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的巡邏中,我們已經知道了謊城中哪裡的氣氛最怪異。估計可以從那裡下手。」學長頓了頓說,「最怪異的,是謊城裡唯一的一家醫院附近的街道。每次我們到那裡巡邏時,街上的氣氛都怪怪的,很難不去注意到。」
「哦?怎麼說?」
「那裡的行人走起路來都躲躲閃閃的,神色也都很怪異,大多是害怕或慌張。一個正常的城鎮不該是那樣的。而且,最重要的,昨天發生了一件怪事。」
「嗯?」
「昨天我和凌、脩一樣若無其事的在街上遊走,想找些線索。本來街上是很正常的,反正就算氣氛怪還是有人在走路。可是,遠遠的有一個女人忽然就從對街跑過來,一臉神色緊張的問我說『請問,您是Black Magician派來的人嗎?』
我感到很莫名奇妙,就很順的說不是啊。沒想到她一聽到不是,神色就更顯慌張,臉色蒼白的跑掉了。」
「啊?」
「我覺得這很不尋常。說不定那女人其實也有異能,所以才會把有異能的我誤認成伙伴。」
「伙伴?你確定她就是Black Magician的一員嗎?」
「不確定。
「呿。說不定她只是魁儡罷了。」
「唔,妳這種說法也不無可能……」
我只是隨便說說,你竟然這麼慎重?唉,看來大家都想破案想到腦袋燒壞了。
「對了,什麼叫她有異能所以也覺得你有異能?有異能的人會互通心靈嗎?你不會直接聽取她的心聲嗎?」
「唔,知道對方有異能……應該是一種直覺吧!我也不知道啦。」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隨即又像想到了什麼般大叫,「啊,對喔!我聽不見她的想法欸!所以她一定是Black Magician的一員啦!」
「嗯,這樣說似乎比較有說服力。」
他低低竊笑,「妳竟然會同意別人的話。」
「喂!我也是會講道理的好嗎!」我不高興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話說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應該是想拜託我什麼事才來找我的吧?」
「唔,妳怎麼知道?該不會妳是個讀心者吧?」
……讀心者是你吧!
「我猜的。」
「好吧。」他嘴上相信,我猜他心裡一定不相信。「唔,我是說,我希望妳可以跟我們一起巡邏……
「日向凌不是說不准嗎?」我挑眉。
「那是我們沒有考慮清楚。記得我剛剛跟妳說,異能者和異能者之間會有一種直覺嗎?如果那條我們想知道的『線索』發現我們也是異能者的話,就不會和我們說了。所以,我們認為讓妳去溝通比較有效。」
這下我倒成了工具了?搞什麼啊。
「我考慮一下。」
「還要考慮--?這關係到城鎮的安危欸!」
「好啦好啦,答應就是了。」
「嗯。」他淡淡的說。其實,我猜此時此刻的他一定鬆了一口氣吧。
「唔,談完了最重要的事,現在要來談次重要的了。」
「次重要的?」
「就是脩啊!」
「他怎麼了?」
「他?我就是不知道才要談他啊!他最近沒以來妳這裡嗎?」
「沒。」
「啊?!」學長一臉震驚。
怎麼了嗎?似乎是有怪事要發生了?
「為什麼這麼問?」
「最近他常常巡邏到一半就跑掉了,我們都找不到人。等他好不容易自己回來的時候,又滿身是傷,問他怎樣了他也不說,真的是很令人擔心。」
噗嗤。我不禁笑了出來。
「妳笑什麼?」
「學長,你講話的口吻好像媽媽喔。」
「哈哈哈,是嗎?」他也笑了。
真好,我喜歡看到每個人都是笑笑的。學長能開心的笑,這真是太好了。
「我不知道脩怎麼了欸,這真的還滿令人擔心的。」過了一會兒,當我再次開口時,我忽然也感到憂慮了。
那個調皮搗蛋的脩,會不會是替自己惹上什麼大麻煩了呢?
「唉。既然妳也不知道他怎麼了……那就算了。反正他跟其他審判者也不是很熟,我看這樣是問不到什麼了。」
「是嗎……那,凌呢?」
「什麼意思?
