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魔王（冰漾） - 【特傳】魔王05（冰漾）end

很舊的文了，寫得也很不好，貼來作個紀錄乾脆就一口氣貼完ryyyyy

……所以呢？

現在呢？

冰炎在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將褚冥漾扶起時感覺到思考斷裂。當然如果按照夏碎那群神經病的說法，一定要用吻的才會醒。但是、但是、怎麼想都不對吧？

──白雪公主不是噎到才昏倒的嗎？

斂目思考的混血王子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掉入侍衛長夏碎的思考脈絡之中。

褚冥漾沒有力氣地靠在他的懷裡，略長而凌亂的髮散在肩上，閉緊的眼睛下有著深深的血管，唇色蒼白。冰炎看著，然後皺起眉頭，湊近他的臉孔，顫顫地呼吸著，思考中滿是混亂無章的念頭流過。褚說：對不起。而他想對褚說：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最後卻是夏碎說：我意外的是、褚是個笨蛋就算了，怎麼連你也是個笨蛋呢？

終於還是決定不要隱忍自己的衝動，冰炎閉上眼。

「──啪！」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好痛！誰打我！咦！學長你為什麼又揍我！」

褚冥漾一秒從他的懷中滾了出去，跌落地面抱著頭哀號，一直咳一直咳然後終於咳出一塊疑似蘋果的殘骸，回頭望著冰炎淚眼汪汪。

「噁心死了。等一下記得給我拿去垃圾桶丟。」

褚冥漾默默地爬去找垃圾桶。

「學長，你怎麼進來的？」

「想辦法進來的。」冰炎兇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呢？沒事吃蘋果噎到，你以為自己是白雪公主嗎！旁邊放什麼紡織機！把自己關在高塔裡幹嘛！」

褚冥漾大概愣了三百秒才會意過來冰炎似乎指的是各種公主傳說，一滴汗滑下，他用那種「我們多久不見學長到底又看了什麼奇怪的書」的眼神看著冰炎，默默地糾正，「雖然我是被蘋果噎到，但白雪公主不是啦。紡織機不是我放的，它莫名其妙就出現誰知道黑館又怎麼回事，而且四樓不算高吧……」

「總之，你是個白痴。」

幸好他沒跟夏碎要求的一樣親下去，不然就好笑了。冰炎遷怒地又瞪了他一眼，褚冥漾簡直想要躲在紡織機後面。

「那麼，學長……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啊？一覺醒來黑館裡的人都不見了，我又出不去……」

冰炎皺了皺眉，從褚冥漾的話語中發現了一點不對勁，「你不知道這是你自己的夢？」

「咦！是這樣嗎？」褚冥漾搖搖頭，看著冰炎，有些愣愣地說著，「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一個人也沒有的黑館。突然出現的紡織機。流逝得過於快速的時間。完全不會感到飢餓的肉體。但一直被寂寞啃蝕的心靈。

回過神來才突然開始思考他已經一個人在這裡待了多久。時光流逝著一片蜜金的光芒早已腐朽，但這樣的光流又再度出現了。褚冥漾一直等到冰炎猛然地抓住他的肩膀、問他說是不是覺得哪裡不舒服、才發現自己竟然落下了眼淚。

他只能搖搖頭。

「那你哭什麼啊。」

褚冥漾低著頭，感覺到冰炎站在他的身前，正俯視他，說出的話語毫不客氣，但伸出的手掌卻溫暖而厚實，「要哭要懺悔出去再說，先跟我回去，褚。」

黑藍的眸子溢出水氣，過了一陣子才抬頭看向冰炎，冰炎突然覺得心跳，只為了那虛幻而柔軟的笑顏。耳邊一陣燥動，聽不清褚冥漾說出口的話語，但捕捉了唇型。

褚冥漾笑著握住他的手，對他說：對不起，我果然還是喜歡你。學長。

一片靜寂。

一秒、兩秒、三秒。

「你搞什麼鬼！」

結果三秒後的褚冥漾又被冰炎揍了，本來快要止住的淚水這次是用噴得出來。

「很痛欸！學長！」我才想說你搞什麼鬼咧，要拒絕我也不是這樣的啊！

褚冥漾瞇著眼，有些憤怒地看向冰炎，這才發現冰炎一隻手摀住臉，一副不勝頭痛的樣子，耳邊的線條卻紅了。

──曾經他跟褚冥漾說我喜歡你，而褚冥漾說了對不起。

「搞了老半天，你那時候不是要拒絕我嗎……」

「哪時候？」褚冥漾莫名其妙。

哪時候？他居然敢問哪時候？

「……你連這種事都記不得嗎！到底多想被我種在醫療班門口！」

「我真的不記得啊，我的記憶力是地球人的記憶力，不是火星人的！」

果然還是應該掐死他，冰炎瞇起眼，吐出口的嗓音是特意的溫柔，「所以就忘記我對你告白過？嗯哼？」

被冰炎的威壓逼得連連向後倒退，不小心被蘋果絆倒的褚冥漾一把坐倒，沒有忽略冰炎在那一個瞬間「嗤」了一聲，只能在心底悲憤地怒吼：再笑嘛再笑嘛誰來救救我啦嗚嗚嗚……

然後冰炎在他的面前俯下身，長長的頭髮流覆在他的身上，彎唇，側頭，湊近褚冥漾的臉孔，氣息交纏視線糾亂，心跳的聲音跟呼吸的聲音一樣變得急促而大聲。冰炎看著褚冥漾慌亂地眨著眼睛的時候感覺到心跳，但當褚冥漾緩緩閉上眼的時候卻覺得突兀。耳邊的聲音又模糊了起來，明明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不是嗎？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聲音就變得更加紊亂而擾動，彷彿有著什麼事物在呼喚著，找不到線索。

