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發完結 - 【喻黃葉】少年遊

　　夜已深，然仍有煙花脂粉之地熱鬧依舊，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朦朧曖昧的燈影投射在送往迎來的龜公和老鴇臉上，夜晚恍如那燭光搖曳，鶯聲嬌語不斷，絲竹聲若隱若現，多少尋歡客前來此地一擲千金，只為尋求一夜極致的幻夢。

　　這裡是鳳都最負盛名的銷金窟，多少男人魂牽夢縈的極樂鄉。

　　花滿樓作為帝京最大的青樓，向來是公子哥兒們作樂時愛來的地方，一進花滿樓的大門迎面撲鼻的便是甜膩的脂粉香氣，接著便是姐兒們彼此起落的嬌聲軟語，才進門便先酥了一半骨頭。

　　年過三十仍是風韻猶存的老鴇捏著手絹笑盈盈地送往迎來，濃厚的胭脂水粉掩不住眼角的細紋，殷勤地招呼甫進門的貴客。

　　姑娘們的嬌嗔，毫不掩飾的淫靡之聲，樓上偶爾傳來隱隱的絲竹聲，花滿樓彷佛另一個世外桃源。

　　然而一聲大喝卻如驚雷打破這一片歌舞昇平的繁華。

　　「官府搜查！」

　　所有人紛紛往門口看去，只見一隊皂衣皂靴的官兵湧了進來，為首的那人四處看了下，便吩咐左右：「搜！」

　　其餘官兵轟然應諾，隨即如潮水散開行動，不一會四處便響起男人的怒喝及姑娘的驚叫。

　　為首的官兵吩咐完便大步流星朝樓上走去，身後跟著兩名屬下，所有待在大廳的人都不敢隨意動彈，老鴇顧不得其他便湊上前去急急詢問。

　　「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咱們這雖說是妓院可也是開門做生意的哪……」

　　為首的官兵本欲不耐煩地打斷老鴇的叨絮，幾張塞進手心的銀票讓官兵下意識地看了老鴇一眼，原先的呵叱到了嘴邊卻換了句：「延秋門走水，上頭有令所有地方都得搜查，若你們與此事無關，自然無需擔心。」

　　說完，為首的官兵便不顧老鴇的面有難色，強行破門進入。

　　「所有地方都要搜過！一個角落都不准放過！」

　　「是！」

　　官兵們如狼似虎，肆意地闖入每一間廂房，四處都是杯盞摔破及傢俱推倒在地的聲音，衣衫不整的姑娘們披著外衣瑟瑟發抖，前來尋歡的客人強自鎮定卻掩不了發白的臉色。

　　老鴇跟在為首的官兵後面，跑得幾乎喘不上氣，臉上的脂粉已經開始脫落，讓她看上去特別狼狽。聽見周遭傳來客人和姐兒們的驚呼，以及器皿破碎的聲音，老鴇的心都在滴血。

　　「廂房裡的是誰？」為首的官兵在一間特別大的廂房前停了下來，低靡柔婉的琴聲隱約傳出。

　　「我的官老爺，宛宛姑娘今兒被貴客包下了，您看還是別……」老鴇急急要去阻攔，卻是來不及了。

　　沒有等老鴇說完，為首的官兵便一腳踹開門，大喝道：「官府搜查！通通不許動！」

　　粗暴至極的破門聲彷佛還回蕩在空氣中，然而房裡的氛圍卻半點也沒受到干擾。

　　房裡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屏風和一套桌椅，床上迭著大紅緞繡鴛鴦戲水的被子，給房裡的氣氛添了需些許曖昧，房內布了一桌酒菜，一名身穿白衣的公子獨自一人坐著，面前擱著一壺酒，花滿樓的頭牌宛宛姑娘在一旁撫琴。

