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團兵本《Comedy & Tragedy》 - 05 until hell freezes over（團兵）

艾連環視家中一圈，在確認該關的、該收的都處理妥當之後，來到玄關處，慢慢吐出一口氣，接著在心中向這住了幾十年的房子道別，邁步走出大門。

三個月前，艾連的妻子米卡莎因病過世。

身為青梅竹馬的兩人，在一切戰事結束之後，眾望所歸（除了約翰以外）之下終於步上了禮堂，成為一對人人稱羨的夫妻。

婚後兩個人平靜地居住在希干希納區的老家，有了三個孩子。

日常的幸福讓失去許多的兩人忘記了悲痛，原以為會一直這樣相互扶持下去，沒想到這個冀望終究有結束的一日。

「艾連，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在病榻上的米卡莎，說出如同當年的感謝話語，艾連流著淚看著心愛妻子消瘦的身軀，儘管擁有消滅巨人的力量，面對肉眼看不見的病毒，曾經的人類英雄依舊是無能為力。

在送米卡莎最後一程後，最小的兒子也在這個月中獨立成家、搬離了老宅。

艾連覺得自己的責任已了，他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圍上一直跟米卡莎形影不離的紅色圍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住慣的老家。

他希望在人生失去意義的時刻，能再一次回顧自己年輕時，曾經跟米卡莎共同擁有的記憶。

艾連循著最後一次聯絡時所留下訊息，一站站地拜訪那些過往的戰友們。

他跟米卡莎在婚後並沒有與這些人有頻繁的往來，頂多維持著每到過年時思索該寄張賀年卡過去的交情。

見到艾連到來不少人都很訝異，但更吃驚的是隨著他造訪所一併帶來的米卡莎死訊。

米卡莎的喪禮十分低調，除了阿爾敏以外，誰都沒有接到通知。

「我跟她都覺得這樣就好。」

面對每個人的詢問或是責難，艾連皆笑笑地如此回答。

「別開玩笑了，混帳！」

面對這種好像將旁人排除的說法，唯一對艾連當面發脾氣的，也只有即便年過五十好幾，脾氣依舊如同年輕時一樣急躁的約翰‧基爾休坦。

「我們大家也都想見她最後一面啊！你連這種地方也要獨佔嗎？」

「這倒是呢。」平靜地看著約翰用力抓住繞在自己脖子上圍巾的雙手，艾連不疾不徐地說著：

「米卡莎死去的時候面容說不上好看，在你心中還是留著她漂亮的樣子就好，另外一種模樣就留給身為她丈夫的我知道吧。」

約翰看著打從進屋開始艾連那始終平淡的表情，再也無法按耐怒火的他鬆開一直禁錮著對方頸項的雙手，生氣地將他給推出門口。

「你這急著送死的傢伙最好別比我早死，混帳！」

約翰甩上門，艾連似乎還可以聽到屋內發出踢東西的聲響。

「謝謝你，約翰！」

艾連朝著屋內大喊，然後不去猜測在那之後的一陣安靜代表著什麼。

故人的拜訪旅程到了尾聲，艾連把最後的目標訂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那是距離城牆外有一段不短距離的森林區域，即便人類已經可以自由進出城牆生活，會到如此偏僻之地定居的人依舊是少數。

