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籃/青綠】人生有多少意外 - 【黑籃/青綠】人生有多少意外05(完)

青峰有些忘記了，究竟是誰說，人生最多的是意外，最少的是完美，縱使學生時代他被稱作奇蹟世代的王牌，但最終在面臨疾病的摧殘時，奇蹟並沒有降臨。

他的身體狀況開始越來越糟，雖然有接受姑息性的放射治療，但腹水讓他很不舒服，甚至連起身都有些困難，這樣的自己太不完美了，起先他實在無法接受，但或許正因為綠間是醫師，對於癌症的疾病進展相當了解，所以他並沒有特別的反應，這讓青峰悄悄的鬆了口氣。

夜晚的疼痛也讓他難以入睡，他突然想起綠間曾經提過，他的工作是送癌末的病人最後一程，好幾次他都想要拜託對方，但是每當看見綠間有些疲倦的臉時，他總是想要多做努力，不想那麼快就放棄，綠間都還沒有放棄，他怎麼可以放棄？

青峰很明白綠間其實很清楚他確實已經沒有辦法活多久了，本來他以為自己應該會非常不能接受甚至憎恨一切，但或許是因為綠間的存在讓他焦躁的情緒降低不少，光是看著那抹翡翠色的身影就會讓他感到安心。

綠間就是這樣的存在啊，青峰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想哭。

「綠間……我喜歡你啊。」看著在床邊睡著的綠間，青峰小聲的低喃。

可是，為什麼我這麼晚才知道你的好？青峰有些後悔的想著。

明明他傷害了他，但他卻不計前嫌的陪伴在他身邊，這樣溫柔的一個人，是應該要得到幸福的，而不是陪著他在這裡活受罪。

或許是時候了吧，青峰看著熟睡著的綠間淡淡的笑了，那抹笑容看起來悲傷但卻充滿著溫柔。

「綠間，我有事情要拜託你。」青峰沒有遲疑的叫醒對方，綠間有些睡眼惺忪的看著他，大概是明白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說，所以很安靜的等待著他說話，不知怎地，青峰突然覺得心裡輕鬆很多。

人生當中，只要有一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就很夠了。

「幫我通知大家吧。」看見青峰的表情時，綠間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眼前的這個人的臉上掛著的是看透生死的淡淡笑靨，他已經準備好要面對死亡，面對別離了。

這個叫做青峰大輝的人，就要和這個世界道別了。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去聯絡大家……」綠間拿出手機準備往病房外走，而青峰動作輕柔的拉住他的手腕，「順便幫我打電話給我爸媽吧，你是醫生，比較好解釋，我實在不太懂那些專有名詞。」青峰從床頭櫃抽屜裡拿出自己的手機交給他，言行舉止中只有滿滿的信賴。

「嗯，我會好好的解釋的。」

「拜託你了啊，綠間，謝謝你。」青峰緩緩地放鬆力道，而綠間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要是在繼續看著那張對死亡已經釋懷的臉，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哭。

綠間一個一個聯絡起過去的同伴、同學還有不少青峰的熟人，打給青峰父母，理所當然的沒有人相信這是事實，一個個質疑迎面而來，沒有例外，但等到電話那頭的人們冷靜下來，他們紛紛表示要親自前來，為了不讓青峰的休息時間被壓縮太多，綠間好好地負責起溝通探望時間的橋樑工作。

打完電話後，綠間只覺得疲憊，緩緩地閉上雙眼，輕輕的嘆了口氣。

「真太郎看起來很累啊，還好嗎？」聽見熟悉的嗓音呼喊自己，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他第一個聯絡的赤司，看起來是真的非常擔心他，綠間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就先進去吧，我想青峰應該也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真太郎，這真的是最後了嗎？」赤司罕見的表現出遲疑的態度，大概也還沒有辦法完全接受青峰的病程進展已經走到終點了吧，就連他是醫師也沒有辦法接受熟識的人就這麼在自己面前逐漸失去生命。

好幾次他都想要告訴青峰可以了、夠了，我不要再看見你為了活著痛苦拚命的折磨自己，但每每話一到嘴邊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怎麼可以對青峰說出那種話？

他說不出口啊。

青峰那麼努力，就算他的努力在醫學上的判定是白費功夫，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奇蹟可以發生這麼一次。

一次就夠了啊，但卻遲遲沒有發生。

自從他開口說要和青峰交往也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了，這段期間青峰即使是要握他的手都會經過他的同意，漸漸地他的恐懼也因為對方的小心而降到最低，綠間也更加確信，青峰非常重視他。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眼前這個將死之人內心因為他而柔軟，小心翼翼的呵護著他的心情保護著他受過傷的心，明明最需要心理支持的人是青峰自己，但他卻用盡全力的在保護綠間。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心疼的了？

或許剛開始綠間只是抱持著同情的心情提出交往，但不知不覺中，他開始看見青峰的好，漸漸地也開始對他有所好感，或許現在他無法回答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歡上青峰了，或許有，又或許沒有，但他沒有辦法再對他生氣或是憎恨了。

