吧……？」

　　張美華輕輕歎了口氣，視線回到書上，說道：「哦──妳覺得他是攻啊……」然後就不再理我了。

　　甚麼跟甚麼呀，這女孩真沒禮貌！

　　我在離她稍遠的地方拉了張椅子坐下。

　　沒多久，沈落雁也來了。她跟我一樣，一進來就先注意到張美華。我饒有興味地看她向對方打招呼。

　　「嗨，妳也是新生？」

　　張美華點了點頭。

　　「我叫沈落雁。多多指教。」她的行動幾乎跟我一模一樣。

　　而張美華亦如我預期地重覆了剛才的行為。

　　「……妳認為，黃俊斌學長，是攻還是受？」

　　問題跟剛才有微妙的差異。

　　啪！

　　黃俊斌走過來，用手上的書拍了張美華的頭一下，喝道：「不要把我扯進妳的妄想中！」

　　張美華摸了摸頭，朗聲道：「太小器了，學長！你跟楊一郎學長是我進大學之後的第一個目標啊！黃俊斌X楊一郎，一定有看頭！」

　　X……？

　　「這種無聊的目標快點給我扔掉！」

　　「我不要！未來日子還長著，咱們走著瞧！」

　　趁著二人口角，沈落雁來到我旁邊坐下，問道：「凰，他們到底在說甚麼？」

　　我聳了聳肩，道：「不曉得。如果單從字面上理解，就是張美華喜歡黃俊斌，但是黃俊斌不喜歡張美華，而楊一郎……」

　　「請捨棄這種理解方式。」楊一郎也走了過來，苦笑道：「雖然我不是很了解，但並不是甚麼好事，如果可以的話，請妳們不要理她。」

　　我笑道：「你不是要我們互相交流嗎？」

　　楊一郎揮了揮手，道：「我相信還有別的話題可以談的。」

　　這個時候，會長堂而皇之地開門進來，笑道：「喲，人到齊了嗎？看來大家都很愉快，真是太好了。一郎神，馬上開始吧！」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隨性。

　　第一次集會，首先是各人的自我介紹，會長要求大家說出自己最喜歡的作家。從他自己開始，一個一個站到白板前面。

　　「咳咳，大家好，我是讀書會現任會長羅尚文。」終於知道會長的名字了。「我是文學院大四的，興趣是閱讀和攝影，喜歡的作家有很多，如果只挑一個，我會說是JRR．托爾金。」

　　「大家好，我是讀書會副會長楊一郎。」會長插口道：綽號一郎神。「是是是，綽號一郎神，這是會長擅自取的綽號。咱們會長喜歡替人取暱稱，各位可以期待。我是文學院大二的。我最喜歡的作家……應該是韓寒吧。」

　　「各位美女好，各位帥哥好，我叫黃俊斌，文學院大二。」會長插口道：綽號少女殺手。「過獎。我喜歡美女，所以不會殺她們。重申一次，我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請各位牢牢記住。我最喜歡的作家是金庸。」

　　黃俊斌回來之後，會長道：「接下來到三位新會員了，誰先誰後都沒關係。」

　　我問道：「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楊一郎答道：「是還有一個，但他是幽靈會員，我們都不期待他今天會出席。有機會的話再介紹他，妳們先上來吧。」

　　原本就只有四個人，其中一個居然還是幽靈，這社團沒問題嗎……

　　「我是文學院大一的張美華，大家好。」她說話的時候一臉嚴肅。「我現在最喜歡的作家是谷川流。」日本作家嗎？沒聽說過。「我自己也有在寫小說，目前的題材是黃俊斌學長X楊……」

　　「妳給我下來！」

　　「咳咳，到妳了，金凰。」

　　好吧。

　　「學長們好，同學們好。似乎只有我一個不是文學院的。我是商學院大一的金凰，是鳳凰的凰。我最喜歡的作家是J．K．羅琳。」

　　會長舉手發問：「原文版嗎？」

　　我搖頭道：「可惜，是中文版。」

　　沈落雁出列的時候，掌聲比其他人的時候更響亮。

　　「……大家下午好。我是文學院大一的沈落雁。我最喜歡的作家是張愛玲。」我感覺到，包括張美華在內，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震懾了，屏住呼吸，無法作聲。

　　她說完之後，欠了欠身，回到座位上坐下。然後，眾人才吁了口氣。

　　會長回過神來，站起來道：「大家都自我介紹完了，我有事情要宣佈。我今年已經大四了，沒辦法繼續擔任會長，所以從今天開始，會長一職就交給大二的黃俊斌同學繼任。而一郎神就繼續當副會長。」