冰炎瞇起了眼。

過了一陣子之後他果斷地起身，背對著閉上眼的褚冥漾，「不玩你了，走吧。」

咦？褚冥漾錯愕地眨了眨眼，連忙起身，跟上冰炎的步伐，側頭看著冰炎抿起的唇，僵硬的表情，只能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學長，我們要怎麼出去？」

「從大門走出去。」

「……這麼簡單？」

「因為我是黑袍。」冰炎簡單地說著，在經過黑館自己的房間門口時，突然停頓了一下，「……我的房間。」

「怎麼了？」褚冥漾被冰炎一直快速跳躍的話題弄得一頭霧水，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你進去過嗎？」

褚冥漾搖了搖頭，「我進不去。」

「我不是有給你鑰匙？這個夢沒有拷貝到鑰匙的部份？」

「好像沒有，我找不到。」

冰炎抿了抿唇，血紅的眸子似乎暗了幾分，「我知道了。」

到底學長又知道了什麼？褚冥漾完全搞不懂，也只能跟著冰炎下樓，站在黑館的大門前，開心地發現門真的自動打開了，一片溫軟的金色光流灑在兩人身上。

半精靈銀紅的髮色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褚冥漾對冰炎伸出手，微笑地開口，「學長，我們走吧。」

冰炎看著他的掌心，臉孔出現了僵硬，耳邊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又模糊，然後終於聽清楚了、感覺到了、理解出了，所以皺著眉沒有握住他的手，反而瞬間回身，奔跑至自己的房間門口，沒有聽見褚冥漾在背後對他的叫喚。

手握上門把。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暈開成為一片模糊的聲響。

被忘卻了的告白。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彷彿有著什麼事物在呼喚著，找不到線索。

一直一直、在耳邊不斷響起的、微弱的躁動。

──不全部、都是哭聲嗎？

『再見了，學長……』

「褚冥漾，你要耍弄人，最好也得有個限度。」

他低語著，果決地開了門。門後，黑髮的少年抱膝坐在空曠的黑暗房中，破碎的窗子擺動著，吹進淒涼的晚風。

然後那道背影回過頭來。

冰炎的呼吸窒了一窒。

※

然後那道背影回過頭來。披著如深夜綴成的披風，蒼白冰冷的臉孔沒有半分表情，室內滿是黑亮的碎羽，順著他的動作旋轉飄盪，在幽暗的流出一室迷幻流離的景象。

那張臉是冰炎所熟悉的、褚冥漾的臉孔，但覆於其上的眼瞳卻不是原本溫潤的墨黑，而是吸盡一切光亮的虛無與冰冷，冰炎還在審視著，下一秒、那黑髮的少年就突然發動了攻擊。

黑色的光自他的掌心浮現，旋繞成為風聲，靜止於面容之前的光球映亮他的臉孔，留下陰影。然後他手平舉在身前，平平地向右一揮。

黑色的光線散成無數道往冰炎攻擊而去，穿過的物體都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留下了整齊的圓孔，而冰炎彈了彈手指，一道晶亮的陣法在他面前大張，拉開延長，豎立起高聳的結界，在黑色的光線撞上之時發出驚人的爆炸聲，銀色與黑色的光線炸開燦亮，剛剛自樓梯間跑上來的褚冥漾遮住一瞬間睜不開眼，在下一秒煙塵散去的時候發出驚訝地呼聲。

「咦！我……」

冰炎瞇起眼睛，望著那在煙塵之後的黑髮少年，他已經緩緩地站起，側面看過來的眼眸帶有啃蝕人心的虛無，褚冥漾梗住了嗓音。

「褚。」

接續在落地的呼喚之後是下一波的攻擊，黑髮少年揮出的光線撲天蓋地而來，在碰到結界之前，那與褚冥漾相同的聲音低聲說了句消失吧，於是冰炎面前的結界瞬間消失了。有些失措但並沒有喪失應變能力，冰炎伸手把躲在他背後的褚冥漾拉到面前，褚冥漾驚慌而短促地「啊」了一聲，面對毀滅性的光線也只能閉緊了眼睛。

結果攻擊停住了。

懸浮的黑色光線彷彿被什麼截斷了一般，就這麼停在褚冥漾的面容前方，搖曳晃動如蛇影般，但不再前進，褚冥漾怔怔地看著，腦海裡興不起別的念頭，眼中只能看著那張與自己完全相同的臉孔露出了有些驚慌的表情，耳邊聽見冰炎蘊含著怒氣的冷笑聲，然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

