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後有人問我,在那時的當下,我究竟是如何回應學長無言又緊迫盯人的瞪視──我的回答是,一片空白。
五彩多姿的回憶迅速閃過,但卻無法化成具體的語言說出口……與學長過去相處的那一年,我所獲得的東西很多,衰運不再作祟,我甚至學會了自保能力、或得以前夢想不到的真摯友情──
這一切,都是從那個車站的月台做為起點開始。
但是,他不記得了……而我,也被限制什麼都不能說。
原本以為第二封印撤除以後,想到以前的事情,或許不會被主神發現……但事實證明我太天真,胸口的項鍊隨著我的思緒飄動著,一想到太深入的事情,鍊子本身就會發燙警告我。
學長大概也注意到了,所以……我看到他一度開口想問些什麼,最後又嚥了回去,然後深深嘆了口氣。
「……褚,把阿斯利安的言靈解開吧。」
到最後,他撇開視線,不再多看我一眼,逕自走向仍在地上痛苦喘息的胡狼神,用長槍隔開對方正要碰觸天秤的手。
學長,你要做什麼?那是他的東西……
「安地爾不可能只是覺得好玩拿天秤來玩玩看。」不輕不重的語氣解開我的疑惑,學長皺著眉,用沒受傷的那支手操著長槍撥弄那個天秤。「以前在競技大賽的時候,他還假扮成其他學院的學生,操控老師到選手休息區對販賣機動手腳……結果喝下去的飲料出問題,害夏碎沒辦法上場。」
──原來記憶被修正後是這樣喔?
其實我想說,被動手腳的不是販賣機而是當時幫忙跑腿打雜的小弟我──嗚哇,好燙!
「你剛才說什麼!?」學長轉過頭來,長槍直接刺進天秤,一股黑煙從中竄出,然後他急急走向我,害我不得不後退好幾步。「你當時在場?」
「呃、沒有……」我吶吶回答,由於脖子後面被項鍊嚴重燒傷,讓我眼淚痛到當場飆出來,這使我懵然想起以前在原世界第一次遇見老頭公,因為手環被火熊熊燒過,一口氣就這樣戴上去,還得啞巴吃黃蓮的感謝人家……
「嘖,不能在我面前回想就不要腦殘!」學長蹙著眉頭,收起長槍後抬手就摸向我被燙傷的地方──然後被我一把拉開。
「你幹什麼!?」學長口氣不佳的兇我。
我反射性的縮了一下,立刻瞪回去。
那還用說,阻止你轉移傷口啊,學長你受傷了,所以不可以弄到你身上……還是說,你要轉移到這墓室其他地方嗎!?古代帝王墓墓室的價值和上次KTV廁所的洗手台不同,這裡隨便一塊地磚都比我值錢啊!
黑袍再怎麼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學長!
默默在內心抗議完畢,我用力含淚搖頭,然後慢了好幾拍才又發現,這次連胸口的項墜都在發燙了……我真是笨蛋,腦部運動太過活躍就是這點可悲,學長根本什麼都還沒問自己就爆出了一堆……
「褚──」
我知道了我閉腦啦!
完全不敢探究後方大魔王警告的理由,身體自動服從學長的命令,我轉向目前仍靜止在原地的阿斯利安學長與飛狼,做一個深呼吸後放空心思。
『狩人一族的席雷‧阿斯利安與其召喚獸飛狼拉可奧,我以妖師之名解除禁錮你們的言靈之力,以言為引,聲為實體,於此刻成真。』
解除言靈後,那隻巨大的黑狼在我面前就地趴下,瞇起了一雙金黃色的眼睛盯著我看,喉嚨發出呼嚕嚕的聲音,鼻子則往我身上頂……
「……他在和你打招呼,你們認識?」(註一)
阿利學長疑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一手摸向飛狼的下巴,一邊轉頭對學長乾笑。
「呃,以前有見過一、兩次啦。」我決定把話題帶開,不然再繼續回憶的話,我想我完全沒機會離開金字塔了。「阿利學長,你沒受傷吧?」
話才一說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對方露出和夏碎學長之前一樣的驚異表情,偏偏拉可奧又在此時朝我蹭了蹭,一整個表情就是很享受……
學長在旁邊冷笑一聲,完全沒有搭救我的意思。
「……學弟,我們認識?」阿利學長露出狐疑的表情,困惑的視線來回在我、拉可奧和學長之間看來看去。「不過我不記得有看過你……」
「這個……」學長救命,我現在沒辦法回答啊!承認了我會被串燒,否認了我怕妖師之力發作,之後就真的會被阿利學長遺忘了啦!
