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兩極之間（冰漾）*END - 【特傳】兩極之間02（冰漾）

章之二　　心咒

附體的記號是標記。

出口的惡意是鎖鏈。

言靈與契約，繫於生命的陣法流轉於體腔、埋伏於眼瞳。

千年前的那句咒言確立之時便已經密密地牽連了你我。

『我是……為了你而來的。』

他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柔軟的床上，被溫熱而柔煦的日光燙醒，在環顧室內的時候發現應該在的人影卻消失不見。

黑袍大衣掛在椅背上，另外一床棉被已折疊整齊，一片寂然之中他才突然意識到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在陽光之下醒來。

鬼族所到之處是沒有亮光的，汙濁的氣息可以輕易地抽去所有豔陽的熱力與光芒，即便是亮光刺痛雙眼也感覺不到光芒的真實，於是那樣的光便不能名之為光，而只是單純的線條明暗變幻，不具絲毫光影的意義。

「你睡得真晚。」

冰炎走進房間的時候就看見褚冥漾一個人愣愣地坐在床上，雙手維持著剛醒時抓著棉被的姿勢，長髮有些淩亂，面容上沒有半絲表情。

一瞬間自心底浮上異樣的情緒，為了這樣滿是寂寞的剪影。於是他開口，用著故意不在乎的語氣。

「再不起來，我就考慮用椅子丟你了。」

剛醒就被暴力言語對待的黑髮青年愣了愣，在面容上浮現「還是這麼兇惡啊……」的無奈表情，然後拋棄被冷言冷語的無奈，微微一笑，「早安，學長。」

「已經中午了。」早安個頭。

混血精靈側過頭，哼了一聲。

「咦！」

「不要再發呆，快點起床。去吃點東西。」冰炎差點忍不住翻白眼的動作，沒好氣地說著，轉過身，直接走向門口做出開門的動作，不意外地聽到身後有重物跌下床的聲音。

回頭看了一眼滾在棉被之中掙扎的笨蛋，為了對方的笨手笨腳勾起有些涼薄的笑，好整以暇地迎接對方眼中「你這沒血沒淚的惡魔――」的指控，他只說了一句話。

「再用那個表情，等一下就沒有蛋糕可以吃。」微笑，伴隨毫不意外的慘痛哀號。

「等等學長你是沒睡飽嗎幹嘛這樣――！」

等到他們彼此隔著餐桌對坐，是三十分鐘後的事。

「學長，這裡是哪裡啊？」褚冥漾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東西不多，但看起來都很新，而且很必需：冰箱、流理臺、桌椅與音響，亮度柔和的落地長燈，卻不帶半絲居家氣息。

昨天對面那個大魔王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移動符一丟就將他帶到這裡，一把他帶到這裡就把他推進浴室，等他洗完澡之後就把他往床上丟，人爬上來之後……之後，什麼也沒做。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銀色的精靈只是拍了拍他的頭，用那雙血色的雙瞳注視他。

彼此在瞳仁中留下毫無雜質的倒影。

『睡吧，你看起來很累。』

只是簡短的一句話，卻輕易地被堵住了所有的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表現得這麼疲倦呢？他以為自己早就不會再出現那樣的情緒，而躺在他身前的那個人、又是為什麼出現這樣讓他無法呼吸的表情，伴隨著低沉到近乎溫柔的嗓音？

自然而然地說不出「那也不用睡同一張床」之類的抗議，亦自然而然地忘記了詢問此刻身在何處，或者是對方莫名其妙的舉動有什麼意義，褚冥漾發現自己想起，那天晚上，他離開學院前，他們之間的對話。

『褚，那是因為我……』

近乎無聲的言語沉寂在時間之中，只有在最溫柔的晚上才會自記憶中被提取，反覆地複習，讓他們在再也回不來的過往之中，挖掘出些微的希望，與繼續往前走下去的力量。

因為珍惜的回憶而微笑，因為牽動了唇角而鬆懈――或許，學長也在想著那天晚上的事吧，在進入安穩的睡眠之前，褚冥漾的腦海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所以說，「學長，這裡是哪裡啊？」

注意到對面綿延了許久的注視，褚冥漾定了定神，然後重新詢問。冰炎沉默了一陣子，顯然是已經回答了一次卻又知道他剛剛根本沒聽見，只能再次開口。

「我家。」很意味不明的答案。

咦，唯一會被學長稱為家的不就是……

「不是無殿，」狠狠地被瞪了一眼，「這裡是原世界。因為我接了一個長期的保護任務，需要定期回到這邊，索性買了一個可以住的地方。」

難怪我就想說，這裡真有學長貧瘠的風格。

「褚！」

「咦！不小心說出來了嗎！」糟糕！

「……真想掐死你。」

「嘿嘿……」

毫無防備的笑語之中聽不見時間流逝的聲音，冰炎突然感到懷疑、懷疑他們之間是否有誰暫時地抽走了過去的那段歲月。談笑間的確感覺到褚的轉變，變得敏感成熟而世故，偶爾也敢越界開一些大膽的玩笑，但不變的是純粹的溫柔，還有在眼神與笑靨之間偶爾流出的疏離與寂寞。