冰炎眼睜睜地看著褚冥漾的背影癱軟倒落，然後消失在他的面前，再度出現時已倒在黑髮少年的懷中。

「對於你創造出來的人偶如此小心，對於我倒是毫不留情嘛，褚。」

黑髮少年臉上的神情已經消失，只剩下淡漠，他將褚冥漾的身軀放到背後的床上，背對著冰炎，過了一陣子之後才淡淡地開口，嗓音沙啞到像是許久未曾說過話，「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少裝傻了，能夠在這個夢裡取消我的結界的、只有夢境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你。」冰炎直直地看著那道背影，然後走近，「那傢伙雖然跟你一樣白痴，但不過是個人偶。」

一片無聲，被冰炎稱為褚冥漾的少年沒有回話，只是為與自己擁有相同面容的少年蓋上棉被，動作小心翼翼，不知為何心底升起一鼓火大的情緒，驅使冰炎地一把抓住了那隻手，「少胡鬧了，快跟我回去！」

「別碰我！」襲來的細微光影帶起電流，冰炎連忙縮手閃躲，咬牙看著他，過了半晌，才因為怒氣而笑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還以為萬能的黑袍沒有什麼不知道呢。」

平淡的嗓音在室內散開，如水面的漣漪一般，擴散成圈下沉成陰影。冰炎又覺得自己想揍他，但跟以前的感覺不一樣，於是他只能咬牙說著，「製作了一個與你一樣的人偶，然後把自己藏在夢境裡。你想要我把那個人偶帶回去嗎？你想要讓自己真實的意志永遠一個人活在夢裡嗎？」

「褚冥漾，你是白痴嗎？」

「白痴又有什麼關係？人偶又有什麼不好？」過了一陣子之後才出現的應答之聲。真正的褚冥漾輕輕地反問。虛無的眼瞳沒有光澤流動，轉頭看著冰炎的時候就令人覺得心口一緊。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那不才是你想要的、不會毀滅世界不會傷害他人滿腦子都是廢話的褚冥漾？」

一切都是虛假的，每個人都是人偶，在名為人生的大舞臺上，手舞足蹈地演出自己的獨角戲。虛幻的掌聲永遠只是幻影，穿透了一切的喧鬧只剩餘啃蝕靈魂的孤獨。

冰炎皺起了眉頭，強忍想巴他的衝動，「你比以前還令人火大。」

「……那只是因為、你從來沒有了解過我，而已吧。」褚冥漾悠悠地開口，露出許久以來，冰炎第一次看到的微笑。一瞬間神志的恍惚，於是冰炎只能定定地看著，看著褚冥漾回頭，看著他黑色短髮的髮尾逐漸滴落鮮血，走動的時候滿是黑色的羽翼環繞著，停在冰炎的身前，長長的指尖滑過他的臉孔，留下鮮紅的血絲。然後笑意加深，終於有了冰炎從來沒有看過的、疲憊而慘淡的笑，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嗓音。

「學長，你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去呢？」

「為什麼不選擇他呢？」

像公主一樣，天真的、無邪的、溫柔而善良的，過往的我的複本。

像魔王一樣，扭曲的、邪惡的、渴望毀滅著世界的，已經被污染的我的真身。

──你從來沒有了解過我，從來沒有發現過我的失常失衡與毀滅，所以……

「所以一直以來、我最想殺的人就是你。」微笑著、溫柔的、瘋狂的、扭曲的，「就算是夢裡，只要破壞了腦部，都是會死的。」

「……你、」冰炎怔怔地看著，只能發出一個斷續的音，眼看著褚冥漾的臉孔，然後氣音湊在他的耳邊，細細碎碎、從來沒聽過的低啞的嗓音，而褚冥漾的手停在他的心口，然後下一秒他的手掌暴出了黑色的光，將冰炎往後轟了出去，如斷了線的淚水。

──再見了，學長……

彌漫著再次響起的告別。

※

冰炎往後飛去的時候神志還是清楚的。

他感到身體離開地面，被強大的衝擊力包圍捕獲，黑色的光進入了他的身體，明明張著眼睛卻突然視線全黑，然後意識瞬間模糊下落，彷彿被拉扯吞噬，新的畫面在他眼前展演了開來，五感被侵奪，痲瘋而緩慢的痛楚攀爬而上，冰炎喘了一口氣。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一片混沌的畫面在他面前展開，宛如斷訊、充滿雜點，混亂的嗓音、晃動的人影，扭曲記憶。

