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短篇集 - 煎熬（冰漾）

──自從脫下那只戒指，他已經什麼都不是。

一步一步蹣跚凌亂，他朝著眼前般配的一對新人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力氣。

四周的賓客靜成一片，他們都認得這名曾與冰炎殿下相戀的小妖師。

一步、再一步。

「褚，不要打擾我們的婚禮，好嗎？」冰炎終於在他離他們一步之遙時出聲喚他，聲音裡帶上了一點請求的味道。

不要打擾他們的婚禮？

呵。

他已經、不知道他了。

再往前踏了一步，看著冰炎護住女子的動作，他笑出聲。

算了吧、都不重要了。

「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嘶啞的嗓音裡滿滿都是自嘲：「我只是來為尊貴的王妃獻上薄禮，如此而已。」

《早知道　你只是飛鳥》

《擁抱後　手中只剩下　羽毛》

抬起右手，中指上銀色的冰晶指環閃耀著光芒，刺目無比。

「冰之戒！？」女子驚叫出聲。

「沒錯。」褚冥漾笑了：「妳想要它吧？我可以把它給妳……」

「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不少人嗤笑著，不屑於他的無恥。

冰之戒，本來就是屬於冰牙王妃的東西。

「說，你要什麼？」果然，女子的眼裡帶上了輕視：「錢？還是男人？」

不理會女子話語中的輕鄙諷刺，褚冥漾溫柔的笑了。

「學長很淺眠，睡覺前點一支羅菲藥香可以讓他比較好睡；」

「他老是不吃東西，但是他會試自己沒吃過的東西，偶爾要變些花樣他才會照吃三餐；」

「要控制學長出任務的時間，可以通知比較熟的巡司扣減他的任務數量，不然他遲早會過勞死……」

一句一句叮嚀著女子，他鄭重的開口：「請妳好好照顧他，光王之女‧賽菲西莉。」

賽菲西莉震撼的看著眼前身形單薄的小小妖師，最初的敵意緩緩化為敬佩。

這個少年，是如此深切的愛著那個男人。

「好。」她同樣鄭重的允了他：「我會的。」

「……謝謝妳。」少年笑的決然。

──而後、扳機扣下。

冰炎的眼睛死死的瞪著緩緩倒下的少年，無法言語。

「啪。」冰之戒忽地化作一陣冰霧，凝實成女子的身形：「……漾漾？」

銀髮的精靈女性震怒的抱著他，抬起頭：「誰把他傷成這樣！？」

一片死寂。

「你們……」女子憤怒的話語猛然消聲，低下頭急切的看著自己懷裡的孩子：「漾漾怎麼了？還好嗎？誰傷了你？」

「……妮……亞托……」褚冥漾的喉裡不斷的湧出黏膩的鮮血，但他依然掙扎著說出自己的命令：「從今之後……光王之女賽菲……西莉……就是妳的……主人……咳咳咳！」

「……為什麼……」女子震驚地看著他，急切的問：「為什麼、漾漾！？回答我！」

已經開始渙散的眸光努力的鎖定著冰炎，褚冥漾笑了。

「……妮……亞托……」即使痛苦翻江倒海的朝他湧來，他依然沒有移開視線：「……他……已經不要……我了……」

貪婪地看著那人俊美的臉龐，他想他是笑了。

啊、模糊了呢……

──直到女子淒厲的哭喊、劃破天際。

《得不到　也不要乞討》

《怎麼做　不需要別人》

《轉告　在陷得太深的海底》

《我也只剩下我自己能依靠》

一年了。

「亞，妮亞托她……」賽菲西莉捧著黯淡的銀色戒指，一臉為難：「她似乎還無法從傷痛裡走出來……」

冰炎看著銀色的戒指，一年前的那一幕似乎還浮現在眼前。

『漾漾──』精靈女子抱著他，哀慟的哭著。

『伊沐洛與巴瑟蘭之子，我詛咒你！』狠戾的嗓音像來自地獄，女子淒厲的詛咒彷彿還迴盪在耳邊：『我詛咒你，永生永世無法再尋找所愛之人！我詛咒你、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我代替我妮亞托‧阿利耶的主人、詛咒你！』

