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與彩子的談話以後，白澤本來是想主動向丁提起他們之間的事情的，但正好遭逢丁學校的文化祭籌備期，在各個社團及委員會都有任務要執行的丁忙的不行。

　　就連之前經常來他家叨擾的頻率都少了許多。

　　雖然能見到對方的機會降低許多，但白澤真心認為這樣的忙碌是好的。

　　至少他不太有機會見到丁閒下來時，那陰鬱的神情。

　　不必將諸多心思都放在自己曾被二度傷害的回憶裡。

　　這對創傷的復原是有益的。

　　

　　

　　之後文化祭，就好好地對他說吧，白澤看著手中盯交給他的文化祭邀請函這麼下定決心。

　　

　　

　　＊

　　

　　

　　轉眼間，文化季便近在咫尺。

　　而後時間得流轉來到活動的當天。

　　

　　他應著丁的邀請來到T高的文化祭，以前偽裝成學生時他也曾經參與過，所以感到有些懷念。站在校門口便能見到來來往往的學生、賓客，熱鬧非凡，原先該是寧靜的校園充滿活力及熱度，各個社團甚至一些參與的班級都相當熱絡地招攬客人。

　　圍牆邊被夏季逐漸拔高的熱度席捲過後的櫻花樹也退去粉色，而今只剩下樹枝裸露在外，似乎是為了不讓校園景色因此而顯得淒涼，學生們在上頭掛滿了自製的小卡，甚至在校門附近第一個樹旁設置了許願卡的販賣攤位，白澤認為這樣頗具巧思，特意停了下來花了一百日圓買了兩張許願小卡，打算等會有機會再和丁一塊過來。

　　

　　

　　在將近一個月的拘留後，曾企圖再次傷害丁的嫌犯因為假釋期間再次犯案而被加重刑責，前幾天得知這消息以後，讓白澤悄悄的鬆了口氣，在他對那抹總是清淡的身影闡述時，也從對方眼底看見明顯的鬆懈。

　　雖然這樣的結尾總讓人感到不足以伸張正義，但這世間總是有許多這樣的結果。總的來說事情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即便他仍心有不滿。

　　當丁開始準備文化祭而忙得不可開交時，偶爾他會讓對方在他沒班的晚上一起吃飯甚至留宿。只要他詢問，丁也不吝嗇地告知他目前的高中生活概略的輪廓，所以他也知道丁參與了學生會、圍棋社以及劍道社，這樣的校園生活絕對是多采多姿的。

　　說實話他聽到時相當訝異。

　　丁完全沒有避諱和人接觸及相處，偶爾來他家借宿時也經常能看見那人與同學通話的場景。上一次因為正在籌備文化祭，幾乎整晚直到睡前都有電話進來，他還笑著調侃對方是個大忙人。

　　當時丁僅回應他，這是他作為學生應盡的義務。十足十符合他認真的性格，光想到這裡就讓白澤莞爾。

　　那是他所希冀每天每日見到的神情。

　　平穩的。

　　感到安全的。

　　

　　

　　

　　一進到T高便有穿著文化祭執行委員背心的學生交給他導覽手冊，整個文化祭總共三天，第一天是學生們準備的時間所以並未對外開放，正式開始則是今明兩天。

　　雖然是升學高中，但社團卻也是不少，白澤花了些時間才找到丁所屬的社團簡介，圍棋社舉辦的是初學者講座，劍道社則是邀請他校進行比賽，在別頁也有特別說明講座舉辦時間以及劍道社的比賽時間及流程。他很快地便注意到第一個上場的前鋒姓名印著丁的本名，通常一年級是不會這麼快就上場的──即使只是練習賽。所以白澤有些訝異，他記得丁說過，劍道社在T高算是熱門社團，人數高達百人，能在這種大型社團嶄露頭角相當了不起。

　　

　　那孩子很認真的過生活啊，白澤欣慰的思忖。

　　

　　他混在人群中悠哉地逛著攤位，T高文化祭在無數高中裡算是出名的，一年比一年更加肆無忌憚的規模及活動都吸引許多人潮。就連白澤都在來之前被同事們灌輸了幾項經典活動，諸如開放賓客與校內音樂社團比拚的競賽《T-Tempo》俗稱TT音樂盃、偵探小說研究社與猜謎研究社聯合主辦的校內尋寶《眾人的迷途》、服裝研究社與美術社合作的《專屬你♥拍攝會》等等的，其他更詳細的白澤僅能依靠導覽手冊上的活動說明補強，T高許多社團都會在文化祭合作舉辦活動，今明兩天活動結束前也會開放賓客投票選出當天最受歡迎的活動，總之整個文化祭相當盛大，琳瑯滿目。

