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二十八回　金凰大戰魍魎

　　提到「精靈」這一個詞，一般很容易想到的是Elf這一種有著尖耳朵的幻想生物；而日久自稱的「精靈」，如果用英語來表達，應該是Spirit才對。

　　雖然在中文裡是同一個詞，實際上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不管是Elf還是Spirit，本來都是我認為根本不存在的東西。Spirit出現了，Elf還會遠嗎？我不由得有點期待起來。

　　對於生活在常識世界的人來說，我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幻想人物；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上仍然存在著平常無法觸碰的幻想。

　　明明自己就是個幻想，卻還會為了別的幻想而感到興奮，這樣的我，很奇怪嗎？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二十八回　金凰大戰魍魎

　　托日久的福，我的頭腦冷靜下來了。聽完楊一郎的敘述，我大致上了解了狀況。

　　因為目睹楊一郎使用「神化之術」的緣故，使羅尚文和張美華接受了非常識現象的存在；再加上楊一郎的說辭，連帶地被他們察覺到我也跟非常識世界有關。

　　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楊一郎也是為救沈落雁心切才會曝露身份，總算他有遵守跟我的約定，我就不再怪責他了。

　　不久，剛才還在病房裡的三人也過來了。黃俊斌似乎狀態不錯，走動如常，於是大家坐在一塊一起吃午飯。

　　黃俊斌笑道：「剛才尚文學長把事情都跟我說了，真沒想到，原來襲擊我的人居然是妖怪。」

　　我瞪眼道：「你能相信嗎？這種荒謬的事……」

　　黃俊斌聳了聳肩，道：「沒有親眼見過，我沒有辦法下定論。但是我不認為妳、一郎和尚文學長大家會聯合起來騙我，既然大家都那麼說，我暫時會選擇相信。」

　　張美華笑道：「而且，如果是真的，那就很有趣呢！簡直像是玄幻小說的情節！被牽連進妖怪世界中的一般人，我就是女主角！」

　　楊一郎搖了搖頭，歎道：「如果是小說，那就真的很有趣；但這是現實，那就一點兒都不有趣了。我告訴你們真相，並不是希望你們主動踏足『那個世界』，因為妖怪是真的很危險的。」

　　羅尚文點頭道：「我們明白的，一郎神。」說著敲了張美華的頭一下。

　　我們談話的時候，日久坐在沈落雁旁邊，一直不發一語。沈落雁見她動也不動，便問道：「日久，妳要吃點甚麼嗎？」

　　日久面無表情地答道：「不用，我是不需要進食的。不過，既然妳提起了，我希望妳可以再傳一點仙力給我。」

　　沈落雁問道：「妳要仙力？為甚麼？」

　　日久緩緩地道：「劍靈是以使用者的仙力來進行召喚的，除了戰鬥以及使用法術以外，一般的行動也會消耗仙力。以目前的能源儲備來看，如果不進行補充，大概只能再維持三十分鐘，然後我會強制進入休眠模式，同時變回原形。根據進入這幢建築物前聽到妳跟楊先生的對話，我判斷妳們會希望我繼續維持劍靈模式，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果是我判斷錯誤，十分抱歉。」

　　沈落雁揮了揮手，忙道：「不、不，妳說得很對，謝謝妳。我就再傳仙力給妳吧，握著妳的手就可以了嗎？」

　　日久道：「是的。但是請不要為了我損耗太多仙力，只要能夠維持劍靈模式的最低限度就可以了。」

　　對在場的三名普通人來說，沈落雁和日久的對話顯然是難以理解的，於是我跟楊一郎你一言我一語地簡單說明了日久的來歷。他們聽說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居然是由一把劍變成的，都是嘖嘖稱奇。

