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緊緊的擰著胸口,卻看見了眼前的人令我驚奇的動作。
學弟正與水之精靈在溝通,這種事情是身為人類辦不到的,能夠與自然溝通的種族只有精靈以及高等妖獸族而已,就算是擁有妖狐血統的黑井家應該也是做不到的。
身體的負擔漸漸的減少了,我知道水之精靈正逐漸的減緩我的身體疼痛,我跌坐到地面上,還差點往地面上撞下去。
「呃,學長你還好嗎?」
我摀住已經沒有在疼痛的左眼,僅剩的單眼便看著本來想要接住我卻愣在原地的黑井昂。
剛剛他與水之精靈對話的樣子已經證明了他的身分,已經沒有理由再去懷疑了。
只是,該在什麼時候用什麼口吻與他說出真相呢?
或許永遠不知道真相會是更好的吧。
「......你怎麼在這裡?」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問道。
黑井顯得支支吾吾,「我睡不著......」他說。
我也是啊,我默默的不被他發現的偷偷苦笑了。
總是有太多事要煩惱了,想要隱藏起來的心情或是痛苦卻招致更多的不諒解。
希望得到對方的原諒什麼的我真的有資格擁有嗎?不管是對拉米還是對眼前的這個人。
「你剛剛呼喚了水之精靈嗎?」
這什麼蠢問題啊,我都想打自己了。
「欸?是,是啊。」
「從以前就可以嗎?」
我的問題好像有趨近於不想認清現實的走向,明明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嗯啊。」
不出所料。
我又偷偷的嘆了口氣,站起身。
阿,對了差點忘記要封口了。
「剛剛的事不准說出去。」
「欸?可是至少告訴亞學長他們吧?」
「不准說。」「可是......」「不准說。喔,如果你說出去的話......知道了吧。」
看見前方的學弟抽了一下,「我,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笑了笑,隨即扔上一個傳送陣回到房間中。
然後立即攤在地板上。
冷汗仍然殘留在我的兩頰上,我現在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把它擦拭乾淨,甚至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痛苦什麼的,難過什麼的,都不想給別人知道。
不想讓別人擔心難過,我很討厭他們用那種擔憂的表情盯著我看,這樣的表情會讓我覺得我是可憐人。
但是我並不可憐,我不是什麼傷殘,我是正常人,請用正常人的眼光看著我,請用正常人的態度面對我,就像是以前一樣。
用力的吐槽我,打鬧玩笑,技藝切磋又或是毫無忌憚的巴我的頭,我不想失去這些,一件都不想。
所以,為什麼大家都不肯理解我?為什麼拉米不能理解我?
想要守護住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這件事,是這麼可恥的嗎?
我摀住臉,卻赫然發現眼角邊濕潤濕潤的。
總不是淚水吧,我苦笑,無奈地抬起頭剛好望見掛在牆上的月曆。
牆上的月曆在今天的日期用紅筆圈了起來。
「......啊!」
猛然從地面上跳起來,迅速的將臉上的水漬通通擦掉,立刻換下便衣的同時瞄了一眼時鐘,差三分鐘七點。
「幹!」
我罵道,下一秒我房間的門被轟開了,我嚇了一跳。
「褚,你在做什麼?快點出來了。」學長的聲音傳進來,他皺著眉看用光速著裝的我喊道:「我快好了,學長你等我一下!」
「拖拖拉拉的做什麼?」他問,一臉不爽。
「睡過頭了,不好意思。」我打哈哈。
「今天你也會睡過頭?」學長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呃,我也不知道......」
「算了,動作快一點。」學長一哼道。
