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漾} 第一章魔境 - 魔境彌留＜四＞

　四

　被喚作夏碎的人勾著笑容，單手提著一管煙慢慢的站起來，煙霧繚繞的室內中白塵像是有意識一般的環繞在他的身邊，明明深知那只是人身攪動空氣而產生的自然現象，但是在冥漾的眼裡卻顯得十分不可思議。

　那個人又吐出一口菸。

　「稍微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是藥師寺夏碎，掌管這座青蟲的圖書室。」他說著：「所以亦有人稱呼我為迷霧的青蟲，隨便你怎麼叫吧。」

　冥漾微微行個禮，說道：「夏碎先生。」

　面對這個稱呼的夏碎似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笑笑的說了：「想不到這次的愛麗絲是這麼有禮貌的孩子。」

　冥漾靦腆的笑了笑，「我叫作褚冥漾。」他說。

　夏碎回以笑容。

　「別閒扯了，夏碎，我們來你這邊是有事情的。」冰炎插嘴道：「給我好好的說話。」

　「啊，是呢。」夏碎笑笑。

　他幽幽的靠近冥漾，在與他有些微身高差的冥漾面前微微蹲下身與他平視。

　「首先，我先請問你，褚。」夏碎輕聲道：「你覺得這個世界怎麼樣呢？」

　冥漾微微皺眉，他並不明瞭他問這麼的意義為何，「……很莫名其妙。」他說：「很多事情都不合乎邏輯，但卻又好端端的站在那裏，就好像錯的人是我一樣……區塊的顏色色彩分明，有明顯的代名詞可以稱呼，居民快樂的讓人錯愕，還有對愛麗絲奇怪的設定，全部都很不合邏輯。」

　聽著冥漾的話的夏碎笑了出聲，「你的看法還真是特別。」他說道。

　「為什麼？」冥漾不解。

　「因為就我這邊的紀錄來看，歷代的愛麗絲並不是你這種想法。」夏碎說道，接著揮了揮手，從左側的巨大書櫃上自動抽出了一本厚書，然後緩緩的飄到他的手上。

　冥漾驚愕的看著剛剛的動作，「那是怎麼做到的？」

　「就如你所言，這是這個世界不合邏輯的地方。」夏碎輕輕笑道，接著翻開剛才飛到他手上的書。

　「第三百五十七名愛麗絲，阿，死亡的時候還真年輕，只有二十五歲呀，嗯……好奇心極其旺盛，對任何事都存有探究之慾望，在前天因為踏入赤之森深處之後下落不明，被發現時已經氣絕身亡……」

　冥漾不明所以的看著前方夏碎念著應該是近幾天才發生的事件，卻已經成書的出現在圖書室中。

　「……相傳青蟲之屋記錄了歷代的愛麗絲生死簿，就像會自動更新一樣的概念。」冰炎站在後頭淡然的說了：「今天倒是頭一次看到。」

　夏碎微微一笑，「不只是愛麗絲的事情而已，這個世界的所有相關大事都會自動更新到各自的書目中。」他抱著重書，轉向冥漾，「你覺得這裡怎麼樣呢，褚？」

　「……覺得令人難以接受。」冥漾不諱言的直接說了。

　聞言，夏碎笑了出聲，「哈哈，你真的是很有趣的愛麗絲呢。」

　「冰炎，你還記得上一個愛麗絲是怎樣的人嗎？」他問道。

　「……有稍微見過幾次面。」面對夏碎的問題，冰炎微微皺起眉回答道：「基本上是一個很吵的人。」

　「的確是你會下的評語。」夏碎輕輕的嘆道。

　「不過根據紀錄，前代的愛麗絲是對什麼事情都帶有極度好奇的人，所有的事都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態也讓她對這個世界的驚訝多了許多分……不，應該說歷代的愛麗絲都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他敲了敲他手上那本厚重的紀錄本，看著冥漾，「所以說，這次世界將你一個幾乎只有疑問而沒有驚嘆的愛麗絲帶到這裡，真是蠻出乎我意料的。」

　冥漾不語，對於沒有好奇心這一事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對於過去的自己來說，他只想要的是擺脫病徵安穩平常的生活，其餘對世界的關心都是多餘的。

　「算了，不管你是什麼樣子都沒什麼關係。」夏碎嘆道，微微瞧了兩人一眼，「重點是，這個世界與其居民對於愛麗絲的態度並不會因為你的不同而有所變化。」

　「對我的態度……」冥漾歪頭。

　「是的，基本上，世界對於愛麗絲的存在非常友善，就如你所知，不合邏輯的這個世界似乎一定要有愛麗絲。」夏碎頓了頓，接著說道：「但是，該注意的是世界的居民並不是所有人都是有善的。」

　「欸？為什麼？」冥漾愣的問了。

　眼見前方的夏碎話語一停，然後勾起了笑容。

　儘管像是在笑，卻猛然的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容。

　「因為啊，這個世界的人們都討厭愛麗絲。」

　「……別聽夏碎亂說。」

　歡慶的黑白之城中，伴隨著往上飛去的各色氣球和隨風飄盪的彩帶，吵雜的各種聲音卻攪和著些許的疑問與猜忌瀰漫在腳底附近盤旋，讓踩在黑白磁磚上的腳步像是被纏住一般的顯得十分沉重。

