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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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勁有力的“墨府”二字靜靜躺在朱紅色門板上那高高掛著的橫匾中。瞇著眼打量了半晌，夜寒江無論怎麼看就是覺得這墨府的大門，有不對勁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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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環著胸，一手輕摸著線條堅毅的下巴，男人站在原地想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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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了，少了一般富貴人家會安置在門前鎮煞的一對石獅子不說，連尋常老百姓定會掛在門上避邪的八卦鏡也無蹤影。這江南首富墨府的大門前，除了那道高聳的厚重門版、高懸著的橫匾、和鑲在門板上兩道銅製的門環外竟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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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一般人家逢年過節會糊的春聯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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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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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一般常理，越是富貴顯赫的家庭，就越是相信這種民間習俗，就算再怎麼不信好了，總也不會連帖春聯和最基本的八卦鏡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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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當真是因為外邊流傳的那些原因──這墨府有荷妖或荷仙守著，所以一般的妖物入不了門，才不用費心地張羅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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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幾口氣，濃郁的荷花香味隨著微涼的春風鑽入口鼻。據聞這墨府佔地極廣，而這荷花池位於墨府的後方，與他此刻所在的前門定有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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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他不由得開始懷疑，是需要佔地多廣的池子，養多少的荷花，才能夠讓花香濃烈到連這種距離都聞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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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一般的富貴人家也不會無聊到為了家裡養的一池荷，而特地遠從京城高薪聘來當代唯一的宮廷御用畫師到蘇州來繪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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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細想不覺得，一想之後更發現這墨府確如他人所言，行事作風“皆有其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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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皺了皺眉心，男人舉步向前，抬手輕扣了扣荷花花型基座下方懸著的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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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只聽得「咿呀」一聲門打開了道縫，自縫中露出了雙眼，低聲問著：「請問公子有何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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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江不悅的瞇起了眼，怎這家大業大的墨府是這樣待客的？這墨府主人是這樣教導府中家丁的嗎？只將門開了個縫，這不是門縫裡瞧人，擺明了看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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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乃是貴府主人聘來的畫師，敝姓夜。」聲音裡隱著一些沉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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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家丁先是瞪大了眼：「快去通報老爺！」趕忙向後頭招呼了聲，隨即拉開門不斷對他彎腰道歉。「真的很對不住，主人有交代，公子遠道而來，小的竟有失遠迎，請公子勿見怪、勿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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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步踏進門內，他依然有些難以置信：「這是貴府一貫的待客之道？」如果是的話，那他就真的無法理解這墨府是怎麼爬上江南首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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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東西在暗中庇祐好了，可連最基本的待客禮節都做不好，又要如何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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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回公子的話，不、不是的……」說到這裡，一臉卑微的家丁突地轉頭看了看四周後，才結結巴巴地細聲回覆：「是、是因為府、府裡前陣子又、又出了事，所、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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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了事？聽及此，夜寒江張口欲問，眼角餘光，卻突然瞄見往這走來的人影，他連忙低聲打斷家丁的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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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被夜寒江突如其來的低喝給嚇了一跳的家丁，凝了凝神後也瞧見了自家主人朝這走來的身影，忙閉上口，垂手於身前靜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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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出一個無害的笑容，夜寒江在心裡暗暗打量那向他迎來，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墨府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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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玄黑色的長袍上有著以深褐色繡線精心繡出的荷花圖形，低調中仍保有一絲華貴。據聞墨府現任當家墨硯天已年近天命，俊美的面容已刻上些許歲月的痕跡，增添了威嚴，也多了不怒而威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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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了瞇眼，他亦舉步向前迎去，做了個揖，朗聲說道：「墨老爺，許久未見，您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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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硯天暢笑道「哈哈，好、好！夜公子大老遠自京城趕來，老夫有失遠迎，還請您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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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老爺日理萬機，寒江是知道的，又怎會在意此等小事，還請墨老爺不要放在心上。」拉了拉快要滑下肩頭的包袱，微笑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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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您大老遠趕來舟車勞頓的，想必已非常疲累了吧！老夫已命下人準備好房間，這就讓他們帶你下去歇息，至於繪荷之事，公子可慢慢來無妨。」語畢，墨硯天轉頭看向一旁站著的僕人道：「小喜，還不快帶公子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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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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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公子在敝府作客的期間有啥需求，向這些下人吩咐一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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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地朝眼前的墨府主子再做了個揖，他禮貌的回應道：「是，那寒江就在此先謝過墨老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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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木製門扇被推開時發出了尖銳的聲響，跟隨著那名叫做小喜的僕人走進了房間，夜寒江微瞇著眼打量起他即將落居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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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雅的裝潢設計，一如墨府給人的低調感受，隨處可見的荷型標誌充斥在這間房內──驀地想起了方才一路走來的場景，不，或許該說是充滿了整座墨府。隨手將肩上那個有些沉重的包袱擱在擦拭明亮的桌上，男人注意到處在這房內，方才那陣自進墨府後便淡淡縈繞在鼻間的荷花清香，更是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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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先帶我去看看我將要繪的荷花池？」深呼了幾口氣，男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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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進這蘇州城後，這墨府的荷花池便已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倒是想見見那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荷妖或荷仙長的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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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大白日，又是春季的，能見到盛開的荷花就不錯了吧！他想。
先別提此時非荷花花季，就算真如那小二所言，墨府所種之荷，一年四季皆不萎，可此時也已近午，而據他了解，荷花開花的時間約是在寅時或卯時，要在近午時分賞荷，大概只能看見菡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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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公子。」小喜朝他躬了躬身：「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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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領著夜寒江往荷花池的方向走，他一邊解釋著：「其實公子所住的院落就在荷花池的前方，距離不遠，老爺說這是為了方便公子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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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夜寒江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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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了個彎，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耳邊聽見小喜道：「公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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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望去，只見眼前一片白荷在輕柔吹拂的東風中盛開著，與自己方才設想的背道而馳，正高傲挺立的莖幹托著綻放的潔白花朵隨著微風不住輕晃，潔凈美麗的模樣，莫怪前人要讚說此乃花之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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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墨府的荷池也太大了點吧，夜寒江暗暗在心裡比較了下，眼前這荷池，大概有墨府的十之四五那麼大，且荷池旁的欄杆上不知為何都建有石雕的燈座，整整繞了荷池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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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形的池子被一條與他們此刻所站的陸地相連的通道給劃破，長長的走道直通向荷池的中心，在那走道盡頭的，是一株比其他花朵都來的大的白荷，不隨風搖擺，只靜靜的佇立在那，盛開的芙蕖就對著他，彷彿也在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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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中莫名的一緊，他開口說道：「你先下去吧，我想在這兒待待。」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變得低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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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子。」小喜朝夜寒江鞠了個躬後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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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小喜離去的腳步聲，男人沒有反應，只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那株荷，反覆品嘗著那突地湧上心頭的……怪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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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該怎麼形容的，明明覺得心酸，卻又感到有些甜；明明難受的想掉淚，卻又喜悅的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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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夜寒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一株荷產生這種感受，可此刻的他卻也無神去細想，他只想靜靜地好好看看那株荷，只想……碰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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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加大的風勢，吹的荷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也喚回了些他的心智。凝神一看，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坐在走道的盡頭，而雙手也正要撫上眼前那潔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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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
悚然一驚，男人飛快的收回手，已無暇再去思考自己是何時走到這來，又是何時坐下摸花的，他有些狼狽的站起身來加快腳步連忙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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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時夜寒江才開始相信小二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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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墨府的荷池，是真的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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