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曙沒有想過他竟然還能夠回來這裡。

 

　　明明幾個月前還生活在這裡，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但是同樣站在這裡卻有某種異樣如同疙瘩般的陌生感卻無端升起。

 

　　陌生的空氣帶著親近的土地氣味，透明的大氣精靈在角落嬉笑打鬧，靠近自己的惡作劇般拉起頰側的髮，某種銀鈴般的清麗笑聲在耳際環繞；在更遠一點的那邊，某個叫不出名字的綠色種族正在慶祝留下力量的世界。

 

　　其實這些一直都存在。

 

　　這裡不曾改變卻也展開異動。

 

　　這種感覺很微妙，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明明是熟悉的景色但是卻在一夕之間浮現了許多陌生的景觀，他突然「看」清楚了他到底是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裡。

 

　　──不過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看見之前的屋主。

 

　　從來都沒有注意過這些的司術愣愣地感受著世界，這個比他最早所認為的還要美麗的世界。陌生卻又熟悉。

 

　　發愣的情況直到旁邊的吸血鬼撞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小鬼你不是很想回來嗎？」又拖拖拉拉的在幹什麼？

 

　　回過神的人類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我在做心理建設。」久未返家的感覺很像是下一秒會有什麼東西突然跑出來，恐怖片都這樣演。

 

　　尤其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最容易被殺！

 

　　「這裡一直都是這樣，只是小鬼你沒看過而已。」早就看見所以完全不知道也不想懂人類在糾結什麼的吸血鬼發出了嗤聲，完全鄙視那個生活安逸的人類。

 

　　回應他的是黑火直接在眼前轉開、差這麼一點就要燒到他，躲開的吸血鬼立刻爆起。「小鬼你欠揍嗎！」之前拿他的刀射他現在竟然還拿他的火燒他！

 

　　不對！他什麼時候摸到這麼多的！

 

　　冷笑的收回手，沒有說其實他本來想用的是惡作劇石頭、畢竟那時候研究了好一陣子要怎麼電吸血鬼才不會被發現，如果不實地測試一下實在太可惜了。

 

　　不理會那個哇哇大叫的吸血鬼，司曙熟練的打開了外面的大門、曾經被暮燒毀但是在這段時間也被艾西亞換了扇新的，那之後是綠色的草地，在庭院的一角是因為要烤地瓜而差點被黑火燒掉的樹，過去一點的地方種著已經腐爛來不及採收的青菜，鋪在草地的石板延伸至房子前，踩著熟悉的步伐上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空氣中細小的變化。

 

　　如同過去的十數年，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行為，就算不刻意去想他都可以知道打開門之後會有年邁的老者拖著駝背著背景，然後用有著老人腔的台灣國語但是仍然硬朗的聲音說著阿孫你回來了啊快來吃飯才會長得大云云。

 

　　──過去。

 

　　深深吸了口氣，不知不覺間他又一次停下了動作沉浸在回憶中，後面的人也沒有發出催促的聲音，只是等著。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然後改變了，在不久前他還跟那名了早就逝去的人對話、甚至是痛揍了他一頓──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他還重視的人，不管有沒有血緣的羈絆。

 

　　不過聽說打老子是大逆不道就是了。

 

　　喀的聲響，少年踏入了家門，看著不久前艾西亞還住在這裡幫忙打掃、沒有改變的擺飾，緩緩地，他勾起笑。

 

　　他真的比自己所認為的還要想家。

 

　　某種暖意立刻取代了剛剛的陌生感，過於放鬆之後是直接的腿軟，連自己都還沒意識到就直直向後倒去，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接住，隨之而來的是死人的溫度傳遞到他身上。

 

　　「喂小鬼！」被對方嚇了跳還是先接住人的羅德拍著他的臉、看著他還張著棕色的眼睛也放下了緊張。「你……什麼眼神啊本公爵根本什麼都沒做！」

 

　　才想要說什麼，抬起頭看刻對上紫色眼睛裡責備的目光，羅德直接吼了回去。

 

　　好歹他也發了血誓怎麼可能對起誓者對手！

 

　　剛剛的緊張立刻被不爽取代，吸血鬼踏進門直接把那個放鬆的人類小鬼丟到最近的沙發。「小鬼你也太沒用了，隨隨便便就腿軟。」

 

　　讓後面的其他人走進來，順便把質疑的眼神瞪了回去，吸血鬼立刻冷潮熱諷。現在不挫挫那個小鬼的銳氣更待何時！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直接挑了好幾個吸血鬼領地也還不是吭一聲也沒有，不過是打了場戰就沒力的人類真的太沒用了。

 

　　「果然死了太久的吸血鬼根本不了解人類。」

 

　　「本公爵就算是人類的時候也比你強！」

 

　　「阿書先生的確需要休息了。」

 

　　直接卡在準備打起來的護衛跟侍奉者之間，微笑的極地王子出言調停。「虛弱過後的確是要好好的休息了。」

 

　　「極光你不回去沒關係嗎？」調了個舒適的位置，依舊躺著的大地之子側過頭，看著漂亮的極地王子。

 

　　他說要送他回來的時候那個企鵝國王……咳，冰雪帝王才讓極地圈的冰厚了好幾層，怒吼的樣子像是隨時要用風雪凍住他、讓他再也不用回來他的小孩也不用離開了。

 

　　過了這次極地圈的帝王更討厭姓司的了。

 

　　看來以後還是盡量不要去會下雪的地方好了，免得被雪埋了還會上報，標題可能會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大風雪之類的。

 

　　同樣知道對方的心思的極光微笑，「我想，晚一點在回去也是沒關係的。」

 

　　企鵝的叛逆期到了。

 

　　默默這樣想著的司曙不確定一瞬間是不是看見了外面在飄雪。

 

　　「如果阿書先生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呢？」

 

　　帶著微笑的淡淡嗓音詢問著極光，司曙看見單眼的青年越過客廳，直接往後面一點的廚房走去。

 

　　「麻煩你了。」

 

　　然後是熟悉的瓦斯聲，油的香氣立刻竄出，極地狐狸一號立刻巴了過去。看來這陣子他們也處得很好了。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相處融洽的蛇跟狐狸。司曙突然心情有點複雜。

 

　　「那麼在晚餐前阿書先生就好好休息吧。」

 

　　還沒來得只回話，虛弱的人類只聞到某種不屬於食物、也不是花草的獨特香氣，淡淡地竄進了鼻腔，本來就不怎麼清明的意識立刻模糊，昏昏欲睡。

 

　　原本只有兩個人的住所失去了共同生活許久的年邁老者，被留下的孩子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但是，有更多的人住進了這個屋子，雖然不能填補那個老人的位置，但是卻是新的存在，站在那個其實未成年、卻背負許多的孩子身旁。

 

　　幫助那個人守護他心愛的孩子，繼續看著孩子的成長。

 

　　所以，這裡才是個「家」。不是自己一個，而是有著其他人的地方。

 

　　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近乎無意識地開口。

 

　　「……我回來了……」

 

　　他知道，醒來之後不會是他的阿公，但也不會是自己一個人。他們會陪著他。

 

　　──快睡快睡，小孩子就是要多睡才會長得大。

 

　　於是，熟悉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異動之後的現在，時間仍在推移，少年持續成長。

 

-END-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