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所任職的醫院雖然是區域醫院,但規模也不算小,在臨近醫院評鑑的大日子前總是莫名其妙的忙碌,即使回到家也總是見到對方埋頭於一些文書作業,英文的文件雖然對活過漫長歲月的白澤並不困難,但他仍是敬而遠之。於是他能做的也只有閒來無事時陪伴在丁身邊,等待他完成每日的進度,然後再一同入睡。
有時他會忍不住心疼的對埋首於文件中幾乎嚴重睡眠不足的丁說著你真的好辛苦,而對方總是給予他溫和的應答,不曾因為工作而遷怒。雖然在一些事情上想法相當固著,但情緒控制卻是相當優秀的。
白澤對於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任何不滿,不過因為他們各自的工作關係,所以總是會連帶許多意外和變化,諸如丁之前意外受傷,或是他此刻被派遣的工作。
「雖然我知道你已經轉調內勤,不過人手實在不夠,就拜託你到指定醫院去等待日暮把內線消息傳給你。醫院相較其他地方安全性比較高……所以應該比較不用擔心。」
起先聽聞這番言論他無法理解日暮隆也究竟為什麼會到醫院,而後,須臾他理解到殘酷的現實。或許是因為見到他的表情,面前的上司搖搖頭,苦笑的對他闡述,「我們也付出很大的代價啊。希望這次的臥底可以不讓我們優秀的日暮改變才好。」
「是上面的指示嗎?」
白澤簡直不敢置信。人類居然有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自己、犧牲別人到這種程度的殘酷。
「是。」
見到面前這人苦悶的神情他也知道這件事情難以怪罪任何人,要去臥底確實必須喪失某些東西,也的確有些犧牲,但他總還是覺得這樣的付出實在過於龐大。那是作為人的一種道德底線的橫跨,肯定是會喪失作為警察的名節,以後說不定也會遭到同事的猜疑。
「日暮和你比較親近,所以我才向上面提議讓你作為接應的窗口,至少讓他見到你能放鬆一些。那個世界對我們而言是非常緊繃的,就算日暮在怎麼冷靜都是會感到壓力的。能拜託你嗎?」
「我知道了,讓我去做吧。從什麼時候開始要開始到指定醫院去?」
「暫時就靜候消息。應該不會太久的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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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獨自坐在習以為常待著小歇的茶水間,咖啡的香氣撲鼻直入,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圍繞著周身而後逐漸消散於空氣中,他倏地有個日暮隆也正打算進來與他談話的錯覺,但轉過頭,玻璃門板外沒有映照任何人的身影。
「傻嗎?為什麼接受那種事情,付出那種代價可不是平常人會答應的啊……要是被彩子知道絕對會生氣的……」
他試著想厭惡一切違背道德標準的彩子知道自己的弟弟為了任務而犧牲到這樣程度會有怎樣的反應。一定會對現今這樣的功利主義感到嫌惡,說不定以她正直的程度還會以辭職作為抗議吧。
不過想歸想,彩子也已經不會有任何行動讓他難以招架了。
「彩子啊,不管妳對妳弟弟是什麼想法,都請妳守護他啊。雖然他說話老讓我火大,但不是個壞傢伙……」
而後,他將手中早已飲罄的紙杯扔進一般垃圾。深深地吐了口氣,讓自己打起精神繼續投入一天忙碌的工作。
外頭陽光灑落,萬里無雲的碧空顯得悠哉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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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司告知他需要到指定醫院接應日暮隆也拿到的資訊這項任務之後,大略也過了半年多才來了消息,指定的醫院正好是丁的執業場所。他這一去大概也會待上一兩個月,警方索性也就替他在醫院安排類似於清潔人員的職位。算是掩人耳目的一種方式──畢竟警方的人員或是無關者與日暮隆也接觸也只會引來臥底組織的無端猜測罷了。
當他告知丁以後,總是沉穩的戀人緊皺眉頭神色嚴肅的以沉重的單音節回應,他感到奇怪,但或許是察覺到他的疑惑,丁理所當然的對著他解釋道,「即使是在醫療院所的掩護下交接資料也不是絕對安全的。」
他懂丁的擔憂,但卻也僅能被動接受這樣的一項工作。這就是工作,所以也不可能輕易推辭。
因為相較日暮隆也的工作他負責的已經是相當輕鬆簡單了。
而丁因為早已經過多年的社會歷練,所以並未有太大的反應,但卻能看的出來,他實際上並不是相當贊同。
有時候很多事情並不是不想便能拒絕的,他們都清楚這樣的理由,因此也並沒有白費力氣爭吵。只是安靜的接受了,如此而已。
與其爭吵,不如多花些時間陪伴彼此還要更加重要,白澤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堅信的。對於神情苦澀的青年,他僅獻上一個溫柔的擁抱。這樣大概也就夠了吧,他想。
「白澤,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簡短的話語充滿著關懷之意,他輕輕地笑了笑允諾。