艾連還可以清晰地回憶起當年的情景。

在牆中人類慶祝獲得最後勝利的狂歡活動時，團長跟兵長悄悄地牽著馬匹離去，若不是自己注意到馬蹄的聲音，也不會在大家舉杯狂歡的時候發現他們兩人根本不在歡慶的場合之中。

「團長！兵長！」

艾連追了出去，而另外兩人則是有些訝異地回頭看向出聲叫住他們的少年。

「你不知道這時候裝沒看到才是體貼嗎？」

里維不高興地咋了一聲，艾爾文則是在一旁連忙打圓場。

「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交代一下再離開。」

「你們……要離開嗎？」艾連露出不解的表情。

人類終於獲得勝利，而一直在這條道路上堅持的團長跟兵長，不正是最能體會這其中苦樂的人嗎？

「也沒有值得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不是嗎？」

團長的嘴角牽起若有似無的微笑，與身後正逢十五又大又圓的月亮相互映襯，反而顯得艾爾文的表情略為古怪。

「我的目標一直都只有找出真相，證明我父親是正確的，而人類獲勝的戰果本不是我這種打一開始就動機不純正的人來享受，更別提……」

團長沈默地伸手摸往下擺空蕩蕩的右手袖子。

「有太多犧牲，我沒有資格在和平的日子裡笑著說這些都過去了。」

「呿！」

兵長像是不耐煩般地又咋了一聲，然後隨即翻身上馬，一副現在的對話是在浪費時間的態度。

「艾爾文，你已經不是調查兵團的團長了，我也不是……那個當年被你拐進團裡的小混混。沒有巨人，我們什麼也不是……兩個無職的大叔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跟年輕人多說的，走了。」

「兵長！」

艾連知道這次兩人離去後，可能再也沒有什麼機會見到他們了，忍不住出聲叫喚里維。

「艾連。」

艾爾文跟著躍上馬匹，低頭對身旁的艾連說道：

「從現在開始，是有未來的人生存的新世代，保重。」

艾連只能看著兩匹馬奔馳而去，只是這次兩人的背後已無自由之翼。

再次聽聞他們的消息，是從來探望剛生第一胎的米卡莎的阿爾敏口中得知。

「他們住在牆外的巨大森林區附近，周遭除了他們應該沒有其他人居住。」

「為什麼你知道?」

比起知曉團長跟兵長的住處，艾連更吃驚的是為何阿爾敏會知道兩人的下落。

「有一次試飛時，降落的地方離他們住的地方很近。老實說，當有把獵槍對著自己時，還真的嚇了一大跳。」

回憶起當時的危急，阿爾敏忍不住苦笑起來。

「你……你還在搞那個白日夢的研究啊。」艾連知道阿爾敏仍然不放棄讓人類飛向天空的夢想，一直以來都覺得這是天方夜譚的他忍不住吐嘈。

面對老友賞來的白眼，阿爾敏急忙反駁回去。

「才、才不是白日夢呢，這次是因為機翼的設計在面對氣流時的抗力不足，加上為了增進引擎馬力卻讓重量失去平衡，飛行才會沒有達到預期有的距離，如果再把翅膀的板金改造……」

「好了、好了，你說的那些我也聽不懂。」艾連連忙揮手阻止阿爾敏再說一連串專有名詞下去。

「總之我知道你很有毅力，那就加油吧。雖然是白日夢，但人類的可能性好像也沒有這麼脆弱呢～」

「……嗯！」

吐嘈歸吐嘈，但是艾連卻沒有叫自己放棄，阿爾敏知道這就是眼前這位好友那不易讓人察覺到的溫柔與體貼。

「所以，兵長他們是住在哪呢？」

「欸？」

沒料到話題再度轉回到這件事情上面，阿爾敏邊思索腦中的記憶，邊把那兩人的住所告訴艾連。

在高大森林中盡情騎馬奔馳，讓艾連不禁聯想到當年所發生的類似場景。只是這次的行進並不會導致與人分別，而是為了與故人重聚。

照著約三十年前阿爾敏所提供的地圖，原本以為會花上不少時間才能找到正確位置的艾連，意外地沒費了什麼功夫就看見一棟孤立在森林邊緣的小木屋。

「就是這裡嗎？」

事實上，在見到建築物出現之前，艾連心中也沒有把握靠著幾十年前所留下的紀錄，是否能讓自己順利找到他們。而從煙囪冒出的白煙證實了眼前這間木屋裡的確有人居住，艾連抱著忐忑又雀躍的心情前進，準備造訪與故人相見的最後一站。