當然若是過去，他的學弟並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但不知為什麼、在冰炎想起來，褚冥漾出現這樣的情緒並不突兀，尤其是過了這樣的兩年。

如果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膽小而怯弱的褚冥漾，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預想的印證而感覺熟悉，因為感覺熟悉而錯覺不曾分離。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彼此的距離已經太過靠近。

――為了對方的胡言亂語而用力巴下去的手掌。

無法控制向前撲跌的身軀。

臉頰髮絲交錯，氣息互換的距離。

還有、還有，一瞬之間的錯愕與曖昧到近乎不存在的分隔。

無聲之中視線的變換，黑眸抬眼，而紅瞳不動，兩人的相對位置都沒有改變，焦距因過近而變得模糊，呼吸的氣息淺淺地噴觸，原本按在腦後的指掌已經撫上了面容，很輕很輕地近乎沒有施力的觸碰。褚冥漾突然想著、分不清是誰先這麼想著――如果一直不動的話會怎麼樣呢？

然後冰炎瞬間站起，有點僵硬，兩個人都驚慌失措。

「你慢慢吃，我去洗碗。」

「啊，嗯嗯……好，我等一下幫忙，等我一下。」

「……」

飄移的視線又過了很久才能夠直視站在正前方洗碗的背影，水聲、碗盤相擊的輕脆聲響，褚冥漾一直都覺得那個人有一種不屬於世間的美、並非聖潔但足夠遙遠。此刻也是一樣，流理臺前方的窗戶透進了正午的光線，照得那樣的背影蒙上淡淡的光，宛如精靈天生的光芒――他許久未曾接觸、溫柔而真切地存在著的光亮。

明明遙遠卻又真實，於是一切突然真實了起來。

學長的言語、微笑、說著信任的樣子，不顧反對地拖著他來到這裡的強硬，還有不近人情背後淺顯的溫柔，突然之間全部真實了起來。

褚冥漾拿著空了的盤子起身，走到冰炎的身邊，放下之後自然而然地接手擦盤子的工作。

「我媽很難搞吧？」

紅眼的精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差不多難搞。」

「哈哈，真是辛苦呢，這樣的保護工作。」

「還好，我跟你姐各分攤一半。她不能回來的時候就我顧著，我上戰場的時候就她顧著。」

「我姐……氣死了？」

「是氣瘋了。她一直說，如果哪天你回來，要把你倒吊在家門裡三天然後再把將死的你丟出去餵狗。」

……惡寒。

水聲一直流一直流，但是兩個人都開始擦盤子。

褚冥漾瞇著眼望向窗外，突然覺得從小看到大的家邊景色，在這樣的光線之下也很美。

「學長，為什麼你不生氣？」

「我很生氣。」

「那為什麼不問我？」

「……」面容漂亮的青年放下盤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說過、我相信你，怎樣都相信你。」

「這是盲目的信任噢。」

「無所謂。我是黑袍。」

失笑，黑色長髮的青年側過頭，在明亮的光影之中看著站在身旁的人，不知道自己讓對方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這是那天晚上那句話的實踐嗎？」

難得大膽調侃的口吻卻在半晌的發愣之後換來出忽意料的、惡劣又溫柔的微笑，自然而然地回了聲是啊難得你居然會察覺。

他們都在等待之中，因為寂寞啊距離啊那些東西而變得畏縮溫柔，但卻又小心翼翼地讓對方感覺到憐惜與慎重，於是逐漸產生了勇氣，能夠試著暗示彼此去跨越，那些過往青澀的自己所不敢去觸碰的。

就算是過去已無法歸來，他們也能繼續向前追尋，所以、所以。

褚冥漾問著這是不是為了實踐兩年前的那句話，而對方帶著笑回答了聲是的。那雙乾淨漂亮的手越過他的肩頸，關掉了水龍頭，然後觸摸上他的臉孔，帶著濕潤的水珠，紅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收起了笑之後語音便變得沙啞，再次重複。

「就跟我在兩年前的晚上說過的一樣，」溫熱的呼息再次掠過他的耳畔，當相同的話語出口之時，所有的時間便宛如倒轉高速流動，冰中帶火的嗓音強勢進入他的聽覺，不容許退縮不容許拒絕，「褚，因為我是認真的。」