從那天之後，銀色的戒指就一直保持沉眠的狀態。

冰炎無奈的看著黯淡的冰之戒，緩緩將左手抬起。

「亞拉尼，去叫醒妮亞托。」

炎之戒忽然化作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焰，凝實為一名火紅色的男性精靈。

亞拉尼伸出手握住那枚戒指，低低的呼喚：「妮亞托，怎麼了？為什麼選擇了這種方式？」

戒指邊緣似乎劃過了一道流光。

『亞拉尼……他是背叛者……』

『他背叛了主人……他選擇了這個女人……』

『呵呵……亞拉尼，我第一次懷疑你的眼光……』

『這樣反覆的人……怎麼能夠獲得你的認可呢……？』

滿懷恨意的嗓音藉由戒指傳入了亞拉尼的腦海。

她在命令之下不得不將自己的本體交給那個女人，但那並不代表她已經是她的主人。

她的主人、只有一個。

──她只會承認褚冥漾。

「……冰炎殿下，恕我無能為力。」亞拉尼淡淡的開口：「妮亞托不願意、我也無法強行控制她。」

「……沒關係。」冰炎沒有發現亞拉尼對他的稱呼已經從「主人」變成了「冰炎殿下」，揮揮左手：「你回來吧。」

「不。」

冰炎驚訝的看向亞拉尼，卻發現那個總是衷心希望他幸福的男子緩緩往後退了一步：「冰炎殿下，亞拉尼已經不再是您的炎之戒了。」

「……為什麼？」冰炎看著亞拉尼，眼裡滿滿的都是無法置信：「妮亞托跟你說了什麼？」

「不，不關妮亞托的事。」亞拉尼依然是那樣的謙和有禮：「只是亞拉尼無法容忍，身為對戒，我們的主人分離如此遙遠。」

冰炎瞪大了眼睛。

這種淡漠的疏離，是他從未在亞拉尼身上感受到的。

他開始恐懼。

褚、夏碎、妮亞托，現在甚至連亞拉尼都要離開他。

為什麼？

｢冰炎殿下，請恕我帶走妮亞托。｣拾起剔透的冰之戒，亞拉尼向他行了個莊重的禮：｢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再見。｣

──再也不見。

化作火焰消失的，或許還帶著他一直以來的謊言。

白雪皚皚，纖瘦的黑髮少年站在雪地裡發呆。

「梧，會感冒的。」隨著無奈的聲音，一件厚重的斗蓬劈頭蓋下。

「……鳳，我很健康。」名喚梧的少年轉頭，淡淡的笑了。

「聽你在講。」有著霜雪般銀髮的雪鳳族青年有些慍怒的用斗篷將梧裹的嚴嚴實實：「老是咳血，還不聽話？」

「……好啦。」淺笑著輕吻鳳的臉頰，梧溫柔的牽起他的手：「那、我們進屋？」

「好。」鳳微笑著摸摸他吻過的地方，一臉滿足。

「呵。」

推開厚重的梧桐木門，迎面而來的女僕對鳳兩人有禮的頷首：「霜鳳殿下，王和后讓我來請梧殿下前去。」

「發生了什麼事？」鳳輕柔的將少年身上的斗蓬脫下：「是父親、還是母親？」

「請恕我無法告訴您，但是凰后說您也可以一同前去。」

「知道了。」溫柔的撥撥少年微濕的髮，鳳微笑：「走吧？」

「嗯。」

來到大殿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鳳帝及凰后沉下的臉。

「父親、母親。」鳳行禮請安，一旁的梧也跟著行禮：「父親、母親。」

說完，他自己都愣了。

……他貌似……還沒嫁啊……

「你終於答應嫁給我了！？」鳳也顧不及禮節，一手攬住他的腰將他狠狠抱住：「太好了！」

「霜兒。」鳳帝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些：「先和梧兒分開，我們有話要告訴你們。」

狠狠親了少年一口，鳳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他。

巨大的狂喜讓他無法按耐。

「梧兒，母親想問你。」臉色也稍微轉好的凰后走下台階：「你認識Atlantis的冰炎殿下嗎？」

「……認識。」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凰后問完，仔細的觀察梧的神色。

「我們曾經是戀人。」梧很坦然：「但是他選擇了別人，所以我離開了。」

「可是聽說你們的對戒你還戴著？」

梧沒有說話，只是抬起了鳳的左手。

被雪鳳一族重塑的鳳炎之戒緊緊的扣住鳳的中指。

瞭然，凰后笑著點點頭：「那如果，我說他沒有結婚，並且還在找你、你，怎麼說？」

梧笑了：「我是鳳棲梧，不是褚冥漾。」

「是嗎。」鳳帝微笑：「果然是霜兒選擇的孩子。」

「──你聽到了嗎，冰炎殿下？」

梧的心臟一跳。

《心一跳　愛就開始煎熬》

《每一分　每一秒》

《火在燒　燒成灰有多好》

《叫思念　不要吵》

《我相信我已經快要》

《快要把你忘掉》

《跟寂寞　再和好》

絢爛的色彩在他眼前綻放。

從屏風後走出的那人臉色陰鬱到讓他感到恐懼，那人只是死死的瞪著他，臉上滿是無法言喻的憤怒。

「……為什麼？」

梧愣了愣，嗤笑了聲：「您不覺這句話耳熟的可笑嗎，冰炎殿下。」

冰炎怔住。

『亞……告訴我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那，我知道了……』

垂下眼，冰炎沉默。

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

午夜夢迴，他總是可以看見那溫柔笑著的少年半夜爬起替自己點上一支羅菲藥香的景象。

腦海總是播放著，少年用軟軟的笑容央求他和他一起去原世界的夜市逛逛時，眸裡滿滿的笑意。

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愛上了那個少年。

聽聞情報班曾在雪鳳一族的領地內看見酷似褚冥漾的少年，他立刻晝夜不停的趕往，心底的恐懼越來越大。

──情報裡，那人已經是雪鳳王子的未婚伴侶，名為鳳棲梧。

如果那人真的要嫁給不是他的人，他覺得他一定會崩潰。

不能失去他。

不能不能不能。

但他沒有想到，三年的時間、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

看著眼前噙著冷笑、被另一個男人擁抱的少年，冰炎說不出話來。

是他先放手了，所以他沒有資格要回他。

梧嘆了口氣：「褚冥漾已經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鳳棲梧。」

「你離開吧。」

從此、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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