在並非他的世界中有許多人來、許多人去，然後留下如烏鴉一般漆黑的羽翼點點下落，蓋滿他的視界。不知何時起，他的世界已是漆黑一片。

『我們去吃蛋糕好不好？』金髮的少女對他微笑著，下一秒他竟自然地伸出手，扼住了喉嚨少女的喉嚨。

『□、□……』被高高舉起來的少女劇烈掙扎著，呼喚著既是他又不是他的名字，冰炎感覺到腦海混亂，一切抽離，卻又能夠聽見這個身體因為過於壓抑而連骨頭都繃緊了的聲音。

微弱的話語、被強制中斷的氣息，朝他伸出的手掌，面上出現了錯愕恐懼不可置信痛楚被背叛的混亂情緒。

冰炎聽見自己喘息著，但明明不是自己的嗓音，不知過了多久，才鬆開了手。伴隨少女臉孔滑下的淚燙傷手掌，所有聲音都消弭成一片空白。

然後畫面瞬間消失了，換成黑髮紫眼的少年。

『□□，你的筆記，我幫你……』

手中不知何時握住的刀刺進了對方的身軀，手顫抖著，但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千冬歲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喘息著，『你……』話語沒有落地，冰炎的手向下拖開，直接將千冬歲的身體分成兩個部份，千冬歲向後跌落，殘破的屍塊沒入土裡，濺上他的血卻沒有消失，冰炎想要顫抖，在腦海旋繞的疑問語混亂發不出聲音，只能恍惚地眨著眼瞳。

分不清自己到底染上了多少的罪惡，萊恩、西瑞、夏碎、阿斯利安、安因、賽塔……終於他滿是鮮血的身軀來到了那個房門口，打開了房間，而另一個自己正在站其中。

那是冰炎，神色淡漠地站在那裡。

──學、長……

混亂劇烈動搖著發出將要墜毀的聲響，突然連自己是誰也分不清了。方才所看過的所有口型在他面前反覆，被消弭的嗓音，明確的兩個音節。突然明白那些人剛剛是遭到誰的殺害，心跳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瘋狂地叫囂。

站在他眼前的冰炎側頭看著他，他關上了門，落了鎖，聞到自己身上血的味道。如迷幻的香水。

『褚？』冰炎朝他走來。

──為什麼不推開我呢？為什麼沒有發現我身上的血呢？為什麼不察覺我的醜陋呢？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動了，伸出手，環上冰炎的頸。臉孔的神經拉動著，他聽見自己渾身都在叫囂，扯出一個笑。

『學長，你喜歡我對吧？』

『你……』

──那麼，把你的命、還給我吧。

一片混沌的畫面在他面前，宛如斷訊、充滿雜點，混亂的嗓音、晃動的人影，扭曲記憶。冰炎的溫熱的軀體就在他的懷中，有點顫抖，然而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仍站在教室之中，金髮的少女對他揮著手。

『漾漾，我們去吃蛋糕好不好？』

他自然地想要回答，卻又開不了口，他的確被被喚為漾漾了，但那不是他的名字，不對，這不是他的記憶。他是誰、他應該是褚冥漾的學長、他應該……混亂的思考到這邊被中斷，他想要逃走，但這個身體不能被他操控，這一切都是記憶、一切都只是記憶。

──一切都只是幻覺才對啊……

他感覺到一滴冷汗滑落，下一秒，這個身體推開了米可蕥，奪門而出。

『漾漾，你……』米可蕥遠遠的聲音傳來，而他只是不停地奔跑著，連撞到了別人都沒有發現。

千冬歲的聲音自他的頭頂傳來，又馬上被他推離。

『漾漾，你的筆記，我幫你……』

這個身體不停地奔跑著，渴望著逃離，但世界如此廣大卻不知道逃到哪裡去。

──我沒有、我不想要……

這就是褚的感覺嗎？終於明白的冰炎連想要顫抖都無法，終於這個身體又回到了黑館褚冥漾的房間前，還沒推開門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氣氣──是「冰炎」、是還不明白這一切的「冰炎」，理所當然地會被拒絕的吧，褚冥漾的痛苦穿透他的心。不知不覺之間那個冰炎已經站在他的身前：褚，我喜歡你。他感覺得到這個身體的眼淚幾乎要落下，痛苦到無法呼吸，身體裡一片渴望叫囂著，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但是這個身體卻推開了冰炎，然後說。

『學長，對不起。』

在心裡咆嘯地求救著：

不要靠近我。

不要被我殺死。

不要被我所引誘。

不要聽見我的聲音。

不要擁抱我、不要對我微笑。

這都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快點發現我──

溫熱的液體落上他的臉孔，冰炎猛然張開眼睛，掙脫了褚冥漾的記憶。

※

冰炎倒下去的時候，褚冥漾幾不可見地顫抖著。

倒落的身軀在他的眼瞳中以極慢的速度被反射，他看見黑色的光擊中冰炎的胸口，而冰炎露出了有些痛苦跟錯愕的神情，然後向後，衣帶飄起、銀色的長髮如散落一地的光，墜落地面的黑色袍級，無聲無息的一切影像。

再補上一擊的話。

他一直感覺得到自己的渴望毀滅的衝動。

就再也回不去了喔。

跟大家出去玩、學校的生活、過去的自己。

他想要叫，但是叫不出聲來。

他想要笑，但是不知道自己要為了什麼而笑。

混亂的腦海之中一片雜訊，他擊傷了冰炎、冰炎倒在他的面前、冰炎無法反抗、只要再一擊……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嗎？只要冰炎死了，就沒有人會阻攔他、就沒有人能阻攔他……