我可憐兮兮的硬著頭皮向旁邊的大魔王求助,學長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後才轉頭朝阿利學長解釋。
「他叫褚,我想你們以前一定認識,剛才你也聽到了,因為這傢伙蠢到跑去和主神交易,所以現在沒人記得他。」跳過所有重點直接下結論的學長淡淡說明。
「但是……」阿利學長聽到這種說法,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學長冷冷的打斷阿利學長,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單單只是一個無袍級的普通學生絕對不可能這麼了解安地爾,還有我。」只是,最後三個字很明顯是從齒縫間迸出來的,因為殺氣特別重……
我縮了一下,沒膽子偷覷學長現在的表情,但視線一轉,卻剛好看到學長還在流血的肩膀……
「學長,先治療一下傷口──」還有看看能不能讓米納斯把情蠱逼出來……
「吼噢噢噢噢噢噢噢!」
話還沒說完,一陣淒厲的慘叫差點貫穿我的耳膜,緊接著是一陣強烈的氣場在身後爆發,所有人的視線立刻轉向後方的胡狼神,只見金光與黑氣交纏,如藤蔓般纏住了祂的身軀,最糟糕的是,傷口滲出的白色血液逐漸染上些許的墨黑。
學長率先反應過來,念出我很耳熟的精靈百句歌。
「光結圓、光與影交織起,肆之烈光盾。」
一道透明的光盾應聲出現在我們面前,擋住胡狼神身上爆走的「氣」──那是一股充滿血腥的黑暗氣息,但我直覺那東西並不是那麼簡單。
這是怎麼回事!?
「天秤……祂一碰到天秤,獄界深處最黑暗的邪氣就爆出來了。」
微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連忙轉身看去,那名頭上戴著牛角的女性不知何時已經支撐不住,跪坐在地,而兩個在結界裡面的木乃伊則躺平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只是獄界的氣息而已。」聞言,阿斯利安學長皺眉。「還有一股扭曲的力量在作祟,應該是鬼族……」
「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必須靠著牆壁才能坐在地上的牛角女性搖頭,她身上的也冒出些許混濁著黑暗氣息的白色血液。「天秤一直以來都保存在只有艾比與父親(奧西利斯)能觸及的空間,而且、上面還有古老的陣法,鬼族無法碰觸,也無法在上面佈下其他的陣法……」
話落,她像是受到什麼樣的無形衝擊,嘔出一口白色的鮮血。
「妳、妳沒事吧!?」
我才跑過去兩步,對方原本已經有些渙散的湛藍色眼珠立刻聚焦,凌厲地對上我。
「不可以過來!」
一句話讓我當場呆立在原地,下一秒,學長另一隻大手直接把我拖回原處,環住我的腰部。
「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治療、還有淨化──
「年輕的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想來幫忙。」深深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她溫柔地笑了起來。「只是,你的狀況不適合接近我……你應該知道的,你身上的時間已經被扭曲了,如果這裡只有我、或者艾比單獨一人還好,但現在……你若踏出那位精靈的結界,就再也回不來了。」
聞言,阿斯利安學長當場倒抽一口氣,收在我腰間的大手立刻一緊,而我則停止掙扎,靜靜看向那名對我露出悲憫神情的神明──
「您應該是哈特霍,埃及的愛之女神,也是司陰之神──奧西利斯的女兒吧?」只是,我並不知道她的全名,因為主神並沒有告訴我。
聞言,她微笑點頭。
「是的……我能讀到任何一種生命的情感,然後將之擴大……所以,我和艾比之間有父親大人建立力量傳輸的特殊……通道。」她抬手,輕輕擦去唇邊的血跡。「而天秤……它會不斷輸送獄界的氣息給艾比,因為祂的神格……不夠……」
什麼意思?
「你 來之前是沒查清楚情報嗎!?」學長狠狠在我腰部擰一把,當場讓我痛得哀哀叫。「艾比奴斯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守護神,神格後來被奧西利斯擴張,才能成為冥府 使者,所以祂的血緣比較特別,大部分從獄界的貴族遺傳,只有一小部分是受到瑪特女神的加持。如果光與暗的力量不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態,很容易出事。」
……也是,因為要鐵面無私的判斷每個靈魂的去處,對待有罪的靈魂必須心狠手辣,但也不能讓所有的靈魂都下地獄……只是,這情況聽起來和學長很像耶,差別在於學長是冰與火的能力相衝,對方是光與暗而已。
可是,為什麼天秤還是有問題?剛才學長不是消滅了安地爾附在上面的陰影嗎?
