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唐毒唐《藏心蠱》(已出本) - 【章壹—手持瑞角判陰陽】01

「來了？」年長的女人站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下看著他，目光寧靜。女子身上穿著深紫黑色的長坎，銀項在火焰的照耀下閃爍著鮮血般的光芒，銀色的頂冠垂下的流蘇遮掩住了女子眼裡的神色，但他卻清晰的可以讀懂那人的不忍：「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阿路蘭。」

「是。」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移的看著溫和的玉蟾使，阿路蘭輕聲開口：「阿路蘭不後悔。」

「哪怕從此與整個五仙為敵？」女人猛然抬眼，淺棕的瞳孔映著火光折射出血紅的色澤：「哪怕從此被整個大山拒絕？」

「是。」湛紫的眼瞳微顫了一瞬，下一刻狠狠的閉上：「阿路蘭……不後悔。」

「……那麼，跟我來吧。」玉蟾使鳳瑤閉上了眼睛，轉身帶著他往大殿內走去。越過一道一道的火把，交錯的光影打在他的面龐為他的眼底落下了一片陰影，那樣寂靜無聲，整個空間只剩下火焰偶爾舔舐到石台邊緣發出的劈啪聲，還有隨著女子走動腳腕上銀鈴的叮噹作響。

行走到總壇主殿，前方巨大的毒屍身影已然清晰可見，鳳瑤對著高台上的教主行了一個禮，然後退到一旁沒有出聲。他垂著眼，卻仍然能清晰感覺到那樣銳利如同刀鋒般的打量目光。

「過來。」收回目光，毒屍肩上的嬌小女孩終於開口，語氣冷涼淡漠。阿路蘭上前兩步，對著女孩行禮：「教主。」

「說了那麼多次叫我阿姐，你仍然記不住是嗎。」揮退一旁待命的鳳瑤，名為曲雲的教主看著階下的少年，變換快速的話題卻沒有任何情緒：「阿瑤說你要下山？」

「是。」阿路蘭抬起眼，晶紫的眼直直的看向毒屍肩上的女孩，那瞳孔深處隱隱有聖教圖騰浮現。曲雲微微嘆氣，身下的毒屍似有所感、微微抬起粗壯的右手觸了觸女孩的腳踝，使她眼底的波光變得柔軟：「為了你的阿媽？」

「是。」依然是一樣的回答，那雙紫色的眼裡卻彷彿燃起了火焰：「阿路蘭要為阿媽報仇！」

托著腮女孩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開口：「你可知是何人下的令劫殺你阿媽？」

「是唐家堡中人。」阿路蘭垂下眼，語氣帶上了些許無力：「但阿路蘭能力尚且不足……無法確認是何人下的令。」

「你甚至連兇手都不知，如何報仇？」女孩笑了一聲，聲音裡帶上了嘲諷：「難不成，你要將所有唐門中人一個一個的殺過去？」

「阿路蘭會做到的。」握緊了拳，少年微微歛下眼：「哪怕要用去再多的時間。」

看著這樣的少年，曲雲唇邊的笑容漸漸散去。她彷彿在台階下站立著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那樣的固執倔強不肯放棄、卻在最後跌得遍體鱗傷的模樣。

「……你會後悔的……」她喃喃，一時大殿中寂靜無聲。直到她回過神來，看著台階下挺拔如竹的少年，她終是妥協：「從此之後，你名曲晏。」

「以我之姓，冠以河清海晏之名……河清海晏，時和歲豐。」女孩垂下眼，遮掩住的是複雜難言的情緒：「願你能平安歸來。」

「……謝謝阿姐。」阿路蘭跪下對著女孩叩了三首，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大殿。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曲雲低聲呢喃：「師弟……師姐這樣做，是對的吧……？」

身下的毒屍撫了撫她的足踝，卻再也無法對她說出任何寬慰的言語。曲雲見此眼底悲傷更濃，卻只是輕聲的低語：「我明白……」

——我什麼都明白，然而你卻不再歸來……

走出殿外，候在那兒的鳳瑤便朝他走了過來：「跟我來。」

依言跟上對方的腳步，阿路蘭最後的看了一眼這個陪伴他長大的地方。

也許，再也不能回來了……

但他從未後悔。

出教之人，需淨身，只得攜帶自身坎落、一身衣物，其餘須歸還教中。

阿路蘭——不，也許該稱呼為曲晏的少年沉默的將自己名為「靈知」的坎落，意即蟲笛慢慢的背負上身，身上穿著的是赤裸上身的套裝，單薄的白皙雙足便這般踩在地面，銀色的耳環迎風作響、苗銀銀項在赤裸的胸膛上掛墜，彷彿一彎銀月在脖頸、前胸與上腹分別閃耀，左肩處大袖纏繞著上臂與手腕固定，分別也配著苗銀的綴飾，下擺的精緻苗繡更是讓這套服飾帶著濃濃的外域風情，他黑色的長髮迎風飛舞，纖細的身軀卻因此帶著一股妖異的味道。

抬步，他一步一步的遠離這個記憶裡最重要的地方。

鳳瑤的話清晰無比的在他耳旁迴盪。

『中原對我五仙有很大的敵意，此去切記，勿要隨意信任中原人。』

『任何人都不可信任、唯有自己。』

——任何人都不可信任。

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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