如果那時穿著黑袍的死神沒有站在月臺等候，沒有對他伸出手，沒有為了他死去，沒有告訴他真名，他早就把所有的白之力、都轉變成黑暗的力量了。

然而這一切都是冰炎的計謀，冰炎教會了他快樂、教會了他跟朋友在一起的感覺、教會了他更多柔軟的情感，使他對於這個由白之力構成的惡意的世界充滿了留戀。

所以，殺死其他人不過是練習罷了。

殺死冰炎，才是他毀滅白色的世界、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是這個世界對不起妖師，不是我的錯。』

『如果將世界翻轉成黑暗，錯誤的就是白色的種族。』

『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辦到了。』

『他們對我好也不是真心的，只是想在我覺醒之前扼殺毀滅的可能罷了。』

不知從何而起，暗啞的嗓音在褚冥漾的夢裡反反覆覆地，於是一直一直一直夢見殺死旁人的夢，那惡意的氣息無所不入，甚至侵入了他日常的生活，於是他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發現自己拿起刀子、發現自己在翻閱如何調製毒藥，發現自己的視線在所有人的要害上游移。

於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身旁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為什麼要遠離大家！』

『如果都不跟大家接觸的話，殺他們就不容易了……』

『殺了他們的話，就沒什麼好動搖的、沒什麼好猶豫的。』

『如果白色的大家都死掉了，就會有黑色的種族來陪伴我。』

『這才是正確的、才是正確的……』

那時鮮紅的淚在昏暗的房中落下，抱緊了自己的頭。身邊散落著滿滿的咒書，寫滿了某一個名字。

『我想要忘記這一切嗎？想要忘記卑劣的自己嗎？』

我、我──

褚冥漾的腳步停在冰炎倒落的身軀旁邊，掌心滾滾翻動的黑暗之力如他永恆的絕望，只要此刻落下他最深重的惡意，冰炎的神志就會完全地被摧毀，再也無法回到夢境之外的世界，那麼，冰炎就與死去沒有任何差別。

無數次地褚冥漾幻想著殺死冰炎的畫面，而此刻已經來到了這一天。

「那麼……」

就在褚冥漾決定鬆手的時刻，冰炎陡然張開了眼睛。

※

彷彿一瞬間被那雙深紅流動的獸眼所冰凍，褚冥漾手一顫，落下的毀滅之力轟破了冰炎身旁的地板，接著冰炎的臉孔在他的面前放大，模糊熱燙，然後喉嚨就被扼住了，腳離了地面，一路往後飛去。

一切都很快速，卻又很緩慢，褚冥漾突然產生一個念頭：冰炎會殺了他。滿浮在室內的殺氣入侵他每一吋的毛孔，褚冥漾的身體顫慄了起來，然後察覺自己被冰炎單手壓在牆上。他閉上了眼睛。

「褚，我耐心有限。」

褚冥漾感到到冰炎微溫的手指變得高溫，彷彿下一秒就會散出火燄將他焚燒而盡。

「所以呢？」

「你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

冰炎帶著憤怒嘶啞的低音傳入他耳中，就像是不認識的人、就像是隔了水又像是隔了玻璃，模模糊糊溫溫熱熱地暈開。沒有張開眼也可以像想冰炎的臉孔在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的逆光。

而褚冥漾卻突然感覺到更深刻的怒意，從心底湧上，與絕望一同。

──誰鬧脾氣了。

讓我站上那樣的陣法，讓我被黑暗的意志侵蝕，自顧自地告白，又自顧自地離開。

被詛咒、被殺意掌控、於是只能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放聲嘶吼，我非常非常地害怕、害怕到好想張開手對你哭喊說快點殺了我，但是卻又非常非常地膽小，想著要活下去。

所以我只好躲在這裡，所以我只好一個人寂寞地躲在夢裡，創造出代替我的玩偶。期待你們有誰會來救我、然後、把我的替身帶走。

──會有誰在我身邊。但是、誰都不能在我的身邊。

他想要對冰炎大吼，但是想不出要吼些什麼，胸膛裡面的血奔騰叫囂著，覺得思緒、憤怒與淚水都要一同掉下來了。在冰炎深紅眼瞳的投影之中看見自己的眼染上了與冰炎一樣的紅，眼邊紅了，思考也紅了，好痛，胸口、眼睛、心臟、腦海，一切都好痛，痛得連眼淚都不能流出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呢，學長……

直到冰炎微冰的手指撫過他的臉頰，褚冥漾才發現自己的眼中還是流出了那虛幻的液體，但是是紅的，像是體內的血一樣，是深紅色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冰炎制住了他的手鬆開了，在空中的手掌在擁抱與收回之間游移，褚冥漾的內心也動搖著，然後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聽見身體之中惡意的那部份在說著話，像是唱歌一樣的語調，毫無邪意、理所當然的、將他逼至瘋狂的話語。

