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色小短篇 - 過年番外──團圓夜

出現人物：

希克羅（八歲）

紅髮男子（？）

白髮女子（？）

　　一月一日的前一天，位於山腳下一個不大的小村落，點點白雪正緩緩飄下。平時，這個村子是不太常下雪的，但今年氣溫特別冷，才有機會見到這要上山才看得見的景象。

　　此時積雪不深，有些年紀尚小，不曾見過雪的幼童偷偷溜出家門，在小徑上捏著碎雪，小小的臉上充滿驚奇的光輝。

　　在一片白雪中，一抹焰紅的身影特別明顯。身穿夜黑衣衫的男子一頭紅髮高束，偏金的琥珀色眸子直視前方，俊挺的眉上沾了幾點雪白。男子快步穿過村中小徑，拐過幾個彎後，含笑停在一扇門前。

　　男子推開門，屋內的溫暖立刻湧出，一個清亮的聲音也跟著傳進男子耳裡。

　　「爸爸！」希克羅自椅上跳起，睜大偏金的琥珀色圓眸，咧開的嘴角露出一顆小小的犬牙。

　　「嗯，我回來了。」男子柔聲說，一把抱起往自己跑來的八歲兒子。「想爸爸嗎？」

　　希克羅撇撇嘴，原先的笑容不見。

　　「才不想呢，爸爸你也才出去一下下而已。」希克羅輕哼。

　　「希克羅不想爸爸回來陪你嗎？那爸爸還是多出去一下好了。」男子故作失望，隨即看見希克羅表情如他所料的變化。

　　只見希克羅一愣，眼睛瞪得老大，手足無措地蠕著唇。

　　「我、我開玩笑的啦！我很想爸爸！真的！」希克羅小手抓著男子的肩，深怕一不注意，男子就會溜開。「爸爸不要再出去了啦，留下來又有什麼關係……」

　　看希克羅眼眶微紅，粉嫩的頰也染上一層蘋果色，男子「噗哧」一聲，笑得慌亂的希克羅霎時懵了。

　　男子伸出手，捏了下希克羅的鼻子，笑說：「爸爸開玩笑的，看你緊張成什麼樣。」

　　希克羅只覺得鼻子一痛，又聽到男子說的話，一張小臉瞬間脹紅，立刻推開男子的手，像隻小貓般瞪著男子。

　　「別瞪了，爸爸這幾個月都不會再出門了。媽媽也是。」男子順了順希克羅及腰的焰紅長髮，將他頭上的幾何頭帶拉下。

　　希克羅本來還因為被耍而有些氣悶，聽男子這麼一說，心情不禁好了起來。但嘴角才剛剛勾起，又被希克羅自己壓下，一副不是很開心的模樣，小手將被男子拉到蓋住耳朵的頭帶挪開。

　　希克羅彆扭的神情被男子盡數收進眼底，男子含笑再次將頭帶下拉，說：「蓋著耳朵，不然等等你會很冷。」

　　說完，男子抱著希克羅退出小屋。再次來到外頭時，雪變大了。

　　「下雪了？」希克羅的注意力很快被漫天雪花吸引。他伸出手，將白雪接在掌心。

　　「很久沒看到雪了吧。」男子說，但出神的希克羅只是略微點頭當作回應，本身仍是專心地玩弄半空中的雪。

　　見希克羅不答話，男子也不說什麼，抱著希克羅便往山上走去。

　　希克羅原先還沒什麼注意，但到後來，他感覺四周越來越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進了山林。

　　一陣溫暖忽然將他包裹住，希克羅低頭一看，發現男子不知從哪拿來一條毛毯將他裹起，最妙的是──這毛毯還是溫熱的。

　　「爸爸，為什麼我們要來山上？」希克羅問。比起毛毯為什麼是熱的，他比較好奇為什麼要在這樣的雪天來到山林裡。

　　男子神秘地笑笑，回了句：「晚上就知道了。」

　　「呃，晚上？」希克羅叫了聲，音調有些高。

　　現在才中午，要等到晚上會不會太久了？

　　「爸爸，我們一定要現在上去嗎？可不可以晚一點……」希克羅睜著一雙顏色和他父親近乎相同的眸子，半是哀嚎的請求。

　　但男子搖了搖頭，抬頭看著上方。「你媽媽還在山上等我們呢，我們要快點過去才可以。」

　　「媽媽？那怎麼不用瞬間移動？」雖然瞬間移動是極為困難的魔法，但就他所知，男子應該是會才對。

　　「不行，今天一整天都不能用魔法。」男子說，接著睇了希克羅一眼。「爸爸已經把你的魔法封住了，你就死心吧。」

　　正在嘗試能不能喚出一般火焰取暖的希克羅一聽，頓時垂下肩，哼了口氣。而在寒意驅使下，雖然現在的希克羅很不想這麼做，但他還是挪了挪身子，緊緊偎在男子懷裡，汲取男子懷中的溫暖。