皮製的靴子踏在草地上，發出一連串細碎的聲響。在距離木屋約不到一百公尺遠時，屋裡的人像是發現到有來者，倏地一道身影從門後快速地閃出，等艾連看清楚對方時才留意到他手上還拿著把獵槍。

「停下。」

有些沙啞但仍不失威嚴的聲音，艾連一聽就明白對方是誰。

「艾爾文……團長？」

對方明顯楞了一下，雖然沒有開口但卻將手中的武器放下。

「團長、你是團長吧？幾十年不見了，你們過得還好嗎？」

眼前站著的，是一位身形單薄、滿頭白髮蒼蒼的老者，早已不復見當年意氣風發、胸懷大志的模樣。若說還有什麼能讓艾連一眼就辨認出來的特徵，大概只剩那一雙像大海般深邃的藍眼睛，目光依舊犀利，如同擁有者年輕時一般。

「……團長？」

老人仔細地將艾連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然後露出了微笑。

「艾連、艾連‧葉卡嗎？」

「是！團長，好久不見了！」

熟悉的語調輕喚著自己的名字。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在艾爾文面前，艾連覺得自己好像又變回當年的那個少年。

「艾連……是艾連啊……」艾爾文低頭喃喃自語，然後在察覺到對方詢問的目光後，慌忙地向前招呼他。

「來，屋裡坐！太久沒有訪客了，我都把怎麼招待客人給忘記了。」

「不會、不會，打攪了。」

跟在艾爾文的身後進到木屋，艾連好奇地左右張望，意外地卻沒有看到另一個人的蹤影。

「兵長不在家嗎？」

「喝茶嗎？還是咖啡？」

「啊，茶就可以了，謝謝。」

接過艾爾文遞過來的杯子，然後在對方的示意下將身體沒入柔軟的單人沙發中，長途跋涉的疲憊讓艾連貪戀地讓自己全身放鬆在椅中，然後喝下手中的紅茶舒緩喉中的乾渴。

「兵長不在家嗎？」

剛才正忙著翻找茶壺的團長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問句，於是艾連再度開口如此問到。

坐在艾連正對面的艾爾文微張開了嘴，然後輕輕地點個頭，應了聲「嗯」算是回答。

「這樣啊，還真是不巧。」

「對呢……是說你怎麼會……」

「怎麼會來是嗎？」

艾連打斷了艾爾文的問句，從剛才對方的態度來看，這裡八成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訪客」來過，除了近三十年前阿爾敏的那次「意外」，可能自己這次造訪就是難得的第二次了吧。

「團長還記得這個嗎？」

艾連指的是一直圍在自己脖子上，那早已隨著歲月褪色的圍巾。

「阿卡……」艾爾文腦中想起了那位留著短髮，總是跟在艾連身邊的女孩。

「是呢，這是米卡莎、米卡莎‧阿卡曼的遺物。」

「遺物？」

艾爾文瞪大了雙眼。

這群孩子們都比他年輕了約二十幾歲，沒道理在自己還苟延殘喘地活在世上時，卻有年輕的生命殞落。

「嗯，生了重病，治不了，前幾個月剛走。」

像是意識到艾爾文心中的疑問，艾連簡單而直接的將米卡莎的死因說出。

「我很遺憾……」

艾爾文慎重地向艾連表達哀悼之意，左手則下意識地抓起擺在邊桌上的菸斗。

「我記得您不抽菸的？」

「欸？是這樣沒錯……」

面對艾連的疑問，艾爾文有些顫抖地拿起菸斗抽了一口，接著深深地吐出一縷白煙。

「這些年養出來的壞習慣，改不了。」

「我個人對抽菸沒什麼意見的，不過曾經被米卡莎狠狠告誡千萬別學。她總是會對我操有的沒的心，真是……」

「你們最後在一起了是吧？上次聽你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那個金頭髮……」

「阿爾敏。」

「對，是他，名字都快記不得了。」

艾爾文輕輕笑了起來，隨著笑容在眼角與臉上堆積出來的皺紋，讓艾連深深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真的老了。