　　桌上一對紅燭高照，獸形香爐上香霧嫋嫋，白衣公子依舊淺笑著自斟自飲，女子低頭撥弄琴弦，兩人彷佛都未曾看見堵在門口的官兵和老鴇。

　　許是白衣公子的態度過於平靜，為首的官兵不禁也愣住了，直到白衣公子的目光掃了過來，為首的官兵才回過神，並慌忙行禮。

　　「卑職見過喻大公子！方才不知大公子也在這兒，多有失禮之處，還請大公子見諒。」

　　兩個官兵面面相覷，不明白眼前這名年輕男子究竟是何身分，居然連平常囂張跋扈的上司都要低頭。

　　喻文州放下酒杯，隨意掃了門口一眼，開口的語調很是溫和，令人一聽就心生好感。

　　「林大人，這是怎麼了？可有事發生？」

　　「這……」為首的官兵猶豫了下，「延秋門走水，王大人下令全城徹查，所有可疑份子都得帶回衙門審訊。」

　　「是這樣嗎？」喻文州的眼裡似乎閃過了一絲異色，短暫的讓人以為是錯覺。

　　「是的，不知大公子……」

　　喻文州重新替自己斟了杯酒，若無其事地朝向為首的官兵笑笑。

　　「我方才一直都在，並沒有見到什麼可疑分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林大人還是往別處看看吧。」

　　喻文州的話中透露出明顯的拒絕，為首的官兵臉色變了變，雖然在看到喻文州的時候就知道這間廂房大概不可能查出什麼了，卻沒想到連讓他們進去看看都不肯鬆口，然而懾于喻文州的身分，他也不敢真的強行進入搜查。

　　甯國公府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為首的官兵不甘地看了看屏風那一側，最後只得抱拳示意，不發一語地離去。

　　待官兵們都撤去，老鴇面帶心痛地看了看被踢壞的雕花木門，又擔憂地看了看仍在低頭撫琴的宛宛姑娘，最後還是放心不下地跟了上去。

　　喻文州低頭把玩著酒杯，清冽的酒液盛在白玉杯裡，散發著醉人的酒香。

　　忽然，幾下掌聲不慌不忙地響起，一道慵懶的嗓音自屏風背面傳出。

　　「嘖嘖，不愧是喻大公子，三言兩語便打發了五城兵馬司的官兵。」

　　喻文州仰頭一飲而盡，擱下酒杯，而後看向屏風內側，微微一笑：「他們大概也沒料到，在這屏風後的竟是名動天下的小葉大人吧？」

　　八寶琉璃屏風後頭是另一個青衣的年輕男子，一身衣裳用料看似尋常卻透著華貴，衣襬邊緣用同色暗繡繡上了竹紋，身上並無多餘的配件，僅在腰間綴著一塊麒麟佩。

　　二十年前，先帝賜給葉家雙生子一對麒麟佩，鳳都中無人不識。

　　屏風後的人意思意思地扯了下唇角，亦仰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說文州，你就這麼怕被人看見我和你在一起？」

　　「非也，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怕真正不想和我扯上關係的是葉大人吧。」

　　剛剛的官兵若是還在肯定會大吃一驚，原因無他，隱在屏風後的那人竟是近來風頭正盛，新晉的吏部尚書葉修，葉相的嫡長子，名滿鳳都的葉家雙生子之一。

　　「這孤男寡男的，萬一給人誤會了我可沒地方說去，哥還等著娶老婆呢。」葉修翹著腳，一手拿著酒杯輕晃，燭光映著他修長白皙的手，一時之間分不出究竟是白玉酒杯還是那只手更皎白幾分。

　　喻文州的眸色闇了闇，伸手按住了葉修，親自拿了酒壺替他斟酒。

　　葉修窩在椅子上慢慢地品酒，琴聲幽咽，如泣如訴，他滿足地歎了口氣。

　　喻文州忽然開口道，「延秋門走水了。」

　　「聽著呢。」葉修持著酒杯，目光在桌上的菜肴逡巡，顯然對這件事並不怎麼上心。

　　「無緣無故走水，這下王大人可有得頭疼了，不知他要如何跟皇上交代。」喻文州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葉修的反應，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都沒有放過。