　　社團的攤位大多都設置在室外，各種手製的海報插畫懸掛在白色的帳篷邊緣，充滿巧思及特色，至於班級的攤位無一例外的都設置在各自的教室，白澤抬頭便能看見在校舍窗邊忙碌的學生及帶著期待笑容的來賓。隨意的在附近攤位買了烤雞串填塞牙縫後，他便踏著緩慢的步伐順著校內指引路線往教室前進。

　　

　　

　　「文化祭委員不是在販賣許願小卡嗎？」

　　女學生輕快的嗓音傳入耳膜，白澤有些好奇的往聲源的方位望去，那裡是兩位T高的女學生，估計是同學或是朋友吧。

　　當他正要踏出步伐離開時，另一個女孩子所說的話讓他起了想聽完下文的想法，「妳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吧！寫完許願小卡之後到T高第二校舍的天台和喜歡的人表白一定會成功之類的？」

　　「是啊，不過許願小卡是那麼歷史悠久的活動嗎？」

　　

　　「好像至少也也有十年了吧？不會吧優子！妳該不會──」

　　那亢奮的狀態惹得另一名被稱作優子的女孩子漲紅了臉。雖然他們所談論的是相當普通的傳聞，不過倒也不是那麼無趣。

　　人類是相當不可思議的生物，各種各色的都有，白澤帶著悠哉的笑容與她們擦肩而過。

　　

　　

　　丁昨晚特別打了電話告知他今天文化祭一開始，他會先待在自己的班級幫忙，所以讓他到他就讀的一年A班找人。他們班舉辦的是二手物品的義賣會，白澤一到教室附近便見到不少人往裡頭湧入，教室外牆張貼著大張又鮮豔的海報，上頭的廣告詞也相當吸引人。不過他並不想硬擠進去，而是在走廊旁待著，感受著校園裡的活絡氣氛。不時能聽到人們的歡笑聲，這樣愉快的環境也讓他不自覺得樣起一抹笑靨。

　　雖然夏季的炎熱連待在室內也依舊受到騷擾，但站在窗邊感受到的微風多多少少緩解了熱度。白澤以手背抹去額面貌出的一層薄汗，悠哉地待在不影響活動進行的角落眺望著外頭。估計也要等上一會才能和丁碰上面，他想。

　　「白澤。」

　　出乎意料的很快地便聽見那略為低沉的嗓音呼喚著自己，轉過身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總是相當認真的神情，因為身高比他還低些，所以稍稍仰頭盯著他瞧。高領的黑色制服相當適合丁，搭配那張清秀的臉龐更是顯得知性，他輕輕地笑了笑，「偷溜出來的？」

　　

　　「沒有，剛好到換班時間，一出來就看到你了。」

　　「那真是巧呢。對了，我有看到導覽手冊上，劍道社的比賽你會上場？」

　　白澤自然的打開劍道社的比賽流程及比賽社員名單遞了出去，與他並肩的丁並沒有特別的情緒表現，只是理所當然地接過手冊，「嗯，社團選拔的時候贏了。」

　　「真了不起呢。我會期待著的。」

　　他理所當然地伸出手弄亂黑髮少年的髮絲，惹來那人不滿的呼喚，轉過頭，除了身旁的丁以外，其餘的他人似乎都模糊許多。

　　他眨了眨眼，望向那雙猶如黑夜般漆黑的眼瞳，裡頭僅有他帶著笑，白澤語氣稍有些輕盈的啟齒，「一起去校門口掛許願小卡如何？」

　　從口袋裡取出的小卡就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好。」

　　不假思索的表示同意。

　　

　　

　　＊

　　

　　

　　寫完許願小卡以後，白澤小心翼翼地踩上倚靠在樹旁的梯子，到達頂點的同時動作俐落地掛上手中的許願小卡，隨著微風搖曳的鵝黃色小卡乘載著他的心願，光是看著這樣的景象就讓他忍不住在梯子上多待一會才緩緩地往下移動。