「那麼，你為什麼來？」

眼前擴散著一圈圈的白煙，鼻腔中嗅到的則是略為刺鼻的菸草味道。艾爾文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消失，但說話的語氣卻讓艾連覺得方才艾爾文顯出的老態全部只是自己的錯覺——在跟自己說話的，依舊是當年那個調查兵團團長。

「想帶著逝去的妻子一起緬懷人生？不要告訴我是為了這種理由。」

「團長？」

艾連看著艾爾文突然變得犀利的目光，不是很理解為什麼對方態度丕變。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帶著殉教式的想法追隨對方而去，讓這世上少了一個記得她的人嗎？」

艾爾文站起身，雖然已經七十好幾的年紀讓他的身高比起過往縮水不少，但依舊成功地讓艾連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我……」

艾連想出聲反駁，但他發現艾爾文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沒辦法欺騙自己那早就如此決定的內心。

「我沒有什麼好牽掛的。」

沒有什麼是不變的幸福，早在十二歲那年他就已經知道。但這幾十年的和平時光卻讓自己變得懦弱，他不敢去想沒有米卡莎在身邊，能否心平氣和地告訴自己明天也會很好。

「所以你輸給孤獨了。」

「欸？」

艾爾文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拉開身旁矮櫃的抽屜，拿出一個精緻的小鐵盒打開，從中抓了幾縷菸草放到菸斗中。接著默默地注視了斗缽中的菸草一會，然後用火柴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空氣中頓時瀰漫著帶著一股惡臭的煙味。

艾連注視著對方一連串流暢的動作，這才留意到艾爾文無名指上戴著一個米白色的戒指。

「我從小就被當作是一個古怪的孩子，相信著父親告訴我的『真相』，跟周遭格格不入。要說孤獨？的確，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也沒有人相信我時，有時候會覺得這一切十分痛苦。但是艾連，如果我在那時候就放棄了、忘掉我父親的一切，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了。

「但這其實都是其次，我無法容許的是『忘記父親』這件事。」

艾爾文吐出一個個煙圈，手中握著的菸斗外觀與戒指一樣，都是米白色。

「只有我一個人也好，我必須要記住父親告訴我的東西，而那正是我還願意奮鬥的理由。所以艾連，你要忘記阿卡曼嗎？」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無法承受。

活了大半輩子，以為自己已經將很多事情給忘記，但沒料到那日見到棺木被沙土所覆蓋的剎那，才知道沒有什麼是能夠真正放下的。

也許這世上還有值得自己在意的人事物，但是最想要的隨著泥土不斷地落下、被掩蓋在自己目光無法顧及的地方——艾連雙眼一閉，知道自己真的老了，老的無法忍受心裡被掏空的感覺。

「只是累了。」

艾爾文沈默地看著艾連，緩慢地舉起手中的菸斗，吸了一口、又一口。

「如果糾結在實際的東西上，那麼多少容易感覺厭倦。」

伴著有些低啞的嗓音，艾爾文像是被吸入肺部的香煙嗆到，輕微地咳了幾聲。

「可信念是誰也帶不走的——如果做不到，就不該輕易說出口。一旦付出承諾，不到盡頭就不該讓心中的想法消失……你給了她誓言，那就該負責到底。」

「團長……」

艾連看著眼前的老人，乾癟的雙唇中，吐出的依舊是堅定如往昔的話語。

「我曾經……對他這麼說過。細節我記不住了，但是如果有『這麼一日』，我們彼此都希望在自己身邊的，除了對方不再有第二個人。」

「這麼一日？」

面對艾連的詢問，艾爾文只是微微地牽起嘴角，沒有想要仔細說明的意思。

「我的一生……」艾爾文瞇起雙眼。

「一路追尋著無法預測的目標，所以只能不斷說服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但結果就是，為了這個拼死命要完成的遠景，我辜負了很多人……所以至少在還有能力的時候，即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都要完成我的承諾。」