『褚，那是因為我……』

――對你是認真的。

※

褚冥漾在醒起來之時，才想到或許是因為今天中午的對話，導致了方才的夢境。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彼此劇烈的爭執、脆弱而瀕臨邊緣的理智、背叛、逃亡、痛楚到就像是要將整個人都毀滅了似的絕望。夢中的一切如潮水一般淹上他的心頭，他猛然睜開眼的時候還滿身冷汗。

靜得只剩下時針滴滴咑咑的走動聲，月光透過落地的玻璃窗透滿室內，為周圍冰冷而透明的空氣染上了淡淡的銀白色。只要些微地側過頭，就可以看見剛剛在夢中與自己發生爭執的青年，然而與夢中不同的是安穩平靜的睡顏，無聲的陪伴與宛如最後的世界之中、永不墜落的信任。

看著那張臉的時候記憶就變得模糊又鮮明。

倒數回去一萬七千五百二十個小時，披著長袍的客人來到了黑館，為他帶來了被陰影浸泡了一千年的記憶，妖師、精靈與鬼族之間的友誼，悲傷同時脆弱，肆意伴隨猜忌，破碎的情誼在漫天的戰火之中燃燒成了最深重的詛咒，絕望的惡意蔓延了好幾個世紀。

『而你，妖師之力的繼承者，你該怎麼做？』

對於記憶的悲傷，無法解釋的共鳴迴盪在心底，不自覺地、他在唇邊響起顫抖且遲疑的回答。

『妖師所下的詛咒並沒有解開，唯有順著血緣往下流傳。如果你不能夠找出解咒方法，你的學長最終就只能死在這個時代。』

因為驚愕與突然間的領悟感到一瞬間腦海空白，那時的他瞪大了眼，只能發出斷續的單音。

『跟我們做個交易。』

微弱的力量只能牽動口型，他無聲地詢問了聲什麼，而對方環著手，露出了輕易的笑容。

『成為我們的間諜，幫助我們取得勝利。只要成功，我承諾你洗刷妖師一族的汙名，還有告訴你解除詛咒的方法――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覺得怎麼樣呢？』

最後的回應在突然降下的大雨之中掩沒無蹤，除了唇型除了意志除了絕對不變的心意之外沒有半點饋留。那天的大雨是血般濃重的黑，他無聲地啟唇，然後許下了承諾，結成了陣法的誓言密密地環繞，烙印進入眼瞳的深處，宛如言靈一般附體的詛咒。

後來褚冥漾發現自己記不得了，記不得自己是怎麼樣送走那個客人、怎樣離開黑館、怎樣在大雨中淋得滿身溼透、怎樣進入了冰炎的房間、又是怎麼樣被對方壓在身下。

灼熱氣息輕觸臉孔，比呼吸更熱辣的是那樣的視線。被他呼喚為學長的少年以那雙鮮紅色的眼瞳複雜地凝視著，慣熟的嗓音反常的沙啞低沉略帶痛苦與動搖。

『――褚……你在、想什麼啊？』

「褚，你在想什麼？」

相同的嗓音不同的語氣在空間與腦海之中重疊，褚冥漾有一瞬間的錯愕，自回憶中抽離的視線重新聚焦，凝固在冰炎的臉孔之上，看著對方放下的長髮披散在枕面，銀色的光澤映亮兩個人間隔的空隙。那雙紅瞳隔著那樣的距離側頭望向他，開口的語氣輕淡得彷彿那天晚上埋在他肩上吶喊著相同話語的人不是自己。

※

人說精靈善記也善忘。

然而他有時候會想、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會想，是否因為他並非純血的精靈，所以這飄邈的傳說無法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證。那些美好溫煦的回憶終會在時間的抹滅之中消逝，如同他已經記不清的父母的雙眸、碎成掌心斑駁的疤痕，但不願留下絲毫印記的片段卻在記憶的潮水之中時浮時現，從來不曾真正地被拋棄。

帶走了什麼又帶回了什麼，遺忘了什麼又記起了什麼，歲月是一體兩面的冰刃，會讓什麼逐漸消融又使什麼緩慢地、緩慢地在心底變得無比清晰。

他其實，無法善記也無法善忘。

――站在他身前，滿身雨水的單薄少年，失去血色的臉孔掩沒在陰影之中，宛如失去魂魄的瞳孔閃爍浮現發亮的紅色印記。

――短短的黑髮因為雨水的重量垂在臉側，蔓延交錯無法看出是否隱藏了滿臉的淚跡。

『――學長、學……長……』

從那天起，學院裡面的天氣便再也沒有調節的功能，變得如同外界一般下雨天晴；從那天後，他便再也聽不見對方內心的聲音，不論是那些單純近乎愚蠢的煩惱或者是因為善良天性而時常出現的關懷話語；從那天之時，他們便面臨了分離，轉開了頭抽開了身子遠遠地離去。

