琹思索過好幾次的,對於這個問題,她一直想找到妥當又合適的解答──她或許真的喜歡上了跡部景吾,從第一次見面至今,已經過去了將近要兩個多月,即將迎來七、八月那熱度就要往上飆高的盛夏。當她望著坐在對面的跡部景吾時──所有他的一舉一動、話語、神情,他口中談論的觀點與見解,以及他所散發的不凡氣度與自信,還有他擁有的一切驕傲──琹有好幾次認真覺得自己愛上了他。
這樣的一個男人,跡部景吾──他身上的確有部分包含世俗眼光之於豪門子弟的設想,然而跡部獨特的人格特質卻也顛覆了為數不少的成見。他不可一世,但絕不冷漠;他高貴,卻不孤芳自賞;他擁有權勢與地位,然而從未鄙視不如他的人;他知道只要他願意,他就能將無數的女人玩弄於手掌心,但他不會如此玩世不恭;他有自信的強大資本,但他不會濫用、浮誇,而掌握在一個瀕臨滿溢卻始終完美的平衡;他對自我要求極高,她知道他一定為此付出不少時間與心力;他善良,他能明白所謂真正純粹而重要的事物……
跡部景吾,彷彿人間的帝王,任何人只要與他位在相同的水平,十之八九立刻相形見絀。富有迷人的魅力、貴氣、雍容,卻不虛榮與浮華……他總是無愧於置身所在的高處。
是啊,琹承認,她確實日漸癡迷於這樣的跡部景吾──然後,她告訴自己,用不著去尋找什麼答案了,因為在面對如此風華絕代的男人時,要不被他產生吸引或為之欣慕……除非她自己是個同性戀,否則根本絕無可能。
而且跟跡部在一起時,她似乎可以遺忘關於水間琹──那些曾發生在她身上的真實。就好像她一出生就是宮瀨琹似地。而她也常常出現類似這樣的錯覺──她就是為了邂逅像他這樣的男人……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不過,在心裡近乎是歌詠跡部景吾的同時,琹仍會適當地保持自己的理性。她還是不知道跡部景吾送給她那枚心型戒指的意義何在,或許從來就不代表什麼,它只是一個客觀的餽贈行為。事實上,她也有清楚的自知之明──雖然她對跡部懷抱著好感,跡部對她有相同感覺的可能性卻很低──他們之間的來往猶如單純的朋友關係,跡部景吾沒有牽起過她的手、從不試圖親吻她、也不會撫摸她的頭髮……更不曾提及他與她共存的未來。
然而跡部一定也很明白──她在宮瀨家的使命和義務。她就是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接班人結婚,而她入籍宮瀨以來,就只有跟跡部景吾有這樣類似交往的曖昧關係──她曾在言談之間表露出這個事實,跡部景吾不可能沒有察覺的。
宮瀨琹最初確實認為結婚對象不是非得要跡部景吾不可。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若宮瀨雅夫再次詢問她這方面的打算,她會果決地答覆他──她不會再考慮跡部景吾以外的人選。
而理由很簡單──因為宮瀨琹就是要最好的、最完美的,所以未婚夫理所當然也得符合這樣的標準。她不在乎自己是否匹配的上跡部景吾,她更從來沒有在跡部面前裝模作樣的必要,表現出她是一位富含知識又有教養的大小姐──真真正正地就是她自己,這意味琹有自信以她現今的條件──她的外表、地位、資產,以及她真實的內在與涵養,她並不比其他上流社會的女子差勁,她不需要刻意營造出什麼形象,或蓄意隱瞞她那不盡如意的過去,她就能站在跡部景吾的旁邊,而不是遙遠地旁觀或私底下談論而已。
況且,琹雖有不失基於現實的考量與比較──但這也並不妨礙她傾心於跡部景吾的真正心情。
她畢竟是個女人啊,對於自己的心意歸屬──她還是能夠做出不會懊悔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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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跡部景吾參考了跡部奈美的意見,雖然有很大的比重是源於祖父的那番話──他邀請了宮瀨琹前往跡部宅邸享用晚餐。宮瀨琹盛裝打扮,甚至將她那平常不多加整理的隨興髮型挽了起來,外在形象便顯得既端莊又高雅,對這次的邀約明顯相當重視。
還算輕鬆的一頓晚餐吧。她和自己的祖父、母親雖幾乎沒有會引起共鳴的話題,話倒也談的流暢而沒有冷場。說實在,要不是她一開始就揭露了自己的身世,跡部大概也不會聯想到她的出身居然是那樣平凡──這無疑是一種讚美。畢竟,宮瀨琹的舉手投足之間是有自信的,而且難得的是,在與長輩的應對進退方面她能掌握得宜,絲毫沒有不當,也能很好地察覺當時氣氛而提出適當的話題。最重要的是,她懂得閃避自己不擅長的談話內容,導向她所熟悉的領域,進而不露痕跡地表現出自己的優勢。在社交與言談這方面,跡部承認她的確非常具有技巧性,她能自然而然地讓餐桌上的氛圍導向對她有利的局面──
或許她是一位社交天才,深切地了解如何運用這種才華作為自己的保護色。
跡部幸雄對宮瀨琹似乎沒有什麼想要挑剔的地方,在跡部面前很少面露笑容的他,有好幾回都被宮瀨琹逗得笑出聲來。看來她成功地取悅了這位老人家,假若有朝一日,宮瀨琹真的成為跡部家的人,那麼至少可以確保她與自己的公公能維持良好關係。
然而那只是「至少」而已。
在送宮瀨琹回去後沒有多久,晚餐期間始終掛著友善微笑的跡部奈美,於跡部的眼前嘆了一口很長的氣。而這時跡部幸雄已然離席。
「景吾還真的邀宮瀨小姐來吃晚餐了……說實在,我那話只是隨口提起的。」
「啊嗯?妳要告訴我──講那話的目的只是要損人?」
「我是你母親,難道不曉得你的性情?你會因為我一句話就真的請人家來吃晚餐?」
母親說的沒有錯,除了宮瀨琹以外,先前無論跡部奈美怎麼耳提面命,他都不曾讓哪個女人踏入跡部豪宅的飯廳內。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爸爸和你說了什麼……和宮瀨家聯姻是有好處的,對吧?」
跡部沒有回答,身為跡部幸雄的女兒,她應該再清楚不過自己的爸爸會用以什麼出發點來思考。
「選擇沉默?既然你不打算說話,那我就盡情講個夠──」跡部奈美賭氣似地,把頭偏向別端。「那位宮瀨小姐……人是不差,長相也好,個性與品德還看不出個重大缺陷,真的要作為跡部家的媳婦,我是不會反對啦,但是……」
「媽媽我還是喜歡小凜──宮瀨小姐給我的感覺就是差她一截,說不上來。」
「別說了!」
跡部奈美擺擺手,無奈說道:「看!每次說到小凜,你就是擺明不想談。」
「事到如今,再如何講到她,對現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也只是單純陳述個人看法!」跡部奈美面露微慍,接著站起身來。「今天宮瀨小姐坐的那個地方……就是小凜以前的固定位置,事實上,我真沒想過有這麼一天不再是她!不說了,媽媽先去洗澡了。」
在偌大的飯廳之中,跡部景吾獨自一人留下,他的手指輕輕支撐著下顎,閉起雙目。
「本大爺又何嘗不是沒有發現哪……」
跡部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張椅子上。而過去的畫面一一浮現,在他的眼前模糊卻活潑地躍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