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悅的夢,是晨光般的香甜
哀慟的夢,是深海般的苦澀
憤恨的夢,是烈焰般的辛辣
寂寞的夢,是黑夜般的冷絕
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
離涇……
「鈴鈴鈴……」
啪——毫不客氣賞了擾人清夢的鬧鐘一掌,邵靈睜開惺忪的睡眼,腦袋裡仍縈繞著夢中那旋律。
不知從何開始,這個夢便夜夜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日復一日的,沒有任何景象,只有呢喃似的吟唱,以及歌聲中隱隱透出的憂傷。
不過,為何總停在同一個地方?離涇是啥東西啊……
「哇!有刺客!」
被某硬物正中頭部的邵靈摀著頭,忍著頭做出防衛動作,警戒地看著正叉著腰站在床邊的老姐邵英,只見她陰著一張臉,手中毫無避諱之意的拿著凶器,吐出毫無情緒起伏的威脅。
「邵靈,我鄭重警告你,如果你還敢多賴在床上一秒,我就拿鍋鏟打爆你的頭。」
啊啊,有時太過平靜無波的語氣,真的會讓人聽得毛骨悚然,尤其在有百分之三百確認那人會照做的肯定之下。
花不到零點五秒,邵靈立刻從床上蹦起,衝向盥洗室,回房換了衣服,便拎著書包直奔下樓。而方才在他腦袋敲出一個腫包的兇手,早已端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享用早餐。
說真的,老姐不生氣時還真的是氣質脫俗、臉蛋出眾的大美人,那種出塵的仙女模樣讓家中幾乎天天都有人來進貢,情人節之際屋內更宛如禮品百貨公司一樣,唉唉,只可惜凡人都會有缺陷是千年不變的定理,那些男的怎麼就沒看到她那把小弟打著玩的惡鬼樣咧。
「怎麼,你對我辛辛苦苦做的早點有意見是不?」
清冷的聲音傳來,回過神來的邵靈發現惡鬼正盯著自己看,眼裡嘴裡盡是不悅,趕忙搖了搖頭,埋頭啃起吐司來。
於是,餐桌間只聽得見用餐咀嚼的聲音。
而正當邵靈啃完最後一口吐司時,邵英忽然丟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滿十八了嗎?」
咦!難不成上次偷騎機車的事被發現了!
「沒……不過快了!下個月我就滿十八了!」邵靈吞了吞口水,希望老姐聽得進自己的辯護。
想起之前只不過被校方記了支警告,她就把自己當了整整一個月的劍道沙包,天天都在痠痛地獄翻不了身,這次要真直接違了法,八成會被打成殘廢。
看著那雙彷彿盯獵物般的眼神,邵靈真覺得全身寒毛頓時都起立站好了起來。
只是姊姊最後僅僅淡淡的說了一句: 「那最近在路上別亂撿東西回家。」
啥?好深奧的思維邏輯,邵靈整個聽得滿頭霧水!不過看來事蹟未敗露,還是趕緊點頭回應,順道收拾碗盤,趕緊出門上學去。
拜老姐長年有如老人家般早起的習慣所賜,再加上到校路程頗遠的需求,邵靈向來是清晨五點多雞剛啼就起床,因此上學途中多半人煙稀少,不過空氣清新又無遲到憂慮,倒真是挺不錯的習慣,大可讓他這個步行上課的人,很悠閒的慢慢踱去學校。
放眼所及,整條街上除了晨運的老人、幾輛車子及不知打哪來的兔子外,就剩他這個悠哉悠哉的高中生了。
等等,兔子?
頓時邵靈停下腳步,睜大雙眼,只見前方不遠處的電線桿後面,有隻穿戴著深藍燕尾服及大禮帽的兔子,正探著頭往這看來。見邵靈正盯著牠看,那兔子竟然轉身蹦蹦蹦的就跑走,每跑幾步還回頭望,不知是要人跟上,還是怕人追來。
一定是昨晚做了怪夢影響睡眠品質,一大清早才會出現幻覺,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
三秒後,邵靈立刻轉道走人。
「等等,腳下留人啊!」
才剛踏出第一步,後頭就傳來一陣呼喚,讓邵靈不由得轉頭一探究竟。
靠,早知道就不回頭了。
那隻兔子居然以跑百米的速度向邵靈飛奔而來,嚇得他也跟著衝刺起來,誰知跑了好幾個巷口,兔子依舊緊追不捨,明明腿這麼短,為何能跑出這麼驚人的速度?一定不是好東西。
正當邵靈加速腳步時,後方傳來怒氣騰騰的吼叫。
「跑什麼,你給我停下來!否則給你好看!」
嚇!會停的才是白痴!