　　他宣佈得十分突然。即是說會長不再是會長了。

　　雖然一般來說，會長辭任，理當由副會長頂上，但是我能理解為甚麼會變成黃俊斌來當會長。不管怎麼說，楊一郎實在是不適合當會長。

　　前會長羅尚文說完，向黃俊斌點了點頭。黃俊斌便站起來，朗聲道：「就是這樣，從現在起我變成會長了，未來這一年請大家多多指教。接下來，在發表本年度社團活動的計劃之前，有一個項目必須要先通過。」說著走到白板前，拿起水筆龍飛鳳舞地寫起字來。

　　讀、書、會、十、一、黃、金、週、蘇、州、之……

　　咦咦！

　　他寫的是「讀書會十一黃金週蘇州之旅2006」！

　　我看向楊一郎，這傢伙居然別過了臉刻意迴避我的目光。

　　「馬上就是十．一黃金週，我不知道在座各位是否已有安排，所以先說一下。咱們讀書會在黃金週將會組團到蘇州旅行，你們可以把這當做是增進彼此之間了解與感情的一次機會。住宿方面視乎人數，可以在青年旅舍預約房間。行程方面相信各位都不喜歡太緊迫的，只要大家都沒有問題，我們可以用整整七天的時間慢慢地、好好地遊覽蘇州，感受當地的湖光山色與文化氛圍。」

　　話倒說得挺漂亮，這麼一來我的十．一計劃就完全被打亂了。就算我借故不參加他們的旅行，也難保不會在蘇州碰上，到時候百口莫辯；而如果我拖延去蘇州的計劃，可又不知道楊一郎會在蘇州做出甚麼事來。易言之，我是被逼著一定要參與讀書會的集體旅行了。

　　「那麼，現在就來詢問一下大家的意願。想要參加是次旅行的人請舉手。嗯，嗯……全體通過，大家都參加，太好了。」

　　我低聲向旁邊的沈落雁問道：「這樣好嗎？」

　　沈落雁也壓低了聲音道：「沒問題。雖然我離開杭州的話，大部份的仙力會變得無法使用，但只要不碰到厲害的妖怪就沒有問題了。」

　　……也罷，難得她跟楊一郎進了同一個社團，如果不參加社團活動不就白費了？上次沈落雁的告白沒有得到答覆，蘇州之旅說不定會成為讓他們更進一步的契機也說不定。這麼一想我就坦然了。

　　黃俊斌繼續發言：「既然人數已經確定，旅行的細節就等我跟一郎商量好後再通知大家。現在先來簡單地說一下整個學期的社團活動大綱。」

　　這部份我興趣不是太大呢。反正就如同社團招新時楊一郎所說的那樣，大家各自各看書，定期交流讀書心得，僅此而已。大體來說集會是每星期都有，但不嚴格規定出席。活動室的鑰匙之後會給每個人都配一條，平常都可以待在這裡看書。

　　接下來有一段自由交流時間，換言之就是大家愛幹嘛幹嘛的時間，第一次集會基本上已經結束了。

　　我走到楊一郎身邊，向他打了個眼色，然後走出活動室。

　　他也跟著出來，把門關上。

　　「怎麼了，金凰？」

　　「那個蘇州旅行的計劃是你提出來的嗎？」

　　「對的。」

　　「為甚麼你要做這種小動作？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會帶你去找妖怪的，而且你根本沒有需要……」

　　「金凰。」

　　「甚麼？」

　　「對不起。」

　　「……甚麼？」

　　楊一郎的表情相當認真，沉聲道：「我明白妳的意思，我確實沒有需要跟妳去蘇州除妖，同時，我也了解妳不希望我幫助妳的原因。所以我在這裡向妳道歉。我『不會』照妳的意思去做。我有我的想法，我有我做事的方式。不管妳同意不同意……蘇州，我是去定了。」

　　這傢伙……他說得斬釘截鐵，我竟然沒辦法反駁。

　　「到了蘇州之後，我會安排一段自由時間，讓我去找黃河，以及楚纖纖。到時候，妳要跟我合作對付他們也好，或者妳要跟我分開行動也好，隨便妳！」

　　……我生氣了。

　　當下這一刻我不知道我為甚麼會生氣，但我真的很生氣。

　　「好哇！你要來就來，隨便你！但就算一起去了蘇州，我都不會跟你合作的！就這樣！」

　　說完之後，我打開了活動室的門，打算叫沈落雁回去。想到沈落雁，我又回頭補上一句：「還有，邪教的事你別把阿雁牽連進來，她在蘇州力量會大幅減弱。既然事情是你搞出來的，你就給我負起責任，好好保護她！」

　　楊一郎一怔，點了點頭，道：「好吧，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我冷笑道：「別忘了你說的這句話。」

第十八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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