　　原先還在書寫小卡的丁已經在下頭等待著他，對方手中的小卡輕輕地晃動著。

　　「你寫了什麼心願？」

　　剩餘兩格的距離便能接觸到地面，於是白澤邊詢問邊輕盈地跳下梯子。

　　「那你寫了什麼？」

　　「秘密──」

　　「那我也是秘密。」

　　毫無遲疑地踏上梯子，那逐漸變的寬闊的背脊看上去相當可靠。白澤就這麼仰望著直到丁雙腳落地為止，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總覺得自己與丁似乎跟周遭的其他人處在不同的空間中，耳邊本該喧囂而吵鬧的人聲都變的模糊不清，相較之下，丁踏著梯子的聲響、樹上的鳥鳴都要清晰多了。

　　

　　自從和彩子談過以後，面對丁的時候他不再感到焦躁，答案什麼的他一直都心知肚明，只是潛意識的想要抗拒，至於理由，現在大概已經不怎麼重要了。

　　人類的一生是那麼的短暫。

　　他深刻的明白了，要是現在不緊緊的抓住對方，可能下一秒，他就將永遠失去丁的存在。

　　到時候，他肯定又會再次經歷百年以前的悔恨。

　　

　　

　　「趁著現在還有些時間，可以帶我到你們學校的第二校舍的天台嗎？我滿想看看從高處往下看會是什麼樣子。」

　　看著對方顯然有些困惑的模樣，應該是對於他指定校舍的天台感到迷惑吧，不過白澤不打算多說些什麼而維持著笑靨。

　　現在也不過臨近中午，天台上估計不會有太多人，不過得先做好心理準備上面會熱的不行，他這麼想。

　　跟著丁平穩的步伐一路往上，途中也能見到不論是同學、學長姐和他打招呼，偶爾他們會因為他人好奇白澤的身分而停下來互相介紹。他向來擅長觀察人類，也因此很快地便能發覺主動與丁打招呼的女孩子中，有好幾個都對他相當有好感，不過估計當事人沒察覺到吧。

　　

　　這也讓他忍不住鬆了口氣。

　　

　　「你們學校的櫻花樹很多啊，春天的時候一定會開得相當漂亮的。」

　　雖然維持靜謐的氛圍也不錯，不過他還是更想要和丁說話，即使是毫無意義的談話也無妨。

　　有些人總是會讓人特別想要開口說話，想要聽到對方溫柔的、嚴厲的、各種不停音調的嗓音，對於他而言，丁大概屬這類。

　　「嗯。入學的時候整個校園到處都是粉色的花瓣，地上就像是鋪了一層粉色的地毯一樣。」

　　丁轉了圈眼波，不假思索地回應他。

　　這樣的互動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平靜而讓人感到安心，連帶腳踩踏在階梯上的聲響都變得實在許多。

　　「明年春天開花的時候，我們再一起找個時間過來賞櫻吧。」

　　這番話落下以後，寬闊的天台也映入眼簾，雖然帶著夏季炙熱的溫度，但迎面而來的風卻也帶走了一些熱度。

　　仰起頭便能見到湛藍的天幕與白雲交織而成猶如畫作一般的景色，白澤自然的張開雙臂，閉上雙目，單純的享受著這樣的感覺。

　　伴隨著蟬鳴聲的夏天，相當舒服，這是在天界時，難以比擬的，就連覆蓋在肌膚上的汗水都給人一種舒暢的感受。

　　

　　

　　「白澤，會曬傷的。」

　　丁緊皺著眉頭，將他拉到一旁的屋簷下，涼爽的感受溫柔的纏上肌膚的每個毛細孔。此刻的他們距離相當的近，只要他一個傾身便能輕易的碰觸到那人的唇瓣，白澤眨了眨眼，巧妙的抽離那樣曖昧的距離，「抱歉，因為很舒服，一不小心就忘了，謝謝。」

　　「不客氣。」

　　丁轉過頭，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由牆面承受，他也依樣畫葫蘆地照做，冰涼的水泥牆面運用傳導的方式帶走在他背脊聚集的熱度，這讓他忍不住輕嘆口氣，「好舒服啊──」