於是,以著十足逃難的馬力,邵靈一路狂奔向校門,穿過中庭,直上樓進了教室。
呼,呼,喘死我了。
瘋狂奔逃的邵靈抵達教室門口時,早已是氣喘吁吁,他扶著門邊向後探看著,確定那隻詭異的兔子沒追上之後,便走進了教室癱坐在座位上。
「要不你是一路逃命來的嗎?」一聲嘲弄冷冷從旁傳來。邵靈不必看也知道是誰,立刻沒好氣的回嘴。
「是又怎樣,不然你這位大小姐要發發難得的慈悲,撥點保鑣來護送我嗎?」
「你倒不如去跟汐璘討,我想他一定會很樂意答應的。」
抬頭,迎上的是一對笑盈盈的美盼,帶點混血氣息的精緻五官,總是這麼的引人注目,再加上出身自全國數一數二大財團的身分,更讓這位名為楚汐瑤的女孩一直蟬連校園名人的不敗寶座。
只是在身為青梅竹馬的邵靈眼裡,那對水汪汪的眼神多的是狡獪不懷好心的目光。
好一個笑面虎。
「不必了,跟那個大冰山討救兵,先吐血的一定是我。」
拒絕汐瑤的「好意」,邵靈習慣性的看了看前方靠窗的某個座位,那位號稱「冰山」的男孩,有著和雙胞胎妹妹汐瑤極為相似的美麗臉孔,唯一不同的就是周身散發出的清冷氣質,使他縱然有著傲人的俊容,天生的沉默卻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似乎是感受到身後的視線,楚汐璘緩緩轉過頭來,離開了座位逕自走向邵靈,一雙眼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的桌側,不發一語。
說真的,每次望向那張長年面癱的臉龐,要不是汐璘和汐瑤長相相似,邵靈還真覺得其實他才是老姊真正的弟弟吧!那種清冷的氣息實在有像到。
「那個……怎麼了嗎?汐璘?」輕輕嘆了一聲,邵靈一如往常的先發問著。
「兔子……」低沉而輕柔的聲音,此刻卻令人聽得毛骨悚然。
打小汐璘就不是會主動開口講話的那個,只是這時對方吐出來的答案,卻讓邵靈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搞甚麼鬼?你幹麻反應這麼大?」汐瑤被邵靈突來的動作下了一大跳,視線也隨之往桌邊看去。
只見掛在桌邊的書包上,吊著一隻穿著燕尾服的兔子玩偶,作工栩栩如生,模樣可愛得立即引起汐瑤的讚嘆。
「哇!好可愛的玩偶喔!你何時有這種癖好?呵,難不成是哪個女人的定情之物啊……」汐瑤的眼中發出了一抹精算的光芒,如果能夠挖得一點情報當把柄,那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讚美外加挖苦的語音未落,邵靈便立刻一把抓下書包上的兔子,捏在手上瞪大眼猛瞧著,對於好友的話似乎是全然充耳不聞。
只見那莫名多出來的兔子玩偶身上的裝扮,與方才窮追不捨的半路煞星簡直一模一樣,他不由得頭皮發麻,全身汗毛頓時也全豎立了起來。
要死了,不會真的卡到髒東西了吧!
吞了吞口水,邵靈拼命地要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喂,你怎麼了?幹麻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一旁的汐瑤見到邵靈奇怪的反應,不由得問著:「這玩偶有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耶!
正當邵靈在心中不斷叫囂時,忽地汐璘一手抽走那隻兔玩偶,開口便說:「給我。」
「哎呀,哥你怎麼可以搶小靈的東西,這搞不好對他很重要耶!」一見到哥哥突來的舉動,汐瑤不禁制止著。
雖說古靈精怪的楚汐瑤平日就愛驕縱胡鬧,但畢竟出身名門,該有的分寸依然是有的,尚不至做出如此「搶劫」的行為,更何況對方還是感情篤厚的好朋友,自然是不希望兄長的亂來會壞了彼此情誼。
怎知這般的袒護,卻換來一張無所謂的笑臉,更正,是有如得到救贖般的欣喜若狂?