起先說要替對方留下美好的記憶的人是他，但卻是青峰留給他深刻的溫柔，這樣的愛情終其一生，他也不可能遺忘了。

有誰的愛情能像他一樣深刻了呢？寧願自己一個人在夜色低垂之後整理繁雜的情緒，也要全心全意的體貼他，不讓他感受到一絲負面情緒，總是在他面前努力保持笑容的青峰一定負擔很大吧。

你真是卑鄙啊青峰なのだよ，綠間目送著赤司走入病房的背影時這麼想著。

綠間靠著牆壁，用手遮住自己的臉，一道水痕緩緩地劃過他的臉，順著輪廓滑落，反射著光線的地面多了幾滴水珠。

我多希望你，還可以陪我很久。

我多希望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為你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

只是，你欠我一個道歉，因為你已經再也做不到了。

＊

「我時間不多了，赤司，綠間以後就拜託你了，雖然他大概不會太惦記我，但我的死對他一定會有影響，畢竟再怎麼說也是認識的人。」正如赤司注意到青峰對綠間的感情一樣，青峰同樣也明白赤司的心情，或許對綠間相當了解甚至被信任著的赤司更能好好地顧及綠間的心情和感受吧。

他實在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繼續巴著綠間不放了。

總要讓他擁有幸福的，這是青峰所能想到的，他能為綠間所做的事情了，而他能想到的對綠間最好的選擇是赤司，從來都不會是他。

一個垂死之人，要怎麼承諾未來，他甚至連好好地緊握住對方的手都做不到了。

「大輝，你把真太郎當成是什麼了？他怎麼想我是不清楚，但如果他能輕易接受我的話，我不需要等他將近十年。」赤司表情毫無起伏的陳述著，而青峰欲言又止的看著眼前的人。

赤司跟以前相比沒有太大的改變，一直都是個堅定又果斷的人啊，難怪綠間會這麼信任他了。

「你有想替他著想的心很好，但大輝，那不見得是真太郎需要的，我從來不知道他需要什麼又想要什麼。」赤司的雙手在胸前交叉，表情嚴肅。

「我曾經想過要為了他死命的活著，但是赤司，我現在只想要快點離開他。」青峰有些哽咽的說。

這些日子他已經到極限了，綠間做為醫師在聽他的主治醫生解釋病情的時候，一定更明白底限在哪，明明知道結果不會是好的，但他卻還是默默的等著青峰自己開口，開口說要夠了，這樣的綠間讓他於心不忍。

他好想快點放他走。

讓他走的越遠越好，這樣就不會聽到他這裡傳出的聲聲呼喚，才不會又回頭來受苦。

青峰緩緩地吸了吸鼻，「他溫柔的太過頭了，我幾乎要忘記我傷害過他，說什麼我也希望他不要被我綁住了，雖然我以前總是只想要綁住自己喜歡的人。」赤司安靜的拉了椅子坐下，青峰的自白大概會需要他花一些時間仔細聆聽。

這是他最後，對赤司的自白和期盼了。

作為要繼續生存於世上的人，赤司認為自己有義務好好地聽完並給予回應。

他面前的已經不是奇蹟世代的王牌青峰大輝了，他只是一個想要為自己所愛、所珍惜的人付出生命最後能付出的東西的人而已。

「赤司，不管花多少時間，都拜託你陪著他，不要讓他覺得自己孤單，不要讓他受到傷害，請你替我好好保護綠間，我已經……」青峰有些吃力的說著，邊停頓邊陳述自己的請託。

「嗯，我會的，你還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的嗎？」赤司實在不忍心繼續待著，青峰的模樣太過令人感傷，那要哭不哭的樣子讓他覺得胸悶。

哭啊，你為什麼不哭？

哭啊、哭啊、哭啊，你這個愛逞強的王牌，這是隊長的命令，赤司接著想起，他早就已經不是隊長很久了，所謂的奇蹟世代是在記憶中的一場華麗的美夢。

而那場美夢，今後眼前這個人不會再有機會和他一一細數過去的美好。

「就只有綠間而已，抱歉啊，還讓你跑一趟。」青峰有些虛弱的笑了笑，赤司撇過頭輕拍他的肩頭，「不，沒那回事。」然後有些狼狽的離開病房。

綠間看見赤司難得狼狽的模樣並未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注視著他，「下一個是誰？」赤司眨了眨那雙漂亮的宛若紅寶石般的眼眸，裡頭充滿著複雜的情緒，綠間無法解讀。

「是黃瀨。」

「是嗎？我先走了，你自己要多休息，大輝很關心你的身體狀況，別累壞了。」赤司並沒有多說任何有關於剛剛他和青峰的對談，那種事情綠間不需要知道。

「嗯，我知道。」綠間並沒有打算多問些什麼，因為赤司並不想讓他知道，看對方的表現就可以清楚的明白了。

大概是達成了什麼和他相關的協議吧。

綠間抿了下唇，突然覺得有些口渴。

眼睛有些酸澀。

他覺得很累。

沒有理由的疲憊。

往病房裡看，青峰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那畫面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記憶中。