　　事實上我也只是聽楊一郎所說，我自己可從來沒有見過劍靈，不過歐陽不落身邊似乎有很多法寶，就算有一把具有靈性的寶劍也不足為怪。

　　下午，我跟歐陽不落通了電話。他說唐牧還沒有回復意識，暫時沒辦法向其問話，又說自己會看住他，叫我不用擔心。我打算去找楚纖纖，所以跟歐陽不落要了詳細地址。歐陽不落沒說甚麼，只是叮囑我要小心一點，不要四處放火。

　　接下來我跟大家說了這件事，楊一郎理所當然地要跟我同去；沈落雁在蘇州仙力大減，無法參與，好在有日久在她身邊，也不怕會再遇到危險。

　　對於其餘三人，我沒有提到瑣羅亞斯德邪教的名字，只說蘇州還在一隻妖怪在，我和楊一郎就是要去消滅它。

　　張美華舉手道：「我也想去，我想親眼看看妖怪！」

　　羅尚文拿起書敲了她的頭一下，道：「不准去！妳忘了一郎神說過甚麼了嗎？妖怪是很危險的！」

　　黃俊斌也道：「在小說裡，主角往往就是像妳這樣亂闖，才會引起不必要的危機。妳就乖乖待在這吧。」

　　張美華噘起了嘴，道：「好啦，我知道了。外面好像在下雨，我還是在室內看書比較好。」

　　我怔了一怔。外面下雨了嗎？上午的時候明明天氣還很好的……

　　當下我和楊一郎到了醫院門口，站在簷下，果見外面天色昏暗，雷聲隆隆，雨聲瀝瀝，水氣迷濛，好一場傾盤大雨。

　　楊一郎伸出手掌接住雨水，道：「糟了，我沒帶傘。」

　　沈落雁跟著出來，向我道：「凰，這雨有古怪。」

　　就算她不說，我也早察覺到了。混雜在雨中的妖氣實在太濃了，就連對氣息不敏感的我也一下子聞了出來。

　　羅尚文在沈落雁身後，問道：「有甚麼古怪？」

　　我沉聲道：「這場雨應該是某隻妖怪喚來的，恐怕就是楚纖纖。對了，阿雁，唐牧的玄光鏡還在妳身上嗎？快拿出來。」

　　接過沈落雁遞來的黑框眼鏡，我戴了起來，心中默唸：楚纖纖、楚纖纖、楚纖纖……

　　過了一會，甚麼都沒有看到。

　　「……這眼鏡壞了嗎？」

　　「給我看看……嗯嗯……凰，看來只知道名字是找不到人的。不然的話，同名同姓的人要怎麼辦？」

　　「說得也是，所以必須要曾經見過對方才行嗎？但如果有兩個人同名同姓而且又長得很像那又如何？」

　　「這機率太低了點。」

　　「並不是這樣的。」這時一直默默跟在沈落雁旁邊的日久突然插話：「人的名字時有重覆，外表也會不斷變化，不能成為用玄光鏡尋人的依據。就我所知，玄光鏡所尋找的，乃是人的靈魂。」

　　「靈魂？」

　　「對，每個生命的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可以假設靈魂上面其實刻有編號，只要我們對對方留下了印象，就等於在無意識中記住了對方的靈魂編號，不管對方有任何改變，哪怕是已經投胎轉世，都可以用玄光鏡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我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所以只要是有生命的東西都可以找到，死物就不行了吧？」

　　日久恭敬地道：「正是如此。」

　　沈落雁拍手道：「好棒，日久妳知道的事情真多！」

　　日久欠了欠身，道：「謝謝沈小姐的讚賞，能夠幫上忙是我的光榮。」

　　我心想：這些事情連身為正統神仙的沈落雁都不知道，日久區區一把劍居然如此清楚，不知道她是甚麼年代的古物？不過現在並不是考究的時候，我向沈落雁道：「阿雁，妳看到楚纖纖了吧？她在哪裡？在幹甚麼？」