「好啊,好啊,你喜歡就拿去吧!瞧那精細的裁縫正好配得上你楚氏企業小開的尊貴身分呢!」邵靈緊握住汐璘的手,拼命推薦那隻兔子,而一張嘴可笑得燦爛,全然不見方才的苦惱驚愕樣。
畢竟對他而言,現下能擺脫這隻鬼兔子就是好事,管他是依什麼管道。
但這卻讓汐瑤不由得疑惑萬分,更為他的不領情而怒火中燒,她好心為她斥責自己的兄長,居然把讓本小姐成了多管閒事的笑柄!
嬌慣脾氣一發起來,汐瑤圓睜著一雙杏眼嗔道:「邵小靈,你今天是吃錯藥了是不是?你平常不是最痛恨別人拿你的東西,滿口盡是隱私權至上嗎?就說你對我哥最偏心,還敢不承認。」
哼,這我可沒說錯,從小到大邵靈那傢伙不知為何就對哥哥特別好,八成有著特殊的情愫在作祟。汐瑤頻頻在心中不屑著。
「甚麼偏心,明明就是比起來你比較霸道,不值得……」
「你說甚麼!」
「沒甚麼,沒甚麼。」阿公有交代,惹龍惹虎就是不可以惹到恰查某,邵靈
謹遵祖訓的把心聲全吞了回去,拼命的陪著笑臉。
「我是說反正汐璘的生日也快到了啊,你也知道他平常對事物就沒啥特別喜好,剛好他主動表示喜歡這玩偶,那就也剛好當慶生禮物囉,這樣比較省功夫啦!」
喔喔,我怎麼能夠想到一個這麼毫無破綻的理由。邵靈忽然佩服起自己的機智來,但論小聰明,楚家小姐亦是不遑多讓。
「喏。」聞言,只見汐瑤伸出了白皙纖手。
「啥?」邵靈疑惑的盯著那雙手,不解的發問。
「禮物啊,我的呢?」
「甚麼禮物?哇!痛痛痛!」這女人沒事又發甚麼脾氣?被緊緊揪住耳朵的邵靈眼淚都快飆出出來了。
只見元兇一點都沒有放手的意思,破口大罵著:「你今天是沒帶腦子出門是不是?我和汐璘是雙胞胎,他生日就是我生日,你還敢問我甚麼禮物,氣死我了!」
「很痛啊!冷靜冷靜,你先放手啦!」我的耳朵快掉了!
聽到昔日青梅竹馬的哀嚎,汐瑤這才鬆開了手,依舊一臉沒好氣的瞪著眼前這白目鬼,心中多的是怨氣。
真是可惡,虧我以前有吃有玩的都會找你,有人欺負你還幫你出頭,這十幾年的情分竟然讓你這薄情郎連個生日也記不得,而且明明都是同一天啊!
「就跟你說是恰巧了啊,我又沒忘,要不你現在看我身上有沒有順眼的,給你就是了。」摀著發紅的耳朵,邵靈只得欲哭無淚的繼續「圓謊」下去,以他常年的經驗下來,這女人一旦發起大小姐脾氣,若是不安撫好以後一定沒好日子過。
「哼,我才不要你身上的,我要精心挑選過的。」
「是是是,大小姐,謹遵吩咐,敬請期待。」
「這還差不多……」
邵靈很無力的看著這個嬌蠻成性的青梅竹馬,臉上強裝起示好的陪笑,眼角餘光卻瞥見總是我行我素的汐璘早就帶著禮物回到了座位,雙手拿著那隻兔子靜靜的看著,連老師進了門都渾然不覺。
雖說對他這種老是莫名神遊到另一個世界去的舉動,早已見怪不怪了,但邵靈還是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明明是雙胞胎,卻有著如冰如火的迥然差別,比較起來,現在那位終於開心回座的大小姐,其實還比較可愛近人……如果除去那動輒發火的個性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