「這是您跟兵長當年悄悄地離開、來到這沒人認識的地方定居的理由嗎？」

艾連想起那日，倉促卻難以忘懷的離別。

「原來你還記得啊！」

怎麼可能忘得了……艾連小聲的嘀咕。

似乎感受到艾連的心情，艾爾文笑得更開心了。

「艾連，你跟我不一樣。即使知道自己有所不足，但不去計算後果、勇往直前就是你的作風，我覺得這正是你受到夥伴認同的關鍵啊。」

「聽您這麼說我倒很不好意思，想當年我可是被人叫做『趕著送死的傢伙』呢！」

「原來是這樣嗎？哈哈哈！」

艾爾文大笑出聲，但隨即被香煙嗆到而劇烈地咳了起來。

「團長！」

「咳、咳咳……沒事、我沒事。」

艾爾文揮手示意已經站起身、一臉擔心的艾連坐回去。

「……事實上，我在充滿算計的生活裡過得夠累了。說起來我倒是很羨慕你，眼神裡沒有一絲迷惘。人類歷史中已經有太多的鬥爭存在，單純不帶任何權謀的積極態度，那才是適合『未來』跟『新世界』的人。我只能成為革命者，但不適合當安穩過活的平民老百姓。」

「沒這回事，團長！您這不就和兵長兩人在這小地方，平平安安地過上幾十年了嗎？」

「其實一開始我壓根沒想過這麼做。」

「欸？」

艾連聞言反倒吃驚了，至少在記憶裡的那天，團長怎麼樣也看不出來原本不願意同兵長一起遠去。

「我剛不是說了嗎？我在充滿算計的生活裡活得太久了，久到連自己都一起欺騙下去。結果就是當目標真的達成、人類恢復自由與和平時，我反而不知道自己對將來應該有什麼樣子的反應才好。當然對里維的心情不是假的，但同時心中又有另一個聲音說你沒有權利再干涉他的人生下去。」

艾爾文停頓了一會，然後左手大拇指輕撫了下手中的菸斗。

艾連沒有漏看艾爾文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溫柔。

「如果為了阿卡曼好，你會放棄她嗎？」艾爾文問道。

「……或許吧，但我也會試著找出不為難她的辦法。」

「哈哈，很像你的風格。」

艾爾文再度吐出煙圈，露出回想起什麼似的表情。

「但我做不到，所以被他給揍了一拳。」

「兵、兵長嗎？」

「他就是這種貫徹身體教育的人啊！」

知道艾爾文指的是什麼事，艾連忍不住笑出來。

「跟他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我才瞭解，不需要什麼漂亮的理由，存在於心裡的真實感受不會背叛也不會欺瞞自己。所以不要放棄阿卡曼，這世上你們是彼此的唯一，那是任何事情都無法奪走的，就算有任何罪孽與痛苦，也要背負起對方的幸福，直到最後。」

