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籃─中長篇 - 【赤黑】七七 (中)

章三迷信

「小赤司？小赤司起床囉！」今日負責照顧赤司的是黃瀨，昨天經過一連串治療後就直接讓赤司待在醫院休息了。醫生說赤司的記憶有在以一定的進度恢復了可以不用擔心，但是他越是認清現實，越是不想接受事實。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當初醫生建議不要恢復記憶的原因。

現在的赤司征十郎很清楚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也很清楚他的黑子已經不在了。但認清了事實並沒有改變什麼。

忘了我、忘了我……

腦海裡盡是這段話語迴盪不去。赤司不知道為什麼黑子要叫自己忘了他，更不知道為什麼他叫自己……別去找他？

「等等，我記得……」赤司坐在床上沉思了片刻，接著趁黃瀨離開病房替他拿開水時開溜。

其實他沒病，本來就可以自由行動的。當然，發現赤司不見後被綠間等人臭罵一頓是黃瀨的麻煩了。

赤司到了家附近的圖書館，他想起中國的佛教有提到靈魂轉世的議題。

然而，翻了一天的圖書，換來的卻是失望。

書上說當亡靈通過奈何橋時，會有個孟婆問你是否要喝孟婆湯，一飲便忘卻前世今生，今生傾心之人，來生形同陌路，相見而不識。

當然，為了尋得前世之愛，可以不喝孟婆湯而轉身跳入忘川河中，等上了千年的時間才能投胎。千年間，你或許會看見今生最愛的人走過橋上，但是他看不到你，你期待著他不要飲下孟婆湯，卻又不願他飽受千年河中煎熬。就這樣，千年之中一次一次的看他走過奈何橋，或許在某次你見到他也跳了下來，卻不是為你，而這就是結局。

亙古不變的愛情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相愛中的兩個人自以為能天長地久的謬想，除了可笑，還是可笑。

「啊？你相信這種東西啊？噗……」一隻手抽走了赤司手中的書，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輝，我沒有教過你亂拿別人的東西是很沒禮貌的嗎？」赤司皺了皺眉，「還有，我在看什麼或是我相信什麼，應該不關你的事。」冰冷的語氣透露出他的不滿。

「反正只不過是一些人的胡言亂語也不知道真假。」青峰把書丟回赤司桌上，「先不說這個，綠間那傢伙還有你那娘娘腔學長已經快發飆了，你再不回去的話。」

無奈地將書放了回去，走出圖書館時已經接近傍晚了。若是之前的赤司一定不會相信那種東西的，無根無據的事物對他而言只是笑話，而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愛情會讓一個人變得盲目，儘管心繫之人早已不在世上，可一段情緣豈是那麼容易抹滅的？

赤司隨著青峰走回他自己的住處，不意外的看見早早守在門口的綠間真太郎和實浏玲央。黑子出事之後，一直提供醫療協助及日常生活協助的就是綠間和實浏。

「為什麼要背著黃瀨逃跑？」綠間問。

「背著他？逃跑？」赤司挑眉，明顯對於綠間的用詞相當的不滿。

「你應該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吧小征？」實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誰也不想看到你這樣，都做朋友這麼長一段日子了，就算我們沒辦法體會你的感受，說出來吧，如果有我們可以幫忙的……」

「幫不了的。死人是不會復生的。」赤司說，平淡冷靜的語調反而更令人擔心。

「嗯？說不定我可以……」實浏蹲下身在赤司耳邊喃喃說了幾句話，瞬間赤司的眼睛為之一亮。

「真的？」

「當然。」

章四道士

『我有個朋友，據說可以和亡靈溝通的，說不定可以把你的思念轉達給那個男孩喔……』實浏玲央是這樣說的。

赤司順著實浏給的地址找到了他口中的那位朋友，還沒推開門進去就想閃人了。

不管是屋子的裝飾還是屋子本身都給人一種黑壓壓的感覺，還沒進去就已經快喘不過氣了。

推開門，不知道是太過於老舊還是疏於保養門嘎嘎的作響，很像是鬼片會出現的情節。赤司不在意，推開門就走了進去，裏頭很暗，和他的外部裝潢一樣。

「赤司征十郎先生？」一個低沉的聲音。

「嗯？你就是玲央的朋友嗎？」

「找你的愛人，是吧……」

好像沒聽到赤司的話似的，低沉的嗓音自顧自地說著。不知道是能看透人心還是實浏早和他聯絡了，這些現在而言都不重要。

「給我他的名字。」

「黑子哲也。」

「什麼時候走的？」

「九個月前。」

「確切的日期。」

「去年的七月二十號。」

「死因是？」

「車禍。」

一來一往的對話持續的一陣，對方把赤司和黑子的生辰八字都問得清清楚楚，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不可能。」他說。