　　沈落雁推了推眼鏡，顰眉道：「我不知道她在哪，總之是某條公路上，她正在開車。車是紅色的大眾，車牌號碼是……」

　　「她逃了？難道她知道我們要去找她？」

　　「等等！喂、喂，那是甚麼？」羅尚文忽地叫了起來，手指前方，滿臉驚惶。

　　我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都不禁目瞪口呆。

　　大雨中，柏油路上的下水道蓋子被掀開，一個全身濕透的女人從中慢慢地升了上來。

　　她並不是用手按住地面借力來抬昇，而是就像下水道裡有升降機一樣，全身不動，卻能緩緩升起。

　　這情景實在太詭異了，我們全都說不出話來。

　　那女人一半的身體出了地面之後，上升速度突然加快，倏地跳了出來，落到地上，而她在做「跳」和「著地」的動作時，全身仍然是僵硬有如機械。

　　「……小小小郡主，請、請告訴我那是妖怪。」羅尚文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這個……她身上確實有妖氣，但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這個女人身上除了妖氣之外，還有另一種「氣」。那不是人氣也不是仙氣，是我從來沒有感到過、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人仙妖以外的第四種「氣」。

　　這女人……到底是甚麼東西？

　　沈落雁轉頭向日久道：「日久，妳怎麼看？那恐怕是……」

　　日久點頭道：「嗯，那是魍魎。請各位小心，千萬不要被它碰到。」

　　被她碰到會怎麼樣？──這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問，那女人已向我們撲了過來。恐怖的是，她並不是用跑的，而是用飄的。

　　她的雙腳根本沒有著地！

　　我們四個人一把劍一哄而散，各自躲開。我一個打滾，已落在外面，被地上的積水和天上的雨水弄得渾身全濕。楊一郎在我旁邊，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日久本來是緊跟著沈落雁，這時卻護在羅尚文前面。

　　「咦，妳……」

　　「沈小姐命令我優先保護你。」

　　被稱作魍魎的女幽靈停在簷下，朝沈落雁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日久和羅尚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轉頭往沈落雁撲去。

　　「該死的！」我咬了咬牙，取出銀扇，跑過去就是正手斜向的一斬！

　　反正這傢伙絕對不是人，不管是妖怪還是鬼怪，斬了再說！

　　銀扇的扇緣碰到她的身體，卻沒有「碰到東西」的感覺傳來。我就像揮扇在一團煙霧中劃過一般，從她的左腰順滑地揮到她的右肩，而她不但沒有被我斬成兩截，還連傷口都沒有留下。

　　「凰！魍魎的身體是流體，物理性的攻擊是無效的！」

　　「那要怎麼辦啊！」

　　「用仙力直接把它消滅！」

　　仙力是嗎？好吧！

　　魍魎雙手僵直地向我抱來，我後躍避開，同時凝神催動體內真氣。

　　「『三昧真火──之拳』！」

　　我吐出真火包覆著左手，然後一記上勾拳從魍魎的下腹部打上她的頭，在她的身體中間燒出一條大縫。其餘沒有被直接擊中的部份亦受到波及，轉眼間便化成霧氣，消散於空中。

　　「嗄……嗄……成功了嗎？消滅它了嗎？」我很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戰鬥，當下盡力調整氣息，穩定心神，但仍感手足酸軟，幾乎便要一跤坐倒。