『殺了學長吧。』聽得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著。

看得見冰炎在對他說話，擔心與歉疚的表情，一開一闔的唇情。

『他也不能解決我的問題，只會覺得是小孩子在鬧脾氣。』是啊，他不就這麼說了嗎？

伸出的、微涼的手掌。

『其實我根本就聽到了……』一直一直、都聽得見的。

終於環過來的，抱緊的手臂。

『我的痛苦、我的難過、我的絕望、我的憎恨……我苦苦壓抑的一切理由。』正發出崩毀掉落的聲音。

豔紅卻又像是雪一般凜冽的色彩，冰炎的眸。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這個人太強大了，他永遠不會明白──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不要放過這個機會，他就在眼前了，毫無防備的。

『學長說，他不喜歡我了，我早就聽到了。』

『褚、冥、漾啊──』

突然之間褚冥漾推開了冰炎，眸中的淚染上黑羽與紅血的顏色，淚光矇矓之中的微笑，冰炎似乎對著他喊叫了些什麼，但是不想要聽清。身邊環繞著的羽毛快速地飛散，鮮血如冰珠一般墜落，撞擊地面，發出毀滅的聲響。

四周的景物在下墜，他看見冰炎的銀髮化成虹影散開，伸出試圖緊抓住他的手、最終還是脫落，直直墜下，再也不會浮起，落入真實的世界。

褚冥漾安穩地閉上了眼。一切化成粉塵一般地散開，然後就剩虛無。

『真是傻啊，』果然，是因為這樣才哭的吧。

『──我吶、難道還以為，自己能得到幸福嗎？』

※

什麼也沒有的世界。

沒有黑也沒有白，沒有光也沒有暗，所有都是虛無的，感覺不到任何事物，只有思考，只有維弱而混亂的念頭，在腦海中流動。滿是零零碎碎的心中的話語，的確還有意識，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思緒，唯一存在的證明。

『結果還是一個人也沒殺成嘛。』

『辦不到得啦，褚冥漾，你可是個爛好人呢。』

『不論是誰我都下不了手，更何況……』

『也都不重要了吧。』

思緒逐漸凝固，然後理出頭緒，褚冥漾想起來了，他切斷了夢境的連結，將冰炎強制驅離夢中，然後粉碎了自己的夢。

『其實真正死了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只要這樣就好了，我不用再害怕殺死誰了，也不用再逃避，也不用覺得痛苦。』

『這樣很好。』

『沒有夢，也就沒有期待。』

『早就該這樣。我、真的很笨拙吧。』

碎裂消散的夢境。沒有夢的世界也就沒有自己，除了思緒之外什麼也感覺不到，但這樣卻讓褚冥漾感覺安心，因為，沒有辦法再去傷害別人了。

『對不起姐、對不起然、對不起大家呢……』

『可是，我好累了。』

──被惡意給掌控著的自己，一個人覺得好寂寞，但誰也不敢去靠近，怕自己一旦失去控制，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都會有夢的，就算只是曾經。

他也幻想過、期待過，或許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那群莫名其妙的火星人，他會跟大家一直在一起，就算別人還是討厭妖師也沒有關係，重要的人都在他身邊，他們彼此是溫柔的，這樣子的世界就很美好，他非常喜歡。

在學院裡面，或許終於考上了袍級，然後出任務，然後成長，然後變成讓姐跟然不再擔心的樣子，擺脫了衰透了的過去，好吧，還是有一點點衰也可以，偶爾跟幸運同學抱怨火星人們有多麼誇張，但仍然笑著、知道那就是他的歸屬。

總覺得這樣的未來是可以預見的，只要張開眼就可以看見了。

這樣的褚冥漾啊，究竟掉到哪裡去了呢？

──我一直希望，在那個人眼裡，自己永遠都……

因為冰炎曾經在沒有月亮的晚上對他告白，嘆息的話語在他的耳邊開口。

『褚，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過去的自己，但是、過去的我已經不見了。

所以後來的他懷著漫長的思念，一步一步地與自己作出幾乎完全相同的人偶，將他還沒被污染前的所有記憶灌入，然後擺在自己的房中，等候著被喚醒的一日。

──我在你們面前是怎麼笑的、怎麼哭的、怎麼交談的。

快樂、傷心、難過、憤怒、溫柔……

過去的我所擁有的，這個人偶也要擁有，過去的我所能交給你們的，這個人偶也要能夠為你們帶回去。

他其實是嫉妒的，他其實是嫉妒那個被創造出來的「自己」。但是、已經連這樣的情緒、都讓他覺得好疲憊了。

『學長，我啊……』

明明沒有軀體卻聽見了哭聲，在他的思緒之中哭得好大聲，因為再也沒有「存在」了，所以才能放縱自己。一直、一直好想哭啊，覺得好傷心、覺得好委曲啊，為什麼……自己要變成這樣呢？