「……這是我的失誤。」學長的臉色很難看,叫出了他的幻武兵器。「我來之前,獄界氣息突然扭曲然後失控,所以和夏碎去把那邊已經變成鬼族的獄界居民先消滅掉……」
等等,所以也就是說──
「天秤本身就有問題,安地爾只是耍了一個人性的小手段,他應該料到我們會注意到他在上面動手腳,所以反而會忽略已經被鬼族氣息汙染的天秤本身嗎?」阿利學長很快就抓住重點,反問學長。
「不只……如此……」哈特霍痛苦地喘氣,一手抓住胸口上的領子。「他剛才還封印、天秤與獄界的連結……」
後 面她不用說出來,我大致上就猜到了──就算我們放置天秤不管,為了恢復與獄界的連結,胡狼神一定會解開安地爾下的封印;如果上面還殘留安地爾的術法,那麼 胡狼神會被侵蝕得更快,但就算是像我們特別堤防安地爾的陷阱,也只會留意他在上面留下的痕跡……而不會想到從獄界傳來的氣息已經扭曲掉了。
換句話說,在場的人,不論是誰都會中計。
──「千萬別後悔你們現在所做的決定啊,我衷心期待你們加入鬼族那天的到來。」
諷刺的笑聲還在耳邊迴盪,讓我一股無名火狂冒,雙手下意識的握緊成拳。
原來,剛才我們逼他留下天秤,是這個意思嗎!?
「可是為什麼連您都……」阿斯利安學長提出我其中的一個疑惑,我們一同看著明明沒有受到傷害,但身上卻冒出越來越濃郁黑氣的哈特霍。
「因為是由她負責幫忙平衡光與暗的力量,她既是司陰之神的女兒,同時也帶有天上神族的血統……她必定和胡狼神有某種連結,所以才會跟著出事。」學長瞇起紅色的眼睛,道出了事情的根本原因。
哈特霍女神吃力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學長的猜測。
只是,我覺得有點奇怪,雖然學長本來就是火星人種,但短短幾十秒之間就已經掌握到問題的來龍去脈,這速度快得有點不太尋常啊……
難道說,袍級圖書館的書在介紹古埃及神的部分有這麼深入嗎?
「因為我是黑袍。」
標準學長式的敷衍回答,讓我瞪了他一眼。
「阿利學長也是黑袍,學長。」但他不知道,所以這理由行不通啦!
難不成你是想說阿利學長沒像你一樣吃飽太閒把袍級圖書館所有的書都翻過一遍,所以不太清楚嗎!?
「就是這樣。」無良大魔王冷冷哼了一聲側過頭去,但這角度讓我想起來某個老愛講別人是賤民的摔倒……我是說,奇歐妖精。
劈哩。
很細微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原本我不想去理會,但卻發現學長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嚴肅,讓我也不禁分神去看,這才發現前面的光盾出現了一絲裂痕。
「阿斯利安,建立新的結界然後通知公會和醫療班,請他們增援,褚,用移動符讓哈特霍女神和那兩個木乃伊移到金字塔外面,你回學校去。」
學長,你呢?
「善後。」學長給我簡易明瞭的兩個字當作回答。
學長,你身上有傷,一手現在已經不能用了,體內還有情蠱,而且你應該還在復健吧?
「用不著你擔心,很快就會結束。」冷哼一聲,他大幅度的揮動長槍,尖端冒出大量的寒冰,直接硬碰硬的撞擊胡狼神爆走的氣場──然後肩膀傷口噴出更多的鮮血。
「等一下,學長,最起碼先處理一下傷勢──」那個血看起來很像噴泉耶!