　　才剛移好位置，把頭枕在男子肩頸處的希克羅卻冷不防聽見頭上傳來男子的聲音。

　　「希克羅，你在撒嬌嗎？」男子的聲音似乎隱著笑意。

　　臉一紅，希克羅頭略低，咬咬牙說：「才、才不是呢，我只是……只是有點冷而已，才沒有跟你撒嬌。」

　　「呵呵……」男子低笑，把懷中的孩子抱了個緊。希克羅說怕冷只是個藉口罷了，實際上還是想要窩在自己父親的懷抱中，最大的證據就是，平時都自立自強的希克羅從出門到現在一直乖乖讓自己抱著，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況且希克羅彆扭的個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平常怎麼樣都不肯示弱，老愛逞強，嘴上說不喜歡，心底卻是開心得不得了……說起來，這個性還是因為他和希克羅的媽媽常常把他自己一個拋在家裡所養成的吧。

　　思及此，男子斂下長長的睫，唇邊笑容悄悄散了蹤跡。

　　靠在男子懷裡，希克羅雖然有些不甘願，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想睡了。男子的體溫很暖，暖得像是他正窩在被窩似的，希克羅忍不住嗅了下身邊的氣味，確認這是男子身上的味道而不是棉被上的稻草香後，希克羅才放鬆神經，讓自己進入夢鄉。

　　睡夢中不知讓男子抱著走了多久，他只覺得中間好像有一段時間男子正跳來躍去，還有擠過一處狹窄的隧道，最後，他還聽見媽媽的聲音，感覺一直呵護他的厚實溫暖消失，變成另一雙柔軟的臂膀圈著他。希克羅在那人的懷裡動了動，發現這味道自己也很熟悉，好像是媽媽的……

　　「唔……」希克羅發生一聲小小的呻吟聲，接著眼皮動了動，睜開一雙依舊有些迷濛的眼。

　　「醒了嗎？」柔柔的問候聲傳來，希克羅往上看去，只見抱著他的那人穿著一身草綠的衣裳，大大的兜帽將他的面容給遮住，但一頭紮成寬鬆辮子的淡白髮絲卻垂落胸前。

　　藉著那頭微捲的長髮，希克羅認出抱著他的人是誰。

　　「媽媽？」

　　「醒了呢。」女子笑著把希克羅抱起，讓他坐在她的腿上。「已經八點囉，你還想睡嗎？」

　　希克羅沒有馬上回答，他揉揉眼，看了下周圍的環境，發現他們依然待在山中，白雪不知何時已經積了數公分高。

　　「媽媽，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啊？」希克羅問，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懂為什麼他們一家要在夜晚的山中賞雪。

　　「要給你看一個很漂亮的東西呀。」女子回答，嗓音輕柔。「來，動動手腳，等我們吃完晚飯就過去。」

　　「哦。」希克羅應了聲，本想將手腳伸出毛毯，誰知才剛換了個姿勢，冷空氣便灌進來，冷得他又是一陣哆嗦。

　　見狀，女子將自己連帽的披肩取下，披在希克羅肩上繫緊，這才抽開毛毯，問：「還冷嗎？」

　　希克羅搖搖頭。披肩上還殘留女子身上的體溫，暖得很。

　　他抬起頭，看著女子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臉孔。除了自己的眉毛比較濃外，說真話，希克羅和女子根本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年齡和髮色不同罷了。女子脫下兜帽後，頭上仍纏著一條紋路複雜的厚頭巾，將她大半顆頭顱都藏在底下，連耳朵也不例外。