我看著你，而你的目光已不再侷限於人世。

綠間幫忙向所有來訪的人解釋病情，在病房外耐心守護著青峰與他人的最後談話，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同，有些人是哭著出來的，而有些人則是面無表情的走出病房，但每當談話結束後，綠間往病房裡看，青峰總是看著窗外。

「你已經準備好，要在那片天空翱翔了嗎？」綠間站在青峰的床旁，而躺在上頭的男人面色憔悴的讓人心疼，這幾天青峰的狀況越來越不好，意識也開始模糊。

雖然不知道青峰能不能明白他說的話，但他就像過去他對那些陪伴臨終病人離去的家屬說的話般地，不停的不停的對著他說話，就像是要把這一生所有的話都說完一樣。

因為，如果再不說，他永遠也不會有機會對青峰說了。

綠間唯一能為瀕死的青峰做的只有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而青峰像是聽見他的聲音似的有些勉強的睜開瞇著的雙眼然後又緩緩地闔上，嘴巴開開合合的想要說些什麼，但吐出來只剩下氣息，儘管如此，綠間仍然能明白他正在說些什麼，這幾天，青峰總是不停地對他說同樣的話──

我愛你。

明明很吃力了，但就像是要把生命全都轉換成對他濃厚的思念般地，不停的對著他述說，綠間這才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這種思念背負起來，無比沉重。

但是，看著青峰終於就快從病痛中解脫，他又有說不出來的慶幸，綠間動作小心的碰觸著他憔悴的臉，輕輕的將自己的額頭靠在他的胸前，那之前相當結實的胸肌因為疾病因素而消瘦，現在只能感覺到骨頭的堅硬感。

他的眼淚沾濕了穿在青峰身上的病人服，那被他緊握住的手，微微的點著他的手心，綠間模糊的視線裡，依舊是青峰不停開合的唇，「別說了啊，你這個Aho峰なのだよ！」眼淚無法克制的落下，手心之中，青峰的手指虛弱的點著、點著，就像是在對他說，別哭啊綠間，別哭啊，綠間彷彿能聽見青峰那低沉的嗓音這麼在他耳邊低喃。

綠間輕輕的放下青峰的手，將自己的眼淚擦掉，緩慢的接近對方，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謝謝你愛我，真的夠了，我都知道了なのだよ，夠了。」

青峰一定也在等他說夠了吧，綠間看著青峰不再開開合合的唇這麼想。

他牽起青峰的手，珍惜的緊握住，然後空出的另一隻手撥了通電話，說什麼最後的時間，不該由他獨佔。

「喂，伯母，青峰不太行了，可能要麻煩您和伯父快來。」綠間快速的通知了熟識的人們趕過來醫院邊握緊青峰的手，「青峰，再等等吧，伯父和伯母就要來了。」

直到青峰的父母還有被通知的人全到齊之後，青峰都還有呼吸，病房裡充滿著哀傷氣息，而綠間早已哭紅雙眼。

但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就像青峰曾經想要抓住他一樣。

這次，換他抓著他，直到他的靈魂離開肉體，去到他渴望已久的天空翱翔為止。

青峰一直到凌晨才斷了氣，期間幾乎是所有熟識的人都在床邊對他說話，替他祈禱，唱歌，聊天，更多的是安慰綠間。

綠間雖然眼眶紅腫，但已經不再落淚，只是靜靜的看著昏睡過去的青峰，像青峰點著他的手心一樣，綠間也輕輕的點著他的手心，好好的睡吧，什麼都不用擔心。

不要擔心我，我會很好的。

我們都會很好的。

所以，安心吧。

青峰斷氣之後，綠間抬起頭對上的是赤司冷靜的目光，微微皺起的眉少了平時的銳利氣息，綠間放開了青峰的手，讓一旁的人員好處理青峰的遺體。

「赤司。」他那已哭啞的嗓音在病房裡迴盪著，而赤司輕挑起眉代替詢問，綠間緩緩地對著那堅定的身影鞠躬，「對不起，我說不定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回應你了。」納與氣非常堅決。

「我早就知道了。」赤司的語氣沒有一絲動搖。

「謝謝你。」綠間坦率的上前擁抱對方，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赤司總是守著他、等待著他，這些他都很清楚。

所以，他不能再讓對方繼續等下去了。

在青峰放開他的時候，他也已經下定決心，必須要讓赤司好好地飛翔，不能再讓他因為他而被侷限住腳步。

「不必謝。」赤司沒有遲疑的回抱他，動作小心輕柔。

最後，綠間並沒有隨同青峰父母處理青峰的後事，只是目送著他們離開醫院，而赤司只是安靜的站在他身旁什麼也沒說。

「陪我下場棋吧，赤司なのだよ。」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哦。」

「當然。」綠間緩緩地闔上雙眼，今天天氣真不錯，他邊走邊想道。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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