　　他們並肩待在陰影處，各自挑望著不同的方向，這樣的感覺不糟。

　　「白澤今天的感覺和平常不一樣。」

　　那肯定的話語讓他霎時間有種無所遁形的感受。雖然他能直接給予解答，但他果然還是想要看看對方焦急的表情──即使被說是惡趣味也無妨。

　　「怎樣個不一樣法？」

　　「平常總是很緊繃的樣子，但是今天看上去很輕鬆。」

　　那雙猶如寶石般的眼眸像是考試最後檢查試卷一樣認真。白澤緩緩地笑了笑將手搭上那人的頭頂，「這樣不好嗎？」

　　使勁弄亂，而後不意外地惹來那人低聲的抱怨。

　　「沒什麼不好，我喜歡這樣的白澤。」

　　毫無修飾的直球很乾脆地讓他的心拍漏了節奏，他忍不住遮住口鼻，不得不承認他是感到動搖的。

　　即使被他拒絕了很多次，仍然說著喜歡他，仍然等待著他的丁，讓他聯想到很久以前他曾經對鬼燈抱怨過的事情。

　　當時他曾經不滿過總是他等待著鬼燈，而對方卻對自己絲毫不上心，不、這麼說也不對，只是很純粹的他自身對於兩人之間的互動感到貪婪，並不是鬼燈對他毫無付出和等待，但這點他卻是與對方分別以後才察覺到的。

　　而這一世的那人，彷若是要實現他心願一般的，不停地等候著膽怯的他。

　　

　　不停地述說著喜愛。

　　

　　那專心致志的眼瞳，以顯眼的方式只看著他一個人。

　　

　　在白澤意識到以前，他的雙手便已經情不自禁地捧著那人的臉龐，面前的丁維持著坦蕩的目光注視著他，一語不發的等候，原先恣意流淌在心中的百年孤寂似乎也在此刻朝著四周流竄而去，僅剩透過掌心傳來的另一個溫度悄悄的填滿胸腔，「丁，你喜歡我嗎？」

　　

　　歲月帶走了很多東西，但即使流轉了千百世，他仍為他心醉，猶如定律一般的不可顛覆。

　　

　　「嗯。我喜歡你。」

　　肯定的答案猶如悅耳的音樂般迴響著。

　　一直以來，這都是他最渴望聽到的話語，從面前這人還是鬼燈的時候便是如此，過了百年也不曾有所變化。

　　白澤緩緩地笑了，捧著那人的手沒有遲疑的抽離。

　　

　　一陣強風像是算準了時機橫掃而過──

　　

　　

　　「我也喜歡你。」

　　請和我交往吧，他這麼補充道。

　　

　　面前的丁睜大雙眼，似乎還難以從震驚中抽離。這讓他忍不住苦笑，但好歹也是成年人，這點等待他還是相當擅長的。

　　

　　「你是認真的嗎？」

　　在平緩情緒以後，丁蹙起眉頭罕見的有些焦躁地詢問，要是他現在說是開玩笑的，估計對方一拳揮過來都是可能的。那氣勢讓白澤忍不住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啊、是啊。只不過在你成年以前，我是不可能會和你發生關係的，這點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再怎樣也不想被冠上誘拐未成年人的警察啊，那樣要有多難堪。

　　說出來以後，比想像中的還要輕鬆許多。不刻意思考那些繁瑣沉悶的選項，只是單純的遵從自己內心的希望，這樣的面對方式真得更為簡單。

　　或許他和丁之間可能有許多問題，將來也會面臨很多的考驗，但，就像百年以前，他相信鬼燈一般，而今依舊是信任著丁的。這點不會改變。

　　

　　──你不記得了，也沒關係。我記得就好。

　　

　　因為世間的相遇都是久別再重逢的啊，他這麼認為。

　　

　　「白澤。」

　　反射地往聲音的來源看去，卻在反應不過來時被對方拉過衣領，唇瓣互相碰觸的柔軟感觸清晰不已，他們誰也沒有主動攻略城池，僅是互相碰觸、感受著對方的唇形，接觸、接合，分開以後又以下一吻連接，輕輕地緩慢的感受著彼此的氣息。

　　

　　「那麼就請多多指教囉。」

　　

　　「嗯，請多多指教。」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微弱風鈴聲叮噹的響了起來。

　　

　　

　　【FIN】

為了避免我之後又懶得更新，所以我這邊就直接貼到完結了，主要更新地還是我的博客這樣。

之前出本什麼的也都忘記要來這裡宣傳XD對不起我好混XD

總之，希望你喜歡這個故事！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