再一次見到日暮隆也時,是一個無風無雨甚至連星子也熄了光彩的夜晚,也不過隔了一小段時間不見,那總是精神抖擻的認真青年變得憔悴而散發著些微敵意,那雙總是給他壓迫感的眼瞳此刻空洞而毫無情感。
光是見到這模樣,他就知曉了。
日暮隆也為了任務肯定碰了「那邊」的東西。而那人見了他沉默不語,僅是在進行病房例行安全檢查時,將一個體積甚小的隨身碟交到他手上,然後,什麼也不多說的坐在椅子上等待醫師詢問病史。
──你明明沒病,也明明不該是碰那種東西的人,但卻為了那些以後也不會屬於你的功名殘酷地犧牲自己,只為了貫徹自己的心中的正義。
笨蛋嗎。
當日暮隆也對著醫師說了些早已串套好的資訊時,白澤在一旁僅感到痛苦與心疼。
面前的這個人說不定已經不是他認識的日暮隆也了。而後,他不再逗留的回到工作準備室裡,手中的隨身碟因為染上他的溫度而相當的燙。這是他的夥伴犧牲許多換來的資訊,無論如何都是要珍惜的。
白澤除了一開始以外的時間,其實並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在總是窩在房間裡的日暮隆也,起先幾天能明顯的觀察到對方顯得嗜睡且出現一些戒斷症狀,但他從未吵鬧過,即使尿液檢查出來的結果是那樣的讓人感到打擊,日暮隆也仍是安靜的接受了。
每天當他進到病房裡進行例行的清潔工作時,總是能見到那人安靜卻孤獨的身影,沉默的待在窗邊,像是放空一般的眺望著外頭的風景。白澤並不敢太過明顯的與他搭話,深怕一個不注意漏了餡,只敢趁著日暮隆也回到沒有監視器的房間內,他才敢說那麼一兩句關心的話。
而分別前本該對他字字句句都有反應的青年,僅是冷漠的給予簡短回應,完全判若兩人,這讓白澤有些難以接受,但卻又無可奈何。
日暮隆也和他分開的這幾個月之中肯定也經歷過許多讓人難以想像的經驗吧,其中絕大多數一定都不昰什麼好事,白澤不甘心的緊握雙拳。
這個世界實在過於殘酷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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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避免遭到懷疑,白澤也被上司命令沒有必要絕對不能返回警視聽,若要傳遞資料則是透過郵寄或昰讓信任的人轉交,不過他通常選擇以郵寄的方式在各個不同的地點投遞,所使用的化名每次也全然不相干,雖然耗費時間和金錢,但卻是對他和丁都比較安全的方式──畢竟丁只是個普通的醫生,他並沒有陪他負擔風險的必要。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和丁也雙雙將不久前拿到的對戒取下串上線掛在胸口,並且在每天下班時也會各自繞了一段路才返家,雖然過程麻煩,但卻是必須的做法。至少能減少被人懷疑的條件,就算屆時他被發現了,丁也比較不會受到波及。
雖然他的目的僅有拿到附有重要資料的隨身碟,但為了防止被懷疑,所以他至少也得在同個執業場所待上一段時間,所以白澤也就理所當然的開始和單位的工作人員有了接觸,當然和丁之間的接觸也並不會太少。他不在像過去當丁要和同事聚餐時只能待在家裡,現在他甚至能夠與對方並肩前往,也看見重要的戀人在工作上昰多麼的認真、負責。
丁是個好醫師,雖然因為所在的科別特殊而有時候顯得無奈,但只要病人有所需要他總是會認真的評估而後給予答覆,和其他醫療團隊的成員溝通時也非常穩重,雖然丁總說自己還不昰主治醫師資歷尚淺,但卻早已得到單位其他人員的認同了。
偶爾他見到丁耐心的對著因為久病而想法固著的病人重覆說明相同的事情時,總是感到心酸。病人們活動的大廳裡常見的景像也讓他感到難過,普通人一定無法想像這世界上會有人整天唯一能做的只有望著某處發呆,或是坐著一整天吧。
實際上在這樣的工作場所工作,雖然也會接觸到一些病人失控的情境,但卻也不昰常態,或許有攻擊事件但絕大多數都是病人起了口角而互相攻擊,像之前丁那樣受傷絕對不昰經常性的事件。而人們對這樣的精神科病患貼上了許許多多的標籤,就連白澤剛開始也是因為那樣的刻板印象而有些膽戰心驚。
經過一段時間以後,他才發現,或許這世界上最不工於心計的就是這些病人了吧,他們絕大多數都誠實而直白,也會老實的道歉,雖然面對許多事情時抗壓力相當低,因應能力也不好,但卻也讓剛看過日暮隆也遭到怎樣的殘酷現實襲擊的白澤感到不勝稀噓及諷刺。
他開始能夠理解丁所說的被救贖的意思,這些病人的人生本就一蹋糊塗,對於他們而言像普通人一樣正常的工作有時候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情,雖然功能好的病人確實能夠混在人群中而不被察覺,但絕大多數的人卻是能夠輕易地被看穿。但他們仍然是那樣毫無掩飾地展現自我,不論好壞,或許丁也是在這些病人的坦率中真正的學會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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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總是若有所思的,任務很艱辛嗎?你的夥伴看上去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雖然有一些毒品的戒斷症狀,不過大概也都穩定下來了……」
