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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了家族全滅,並且持續了三天做不完的噩夢之後。亞瑟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這樣持續當了快一個月的窩囊廢。他的傷已經好了不少,但斷斷續續的睡眠仍讓他感覺腦袋昏鈍,但這不能影響他。
他強烈的想要做點什麼,所以他洗了個澡,換了套乾淨的衣服順著走廊和樓梯爬出去。出來的時候,他在倉庫裡,他猜這可能是酒吧的倉庫。他循著光走出去,是員工休息室。
愛莉雅妮穿了一套漂亮的深藍色套裝,女孩坐在桌邊把手槍裝上子彈。她咖啡棕色的頭髮盤在頭上,臉上畫了些妝。亞瑟直覺想到自己從前去"談生意"的時候也會這樣穿。不過亞瑟偏好深咖啡色或是黑色,藍色看起來跟他不太搭。
槍旁邊放了兩個敞開的大皮箱,裏頭塞滿了白色的粉末,另一個皮箱裝的是一塊一塊像磚頭一樣米白色塊物,看上去像是海洛因或是什麼的原料。柯柏清點完這些東西之後把皮箱闔上,一直坐在旁邊處理槍枝的愛莉雅妮才終於把眉頭舒展開來。
亞瑟本來想問他們想去做什麼,但他沒問。這些不是能過問的事情。伊姆斯帶著膠帶從外頭進來,把膠帶塞回抽屜裡。
「柯柏,剛剛奈許那裏來了電話。他問你要不要幫手,他那邊有四個人想去亞歷山大在西區五街那裏的小工廠,用一次打手換領路。」
「噢,來的真是時候。我去回他電話。」
愛莉雅妮和亞瑟打了招呼,亞瑟不確定自己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好多了,但他能確定是愛莉雅妮看到他的時候笑得比之前還開心。柯柏打完電話之後探出頭叫了她一聲,她就帶著槍離開休息室。
伊姆斯站在廚房裡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麼,亞瑟躊躇了一會兒。伊姆斯正將番茄切成片,他走到他旁邊去。他這會兒才終於看到伊姆斯在弄些什麼。
「三天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該衝著你大叫。」
「那沒關係,Darling。人都有情緒不好的時候,不巧的是那天你不好,我也不好。我才應該道歉,我下手太重了。」
亞瑟只是摸摸還貼著貼布消腫的臉頰,顯得有點尷尬。
「你本來並不打算告訴我我被背叛的事嗎?」
「不太想,你看起來就是個死腦筋。我本來是想等待一個好時機再告訴你,如果沒有就不說了。」
伊姆斯把從烤箱裡跳出來的吐司抹上鹽味奶油,奶香一下子溢滿在整個廚房裡。
「你餓了嗎?」伊姆斯嘴角掛著笑,問他。
「餓了。」
伊姆斯把亞瑟趕到休息室的餐桌邊坐下,很快的他端著兩個三明治走出來。他不確定亞瑟喜不喜歡喝茶,所以給他倒了咖啡。他們面對面坐著啃著手裡的食物,亞瑟對自己不用再像個廢人一樣窩在床上要伊姆斯拿東西給他吃的狀態感到很滿意,這表示他可以慢慢回到原本他所熟悉的自己。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吃完了三明治,亞瑟拿紙巾抹了抹嘴,他說。
「嗯?」伊姆斯咀嚼著食物哼了聲,他的意思是:我在聽。
「你之前告訴我托斯格納家族本來在港口的運輸船商務已經由你們接手了,但我想我來做應該會比較合適,畢竟我原本就是托斯格納的人,回來做這個也沒什麼不好。」
「嗯,當然行。事實上那些事情還像一坨爛泥一樣躺在那裏沒人處理,下層人都蠻懶惰的,不喜歡複雜的事情,也不喜歡跟和黑幫家族有關的事情。」
「我賺到錢之後就會離開這裡,我不想再麻煩你了。」
伊姆斯倒是愣了一下,亞瑟沒看懂浮現在伊姆斯臉上那個稍縱即逝的表情。
「嗯,不過你最近還是不能出去。祖塔拉的奴隸回收人還在外面晃來晃去,能出去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但伊姆斯很快地就又笑了起來,亞瑟也沒有深究那個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把自己的盤子和杯子收進水槽裡,留伊姆斯一個人把午餐吃完。他決定在他能離開這裡之前,先學著幫茉兒顧吧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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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姆斯覺得自己殺人的時候像個屠夫。