　冥漾抬起頭，看著前方冰炎的背影。

　「並不是所有的居民都討厭愛麗絲。」那個寬闊的背影傳出聲音，「何況，只要不說自己是愛麗絲，也沒人會知道你是愛麗絲。」他說。

　聽到這話的冥漾微微勾起淡淡苦澀的笑容，他了解到冰炎在安慰他。

　「……謝謝你。」冥漾說道。

　前方的人影沉默，冥漾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感覺到要跟上他的腳步似乎快了一點。

　「……我說的是真的，這世界並不是所有人都對愛麗絲有微詞。」頓了好一陣子，冰炎又開口道，這次他微微偏過頭看著冥漾。

　「怎麼說？」冥漾疑惑，他以為剛剛那只不過是安慰他的話。

　「就如同你所說的，這個世界非常的不合邏輯。」冰炎說道，先是側身閃過數個急奔過去的小男孩，「同時間，也有許多這個世界的人意識到這世界的『不合邏輯』。」

　同樣閃過男孩們的冥漾靜靜的聽著冰炎繼續說下去。

　「這個所謂的意識就只是突然產生的感覺，覺得正常的世界並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這個世界非常的不正確……」冰炎微微皺著眉，似乎在揣測著詞彙向冥漾解釋，「這些人……包括我、然還有夏碎，就像是獨立在這個整體世界外的個體，這些人並不會認同這個世界的規則，也不會隨著世界的定律隨波逐流，當然，也不會特別去討厭愛麗絲。」

　「也就是說，我可以跟這些人好好相處嗎？」冥漾像是看到一線曙光的說道。

　「也就是說，除了我們之外你誰都不能相信。」冰炎突然間嚴肅的打斷冥漾的話，「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你可以理解嗎？」他問。

　「這麼殘酷嗎？」冥漾不甚理解的說道。

　「一旦知道愛麗絲的存在，這裡的居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處決你。」冰炎說。

　「千真萬確？」冥漾不可置信。

　「千真萬確。」冰炎肯定。

　冰炎話說的十分踏實，冥漾意識到了他話語的真實性而忍不住嚥了嚥口水，而慢慢的兩個人已經走入人群比較稀少的區域，隨即冰炎領著他繞進巷弄中，停在一棟房子前面。

　「這裡就是我住的地方。」冰炎說道：「因為暫時還沒有地方給你住，所以先安置在我這裡吧。」

　「啊，好的。」冥漾點點頭，冰炎隨即轉開鑰匙把門推開。

　看起來沒有很小的房屋間推開門便是寬敞的客廳，全套的沙發椅與長桌後方是打通的廚房，櫥櫃與書櫃整齊的堆放在房間牆邊，角落則是通向後方的走廊與往上的樓梯，整體來說是一個很舒適的空間。

　「進來吧，我睡在二樓的第一間房間，其他的房間都是空的你可以用。」冰炎說道，走向廚房沏了壺茶。

　「這麼大的房子只有你一個人住嗎？」冥漾驚愕道。

　「只有我一人。」冰炎不假思索的說。

　「哇喔，這房子真大，比我家還要大多了。」冥漾開口讚嘆，「如果爸媽和姐姐過來也都住的下……」

　猛然間噤聲，冰炎手中的茶壺略有些用力的敲到木桌上，發出了碰的響亮一聲。

　冥漾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那個……對不起。」他說。

　「為什麼道歉？」冰炎道，冷冷的。

　「我不自覺的提到以前的事……明明跟你約好的。」冥漾微微低下頭，想到的是前天的承諾，「對不起……」

　只是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意這個承諾，還要這麼慎重的向對方道歉呢？冥漾沒有想通，道歉的事好像只是自己當下身體的反射動作一樣。

　而冰炎則是緩緩的端著茶壺放在桌面上，然後擺出兩個茶杯各倒入半杯茶，頓時茶香瀰漫在寬敞的空氣中，與有些尷尬的氛圍融合在一起。

　「……人總是沒有那麼容易改變。」冰炎最後說道。

　「真的很對不起……」冥漾有點沮喪。

　「別一直道歉。」

　「嗚……我，我先去挑房間！」冥漾慌忙的說道，然後飛快的跑上樓。

　端望著消失在樓梯間的冥漾背影，頓時空間中只剩他一人的冰炎沉默的提起茶杯。

　剛才差點滿溢出來的情緒，他都不敢相信會那麼澎湃。

　那就是所謂的忌妒嗎？他自己都覺得可恥。

　沉寂間，冰炎輕啜了一口茶。

　「……好燙。」他說著。

　慌忙間跑上樓去，冥漾在走廊間慢慢停下來。

　這股羞愧的心情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緊張的想要逃離現場？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一般。

　「我到底是怎麼了啊……」無奈的，冥漾抹抹臉。

　他直接打開了二樓第二間房間門，房內有一些基本的家具與盥洗室，冥漾不假思索的便往柔軟的床上倒去，把臉埋進蓬鬆的枕頭中。

　清新的洗潔精味聞起來非常舒服，冥漾慢慢閉上眼睛。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整個人都開始變得不正常了，冥漾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裡的一切他都不清楚。

　如果可以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就好了，躺在床上的他慢慢的開始產生睡意。

　「糟糕，不可以睡著……」冥漾喃喃念著，剛剛冰炎為他泡了壺茶，不去喝的話會冷掉的……但即使腦袋中這麼想著，身體卻還是不受控制的越來越重，非常表明的告訴他病症發作。

　這種身體真是讓人討厭，討厭的令人作噁。

　「不能……睡著……」

「冰……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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