　　只可惜他還是失望了，葉修毫無反應──甚至可以說對這件事毫無興趣。

　　「王傑希一向不偏不倚，他效忠的物件只有皇上，皇上不會真對他怎樣，不過罰罰俸祿還是可以的，也算是他的失職之過吧，誰讓他一隻眼比別人都大些還看不清呢。」葉修用筷子在盤子裡翻翻揀揀，一邊漫不經心地道。

　　喻文州微微瞇起眼。

　　這也是他懷疑的地方之一，王傑希是眾所皆知的純臣，向來不介入大臣間的派系爭鬥，葉修他們到底是怎麼透過王傑希的人馬動手腳的？

　　或者是他多想了，延秋門走水跟葉修無關？

　　葉修看喻文州瞇起眼似乎在想什麼，他不在意地品著酒，醉八仙釀的酒外頭賣到百兩白銀一壇，在他們眼裡卻不過是尋常。

　「對了，我聽說甯國公府正在替你議親，迎親的時候記得找我，別的不說對對子還是沒問題。」花滿樓的廚子功夫不怎麼好，一桌菜都是大魚大肉，吃得葉修一陣發膩。

　　喻文州伸手拿了個柳丁開始剝了起來，不緊不慢地開口。

　　「程夫子說了葉修你在書院上課時成績最差的就是作對。」

　　「嘖，那些夫子怎麼就老記這些。」葉修抱怨道。

　　喻文州只是笑笑，然後塞了一瓣柳丁到葉修嘴裡，「來，解解膩。」

　　葉修吞掉嘴裡的柳丁，看喻文州拿了手絹慢條斯理地淨手，便彎起了眉眼，嘴裡卻是調笑。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清真居士這詞今個兒倒是應景。」

　　喻文州笑了笑，卻又從碟子裡拿起一瓣柳丁喂給葉修，葉修單手托腮，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古時昏君的作派來。

　　酸甜的果肉吃進嘴裡，喻文州卻沒收回手指，反倒在葉修口裡攪弄起來，淺色的汁液混著唾液自葉修嘴角溢出，沿著姣好的下顎滑落，看上去有種情色的味道。

　　葉修吞掉果肉，柔軟的舌舔過喻文州的手指，帶著幾分刻意。

　　喻文州身體微微一震，溫潤如上好墨玉的眸子此刻漸漸變得深沉。

　　他抽回手指，朝後頭的女子看了一眼。

　　始終都表現得毫無存在感的宛宛姑娘低頭行了個禮後便退下，極為識相地替那兩人小心帶上了門，溫順沉默的如同一道影子。

　　葉修看宛宛出去後還替他們帶上了門，轉回來後便朝喻文州發出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調笑。

　　「喻大公子今個兒不回國公府了？」

　　回答葉修的是落在頸邊的啃吻，外衫連同雪白的單衣一併被扯開，露出了白皙的肩頭，熾熱的氣息拂過耳後，在脖頸和肩頭處落下一連串的碎吻。

　　兩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葉修的眼睛蒙上了一層動情的水霧，毫不抵抗地任由喻文州將自己抱上床。

　　當背後壓上大紅緞繡鴛鴦戲水的錦被，兩人的衣衫也同時散落一地。

　　桌案上的紅燭仍高高燃著，香爐上的煙霧嫋嫋上升，彌漫了一室甜香，遠處的絲竹聲幽咽，如那一流淌過灘下的泉水。

　　「葉大人在這兒，我可捨不得回去。」

　　呢喃般的情話，葉修喘著氣對上喻文州的眼睛，那一雙眼睛裡永遠只有如沐春風的溫柔，令人忍不住想永遠沉淪。

　　人說君子如玉的甯國公府嫡長子喻文州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這般的溫文謙和，但葉修卻知道喻文州最可怕的卻也是這永遠溫和不變的態度。