「凌他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他?」
「喔。他說他要待在謊成繞繞。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次想破案想的很積極。」學長搔了搔頭,「唔,該不會是為了在妳面前逞英雄吧?」
「學長在說什麼呀。怎麼會呢?」
「是嗎。」他又露出討人厭的賊笑,真的很欠揍。
「唔,對了,學妹。那你從今天晚上開始過來好嗎?」
「什麼!!」
從那日過後已隔了五天,這五天來我們都做著一樣的事。
每當夜幕低垂,就是工作的時候。
在地獄街一次又一次的巡邏,一次又一次的繞圈子,如此不厭其煩的做著相同的、枯燥乏味的事,就只為了找出那被隱藏的線索。
對於每個臉色怪異的路人、每個行動特別輕巧的行人,我們全都抓來逼問,就只求能早日破案。
但是這五天下來,毫無進展。
儘管我們不停地彼此打氣……呃,我是說我不停地替他們打氣……但是,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些灰心。
「凌,你有發現什麼異狀了嗎?」
凌搖搖頭,洩氣的望向脩,「沒有。毫無進展。你有嗎?」
「也沒有……」
「你們別這麼氣餒嘛!反正,我不也來幫忙了嗎?」為了重振士氣,我朝他們大喊。
「就憑妳……?」脩露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不起人的程度讓我很想朝他丟石頭。
哼,你跩什麼跩啊!就算我不像審判者那樣擁有超能力,以一個平凡人來看,我也是很厲害的!
「你瞧不起我?」
「是有一點。」脩低低竊笑,自負的程度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我就做給你看!到時候你就不要吃驚到失神!」我氣結,臉脹得鼓鼓的,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藉以表示我的憤怒。
「凌,你可以告訴我通常你們都怎麼做嗎?」我轉向凌,想求得幫助。
他應該不會像脩一樣自大吧?
「可以。」不同於脩,他聞言立刻一臉爽快的說,「通常我們會先觀察路人的神色,如果神色透露出緊張、不安、悲傷或者憤怒,或是一看就知道這個人一定幹過許許多多壞事的話,才會上前詢問。」
「為什麼?」
「因為通常願意和別人合作販賣人口的人,要不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要不然就是真的有求於『錢』才會做出如此卑劣的事啊。」
「說的甚是。」我贊同的點點頭,「那麼,你們會詢問他們些什麼呢?」
「問些像是請問你從事什麼工作、有沒有聽過人口販賣、知不知道城裡有人在進行人口買賣之類的問題。總之,妳的問題必須要使他能不自覺的聯想到人口販賣,但是自己又不說出口,藉以觀察他的表情變化。如果妳問問題時他越來越緊張,或者脈搏加速跳動、臉色越來越慘白的話,表示他一定知道些什麼,才會有如次大的反應。」
「了解。謝啦。」我丟給他一個爽朗的笑容,「那我也可以幫忙嗎?」
「當然。」
真的?竟然如此肯定我,你人真是太好了。不像某人,不但自己的表現不好,還有事沒事就吐槽別人,完全不知羞恥兩字為何意義……
咦?
當我還處在胡思亂想的情緒裡時,有個人突然從我眼前飄過去,使我不禁吃了一驚。
為何說是飄過去?
她穿著一襲艷美的晚禮服,匆忙趕路的模樣顯示了她應該是要去參加晚會,但是她的表情卻不快樂,反而給人一種不情願的感覺。
……有人會為了榮華富貴去參加一場自己討厭的晚會嗎?
也許真的有,但是我覺得沒有。
「呃……這位女士,我能請問妳為什麼神色如此慌張嗎?」
「我?妳是在問我嗎?」也許是因為我是突然從路邊冒出來的吧,她被我嚇了一大跳。
「是的。」
「妳……是Black Magician派來的人嗎?」
啊?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組織嗎?」
「不是?那我實在不能跟妳說話。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抱歉!我失陪了。」一聽到我不是那個黑色什麼鬼組織派來的人,她的神色立即轉為驚恐,更加慌張的落慌而逃了……咳、咳,我是說離去了。
一轉身,我驚訝的看見凌、脩和學長從遠處飛奔而來。
哎呀,原來你們這麼關心我的安危嗎--?