「學弟,你身體狀況還不夠好……」阿斯利安學長也在旁邊勸說,但某人根本沒聽進耳裡。
我一手抓著學長的黑袍衣角,想讓米納斯幫忙治療,但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用受傷的那隻手把我推開。
我愣了一下,被丟棄的沮喪與焦躁,混著剛才被安地爾激起的火氣──像是被澆了一桶油,在胸腔蔓延開來。
「沒時間了。」
丟下一句連理由都稱不上的藉口,他立刻向前衝,金黃色的火焰與銀白色的冰同時從他體內爆出,壓倒性的擊退胡狼神狂亂的氣息,而後,室內被一片水氣遮住視野,我只隱約聽見狼嚎與兵器相撞的鏗然聲音。
對學長完全不顧自己身體的舉動我完全無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景象,而小拇指在隱隱作痛著……
「學弟!」阿斯利安學長嘖了一聲,一連丟了兩張符,然後一手把我拉著往後退。「褚學弟,你先待在我後面,不要踏出結界!」
「暴風招來。守護之風。」(註二)
「狂風招來。舞刃之風。」
一道清風的結界圍住我們,另外一道則銳利地劃開重重煙霧,襲向正要撲到學長身上嘶咬的胡狼神,只見祂靈活地躲過無形的風刃,下一秒,祂突然變回人型,但雙眼泛出混濁黑氣的嗜血紅光,一手緊緊抓住還在冒黑氣的天秤,另一手則握住權杖,在自己面前放出一圈金色的球體……
然後,祂揮動權杖,超過六顆以上的黑色子彈應聲浮現在空中,像上膛般地沒入光球之中。
我突然明白對方要做什麼了,立刻在原地吟唱。
『土之牆、鎮守之詩歌,敬啟邪事止去而衛守降臨。』
地磚彷彿被注入生命力般,變成土牆立在學長面前,而咒語完成的那一刻,撲天蓋地的黑金色子彈全數擊向他的正面,足足持續了約一分多鐘之久,但全被那面土牆擋下。
「褚!」紅眼兇惡的瞪過來。「我叫你回去!沒聽到嗎!?」
「我不要,該回去的明明就是學長你!」傷口上的血多到滴在地上了啦!「公會分配給你的任務,學長已經完成了,把胡狼神帶去應許之地是『我』的工作!」
顯然被我剛才防禦的咒語引起注意的胡狼神,視線轉向我與阿利學長的位置,而飛狼拉可奧在此時怒吼一聲,在阿利學長的示意下直接往天秤的方向撲去,對方則順勢後退,然後與飛狼扭打成一塊,而阿利學長則抽出軍刀加入戰局。
「你現在如果加入戰鬥,一碰到這些劇烈的黑暗氣息就完蛋了!」學長朝我吼回來。「這是我造成的判斷失誤,你快離開!」
「可是學長你的傷──」
「小傷不礙事!快走!」
那一瞬間,我清楚聽到腦中有什麼東西斷掉的輕脆聲響。
然後,我說出接下來三個月看到學長都會想在原地鑽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的台詞,更糟糕的是,因為情緒飆漲的緣故,我不自覺用下了言靈。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拖著傷口、冒著失衡的風險戰鬥自以為很帥嗎!?現在、馬上、立刻回去醫療班治療,沒睡滿八個小時不准醒來!』
下一秒,一個金色的移動陣在學長的腳下浮現,他又驚又怒地瞪著我,然後身影隱沒在一片金光之中,滿室的火焰與水氣也跟著消失無蹤,只剩下我剛才幫學長防禦擋下槍林彈雨的土牆。
室內一片寂靜,飛狼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胡狼神壓倒在地,天秤則被阿利學長一刀擊落掉在地上,四周被白色的光封在結界裡面;他露出一種微妙的神情盯著我看,這時我才驚恐地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事情……
……我、我剛才、對學長下了言靈,把他放倒了啊啊啊啊──
學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你老大爺寬宏大量饒小人一命,至少讓我把欠主神的債務還清再算帳好嗎!?我是很想見雲端上的阿嬤也很懷念老人茶,但我不想被丟入凍獄、一頭栽進火坑後再去見她,若我的狼狽樣子被她看到,她老人會心疼的,學長要敬老尊賢尊重女性……
到後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直到阿利學長看不下去,忍著笑出聲。
「咳,褚學弟。」軍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來了,他別過頭,肩膀很可疑的一上一下抖動中。「控制一下……你剛才不小心全說出來了。」
呃!