　　「對，就是這樣。這種方式可以確實地消滅魍魎，接下來就繼續這樣做吧。」

　　「繼續？」

　　「對，繼續。」沈落雁淡淡地道：「妳感覺到了嗎？有很多跟剛才那隻魍魎一樣的氣息，在往這裡靠近……。」

　　我用力一嗅，果如其言。雖然在這樣帶有妖氣的雨中不易辨認，但我這一嗅，已嗅出起碼有十隻以上的魍魎在附近。

　　「喂喂，別開玩笑了……」羅尚文苦笑道：「妳的意思是，我們馬上要被女鬼包圍了嗎？一郎神，馬上進去把美華帶出來，這正是她渴望遇上的狀況。」

　　楊一郎也露出苦笑，道：「你才是別開玩笑了，尚文學長。」

　　我向沈落雁道：「在開戰之前，可以先說明一下嗎？剛才那隻女鬼，到底是甚麼東西？」

　　沈落雁奇道：「就是『魑魅魍魎』中的魍魎啊，妳不知道嗎，凰？」

　　我刮了刮臉龐，笑道：「慚愧，聽是聽說過的，實際見到卻是第一次。」

　　沈落雁向日久打了個眼色，日久點了點頭，說道：「魍魎是從水裡生出來的惡靈的統稱，包括溺死者的怨魂、各種水鬼、以及單純由沼氣變化而成的靈體。它們的特點是能夠引起疫病，尋常人類只要被它們碰到，健康狀況就會馬上變差，如果那個人本來身體就不好的話，甚至可能一被碰到就死了。」

　　我愕然道：「這麼誇張的東西，居然有十幾隻在醫院附近？那還得了？」

　　楊一郎望著沈落雁，忽道：「在西湖也有這樣的惡靈嗎，阿雁？」

　　沈落雁點頭道：「有的。雖然現代水利工程進步，溺死者已經不像古代那麼多，但是日積月累的沼氣還是會生出魍魎。通常我會在它們的力量還不強的時候就先消滅掉。」

　　那麼說，我感到魍魎身上除了妖氣以外的另一種「氣」，就是水鬼的怨氣嗎？還是該叫做鬼氣？改天問一下歐陽不落吧。

　　電話聲響，是我的手機。

　　啊，我正好想到他，他就打電話來了。

　　「喂，歐陽叔叔？」

　　「大小姐，妳那邊情況怎樣？」

　　「非常糟糕，被包圍了。」

　　「是魍魎嗎？」

　　「是的，你也知道？」

　　「我告訴妳一個壞消息，被魍魎包圍的不只是妳們，在我辦公室樓下，也有數十隻在晃來晃去。我有理由相信，現在蘇州城裡，已經到處都是魍魎了。」

　　「甚麼！怎麼會這樣？」

　　「是楚纖纖。」

　　「楚纖纖？她做了甚麼事嗎？啊，喂，你等一下──」

　　話到中途，楊一郎突然把我的手機搶去，接口道：「歐陽先生？我是楊一郎，請把楚纖纖的事情告訴我。」

　　我沒好氣地道：「不要用搶的！調成擴音器讓大家都聽到啦！」

　　歐陽不落道：「現在的蘇州，只有她才做得到這種事。雖然詳細的做法我不清楚，但她大概是把自己的妖力傳進下水道裡，催生出無數的魍魎。這些魍魎是以她的妖力為核心，所以會服從她的命令。」

　　楊一郎沉聲道：「她所下的命令是……？」

　　歐陽不落笑道：「哈哈，你該想像得到吧？就是『襲擊城裡擁有仙氣的人』啊！我是理所當然地成為頭號目標了。現在看來，一般人似乎不會受到攻擊，但是如果這個狀況維持下去，誤傷的可能性也會存在。所以我們必須要把這些魍魎一隻不漏地消滅掉。」

　　原來如此，她是想趁著我們消滅這一大群魍魎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悄悄逃走啊。不過，到底她是如何知道我們的行動的？

　　「歐陽叔叔，唐牧呢？他還在睡嗎？」

　　「不，他醒了。我也是因為他的証詞才想到這是楚纖纖幹的好事。原來在我上一次跟妳通電話之前他早就醒過來了。他想就算自己和黃河都被抓到了，最起碼要讓楚纖纖逃掉，所以就偷偷地發短信通知她……」

　　「這小子……！歐陽叔叔，你代我踢他一腳狠的！我待會過來把他的體毛全燒光！」

　　「請放心，已經有人踢過了，所以他現在又暈過去了。」

　　「『有人』踢過了？不是你？」

　　「不是我。是巧兒，恐怖的那一個。」

　　呃？甚麼意思？

第二十八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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