「怎麼樣,問到什麼了嗎?」
「她有說是什麼組織嗎?」
「她跟妳說了些什麼?」
三人一來到我身邊,立即熱切的七嘴八舌。
哼哼哼,搞了半天,原來你們根本就不關心我的安危?害我還那麼期待!居然只顧著要找自己的情報而不擔心我,這麼無情,你們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沒有啦。」我沒好氣的粗聲回道。不過,我第一次巡邏就如此幸運的找到線索,是不是天才啊?
「……」凌先是默默觀察我的神色好一會兒,然後有些吃驚的問,「妳生氣了?」
「沒有。」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說謊。
「是嗎?- -明明就有。」他一臉不相信,自顧自的說,「好啦,對不起,沒先關心妳的狀況是我們不對,是我們失責,妳不要生氣好嗎?」
呃……怎麼感覺畫面怪怪的?好像和之前顛倒了?
重點是,他竟然道歉了?那、那個兇到不行的日向凌,竟、竟然低聲下氣的向我道歉?
這是奇蹟啊--!
「林林紫……?」
「呃?喔,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原諒你好了。不過,到學校不准講我的壞話。脩和學長也是。」
聞言,他先是不同意的抿抿嘴,接者腦袋轉過千百個想法,短暫分析了一下利弊,終於還是點點頭,臣服於我的威迫之下……咳咳,我是說理解我的想法啦!
「那脩和學長同不同意?」
「凌都同意了,我們也只好說好啊!可惡,這條件也太難做到了!」脩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粗聲說道。
不要亂說別人壞話,這條件全天下也只有你覺得難做到吧?畢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嘛!看到他們都這麼乖巧聽話,我感到非常滿意,決定回答他們一開始就十分關心的問題。
「剛剛,那女人只問了我一件事就走了……她神色緊張的問我是不是Black Magician派來的人,我才剛回答不是,她就跑掉了。」
「跑掉?那是逃走吧!」學長不同意的說。
怎麼,你都看到啦?我又沒有欺負她!居然說她是逃走?我不高興的皺起眉。
「又生氣?好嘛,對不起。」學長真心的認錯。
「嗯,好吧,我原諒你。」我裝做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假裝勉為其難的說。
能把他們調教的這麼好,我覺得我真是太厲害了!
「總之,那位匆忙的女士只提到了Black Magician,是嗎?」凌的疑問把我瞬間拉回現實世界。
「嗯。」我大力點頭。
「又是Black Magician啊……」學長低語。
「那麼,首先,林林紫,請妳不要將任何妳聽到的、知道的或看到的事物和除了審判者之外的任何一個人講,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保證我不會說出去。」
「很好。還有,脩,那個……你有記住那個女人的長相嗎?」
「這是什麼廢話?」
「那麼,請你接下來幾天都專心的在地獄街……不,在整個謊城繞繞,看看能不能再碰到那個人。」
「什麼?日向凌,你是在說笑吧?整個謊城--那範圍很大欸!」脩大聲驚呼。
「做還是不做?」日向凌的演神變得凶狠,擺明就是在威脅他。
只過了十六分之一秒,脩就果決做出決定。
「……嗚嗚,我做,我做……」雖然,他心裡一定有百般個不情願……
沒過多久,我就聽見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脩的啜泣聲。
嗯,我好同情你啊!
「凌,你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指派工作?而且這些工作你其實也可以自己做啊。全部都丟給我們,你該不會想跟脩一樣,自己搞跟蹤吧?」學長疑惑的問道。
「沒有。但是我想把她抓來逼問。這幾天下來唯一遇到的兩個人都提到了Black Magician,那表示這組織一定對這城鎮有什麼重大意義或影響。說不定傷害了這裡說不定。本來上次就想把人抓來逼問,沒想到脩居然沒記住她的長相。幸好今天又遇到了這個女的,不然我看怎麼辦!」凌有些生氣的說,「這次,我一定要把她抓來逼問。」
呃,為什麼是由脩來記住長相?你們有分配工作嗎?
