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一到學校就覺得很不對勁。

 

早上一到校，每個認識的同學看他的眼神都有點奇怪，像是不安好心、在偷偷計畫著什麼那樣，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覺讓他整個早自習都看不下書。

 

捱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早自習的下課鐘一打，他立刻從位置上跳起來，警戒地瞪著班上每一個人，那些人看他這副模樣後笑得更加有問題了。

 

靠、最後一排那傢伙還笑到從椅子上摔下來了，媽的到底現在是在演哪齣！

 

向來不拐彎抹角說話的他大聲嚷嚷著你們這些人是做什麼啊，一早就這種眼神很讓人不舒服，活像個色大叔有夠噁心，你們幾個要誘拐小妹妹的滾去隔壁女子高中啦，老子不來撿肥皂那一套！

 

身旁的人通通是臭男人，這是身處於男校同學的悲哀。一講到這個，就有幾個人哼哼笑了幾聲說自己有馬子了才看不上他這傢伙，就立刻被幾個單身漢嗆，被嗆的人又嗆了回去，場面一時混亂到他都不知道現在究竟是要放這幾個傢伙繼續吵，還是衝進去一起罵再偷揍人幾拳逼問一下他們到底在策劃什麼。

 

他還沒做好決定，外頭走廊就傳來跑步的聲音，他一回過頭，就看見教室的窗戶被人用力拉開，還揹著書包的那人用充滿精神的大喊「病貓生日快樂！今天你一定沒辦法活著回家了乖乖受死吧」。

 

他一怔，他教室的同班同學就有好幾個一齊大喊病貓生日快樂——病貓是他的綽號，就是從那句老虎不發威你當我病貓啊抓過來的，之所以會取這個外號是因為……他不想講！他才沒蠢到把自己的糗事說給別人聽！

 

反正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經由窗外那人一說，他立刻就明白了班上這些人那副模樣是怎麼回事，可他明明記得自己的生日是明天——他默默把剛掏出來的壞掉手機塞回口袋，媽的又忘記拿去修了。

 

他先是看了幾眼教室內那幾個一副要餓虎撲羊的同學，再看看教室外面，靠在窗框上往他看過來的別班同學人又多了幾個，還有些是交情不錯的學長學弟……

 

他今天沒帶衣服來換啊混帳！

 

***

 

人際關係好的人若是需要幫忙的時候，基本上到處都找的到人來助陣，無論是要打群、咳哼——架，或者是要揪團買東西出去玩都很好抓人湊數，就很多方面來說是相當方便的。

 

病貓他偏偏就是個人緣好的人，平時他對這點還是很自豪的，可他今天卻突然深深厭惡起自己的好人緣，還鴕鳥心態的想不如翹課算了。

 

男生和男生之間是不太送禮的，那通常是女孩子在玩的遊戲，不過那並不代表他今天生日會沒人慶祝，該說是相反的，會慶祝得活像是要拆了學校。

 

這點很多有經驗的人應該都會知道，刮鬍泡互潑水什麼的那都只是基本中的基本。

 

當他的死黨，那個名字聽起來很臭卻很好吃的臭豆腐大喊那句生日快樂後，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完蛋了，後來還有個學長走進教室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學愉快，然後就笑得很奸詐的在上課鈴聲中跑回自己教室去了。

 

壽星的生日就是他本人的愚人節，被整被攻擊還不能生氣。

 

病貓覺得自己眼睛都死了，雖然有那麼多人為他慶祝生日他很開心，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搞女生那套吃吃蛋糕，收收禮物，最好還是收哀鳳，那他還可以好心把自己的手機反送給對方做紀念，雖然有百分之九十八對方會直接砸回來就是了。

 

不過他也不可能收到哀鳳當禮物啦。

 

然後上第一節課的老師踏進了教室，開口第一句就是問他「病貓，聽說你今天生日？」，旁邊就有人鼓譟著什麼老師偏心啦，上次那個誰誰誰生日你都不知道，就只知道那隻病貓的生日！

 

然後一大群男生就開始了小學生的遊戲，全班撇去病貓一起喊著偏心、偏心——

 

也很習慣他們這樣的舉動，老師聳聳肩說剛才經過別班時，聽見臭豆腐從教室裡面對著走廊上的他大喊「老師——今天病貓生日耶，記得要多照顧他一下喔」才知道的，然後往病貓看去，又多問了另一個問題：「既然你生日，那你怎麼還好好的坐在教室裡面？」

 

「現在還是第一節課耶！」他大吼，接著旁邊的同學們笑成了一團，說如果老師希望，他們也不介意把放學後的這個行程提前到現在。

 

「少來，你們只是不想上我的課吧。」老師一語道破事實，接著要同學安靜就開始上課。

 

他和學生們的感情都很好，像現在他一邊複習著口訣山上富士山、四摳三減三摳，又一邊抽籤說要來抽問，隨手抓了根籤連看也沒看就說抽到了病貓，要他來回答。

 

畢竟他都答應了臭豆腐要好好照顧病貓嘛！他笑著看連課本都沒拿出來的壽星跟隔壁鄰居求救，被求救的同學忍住笑、相當爽快把國文課本借給他看，病貓連忙道謝。

 