『為什麼我不「再」能是那個樣子呢……」

『我喜歡你啊，喜歡你們啊，一直。』

『學長終於出現的時候，其實好高興。』

『學長要帶著那個「褚冥漾」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哭了。』

『好想回去、好想回去、真的好想回去。』

彷彿有人溫柔地環繞了他，有人全盤地理解了他，所以才這麼拼命地哭了出來，所有的思緒都湧了上來，既寂寞又絕望。好希望有人能夠陪在他的身邊，好希望能夠回到過去的自己，人為什麼要改變呢？為什麼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明明覺得已經抓住了，卻又在手中化成雲煙，散為絕望。

『我不想要一個人在這裡──』

「哭什麼，吵死了。」

終於哭著承認了的話語。

而突然間熟悉的嗓音進入了他的腦海，彷彿回應他的哭喊一般，褚冥漾的思緒驚愕地一頓。

※

「不要一個人就別一直躲一直躲，還要找到這裡來真是麻煩死了。」

褚冥漾聽見冰炎這麼說，但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他確定自己已經切斷了夢連結。

「所以就說，你真是麻煩死了。」

彷彿突然有了視覺，於是看見冰炎出現在他眼前，從來沒有看過那麼狼狽的冰炎，唇邊都是血跡，連銀髮都染上了暗紅的色塊，黑袍上滿是破碎的口子，眉頭皺得緊緊的，但是，唇邊卻微笑了。

笑得就像是、那時他為了他捨棄性命，將真名與祝福一同留下，就像是在鬼王塚的那個時候，冰炎笑著說：往後的世界會更加遼闊。

──這樣的祝福為什麼沒有實現呢？

「褚，你過來。」冰炎對他伸手。

『……不、不行，學長，你還是回去吧。』

「我不要。」

褚冥漾感覺到冰炎的影像晃動了一下，宛如斷訊，又像是即將損壞的電視，分裂開來的存在，但冰炎仍然穩定地往他的方向走，無從確知冰炎怎麼知道他的方位，卻只能看著冰炎逐漸靠近的樣子，鮮血溢出，拖延了一地的軌跡。褚冥漾突然明白了什麼。

『學長！你不要再過來了！夢連結已經斷了！裂口會把你吞掉的！』

「你擔心嗎？褚，你真的會擔心嗎？」他看見冰炎的眼眸在笑。「擔心的話，就握住我的手，重新恢復連結。」

『我……』

「你還想殺了我嗎？你還聽得到陰影的聲音嗎？」

冰炎彷彿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因為他看見冰炎低了頭，看著自己。

「褚，你只是沒辦法接受自己居然也有惡意的念頭而已。」

視線霧了，為什麼，褚冥漾想著自己應該是沒有雙眼可以流出眼淚才對的。

「被陰影的陣法影響不是什麼可恥的事。」冰炎看著他，很認真的，無視自己一直增加傷口的身體，然後低聲地說出幾乎是不可能自他口中出現的話語。

冰炎說：褚，對不起。

突然之間被抱住了，褚冥漾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形體一直存在著。彷彿有著什麼、溫暖又熱燙的話語在冰炎的懷抱中湧入，層層疊疊的，如浪潮一般，蓋過他的一切。

──對不起，我沒有引導你，對不起、我讓你一個人。

「陣法所造成的情緒不穩只要用藥就可以控制，這不是很困難的事。」

冰炎看著他，而他在那雙紅色的眼瞳之中看見自己哭得亂七八糟的臉，「沒有人沒有陰暗面，那也是你的一部份，不要害怕我們會因為這樣討厭你。」

在你長大的同時，你也會得到陰暗的自己，但是，擁抱那個自己吧，撫慰你所受過的一切傷害，然後人就會成長。

「可是……沒有人的陰暗面會隨時想著要把身旁的人殺掉吧……」

過了半晌，褚冥漾才聽見自己因為泣音而乾澀的話語，然後是冰炎的嗤笑聲，那張臉變得更加模糊了，某種無法言喻的情緒讓他眼裡的冰炎變得那麼溫柔，溫柔得讓他好想嘲笑自己的愚蠢。

「無袍級，少把自己看得那麼可怕了，要殺了我、甚至是殺了我們，你再去練個一百年都不一定辦得到。」

「學長你還恥笑我，烏鷲可是說要當我的幻武的……」

「你的下輩子他才會成形吧，到時候再說。」

褚冥漾感覺到冰炎的手輕輕地撫過他的髮，幾乎不存在的力道，然後是輕到沒有出口的話語，只剩下模糊的唇型，畫面一瞬間重疊了起來。冰炎此刻的表情跟那時一模一樣。

「不要再哭了，笨蛋。」

「跟我回……」

如果心能說話，那就是咒語般的言，用你自己的語言，去打開你往後的世界吧。

不能再這裡放棄，你還有往後。

──但那時，這樣跟我說的話語，不就是告別嗎？

突然之間理解了什麼、突然之間冰炎的語音斷裂，就在褚冥漾還存有些微掙扎的時刻。驚慌的意念如刀一般割裂他的軀體，而冰炎的影像在他眼前碎開，被夢連結的裂口給狠狠吞噬，一切彷彿被消弭了一般的無聲。褚冥漾的腦海一片空白，嗡的、發不出的聲音。