「妖師族本家的集會就快開始了。」
十四
妖師一族的宅邸還是一如往常地刮著陣陣的微涼,我走向前推開大門。
「歡迎回來,漾漾。」然站在門口對我說道,「時間還沒到吧,回來的比較早呢。」
「早點回來也是沒有關係的吧,還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我聳聳肩說道,要不然等等面對那些老古板的長輩們又要擺一張臉說著什麼妖師族的未來云云的,聽得我都覺得煩躁。
「至於亞殿下還是請您與往常一樣到後殿吧,主廳上不好出現非妖師族的人。」然對著站在我背後的學長說道,學長點點頭,逕自的步入後殿,連帶路的人都不需要。
學長也幾乎摸熟了本家宅邸的構造了吧,說實話讓一個非妖師族的外人弄清楚這裡構造的我和然還真是不合格,看到這裡,我和他不禁相視而笑。
「既然要休息一下的話就快點去吧,等等還要換件衣服,總不能讓你穿的公會黑袍出席吧。」然說,看了眼時鐘,現在是七點半,「八點集會就要開始了,記得換件唐裝在出來。」
「好。」
我應道,拍了拍黏在我腳上的鏡,「鏡,自己去玩好嗎?」
「主人要休息嗎?」她眨巴著大眼看著我。
「是啊,等等再陪你,你去找辛西亞姐姐陪你玩。」
「好!」小小的狐狸放開手網內殿跑去,一邊大喊著辛西亞的名字,隨即迎面而上的精靈族女性抓住了她。
見狀,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像是在帶小孩一樣?」
「沒辦法啊,鏡本來就是個小鬼頭。」我道:「如果是拉米的話還比較好處理。」
「說到這裡。」
然轉過頭,他問著我:「你還是沒有跟拉米好好談過嗎?」
「......」
「看這樣子應該是還沒吧。」然無奈地嘆口氣。
「如果再不快點的話,可能會錯失什麼東西的喔,漾漾。」
「......嗯。」我淡淡回應著,然後慢慢的步回房間。
換上了衣服,我步入大堂,那裡已經來了許多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了。
「褚冥漾少爺,好久不見了。」
我撇頭,看見的是一位貌似德高望重的老人朝我走來,我向他回禮。
「先生您看來氣色不錯。」我勾起笑容說道。
「您也是,就算被妖狐糾纏也沒什麼事的樣子。」老人死板著一張臉說:「不過我聽說您前些日子才因此昏迷了吧,所以我當初就堅決反對把那隻活過頭的白色狐狸帶回來了。」
話說就人類來說您也是活過頭的呢,雖然腦子裡這麼想,但我也還是掛著微笑的說著是,我還沒有能耐敢跟長輩頂嘴。
「......拉米他並沒有做錯什麼,當初要與我訂契約的是我,當然現在會遭到反噬的也是我,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並沒有後悔。」我說道。
「但若是當初接受我的建議的話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吧,不需要仰賴野狐狸的力量也能夠替您報仇吧!那隻帶來禍害的白狐狸早在很久以前就不應該再出現了!」
我緊握住拳頭,忍下自己毆打老人的衝動,「請您不要這樣說拉米,那個時候在山裡遇到他把他帶回來的是我,硬要說的話是我把您口中的災禍帶回來的。」
--當年跟你出來,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耳邊拉米痛苦的聲音彷若在我耳邊迴響。
是我的錯嗎?真的是我的錯嗎?拉米他離開了他一直以來沒有改變的生活空間,是我硬是把他帶到這個人蛇雜處的地方,他生活的很痛苦嗎?
我愣住了,被我自己說的一番話。
「......即使如此,也請不要再汙辱我的好友了,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因為我?
所以,真的是我錯了?