　　上次做是什麼時候來著？一旬之前？還是半個月前？

　　葉修漫不經心地想，仰頭迎上喻文州壓下來的唇。

　　──算了，也沒什麼要緊。

　　鳳都的春天又到了，滿帝京都是盎然的春色，經歷了一個沉寂的冬天後，高門貴府的夫人小姐們又開始乘著昂貴輕便的馬車趕著赴宴，無數花宴、春宴的帖子從漆朱大門裡送出，被送到同樣顯赫的權貴人家中。

　　喻文州和幾個在書院的同窗約了到靈溪寺賞桃花，靈溪寺不若大悲國寺香火鼎盛，卻勝在景色清幽，許多文人雅士都喜歡相約前往賞玩作樂。

　　喻文州是甯國公的嫡子，和他交好的都是鳳都裡數得過來的權貴子弟，其中也包括黃少天，事實上喻家和黃家向來都是盟友，喻文州和黃少天從小就玩在一起，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政治上的結盟是一回事，喻文州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幾個弟弟都是庶出，嫡庶有別，縱然表面再怎麼兄友弟恭，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天生的敵對關係卻從來都不會改變。

　　靈溪寺後就是一整片桃花林，正是春到最濃處，一整片的桃花開得正好，風一吹便飄落滿目亂紅，煞是好看。幾個少年人本就是好玩的年紀，靈溪寺又是他們來慣的地方，因此當下便各自分開行動，自個去找尋中意的景色。

　　黃少天當然跟著喻文州，兩人在桃花林中隨意散步，黃少天叨叨絮絮地抱怨起了昨個兒他母親想給他議親的事，喻文州則是在一旁聽他說。

　　『我母親說我年紀要到了該是議親的時候了，這我也知道所以也沒反對，可好歹給我選的物件水準也不能太低是不是，文州你是沒看見我那遠房表妹是個什麼模樣，要是讓我娶她我寧可去邊疆跟我三叔喝風沙，這事絕對沒門！小爺打死也不娶那八婆！』

　　黃少天說的義憤填膺，喻文州忍不住發笑。

　　確實他跟黃少天今年都已經十六了，按照鳳都勳貴的慣例是該議親了，他是無緣得見黃少天的表妹，不過熙平侯夫人想來不至於拿少天的親事開玩笑，那表妹應該也只是拿來做筏子罷。

　　熙平侯府向來出武將，現在的熙平侯還是因為老熙平侯過世，回鳳都繼承爵位時才將手上的兵權交回，熙平侯府在西北軍系具有極大的話語權，到現在西北軍裡都還有熙平侯府的人，也就是黃少天的三叔，現任熙平侯一母同胞的弟弟。

　　『放心吧，伯母不會隨便替你訂下親事的。』喻文州安慰黃少天。

　　『奇了文州你怎麼知道，該不是我母親跟你透漏了什麼消息吧？快說給我聽聽快快快，我母親對你可好了你說我這還是不是她親生的了。』

　　喻文州笑了笑，伸手去碰低垂下來的枝椏，桃花正是盛開之時，嬌豔一如美人的紅唇。

　　『最近葉相一派風頭很盛。』他壓低了聲音，含糊地說了這一句。

　　雖然這一句話乍聽之下沒什麼，黃少天卻立刻懂了。

　　『誒，果然還是這樣嗎？』

　　少年看起來有些沮喪，卻也沒有什麼太激烈的反應，事實上他們早就明白自己的婚姻不可能由他們做主，他們是天之驕子，金尊玉貴地長大，他們接受家族的供養，同樣也要為家族奉獻。

　　黃少天的沮喪只維持了一下，很快又恢復精神了。

　　『對了文州你聽說過葉家那對雙生子嗎？』

　　『你是說葉修和葉秋？』

　　黃少天點頭，『是啊是啊，我聽說那對兄弟雖然是雙生子可除了長相外就沒地方相似。』

　　一說起別人家不成材的子孫黃少天就特別來勁，越說越興致勃勃。

　　『那葉秋據說是人人誇讚，六藝無一不精通，為人既謙和又討人喜歡，相較之下他雙生兄長葉修簡直是他弟弟的反面，不學無術胸無大志據說整天都在大街上遛鳥逗狗……哎喲什麼玩意砸到小爺了？！』