「說得也是啊……」

艾連笑了。

如果自己決定捨棄曾有的幸福，米卡莎又怎麼能夠笑著閉眼？想著米卡莎的一切並不痛苦，讓自己過不去的是以為她的愛隨著那消逝於世上的軀體，也跟著磨滅殆盡。

「她很喜歡那棟屋子，所以我才買下來的。」

——艾連，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腦海中的米卡莎微笑地如此說著。

「為什麼我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離開了那個地方呢？」

「……所以你該回去了。」

艾連伸手摀住了雙眼，打從那日葬禮後，他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子哭過。

「請幫我向兵長問好。」

在小屋前面，艾連不好意思地對艾爾文道別。雖然也想見見另一位故人，但是聽說他要到深夜才會回到這間房子，歸心似箭的他無法等待這麼久。

「嗯，我會的。」

「有機會我會再來拜訪，希望到時候沒有獵槍對著我。」

「哈哈哈，那真是……咳咳咳！」

「團長！」

艾連湊上去幫忙拍了拍艾爾文的背，他隱約察覺這短短時間內對方頻繁的咳嗽不太尋常。

「還是別抽菸了吧？您抽很久了嗎？」

「不礙事，也才抽五年還算不上老菸槍，死不了的。」

「您還是多保重。」

艾連不禁覺得如此熱愛整潔的兵長，當初怎麼會同意團長開始吸菸。

「早點走吧，天黑路就不好過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您。」

艾連打從心裡感謝長期帶領著自己的老團長，即便在自己早已踏入人生後半段的現在，依舊受到對方的開導及關懷。

「保重。」

「你也是。」

艾連帶著與來時全然不同的心境踏上歸途。

他想，也許是米卡莎在冥冥之中的影響，才會讓自己選擇的最後一站來到同為「阿卡曼一族」所居住的這裡，然後受到團長、兵長直接或間接的幫助。

低頭摸了摸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那是對她的承諾，艾連知道自己應該要讓這責任繼續下去。

——說來團長手上也有一個戒指。

象牙材質的婚戒不太常看到，所以艾連才會察覺。想到總是一臉看起來在生氣模樣的兵長戴上婚戒的樣子，艾連忍不住偷笑起來。

「也只有團長有辦法啊。」

調查兵團的大家在知道兩人竟是對誰也沒有提及、就此悄悄地離去後，一致認為這兩人除了彼此，沒有第二個人有能耐讓對方甘願就此被綁住一生。

就好比自己除了米卡莎之外，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讓自己如此幸福了。

思及此，艾連不禁加快了腳步，他想要回到充滿著米卡莎與自己生活回憶的地方、想回到兩個人所擁有的「家」。

過於焦急的艾連有點迷失方向，他憑著來時的記憶四處張望，終於讓他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立於小徑深處的木牌。

「上面不知道會不會標示著前往鎮上的方向……」

但結果全然不如他的想像。

靠近那塊木牌後，艾連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讀著上頭的文字，他覺得自己活了五十幾年，頭一次感到不認識那些字到底是寫什麼。

「不可能啊！團長他明明……」

里維．阿卡曼長眠之地。

短短的一句話卻讓艾連整個人楞在當場。

「還說什麼兵長晚上就會回來？不是答應要替我問好嗎？團長為什麼要騙我……」

艾連滿肚子的疑問在看到木牌——實際上該稱之為墓碑的東西，左下角所寫的一行話後，他突然明白到了什麼。

『死於886年』。

艾連像抓狂似地趴到地上，他撿起草叢中的樹枝朝牌子下方的泥土拼命地挖掘，沒多久就觸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伸手將它給挖了出來，那是一個大約有成年人頭部大小的罐子。

艾連顫抖著將它的蓋子打開，裡頭放著一小撮毛髮，還有一隻已變成白骨的左手，在其無名指的地方，戴著跟艾爾文手上相似的戒指。

艾連小心奕奕地將戒指拿起，仔細端詳了一下，發現內側歪歪扭扭地刻著：

E＆L 886

那是一個用骨頭材質製成的戒指，「886」這數字則正好是距今五年前的年份。

心中似乎有什麼線索串連起來了。

五年前開始的吸煙習慣、相似材質的戒指及菸斗，以及有著怪異惡臭的菸草煙味……

——就算有任何罪孽與痛苦，也要背負起對方的幸福，直到最後。

艾爾文是用怎樣子的心情對自己說出這番話呢？

他將戒指戴回手骨上，將陶罐的蓋子仔細蓋好，然後埋回去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艾連抬頭看向由樹木頂端所延伸出去的藍色天空，一群候鳥正好飛入了自己的視野中。

「……要幸福喔。」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來拜訪這位獨居的老人——兵長一直存在於團長的身邊，艾爾文永遠都不會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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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拖了半年的超delay團長生日賀文（爆打）

揪竟為什麼我的生賀文都會長這種調調（炸）

然後標題until hell freezes over，雖然是有「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意思，但我這裡選擇的是"forever"的語意，對應文裡就那個意思（哪個意思）

總之團長生日快樂（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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