……他決定這學期要把病貓死當！

 

***

 

接下來的幾堂課大抵都是如此，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立刻就被同學推出教室外，才轉身要逃回教室裡面就迎面迎來了刮鬍泡。

 

從教室門口砸出去的同學笑得很奸詐，幾個人用紙盤把刮鬍泡分一分就衝出了教室，開始混戰。

 

所謂的混戰，就是幾十個人在這層樓跑來跑去，基本上就是那些人在追他一個人，他偶爾也會反擊，但寡不敵眾，他很快就落敗了。

 

「不要砸我臉啊你們幾個——呸！吃到了啦超噁心！」然後他開始很噁的朝旁邊幾個人吐口水。

 

那幾個人連忙笑得跟神經病一樣逃開，病貓抹掉了沾到眼皮上的刮鬍泡哼哼一笑，覺得自己這賤招贏了，還來不及取笑那幾個傢伙，嘩啦啦的聲音配上咚地一聲，一個大到可以塞一個人的垃圾桶就把他整個人都罩住了，全身濕透。

 

旁邊不知道是誰還涼涼的附上一句垃圾桶沒洗過喔很髒，國罵出口後他立刻把垃圾桶弄開，幾盤刮鬍泡又重新砸到他臉上。

 

嘻笑聲不斷，在眼睛完全被泡沫遮住的情況下他沒辦法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只聽到有人說潑啦潑啦，就有水往他褲子潑了上來……幹！有尿騷味！

 

他媽的到底是誰潑他尿啊！

 

接著幾個餿掉的廚餘也跟著出現，往他身上招呼。

 

然後剛才一直沒出現的聲音響起，現在才出場的臭豆腐看見病貓就先沒良心地大聲嘲笑，笑完才開口說道：「哎呀病貓你好慘喔——看在那麼多人欺負你的份上，這次我就難得幫你吧——靠腰誰潑我尿！」

 

不知道是誰說了句多一個人當標靶才好玩，兩人就被圍攻了，兩人四處逃竄，時步時還傳出「臭掉的雞蛋噁爆了，我超想吐」、「到底哪裡來的貓食啦，拿去砸病貓啊砸你根本砸錯人了」和「為什麼會有蚯蚓啊啊啊啊啊啊快拿走」的慘叫聲。

 

最後以玩得最兇了那兩名受害者隔天被學校記了警告，畫上了句點。

 

 

 

【番外—枯葉】

 

「嗚啊好臭！」剛把頭從洗手檯拔起來的臭豆腐大叫，頭髮全濕，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狼狽，更別提身上那件待會要直接丟掉的衣服上沾黏了什麼慘不忍睹的東西。

 

他真該慶幸自己和病貓都是先把學校制服脫掉、穿著自己的T-shirt再去玩的，至於制服褲子就慘了，唉。

 

他抓起自己一綹濕漉漉的頭髮，抱怨好像還有臭味什麼的，回家要洗個三四遍，可惡他這樣要怎麼上公車啊噁心死了之類的，至於比他更慘的病貓還在繼續洗著頭髮，沒空搭理他。

 

臭豆腐看了眼天邊的夕陽，夏天的日出時間總是特別長，他們瘋了這麼久太陽才剛要下山，暖橙色的光壟罩在兩人身上，像在發光似的。

 

剛才那些傢伙們雖然沒他們兩人慘，但身上多少也會有刮鬍泡啦、廚餘啦之類的東西在上頭，全都跑去換衣服了。

 

不過還算他們有良心，看他們兩人最慘，難得大方地把一整間廁所讓給他們，讓他們好好在那裡清乾淨，自己則是跑去別層樓或別棟樓借廁所去了。

 

終於洗好頭的病貓擦擦臉，說自己沒帶衣服，臭豆腐說自己有先幫病貓準備好一套衣服，說完就指指病貓教室裡面，他剛才已經先把自己的東西和衣服帶過來了。

 

不遠處還有幾個人在清掃走廊。

 

或許是被天邊的雲彩弄醉了，臭豆腐他有些懶洋洋地說他們現在這樣被夕陽照，感覺好像是金色的葉子，不過病貓是枯葉，還是腐爛掉的那種，臭死人了！

 

本以為對方難得要感性一下，病貓罵了幾句髒話說你他娘才腐爛，叫什麼臭豆腐咧，自己還不是臭得跟什麼一樣。臭豆腐哈哈大笑說自己才不是因為臭才被叫臭豆腐。

 

會被取臭豆腐這種綽號的原因是因為他曾有一次，帶著臭豆腐當早餐到學校上課，結果薰死全班。

 

想起這件事情，他突然呼呼呼笑得很讓人不舒服，在病貓一臉疑惑時一把脫下短Ｔ，把最髒最噁的那面往他的臉上丟，接著一溜煙就跑去拐進旁邊的樓梯逃難了。

 

「幹！臭豆腐你死定了！」

 

臉上又重新髒一輪的病貓爆走了，也不管臉上有多髒，拔腿就追著對方的逃難路線跑，結果才剛拐到樓梯口，就見一夥人站在下頭笑得一臉奸詐，某個人大喊一聲上吧就將他團團包圍。

 

然後他就被丟到一樓的池子裡餵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