　　黃少天憤恨不已，一看砸到自己的居然是顆桃核，還啃得挺乾淨，連點果肉都沒留下。

　　『給你個教訓，千萬別在背後議論別人，知道不？』一道懶懶的聲音從上頭傳出，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乾淨清澈，一聽就讓人難以忘記。

　　黃少天抱著頭往上看，喻文州也跟著抬起頭，然後見到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滿樹怒放的桃花，或濃或淡的桃花被風一吹便落下整片的花雨，一身青衣的葉修倚在樹枝上，居高臨下朝他們勾起懶散的笑，漫天的花瓣拂滿了少年一身還亂。

　　『──喂，背後說人壞話的，你們叫什麼名字？』

　　桌上的紅燭燒到只剩短短一截，黯淡的燭光在窗上拉長成微弱的影子。一番雲雨過後，葉修已是累極，連身體都來不及清洗便閉著眼在床上沉沉睡去。

　　喻文州悄悄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衣，背上還有些隱隱作痛，方才的歡愛中葉修不曉得是故意還是無心，十指在他背上竟撓出了痕跡，到現在都還疼著。

　　一道黑影突地出現在窗邊，壓低了聲音。

　　「公子，目前計畫順利進行中，但晉王似乎察覺了什麼。」

　　「無妨，晉王只是懷疑，要有動作卻難，畢竟他目前還不想招來皇上的忌憚。」喻文州沉吟，手指在窗框上輕輕扣動，目光微閃。「看著晉王，但什麼都別做。」

　　「是，另外熙平侯世子已率了人馬過去，再一盞茶的時間就能趕到。」

　　喻文州點頭，他回頭看了眼正熟睡的葉修，將聲音又壓低了些。

　　「葉相那裡，有什麼動靜沒有？」

　　喻文州的聲音壓的極低，在房間另一頭睡得正熟的葉修不可能會聽見，說完他又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見錦被下的起伏依舊是同樣的規律，這才安下心。

　　只不過喻文州沒看見的是，背對著他的葉修悄然睜開了眼，唇角翹起的弧度微微諷刺。

　　「回公子，相府和平常並無二致，入夜後亦無人外出。」

　　喻文州點頭，神色有些許鬆動，「我明白了，你去吧。」

　　暗衛下一瞬間又在夜色中隱去了身影，喻文州闔上窗子，一切看起來都沒有異狀。

　　他轉身走向床上還睡著的葉修，在喻文州走近床的時候，葉修恰好翻了個身，睡醒惺忪地睜開了眼。

　　「什麼時辰了？」許是才睡醒的緣故，葉修的聲音還帶著些許黏膩的鼻音，彷佛在撒嬌般。

　　喻文州的心忍不住就有一塊悄然軟下。

　　他彎下腰，伸手去摸葉修的臉頰，溫和地道：「剛過丑時……再睡會？」

　　葉修打了個哈欠，神色還有些懨懨的。

　　「我說文州你平常該不是都憋著吧，難得做一次就狠成這樣，聖人說過猶不及，你這樣可不利養生。」這麼說著的葉修睜開一隻眼，由下而上瞥著喻文州，似笑非笑。

　　喻文州頓了下，微微地笑著。他貼上葉修的耳邊，悄聲道：「不如我們再來一次？這次我保證很『養生』……」

　　葉修呵了一聲，他朝喻文州勾了勾手指，待喻文州靠近之時，才貼在他耳上輕聲說了句話。

　　「文州，別放心得太早了。」

　　喻文州瞳孔一縮，還沒來得及說話，窗邊忽然傳來一聲著急的呼喊。

　　「公子！」

　　兩人同時看向那扇雕花窗櫺，喻文州看了葉修一眼，葉修卻往後一靠，一副客隨主便的模樣。

　　喻文州垂下眼，走到窗邊開了窗。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但熟悉的人卻聽得出裡頭的寒意。