　　看不見自己最喜歡玩的媽媽的耳朵，希克羅有些掃興地蹙起眉，直盯著那條好看卻礙眼的頭巾瞧。

　　發現希克羅的表情變化，女子笑了下，將特意留著保溫的碗拿出。

　　「乖，先吃飯，要玩晚一點再玩。」

　　希克羅接過女子遞給他的湯碗，迅速喝完裝滿各式野菜的濃湯後，他才後知後覺得的想起一件事。

　　「媽媽，爸爸呢？」

　　「先去探路了，等等就回來。」女子摸摸希克羅的頭，將希克羅喝淨的湯碗收起。然而她才剛將碗收進雜物袋中，男子喚著她的聲音便在森林中響起。

　　「莉──嗯？希克羅醒了？」男子邊喊著女子的名邊從森林中走出。現在天色已黑，男子又穿著一身黑衣，若非那頭紅髮太過耀眼，要在這種地方找到男子還不容易。

　　「是啊，已經吃完飯了。」女子說，「你那邊好了嗎？」

　　「都好了，這次很順利，沒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什麼奇怪的東西？」希克羅不解，仰首望著比他高出許多得男子。

　　「那個不重要。」男子一把將希克羅自地面拉起，憐愛地拍掉他身上的白雪。「走吧。」

　　「走？要去哪裡？」希克羅感覺左掌心一熱，轉頭望去，卻是女子牽起他的手，含笑看他。

　　「我們去看一個很漂亮的東西。」

　　說著，男子和女子各牽著希克羅的一隻手，帶他走進漆黑的樹林中。

　　藉著月光和地面白雪反射，雖然三人並未攜帶任何照明工具，依然能在山林裡穿梭自如，腳步輕快愜意地像是山中從未有過駭人傳聞或猛禽魔獸。

　　「希克羅，你知道極光嗎？」路上，男子忽然出聲詢問。

　　「好像聽過……」希克羅微微蹙眉，很認真地去回想。

　　「那是一種在空中，散發著五彩光芒的光喔。」女子說。

　　「空中的光？」

　　「嗯，那就是極光。但是會出現極光的地區很少，世界上只有少數幾個定點能夠常常看到。」女子解釋，頰邊出現小小的酒窩。「出現極光的地方大多都是終年冰雪，或是寸草不生之地，所以有極光的地方，通常就不太有生物定居。」

　　「哦……那，為什麼會出現極光啊？」

　　「這個嘛，」女子眨了下眼，表情有些困擾。「等回去後再問你爸爸吧。不過那個有點複雜……希克羅你真的要聽？」

　　希克羅看向右手邊的男子，金眸中帶著好奇的光芒。但男子對他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說：「還是等你大一點吧，現在跟你說，我怕你聽不懂。」

　　「真的有那麼複雜嗎？」希克羅雖然不是很愛看書，但本身悟性高，不懂的東西多看、多練幾次就會了。因此他年紀雖小，懂得東西卻是不少。

　　「很複雜，而且不是你喜歡的那種。」男子歎口氣。「我以前唸給你聽過，不過……你不到一分鐘就睡死了。」

　　「呃，那算了……」平常男子唸一些他沒興趣又不懂的書給他時，他都可以撐個十分鐘才睡，這次既然一分鐘內就睡著了，看來那鐵定是他非常厭惡的東西。然而才剛放棄一個問題，下個問題又飛快浮現在希克羅腦海。「可是，這跟我們要去看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我們就是要去看極光啊。」

　　「咦？可是媽媽剛剛不是說……」希克羅愣著看回答他的女子，但女子不像男子那般，總愛開他玩笑。

　　「媽媽沒有開玩笑喔，啊，我們到了。」女子一聲輕呼，指著前方說。

　　希克羅轉頭，只看見一片茂密的樹叢，心中疑惑縈繞未散，身周磁場卻傳來一陣陣波動，不過片刻，眼前景象盡換，三人早已不再原先的山林內了。眼前突然出現的彩光刺得希克羅眼睛一痛，他眨了眨眼，當他再度張開時，眼前絢麗的景象不禁令他屏息。

　　陡峭山壁向外綿延數十里，松柏佇立，地面一片銀白，澄淨湖水上波瀾未興，熠熠星光倒映水面，五彩光輝流轉，如透明薄紗般的淡藍極光在空中輕擺長尾，將雪地染上一層淡淡的冰色。

　　「好漂亮……」希克羅喃喃，完全忘了詢問身邊父母為何景象會突然變幻，也忘了問這裡究竟是哪裡。

　　「幻境結界，百年難得一次解除……」女子眺望遠方，綿延的山谷看不見盡頭。「今晚的極光很漂亮呢。」

　　「是啊，可惜不能待太久。」男子說。他們靜靜牽著希克羅的手，任孩子仰著頭，嘴角微彎。

　　特別找了這樣的地方來度過一年的最後一天……希望之後，他們一家也能像這樣度過每年的最後一天。

　　他們一家，而不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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