一回到住處,丁低沉的嗓音便顯得有些擔憂的啟齒闡述。
白澤緩緩地將自己的身軀沉入柔軟的沙發內,輕輕地晃動腦袋,「不是,主要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只是覺得你所在的工作環境某方面來說,還真是地獄呢。」
「或許是吧。不過還是有很多讓人莞爾一笑的事情,雖然以現實面來看肯定會覺得很可悲,但比起普通人真正去經歷的事情還要讓人愉快一些。」雖然丁的話語相當隱晦,但他就是輕易能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
肯定是指日暮隆也的事情吧。
「雖然每天看著那些病人讓人感到心酸,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對。雖然這麼說總讓我有罪惡感,好像小瞧了他們獨一無二的人生。」
「白澤,這份工作並不辛苦。那就好像以前晴子老師陪我走過的那段讓人難堪的歲月一樣,我現在也在陪伴這些病人走過他們人生的某段代表某種意義的路途。那些肯定不會白費,也不會突然消失殆盡。一定會殘留一些什麼在內心深處。」
丁的這番話不知怎地讓他感到充滿溫暖,這一定是丁經歷過許多以後自行體會出來的吧,而這些可以稱得上勇氣的東西或許也能透過他這樣堅定的態度傳達給需要的人的。
「嗯。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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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很討厭那個人,但是他能做到我大概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會盡量幫他的,只是他那種狀態不能長久下去,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他能從此不再去碰觸毒品會比較好。」
雖然話題剎那間往相當突兀的方向進行,但白澤卻也不是那麼認真介意──畢竟他們本來就不是正在進行嚴肅的交談,所以隨意地聊也就是足夠了。
「我也很希望他能立刻脫離那種環境,但是這樣的狀況沒意外大概會持續一到兩年。」
白澤光是想起上司所說的以及日暮隆也當時的預言,便感到惡寒,光是幾個月就已經讓他變成那副模樣了,要是再花費更多的時間即使如日暮那樣堅定的人說不定也會因此而崩潰。捨棄正義感去做的那些事情從來都不是正義啊。
即使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一樣的啊,可人類總是不懂,然後不停的犧牲自己或是他人。正義實際而言或許並不存在也說不定,那些只是人們內心中最理所當然的答案,但卻也不昰像定律般不可顛覆。
因為每個人心中關於道德的量尺全然不同。
「是嗎?將來有一天白澤也可能會去做那樣的工作?」
丁邊是詢問這樣的問題邊是緊緊的扣住他的掌心,就像是要給予他力量一般的溫暖。白澤也就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的手不打算掙脫。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不過我會盡量避免的,你也就不用擔心太遠,我還比較擔心你會不小心受傷呢。」
「上次那個只是意外,一般而言並不常見的。」
聽聞白澤的話語後,丁顯然有些緊張,雖然他不太能參透對方內心的想法,但或許是擔心自己的工作不受到喜愛的人認同吧。不過白澤只是覺得這種想法僅是杞人憂天,他從來都不會覺得丁的工作單位有什麼不好,同事之間的互動融洽,病人雖然有時候會因為症狀不穩定而有些失控,但整體來說並不到讓他反對的地步。
「那個我知道。我覺得你能到現在這個單位工作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不管是同事之間也好,還是病房的特性都好。總覺得你比以前還要開朗一些了,如果沒有到這個環境裡,說不定你會往完全不同的人生前進。」
我覺得現在這樣的你是最好的,打從心底喜歡,白澤笑著表示。
面對他的肯定,丁僅有回應單音節,但漾在那總是相當嚴肅的臉龐上的是罕見的溫和笑靨。
我也這麼覺得,好像我本來就應該要來到這個地方和這些人相遇,丁溫柔的闡述著內心的感受,映照在眼底的模樣相當的溫柔。
***
最近正在做收尾的動作,突然覺得千年讓我寫了這麼久也真是不可思議。有很多想要表達的,寫著也覺得自己還欠缺磨練,希望能把一些心裡的想法傳達給大家才好。
如果能讓你喜歡的話真的是我的榮幸,祝閱讀愉快,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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