「學……」

『就算是夢裡，只要破壞了腦部，都是會死的。』

『夢連結已經斷了！裂口會把你吞掉的！』

很慢又很長的時間，很痛苦又很嘲弄的命運，是誰在耳邊低語：我喜歡你。我一直、學長。褚冥漾張大了眼睛，一片血花之中他的手穿過了冰炎已經虛幻的手掌，空了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掉了，我真正重要的事物、真正想要的……

褚冥漾聽見自己衝出口邊不成邏輯的吶喊，不知何時出現的血與黑羽聚到了他的身邊，淹沒了他的一切，在一片黑暗中他瘋狂地張著眼，在一片虛空中哭喊著冰炎的名字。

直至沙啞，直至疼痛。

直至墜入他一直逃避的、殘忍的現實。

※

「結果漾漾最後哭著呼喊小傢伙的名字醒來呢。」

坐在窗櫺上的和服少女耍著水果刀，一邊削著蘋果，雙腳晃啊晃的，木屐差點飛到冰炎臉上，「嘖嘖，雖然感覺是某種大獲全勝，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你這死小子、到底在夢中對可愛的漾漾做了什麼啊？」

「扇董事！」

冰炎皺著眉，攬著整張臉都漲紅的褚冥漾，閃過像是兇器一樣朝他飛來的水果刀，「不關妳的事，快滾出去，不要在這裡浪費食物。」

「不要這麼兇嘛，真不可愛，我好歹也是母親呢，讓我關心一下有什麼不可以？」憑空又出現在手中的水果刀一轉，「你不會在夢裡欺負了人家吧。」

褚冥漾一瞬間好想點頭稱是。

「吵死妳快點出去──」

褚冥漾伸手拿過被扇拋擲在桌上的蘋果跟水果刀，眼看著冰火五重天的怒火將和服少女趕出房間，手下的動作沒停，冰炎回到他床邊的時候正好可以在冰炎口中塞進一塊蘋果。

「啊，兔子吃兔子。」

「……褚，你白痴嗎？」雖然是這說著，但感覺到冰炎的眼中有著細微的情緒，於是褚冥漾放下了水果刀，也避免自己等一下衰運發作被割傷，握住了冰炎的手，而冰炎按著他躺下，坐在他的身旁。

「等一下提爾還會再拿藥劑過來，你必需先睡一下。」

「……呃，我不想睡覺，學長。」褚冥漾可憐兮兮地說著，睡了半年已經很多了，更何況還做了那麼可怕的夢。

那時他以為冰炎的精神存在被夢連結給吞噬，以為冰炎的意識就此死去，以為自己再也看不見他了，自己真的殺死了一個重要的人、失去冰炎的感覺讓他幾乎瘋狂，崩毀的意念毀滅他夢中的所有世界，結束這一切吧，絕望地哭喊著，卻聽見了冰炎的聲音。

在他本來以為殘酷的現實世界中。

冰炎喚醒他，很溫柔的一個方法。

「沒有人像你這麼惡質的，學長。居然假裝自己被裂縫吞噬了，其實只是提前醒來而已，你人太差了！」褚冥漾想起來還是有氣。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你自己擅自誤會的。」黑袍怎麼可能會被區區的夢連結反噬給打倒，冰炎只是在賭、賭褚冥漾會被他說服，賭褚冥漾會因為他的消逝而懊悔，然後、張開雙眼。

褚冥漾不服氣地抓緊他的手腕，「學長你──」

「褚，你真的很麻煩。」

眼看著學弟氣鼓鼓的樣子，冰炎卻是笑了，完全沒有被褚冥漾發現的一個微笑，弧度隱沒在唇裡，溫度留在褚冥漾的唇上。那一瞬間冰炎低聲地說著，唇瓣擦過褚冥漾：睡吧，我會叫醒你，絕對。

太犯規了！褚冥漾瞬間僵直地像是木乃伊一樣乖乖地躺好，閉緊了眼睛連動都不敢動。耳中居然聽到冰炎的輕笑聲，令人有些眷戀的嗓音，然後感覺到冰炎的氣息湊近，微涼的溫度，腦海中跑過亂七八糟的訊息，不知道該說是擔心還是期待冰炎會再次吻他，但是落入耳裡的卻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

──於是冰炎低下身，唇湊到褚冥漾的耳邊，低低地送過一句話。

他說：褚，我還是喜歡你。

於是褚冥漾笑了，明明知道冰炎雖然耍帥說出口卻又希望他裝作沒聽到，明明知道著卻還是抓緊了冰炎的手，話語出口後被冰炎狠狠地堵住了唇，溫度升高了，像是那道金色的光流，流過他的身側，一片燦亮。

直至以後，有夢的以後。

「學長，我也是。」

※

童話之中的王子通常身兼勇者。

王子會穿著長長的紅色披風，手上拿著鑲有寶石的長劍，身騎白馬，看來英勇又帥氣。

王子會擊破邪惡的法術，打敗鎮守高塔的惡龍，然後救出美麗的公主。

王子會作為傳說的一部份，被崇拜、讚頌與追憶。

──這個王子沒有愛上公主。

他愛上了魔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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