真的很想這樣問,不過現在好像不是問問題的時機。
「抓來逼問? 」學長面露難色,顯然不太同意他的作法,「那抓來後,你打算怎麼個嚴刑拷打?」
「還沒想到。不過應該不會太慘忍吧。她是女的。」凌面不改色的回答。
--不會太慘忍的嚴刑拷打?
天啊!我是捲進了一個什麼組織啊!這些人為什麼可以如此平靜的說出如此恐怖的話?我無法理解!
「那,我還有問題,凌--」學長還想再問。
「我勸你不要現在問!你沒看到林林紫的表情嗎?她已經快變成木頭了!」
嗯?木頭?我有嗎?
「我對你們的話都有反應啊?」我感到十分困惑。
「但是妳對其他東西、其他事務都沒有反應啊!」凌有點不高興的看著我,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說,「我問妳,剛剛脩趁大家不注意時偷偷捏了妳一下,妳有感覺嗎?」
什麼?脩,你真是太過份了!居然敢偷襲我,你給我記著!我……我……我會找別人修理你!
「……沒有。真的沒有感覺。」我誠實答道。
「吼。日向凌,你幹嘛說出來啦!等一下要是她火大我怎麼辦?」聞言,脩焦急得大喊。
怎麼,現在東窗事發,就惱羞成怒了?
「那也是你罪有應得。」凌維持著他一貫的冷酷,淡淡答道。
接著,他背對脩,看著我冷冷的問,「妳已經震驚到失神了,還說沒事?」
哦,我有嗎?我震驚到失神?
「我……我沒注意。」
「這種事還可以沒注意?妳多關心一下妳自己好嗎?」
說了老半天,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是要我關心我自己啊!真是太體貼了,你早說嘛!要是知道你這麼關心我,我就不會一天到晚都覺得你是冷冰冰的石像了。
「好啦。我會注意。現在我們該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送妳回家去睡覺啊!」學長一臉理所當然。
「送我?那你們呢?」
「也回家睡覺。」
是嗎?我看你明明回答的一臉心虛啊!
「最好是啦。」我小聲嘀咕。
雖然心裡知道他們一定還有別的事要做,但我又無法抗拒極度想睡的衝動,只好在百般不甘願的狀態下回到我舒適的家。
「欸,有新進度一定要跟我報告哦。」離去前,我不死心的又叮嚀了次。
「好啦。」
不准食言哦,學長。
天色明顯更暗了,月亮更加皎潔,凌從窗台跳下去前……呃,我是說他離去前,我拉住他。
「你……有沒有家人呢?我是說……現在有沒有呢?」雖然我已經很累了,但是對於他的身世,我真的好好奇。
「……」
「拜託?我沒有惡意的。」
「……」
「不想說就算了,沒有關係。」
反正問不到答案了,我走回床前座下,決定放棄。
「家人那種東西……我……我曾經擁有過。」
離去前,他沒有看著我,卻悄聲回答了我的問題。
家人那種東西……?
我無語。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角濕潤了。那極度悲傷的眼神,讓我不敢去猜想他的過往。
猛地,我感到一陣揪心。
他明明和我一樣大,應該是正值青春年華,好好揮霍人生的時候啊。
究竟是怎樣的過去能使他的個性扭曲成如此冷淡?他應該要跟我一樣有個快樂生活的。他也曾經是一個平凡人啊。
是怎樣的經歷讓他失去了家人?他可曾體會過家人間那種溫馨的親情?
是怎樣的生活讓他把家人稱作東西,又是怎樣的理由……使他拋下一切成為審判者?
太多太多的哀淒,太多太多的悲痛,在他短短的沉默裡,表露無遺。
凌晨了。
那男孩站在我房間的陽台上,靜靜望著前方的夜景。
他深黑色的頭髮隨風飄逸著,眼神充滿了哀愁,雙眸卻是清澈的。
好像是第一次吧,他讓我看到了被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真正的情感。一股甜甜的氣息充滿了我的胸腔,我感到充滿了希望。
也許我們未來會和Black Magician宣戰,也許未來會出現更多審判者,也許未來我的生活會更加亂七八糟。可是此刻,我想……讓我暫且放下一切,有個好夢吧。畢竟……未來總是充滿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