「對、對不起……」我尷尬地道歉,然後左右張望了一下,除了還在我身邊運轉的風之結界外,四周已經平靜下來了。「那個,我可以出來了嗎?」
「在醫療班的人還沒來之前最好不要。」阿利學長搖頭,讓拉可奧退到旁邊,將動彈不得的胡狼神用束縛術法困在原地。「雖然我不太清楚原因,不過學弟有說過你不能接觸任何一點黑暗的氣息,應該是有原因的吧?」
……是這麼說沒錯,但學長大驚小怪過頭了,我還沒惡化到那種地步。
「嗯,我沒關係。」努力忽略阿利學長探究的目光,我小心地帶開話題。「請問,為什麼要等醫療班來呢?」
「因為我們必須清除這兩位身上的黑暗氣息,另外要請分析部門分析一下附在天秤上面的術法,必須儘快解決才行。」阿利學長也很流利的回答,但關鍵字……或說關鍵人物的名字他一個也沒提。
反正不是變態輔長就是戀屍狂九瀾,是說鳳凰族的大姐也很頭痛吧,得力助手竟是一些個性有某種程度缺陷的人選。
思及此,我嘆了一口氣。
「如果只是要驅除黑暗氣息和淨化此地的話,不需要請醫療班的人過來,我自己就能夠處理了。」
阿利學長很明顯楞了一下,沉默地盯著我幾秒後,緩緩開口。
「褚學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嗯,我曉得。」我平靜地點頭。
在 這裡,學長不是唯一的一個黑袍,阿利學長也是其中之一,對於先天能力繼承者的妖師出現在任務現場,袍級們都有回報的義務;更何況這個「妖師」還不在公會的 控管底下(然沒有在恢復記憶後向公會報告這件事情),又完全掌控從凡斯那裡繼承的言靈之力,還與鬼王第一高手安地爾有某種程度的交情──
再加上我現在的「體質」,被公會盯上只有兩種下場:一是軟禁,另一個是就地正法;就某方面來說,安地爾說得一點也沒錯,對這個世界而言,我既是雙面刃,更是一顆不定時炸彈。
「阿利學長,對不起……」我忍不住苦笑,總覺得今天一直在和熟悉的人道歉。「可以讓我帶走胡狼神和天秤嗎?這是主神交付給我的工作。」
阿利學長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凝視著我,經過好一陣子的沉默後,他才緩緩開口。
「如果你堅持要這麼做,我沒有辦法阻止你。」他說話的速度很慢,平靜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下顯得更清晰。「而且,我也很難相信……人類會與主神有什麼交易的機會,雖然冰炎學弟一開始就強調這一點,但說到底其實並沒有實際的證據。」
那是因為學長他有看到我的夢境──
「請別誤會。」在我張嘴想要反駁時,阿利學長抬起一隻手,示意我先聽他講完。「我不是不信任冰炎學弟,事實上他的發言,在黑袍之中也有絕對的可信度,但並不是所有在公會裡擔任決策的成員都是如此……」
「另外,你的出現還會牽連到其他在公會監視底下的其他妖師,實際上有一名地位在妖師一族之中相當重要的成員,現在就在公會擔任袍級──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你真的是為主神工作,那請你證明給我看。」
平靜的陳述與毫無起伏的音調,卻說明著極為殘酷的事實。
我可以付出所有的東西來換回學長,不論是力量、友情或者生命,因為如果沒有遇到學長,我的高中生活可能還是一片慘淡,而不是像現在還能擁有快樂的回憶……可是說穿了,這其實也是我的任性,我不能讓老姐與然多年來取得公會信任的努力毀於一旦。
「……妖師一族,是受害者。」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對上阿利學長打量的目光。「我所做的一切他們都不知情,所以就算公會逼問他們也沒有用。」
阿利學長靜靜看著我,只是輕聲道出一件事實。
「但是,你在乎他們。」
聞言,我狠狠倒抽一口氣,錯愕地瞪著他。
在進行主神指派的工作時,其實我處理過幾件各族間的爭執,大部分都是默默協助調停,或者不著痕跡透露一些資訊到檯面上讓幕後主使者自動垮台……幾次下來,雖然我還不夠敏銳,但多少明白一些不乾淨的政治操弄手段。
如果我就這樣離去,老姐絕對首當其衝,我不敢想像公會反妖師的勢力會怎麼折磨她,感覺上逼她辭去巡司一職可能還是最輕微的處置了。
可是,我不能……我沒有辦法在他面前使用主神允許我施展的特殊術法,因為我必須說出我原來的名字作為啟動法陣的「鑰匙」,而這絕對嚴重違反主神限定我不能在熟人面前主動說出自己過去的條件。
總覺得,我一直被逼得作選擇呢……
可悲的是在這個抉擇的當下,腦海深處浮現的依然是學長銳利而自信滿滿的神情,如果是他,他一定能雙方都能顧及,哪邊都不放手吧?
那個老是狂開金手指,無視一般人規則的火星黑袍大魔王。
思及此,我嘆了一口氣。
如果是學長,在我自己拼命腦殘想辦法的時候,大概已經乾淨俐落地解決完畢,乖乖讓其他黑袍聽令或者讓公會的決策人員閉嘴(全公會大概也只有老姐不會買學長的帳),不過這方法我學不來,畢竟我既沒學長的氣勢也沒有令人稱羨的尊貴血統,反而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平民妖師一名。
「我可以證明自己與主神的關係,不過有條件。」
阿利學長沒有說話,我沒辦法從他那雙淺棕色的雙眼讀出任何情緒。
「請讓我對你使用一次言靈。」
妥協,是我現下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未完待續)
(註一)我知道在原作裡面目前漾漾沒和飛狼有啥交集(淚目),不過姑且算旅程結束了,我就假設兩者感情還OK了(至少飛狼認得漾漾……)
(註二)想不到其他防禦咒語,所以只好自創了(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