　　暗衛同樣也聽得出來，但茲事體大，他不能不立刻將這件事報給主子知道，否則出了事他們沒有人能擔起責任。

　　「公子，周大人在牢中自縊了！」

　　聽到這句話，一直都處變不驚的喻文州終於臉色微變了，他下意識地扭頭去看葉修。

　　只見葉修撐起身體，懶洋洋地靠在床邊，朝兩人露出懶懶的淺笑。

　　「看吧，不是早告訴過你，別放心太早嗎？」

　　※

　　昨晚鳳都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再加上和喻文州荒唐了大半夜，偏生隔天又得趕著下江南，葉修一晚都沒睡好，到現在都看上去懨懨的。

　　不是不想多歇一會，但紫宸殿那位都發話了，誰敢拖延上一時半刻，又不是嫌頭上那頂烏紗帽戴得不痛快了，再者江南那頭容不得再耽擱下去，葉修無意在鳳都多逗留，天未亮便命人收拾行囊準備出發。

　　這趟下江南是奉皇帝的密旨行動，一路上都必須隱藏身分，因此不能搭官船。葉修這趟出門乘的是相府的船，葉家世代書香，儘管奢華之事也弄的文雅風流，船上佈置的精緻大氣，處處透著低調的矜貴。

　　葉修揉著酸痛的腰，右手持著煙杆，神態慵懶地倚在艙門邊看丫鬟們忙碌。為了遮掩身份，葉修沒穿平日慣著的青衣，而是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再配上那股慵懶的神態，便多添了幾分江南文人才子的風流意態。

　　那衣料也不是普通衣料，是只有晉北才出產的月華緞，一年不過出產十匹，全都進貢給大內了，月華緞表面柔和細滑，在不同角度下會生出月暈般的柔和光澤，因以「月華」為名。

　　區區一匹布料，就看得出鳳都權貴的窮奢極侈。

　　「主子。」貼身大丫鬟連翹過來向葉修請示，「咱們帶上船的東西太多了，原先拿來擱置的艙房放不下，主子看是不是……」

　　「就讓你別收拾那麼多箱籠，我又不是姑娘家，冬衣到了江南再置辦也不遲。」葉修敲敲手中的煙杆，語調漫不經心，「也用不著這麼麻煩，讓清風他們幾個擠擠就成了。」

　　「那是主子對自個兒的事都不上心，要是奴婢不看著點，只怕主子連衣裳都沒得換。」連翹沒好氣，行了個禮退下後便轉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葉修摸著下巴，對著連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這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明明從江南帶回來時還是個挺害羞靦腆的小姑娘，怎麼就給長成這樣了……」感情是他這當主子的太寬厚了？

　　葉修的地位在葉家很特別，貼身服侍的丫鬟和小廝們對他的稱呼是主子而非相府下人所稱的大少爺，這意味著除非是葉修本人，其他人甚至是葉相都不能支使連翹幾人。

　　連翹很能幹，清風和朗月年紀雖小卻都相當機靈，他們幾個都是葉修從江南帶回來的，是葉修和如今已成回憶的那人剩下的聯繫。

　　除此之外，便也只有她了。

　　葉修想著，忽然覺得有些興致索然，便轉身進了船艙。

　　儘管外觀看上去不值一提，但船艙內的佈置卻看得出是費了一番功夫的，地板鋪著棗子紅的四合如意天華錦紋織毯，香爐裡點著松香，沉靜的香氣彌漫在艙房裡，雕花窗櫺邊擱著一張美人靠，矮幾上擺著四色乾果，下麵拉開便是暗格。