「什麼？」

「你們不可能在一起，本來就不該在一起的，這個局面是必然的，只是換了一個方式罷了。」

「你說我跟哲也不該在一起的？」赤司微微的動怒了，但他從實浏那聽來這位道士的脾氣有些兒古怪，但實力可是一流。

「所以，對不起，請回吧。」低沉的聲音說著，起身就要離去。

「等等。」赤司突然叫住他，「如果只是找到他，也沒辦法嗎？」

「不許違逆命運……後果很慘的。」

「喔？命運？」

「看來你好像很不以為然嘛，年輕人？」他說，盯著赤司看了好一會兒，「有骨氣，我欣賞。但，你真的覺得你能夠跟命運作對？」

「請問大師，」赤司刻意放慢了語氣，在每個字之間，「可以告訴我你口中的『命運』到底為何物嗎？」

「命運是注定，只可預測而不可改變，你能夠細小的修正，但不能夠全盤的推託。」低沉的聲音說。

「我有個朋友之前也是這樣的，侷限於命運一詞而無法脫離。」赤司說，「但他現在變了，也許是他理解到……」

「好小子，我欣賞你。但我只能盡我所能的去做，到最後還得看你有多少毅力了。」

「麻煩您。」赤司揚起自信的笑容。

命運，不是早就註定好的際遇，而是早就注定要跨越的阻礙。

那是發生在Winter Cup冠軍賽後的事了。

「綠間君，差不多該拋棄你奇怪的迷思了吧？」

「才不是迷思的說……」

「那些運勢只會束縛你的。」

「我必須要盡人事聽天命。」

「那我問你，綠間君，你的三分球投進，是人為還是命運？」

「人為。」綠間毫不思索地答道。

「那若你骰骰子骰到三呢？」

「命運。」一樣的毫不思索。

「你錯了，綠間君。」黑子不疾不徐地說，「骰子雖然還沒有落地，但是結果其實已經由出手那一瞬間的速度和角度等因素所決定。你所認為不可違逆的命運，實際上也是掌握在你手上的，所有的一切亦是如此，能走到今天全部都是因為你，綠間真太郎的努力，而不是什麼星座，不是運勢。命運不是早就註定好的難關，而是早就注定要跨越的阻礙。相信你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做到，因為你一定可以。」

後來被綠間及站在一旁偷聽(?)的奇蹟眾人揶揄說是黑子哲也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

赤司笑了，因為他又想起了更多，在剛剛那一瞬間。

章五隔閡

「什麼？」

「看來你們之間的確存在著隔閡。」過了三個禮拜道士終於聯絡了赤司，而帶來的卻是這句話。

「存在著隔閡？什麼意思？」

道士的一語令赤司陷入沉思，他說在赤司對黑子的印象中少了一個很重要的部分，然而或許那是赤司無法和他溝通的，但是他說會試一試。

「你的時間只剩下兩個月，如果不在亡者離開後的一年內找的亡魂的話，就永遠也不可能再找到了。」他是如此說。

赤司和黑子之間有隔閡，而赤司必須越過這道鴻溝……

道士和赤司說在他想起來的這段日子裡，會先出發去尋找黑子可能待的地方。

「赤司君，今天的夜晚好安靜……」七月七日，是屬於情人間的日子。

「是啊。」赤司望向天空，而如今他再也沒有必要說些什麼。

去年七月七日，他們沉浸在幸福的氛圍中。

今年七月七日，他們……

「等等……」赤司的思緒突然停頓了下。七月七日，關於那日的記憶，就是他上次一直回想不起來的那個部分。

上次，試著回想起這段回憶時，腦中只有黑子的聲音迴盪著那段話……

答應我，忘了我，別再想起我，更別再來找我。

為什麼會想起這段話？赤司不知道。然而就算想找，大概也無從找起了吧？所謂隔閡，如果不弄清楚的話……

他只知道黑子所希望他答應的，是他怎麼樣也無法做到的事情，然而在當時他的耳中只覺得那種事根本不會發生。

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

「哲、哲也？」

請不要來找我……

「在說什麼傻話？」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要過，而我，只不過是一個過客……

赤司愣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黑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不敢相信，卻不陌生，黑子哲也的確講過這樣子的話。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黑子留下這段話之後的不久，就出了一場車禍意外而就此離開了。

不對勁，怎麼想都不對勁。

那場車禍是在山道上因車速過快失速衝下山谷，因在車裡找到身分證明的文件才確定了死者。

難道說，黑子是為了和他告別……

「赤司君，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請不要來找我。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要過，而我，只不過是一個過客。沒必要為了我而佇足不前，沒必要因為我而灰心喪志。當然如果你想我，我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的。」

現在回想起來黑子的那一席話簡直看破了未來，但是就經常以人類觀察為興趣的黑子來說，這樣的結果應該是可想而知的吧？也許赤司征十郎在黑子哲也面前，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單純更好懂。專屬於黑子哲也的。

但是關於黑子為何要說那句話……

思緒正陷入膠著，赤司卻靈光一閃想起黑子生前，有個小盒子不管怎樣都不讓赤司打開。

翻遍了全家上下，好不容易在衣櫃的最深處找到了那個小盒子。

那是一張病歷表，全部讀過之後赤司恍然大悟。

大腸癌，末期。檢驗出來的時間是去年的七月初。

從盒子裡面其他東西來看，可以看出黑子拒絕治療的決定。也許是因為駕車經過山道時突然痛苦難耐，才導致車子失控衝下山谷，又或許是不忍心讓赤司擔心，才含著淚自己衝下山谷。

只有一件事是呼之欲出的，就是黑子哲也，終其一生，只牽掛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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