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雲雀。」
他試圖從走在他前面的人口中問到答案，最終所能說出口的卻只有那個人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祈禱般地反復。如同咒語。
不厭其煩。
Call in Fall
他們選擇的回國的日子並不湊巧，盂蘭盆節剛剛結束沒幾天。街上還殘留著些許節日的喜慶氛圍，商店街上某些店鋪門口的裝飾也還沒撤下，不過確實是已然結束了。人們開始投入日常的工作，從節慶的輕鬆和興奮中脫離了出來。
想到錯過了重要的節日他多少有些失落。畢竟是離開了這麼多年的故鄉，能夠回來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在義大利定居的這幾年日子雖然不是過得不習慣，但比起故鄉總是缺了那麼一點什麼。自覺是粗神經的他都有如此思鄉情結，更別說對於自己的出生地一直抱著異常強烈感情的那個人了。說實在他到現在還未想明白在異國定居這等荒唐事那個人當初為何會答應下來。
「抱歉雲雀，本來可以早回來一禮拜的……」要不是他被突然的工作給拖住的話，他是早有計劃帶著雲雀回來過盂蘭盆節的。想到這個他心裡的自責愈加膨脹。
「那又怎樣？」正因為街上人口密度超出自己接受範圍許多而顯得不悅的人用絕對不能算愉快的語調反問。
「誒？也就是說，盂蘭盆節……」雲雀會這麼問實在讓他很意外。一般都是哼個一聲就算回答了。
「那又怎樣。」
連語調變化都沒有的相同答案讓他終於明白過來這不是個受歡迎的話題，連忙轉換方向。
「要不要去老爸那看看？先去把行李放家裡。」
他們這次回來只打算小住幾天，也沒帶多少行李，只收拾了一只小旅行箱，現在正被他拖在手裡。雲雀打量了故意沉著肩裝可憐的他一眼，終於大發慈悲地點下頭，可以離開這個到處都能讓他聯想到自己過錯的熱鬧街頭。
他爸開的壽司店已經有幾代歷史了。想當年老爸也是從小一心培養他指望他繼承家業，聽到他說要去義大利時臉上的表情大概凍得死北極熊，害他差點以為會死在自家廚房。那樣一個嚴肅又認真的老爸居然沒有揮著菜刀追著他滿大街跑實在是不可思議。
就算是現在光想想他都覺得後怕，停在店門前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雲雀可一點都不關心他內心的掙扎，直接把他踹進門。
一抬頭就跟父親銳利的目光撞個正著。他只能僵硬擺出職業笑容。
老爸看看這個呆頭呆腦的傻兒子，也不由得長歎一聲，吩咐廚師做完手上的菜目就收手關店。那個廚師他有見過，在他走前還是店裡的學徒，現在已經成為了一把手，讓在旁看著的他稍稍感歎起來。
這時身邊的人突然轉身走開。他注意力立即跑了回來。
「雲雀？」
「回家一趟。」
「家裡不是沒人在嗎？」
「那又怎樣。」
被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他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想補救也來不及對方早已跨出了店門追出去身影都不見。他頹廢地靠著店門坐了下來。
太失敗了。從打算回日本開始他就一直在失敗。
從頭看到尾的老爸什麼表示都沒有，只是走到蹲門口的他身邊站定。
「年輕人，你一張苦瓜臉礙著我做生意。」
「老爸你不是要關店了麼。」他一句話還沒反駁完就被提著西裝衣領拎進了店裡。
客人們已經全部離開了，廚師也走了，店裡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老爸就正色坐在他對面，他想起以前每回做錯事老爸要他檢討也都是這種形式。所以他開始自我承認錯誤。
「我不該想回來日本。」
剛開頭就挨了一記腦瓜子，他抱住頭繼續說：「因為我是個笨蛋，怎麼都猜不透雲雀在想什麼。沒啥一定要跟我去義大利的理由還是跟著去了。覺得他一定很想念日本就打算回來過節，結果又耽誤了時間。可看他好像過不過都無所謂的樣子弄得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思鄉病嚴重。從一開始就是我在自作主張，最後還惹怒了他……」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又一記腦瓜子。
回想起多年前在自己面前自信滿滿地說話的少年的神情，他爸恨鐵不成鋼地直搖頭。
「你的修行還不夠啊，年輕人。」
也不看看自己挑上的什麼角色。
他好奇地想追問老爸話的深意，門外突然一聲巨響打斷了他。
「什麼？」
又是連續的幾聲轟響，伴著映在店門紙窗上的繽紛光芒他明白了是煙火。
在這種時候？
店門一聲不響被拉開，之前說要回家的人就站在門口，還換上了傳統的浴衣。看他還是一臉呆樣很不快：「快換衣服。」
「咦？」
「說要過節的是你吧。」
在七彩煙火的照耀下說話著的人的側臉，讓他覺得有些晃得睜不開眼。
——無法為了兒子捨弃祖業，你的覺悟也就這點程度？
你辦不到，我可以。
事到如今還明白不過來最關鍵的事，自己的這個兒子怎麼看都是笨到沒藥救了啊。
目送著小青年兩兩出門，壽司店的老主人將目光轉向了在夜空綻放的煙火。
雖然才看過沒多久，不過果然這種東西，無論何時都是很美啊。
END.
「就為了這種事情勞動這麼多人……」他緊緊跟在雲雀身後，完全沒有餘力去關心周圍的盛況。
「那又怎樣。」雲雀還是一樣的回話。
「在並盛我說了算。」
「吶，雲雀……」
最重要的事他怯懦地問不出口。前面的人轉過頭，挑起的眉梢代表現在心情不錯。他看著這張已經朝夕相對了數年的臉，最後只能喊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毫無意義的。
又意義深重的。
「你想喊到什麼時候？」
「一直喊下去。永遠。」
「……那我會被你煩死。」
「反正你也早習慣了吧？」
「現在先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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