　　藏在暗格內的茶具被翻出來，有誰坐在榻上泡茶，茶香彌漫開來，葉修走過去，喊了聲：「雪峰。」

　　吳雪峰擱下茶杯，看葉修在他對面坐下一邊齜牙咧嘴揉著腰，寬容地笑了笑。

　　他替葉修沏了杯茶，葉修接過茶杯，卻沒有馬上喝。

　　一身月白的青年微微低下頭，指尖在杯緣緩緩摩娑，晨光透過窗櫺灑落在葉修身上，更襯得那雙手如白玉般無暇。

　　在一片靜寂中，吳雪峰的聲音響起。

　　「周侍郎在獄中自縊這事不在喻大公子的算計中，勳貴這次吃了個暗虧，但我們損失也不小。」吳雪峰說，「昨晚延秋門走水時，熙平侯世子是最快帶著人馬趕到的，當時就把混亂的局面控制住了，這之後又帶了一隊人馬往城外趕去。」

　　「左金吾衛兵曹參軍事是我們的人。」葉修開口，煙杆敲了敲矮幾，「走水時他在哪？」

　　吳雪峰頓了下，「遇襲了，他們在興慶坊遇上了死士，李大人幾乎留下近半數的人手才得以脫身。」他的口吻帶著幾分凝重。

　　「嗯，繼續。」

　　「昨晚輪到左金吾衛當值，皇上知道此事後震怒非常，直接將李大人革職問罪，提拔上來的卻是勳貴的人。」

　　「那邊大概也等不下去了，難為文州昨晚特意把我絆住，卻沒料到下去攪混水的不只我們。」葉修笑了笑，「文州應對得挺快，在計畫生變時還能想到把我們的人擠下去，不過少天就在右金吾衛供職，倒不是不能理解。」

　　葉修停下，喝了口茶才又問：「延秋門走水這事，王傑希沒起疑心吧？」

　　「就算他起疑心也找不到證據了，我們埋進去的釘子不只一個，昨晚摻了太多因素在裡頭，真要查是找不到什麼的。」

　　「那就好，這陣子讓我們的人暫時偃旗息鼓，勳貴那邊肯定會進行清洗，別讓我們的人被洗出來太多。」

　　放下茶杯，葉修看吳雪峰仍緊蹙著眉，便開口問道。

　　「怎麼了，雪峰你在擔心什麼？」

　　「現在左右金吾衛都是勳貴的人，我們會失去對禁衛軍的控制。」

　　「用不著放在心上，那個位子他們要就拿去好了。」葉修的口吻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可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聽著有種令人心驚的味道。

　　「能坐上那個位子是一回事，能不能坐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茶已經沖了第三回水，杯子早已不再冒出熱氣，葉修端起茶杯輕輕用杯蓋撥了撥。

　　「我得走了，昨晚的事還要善後。」吳雪峰起身道。

　　「你去忙吧，會記得給你們帶禮物回來的。」葉修敲敲煙杆，帶著不無幾分玩笑的意味說道。

　　吳雪峰笑了笑，晨光落在青年的臉上，讓他的眉眼也因此多了幾分柔和。

　　「你這趟去江南自個當心點，我總覺得江南的事沒那麼簡單，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葉修笑笑，伸手拍了拍吳雪峰的手背，示意他明白了。

　　待吳雪峰離開後，葉修擱下茶杯，目光似是沉思。

　　艙房另一頭的桌上擺著盤棋，顯然是下到一半，棋盤和黑白子均是以磁石製成，即使在水上行船時也不會移動。

　　十九路棋盤上縱橫交錯，執黑的人每一手都下的謹慎，隱忍潛伏著直到最後那一手徹底扭轉局勢，黑龍挾帶無與倫比的氣勢將白子的地盤咬得支離破碎，白子已是被逼到絕路，再無力可回天。

　　葉修走到棋盤前，垂下眼看著那盤棋，右手拈起一粒白玉棋子，輕輕落下。

　　「一子不慎，滿盤皆輸。」他輕聲地道。

不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忽然間身後傳來細微的震動，葉修猛地轉身，卻見一名一身玄衣的年輕男子歪在榻上，伸手就拿了矮幾上的乾果在吃，腰間配刀，明晃晃的紅色絡子刺進葉修的眼裡。