不是說他不喜歡用槍,他也很擅長用槍。但他認為不夜城不適合這麼有品味的做法,柯柏曾說那叫野蠻,但伊姆斯覺得這叫因地制宜、入境隨俗。他站在一個帶了些鏽蝕的鐵門邊,他要找的人在這裡--那個22號祖塔拉奴隸的回收人之一。他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煙,尼古丁沉下了他的思緒。
門鎖開了。
伊姆斯在門打開的瞬間給了那戴著鴨舌帽的男人一記重拳,他大步走進房間裡把門帶上。伊姆斯避開男人亂踢狂蹬的腿,先用跟冰鑽釘穿男人的左手,再踩住右手。他拿出貼身的蝴蝶刀往他雙眼一劃,男人放聲尖叫。伊姆斯嘴裡叼著菸,臉不紅氣不喘的從提袋裡拿出一把菜刀,毫不猶豫的砍下男人的右手。伊姆斯任由血濺了他一身,他毫不在乎。
血流的很快,伊姆斯把砍下來的手擺在茶几上,他用兩指夾起嘴邊的菸,把菸灰抖在地上。想著反正都砍了一隻了,再砍一隻也行。隨興而至的,伊姆斯又砍了男人的左手。左手上還插著一根冰鑽,他把它跟右手擺再一起。他又吐了一口菸,最後一刀落在男人的喉嚨上,他就只是直直的砍下去而已,沒打算砍斷他的脖子。
他離開之前換掉了放在提袋裡的褲子和鞋子,他把雨衣和沾上寫的鞋褲、刀塞回提袋裡。他最後一次在殺人現場把菸灰抖掉,他帶著提袋推開門便離開了。
他回到酒吧的時候,亞瑟正在吧檯裏頭。前天和亞瑟在休息室一起吃飯的時候,被他搧了一掌的臉頰還有點腫,現在已經全消了,精神看上去也好了些。這很好,可是伊姆斯還是沒來由的覺得焦慮,他猜想會不會是殺人時的腎上腺素作祟。
亞瑟在門上的鈴鐺被弄響的時候抬起頭,他們兩個對望。伊姆斯微微的笑了一下。
「伊姆斯。」亞瑟叫住他,他在吧檯上放上一塊濕的熱毛巾。
「你臉上都是血。」亞瑟這麼說。
「因為我去殺了個人。」
「看的出來。」
亞瑟清理著吧檯裡的洗水槽,伊姆斯抹了把臉,把毛巾還給他。
迷失域酒吧是一個提供願意做事、想要賺點錢又不想和黑幫同流合汙的不夜城人的小窗口。他們在這裡接做一些小工作,幫人偷渡、扣貨、交錢、交貨。而他們交易用的是情報,針對特定某人需要的情資進行事、物的交換。而互相照應、互相幫忙就是他們合作的關鍵。幫忙開個門、幫忙裝個竊聽器、幫忙壓個消息。這就是這個地下群體的運行模式。
位於地下室的酒吧,從門口進來的地方有一面很大的白牆,那邊什麼也沒擺。茉兒告訴亞瑟,毫無預警的第一張字條就出現了,內容她已經忘記了。從那時候開始字條就開始多了起來,上面寫個各種工作、徵人、交換、請求的訊息,有時候甚至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消息。茉兒開始接到一些電話,要求合作、請求合夥或是請求幫助,漸漸的,她的酒吧就變成了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隱密據點。
而前天開始幫忙的亞瑟理所當然的有注意到那面被各種顏色、文字的字條所佔據的牆壁。他注意到有一張特別大的字條,紙上被黏上一個黑色三角錐。字條上有幾張照片,照片底下寫著:懸賞 祖塔拉奴隸回收人 限時兩周。但沒有寫上金額。
伊姆斯擦完臉之後過去扯下了那字條上的其中一張照片,塞進口袋裡。
「我不知道情報商人會願意做這種會弄髒手的活。」
「我本來就是幹這個的,只是很久沒做了而已。」
這個事實似乎讓亞瑟吃了一驚,他抬起頭看著伊姆斯。他不知道他該驚訝的是伊姆斯本來是個殺手,還是原來殺手伊姆斯先生很久殺人了。但仔細想想不管是哪一個都很值得令他感到震驚。
伊姆斯把他的焦慮暫時甩到一邊去,他擠進不太大的吧檯裡,想從吧檯底下的小冰櫃裡拿點啤酒出來。亞瑟和他擦身的時候,發現他並沒有把臉上的血漬擦乾淨。
亞瑟又伸手拿起了剛剛才洗好的毛巾。
「你應該去找面鏡子的。」
亞瑟的動作不算是溫柔的,甚至有些粗魯。伊姆斯手裡抓的啤酒,臉硬是被亞瑟扳了過來,亞瑟的手上有長期使用槍枝的而產生的手繭,亞瑟摸到伊姆斯軟軟的臉頰上微微長出的鬍渣刺刺的手感。伊姆斯倒是愣住了。
「曾經作為一個殺手,我認為讓目標的血濺在自己身上不是個很好的選擇。」
「跟柯柏的觀點一樣,不過請聽我解釋。我認為不夜城不適合一槍一命如此有品味的作法,我這叫因地制宜。」
亞瑟看著伊姆斯啵的一聲把啤酒罐打開,猛灌了一口。他笑了出來,他笑了。他以為他不會再笑了。而伊姆斯在嚥下那口酒之後,看著亞瑟因為他的因地制宜說而笑出了聲音,甜甜的酒窩被擠了出來,因為笑的動作而瞇起的眼睛。
「嗯,雖然這我第一次聽到的理由,但我還挺贊同的。」
亞瑟的笑容收得很快,但他看起來似乎真的好了很多,非常非常多。伊姆斯突然間就理解了那持續了兩三天都揮不去的焦慮來源。
是亞瑟,絕對是亞瑟。
伊姆斯不想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