那天晚上他將滿身雨水發著高熱的褚冥漾摔上他的床，明明是想要照顧對方讓對方好好休息卻克制不住暴力的衝動。伴隨著心音感知竄入腦海的訊息是那麼的吵雜而混亂，瀕臨崩潰的混亂與毀滅。他不知道那個一向單純的學弟從何生出這麼多的思考，彷彿混入了他人的情感，使得本來純淨的心底被龐大的負面思緒所籠罩，充斥瘋狂的吶喊。

鬼族可恨的鬼族，

你，

你們，

好痛好痛好痛――

我，

留下來的、

所有的能力……

請幫我實現……

如果死了的話……

可以救他嗎，

失去你，

我……

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故意要詛咒你的……

留下來留下來、

為了我而留下來，

不要走――

我聽不見你的聲音、

這世界沒有我的聲音……

所以我，

吶、

亞那，

我跟你說、

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學長救我拜託救我……

所以我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

好痛好痛好痛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學長學長我不要你死、

不、要、你、死――

『――所以，學長我……是妖師嗎？』

猛然的雷聲轟落，回過神來的時候只剩下這句話留在耳際，並非從腦中接受到的妄言而是真實地鼓動耳膜的聲音，還有被他壓在身下的、滿臉都是汗同時臉色潮紅難以呼吸的褚冥漾，自己留在他頸子上的手，鮮豔得刺痛眼眶的緊勒紅痕。

※

『學、學長……』

握上他手掌的微弱力道讓他瞬間鬆開手指，驚慌得腦海空白，全部被對方的無法理解的思緒灌滿，褚冥漾蒼白的臉孔在他眼前因為光線而明滅不定，彷彿隨時都會破碎消失，吐出縹緲微弱的嗓音。

『你果然還是想殺我嗎……一開始就是……』

『不是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這是……哪一句話的回答呢？』

那時的他發現他說不出話。

想對著那個虛弱的微笑吶喊說我從沒有想殺你絕對不可能殺了你，想告訴他說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跟他說因為他腦中的思考太過淩亂充斥著惡意讓他無法控制，但卻顫著聲音，少見地無法成言。

冰炎突然想起母親離去的那個晚上，觸碰他的手掌無法再保持溫暖，唇邊美麗的微笑只餘下殘影，母親笑著對他說我跟你父親永遠愛著你，所以並不是真的想要丟下你――颯彌亞，我親愛的颯彌亞。

但這些記憶閃過腦海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地便變得模糊，再也無法清晰地被閱讀，只留下迴蕩在室內的、褚冥漾混亂的呼吸聲跟他腦中發熱狂飆的瘋狂思緒。直到褚冥漾坐起身子，滿臉無法置信與彷彿面臨背叛一樣的神情映入他的視網膜，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喃喃地低語著『不是的你並不是妖師……』這樣的句子。

還有什麼好掩飾的？我什麼都已經知道了！

那個人不是你，褚，我不管你知道了什麼或是想起了什麼，那個人不是你，所以你就不是妖師，不要逼我再說一次。

這世界並不是所有時候都是黑袍說了算的。我得到了那個能力、我明明得到了妖師的能力，學長你到底還想否認什麼？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既然瞞著你就是你不適合知道，所以，不要再問了。

反正我就是什麼都不能夠知道！是不是等到哪一天你死了或是我死了，我就永遠都不用知道了――

那是因為我――

在混亂的聲音之後留在記憶裡面的是手掌施加的力度、對方肩頸的僵硬，他將褚冥漾整個人按在床面上，彼此瞪視著放棄距離，於是呼吸接觸臉孔視線直射心底。被眼瞳深處的紅色印記刺得眼眶刺痛、那些痛楚的動搖的絕望的還有深刻到彷彿殘留了千年的哀傷，冰炎只能發出斷續得像是瀕臨極限的嗓音。

『褚，那是因為我……』

紅色的印記逐漸隱沒，而褚冥漾的眼瞳因為昏暗的光線轉為彷彿會流動一般的深藍，但冰炎沒有餘力去詢問那個印記是怎麼回事，也沒有餘力多作思考，終於感覺到心底逐漸攀爬而上的痛苦，在胸口、喉腔，宛如將要跳躍而出，但不可思議的是不停灌入他腦海的聲音卻慢慢地消失了，最終變得沉寂無聲，連最微弱的單音都不復響起。

好安靜，除了呼吸聲，什麼都好安靜。

聽不見了，除了呼吸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等等……』

冰炎紅色的眼瞳瞬間張大。

『聽不到了，是嗎？』

褚冥漾只是、很寂寞又很悲傷地微笑著。

『――褚……你在、想什麼啊？』

因為胸口過度的疼痛而在臉孔處漫過的淚水，埋在肩頸的呼吸，輕觸，不能夠再歸來的記憶，彷彿互相傷害卻又互相溫柔的眼神與情緒，還有沒有停止過的、像是要將天空崩落一般的大雨。

這就是那晚全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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