突然間,然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就坐。」他凜然的聲線傳開,我和老人的對話停頓。
妖師族的集會開始了。
十五
細細小小的躁動聲在耳邊迴盪著。我愕然,轉過頭往窗外看去。
因為我突如其來的動作惹來了集會上的許多人的白眼。
「漾漾?」前方的然皺眉看著我。
聲音沒有停止,而且還有越來越大聲的趨勢。頓時我寒毛倒豎,非常不好的預感瞬間竄起。
「......快離開。」
「什麼?」
「大家快點離開這裡!」我朝所有人大吼:「有敵人過來了!」
就在那一瞬間,一聲巨大的爆破聲從側廂房傳來,伴隨著飛濺過窗邊的粉塵與屋瓦殘骸,瞬間刷白所有在場人的臉。
我往前一傾,那間房間是學長待著的那一間。
「學長!」我喊道。
「吵死了,我沒事!」從灰煙中竄出的學長說道,我微微鬆一口氣,接著跳出窗外往學長的方向奔去。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一旁已經讓手無縛雞之力的族人都撤離的然也走了過來。
學長甩動了手中的長槍瞪視著前方,「是妖魔。」
「妖魔怎麼會攻擊妖師的本家?」然皺眉問道。
「我怎麼知道?」學長略帶不滿地反問。
從煙灰中走出來的是人型,黑色的長袍與黑色的長髮披散著,金色的雙眼銳利的掃視著四周,然後看見了我。
那一瞬間,我看見了那個妖魔的對我露出了詭譎的笑容。
當下,學長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揮動手中的長槍便是往敵人一揮,那個人只是微撇了學長一眼,一條黑色的物體便從那人背後伸出來擋住了學長的攻擊。
「這是......狐狸之尾?!」學長驚愕的瞪著那條擋住他攻擊的黑色尾巴說道。
「無關人士還請閃邊,吾所找尋之人只有一人。」
那個妖魔勾起笑容,「當然攻擊妖師本家也是非不得已,還請妖師首領見諒。」
「哪有說過就算的道理呢?」然不怒反笑的說。
「這就請大人等等再計較吧,吾人現在還有正事要辦。」對方說,金色的瞳眸望進我的眼中。
那一瞬間,像電流一般從右眼傳來的劇痛襲上我的身體。
「啊呀呀呀!!」
我摀住右眼跪了下來,似乎有什麼濕潤的溫熱液體流淌下來。
「漾漾?!」「褚!」
「兩位都不要動,現在不過強制破除了白色狐狸的壓制法術所造成的反噬而已,不過如果吾加強他力量的流動的話,褚殿下就一定會死喔。」
我忍著劇痛單用一隻眼看了看摀住我右眼的手,是血,怵目驚心的淌滿手掌,身上的白色唐裝也被染上一片鮮紅。
「那麼問題來了。」
我聽見腳步聲,接著就有一隻手抓住我的頭髮硬是將我的臉往上拉,我模糊的視線中看見的是那雙金色的眼以及不斷揮舞的九條黑色尾巴。
「請問,褚冥漾殿下。」
會這樣稱呼我的只有黑井家的人,還有妖魔。
同樣已經模糊的意識只能聽見微微的片段。
「被您帶走的,黑狐首領的唯一子嗣,在哪裡呢?」
對,因為我所鑄下的錯誤,那天只因為被憎恨沖昏頭的我,在借用了拉米的力量擊殺了殺死我家人的黑狐首領之後,在牠的巢穴後方發現的,一隻仍未成年的黑色的幼小狐妖,連尾巴都尚未長成,大概連攻擊到我的能力都沒有。
那是黑狐首領的子嗣吧,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贏的了我,卻還是對著我不斷的怒吼,嘶牙裂嘴的企圖將我的脖子咬斷般的,憎恨與悲傷。
那一個瞬間,我似乎看見了不久前的我,想要向對方復仇的樣子根本是如出一轍。
不斷循環的憎恨,不會停止也不會終結,當下我立即意識到我做了什麼事。
完成了自己的怨恨,卻換來另一場的復仇。
終結它,把這一切終結掉吧,我神情恍惚的舉起槍,朝著那隻幼小的狐狸擊出強力的麻醉彈。
將他的記憶封印,改變他的生活,甚至他的型態。
只是想要讓這憎恨的梅比烏斯環停下來,然後,為我自己所做的這一切負責。
不過,這一定還不夠吧。
「對不.......起......」我喃喃說著。
「褚殿下,若是對不起有用的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前方的人吃笑著。
已經毫無知覺的右眼閉上,連左眼也一併閉上。
果然,還是沒辦法原諒我吧,昂也是,拉米他也是。
「漾漾!」
啊,閉上眼之前還能聽見的呀,許久未曾聽見的,那最重要的好友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