　　「我說葉修你怎麼一大早就急著走，昨晚不知道抽什麼風，那麼多不相干的傢伙都出來湊熱鬧了，搞得宵禁跟喊著玩似的，還能不能好點了。」黃少天給自己動手倒了杯茶，一口喝幹了又繼續說下去，「我累得半死忙了大半夜連口水都沒能喝上就來送你了，葉修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講義氣你有沒有特別感動啊？」

　　葉修走過去，一把奪了黃少天手裡的杯子：「你怎麼進來的？」

　　「開窗進來的，放心絕沒驚動到任何人，我是看吳雪峰走了才進來。」黃少天坐直身體，目光跟著葉修轉來轉去。

　　「嘖嘖感情世子大人今日不用當值，特地跑到我這兒白吃白喝不成？」葉修挑眉，大剌剌就直接朝黃少天伸手，「看在咱們認識這麼久的份上，茶水和點心就算你十兩銀子，對你夠好了吧。」

　　黃少天大怒，「開什麼玩笑，就是鳳都最貴的酒樓都沒這麼坑錢，葉修你當我冤大頭？」

　　葉修被揭穿了也沒有絲毫愧疚之色，擺擺手，道，「你喝的茶水是今年江南一帶新獻的貢茶，配茶的點心是宮中秘方醃制的蜜餞，有錢都沒處買，說你佔便宜還不信。」

　　不同于和喻文州相處時你來我往的心機交鋒，葉修和黃少天相處時更多是直接而不客氣的態度，縱然葉修對這兩人的感情並無差別，卻不能否認相較於心思太深的喻文州，葉修在黃少天面前會更隨意而放鬆。

　　儘管葉修知道黃少天的本質並不如他話癆的表像所展現出來的輕浮，但人多少都會被表面影響。

　　「你就扯吧，我等會就要回去了，你是沒看見皇上今天早朝的模樣，昨晚的事一日沒給出個交代我就別想安生了。」

　　說著，黃少天的目光便落到葉修身上，葉修斜倚在美人靠上，僅以玉簪隨意束起的黑髮便傾瀉了一邊，白玉簪襯得那發更加漆黑如墨。

　　黃少天看了會，忽然伸手隔著矮幾撩起葉修一綹頭髮。

　　髮絲滑過指尖，帶來微癢的觸感，細細的，黃少天覺得自己的心頭彷佛也被搔上了一下。

　　「少天？」葉修看黃少天抓了他頭髮，怔怔的半天都不說話，便出聲喊道。

　　黃少天看向葉修，因為頭髮還在他手裡，葉修只能半歪著身子和他對視，在黃少天看來便是葉修半仰頭，由下而上瞥著他，那一眼連葉修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風情，卻讓黃少天忍不住心口灼燙起來。

　　這個人是他從年少時就一直放在心上的，獨一無二，佔據了他全部的熱情與注意力，他是他年少的夢想，是他拚盡全力的執著。

　　死也不放手。

　　「葉修……」黃少天的聲音低了下去，艙房內的空氣陡然變得曖昧，濃稠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矮幾被推到一邊，闔上的艙門緊緊閉著，不會有人在這時來打擾他們，天時地利全都具備，只差人和。

　　「黃少天你想幹什麼，白日宣淫嗎？你不要臉我可要臉，連翹他們還在外頭，去去去，喝杯茶降降肝火。」葉修伸手去推黃少天，卻發現推不動。

　　他抬頭對上黃少天的眼，在那雙眼裡看見認真。

　　「你跟文洲在花滿樓待了一整晚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們肯定做了吧？」黃少天一邊單手解開葉修的衣襟，一邊吻著葉修的嘴唇，細碎的吻落在葉修臉頰和眼皮上。

　　葉修還想掙扎下表達抗議，黃少天卻直接壓下來，貼在他耳邊噴吐著熾熱的氣息，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斥著濃濃的情欲。

　　「葉修，要公平啊……」

　　窗子外的天光透亮，可以清楚看見兩人現下衣衫不整的模樣，葉修的裡衣被撥開後露出白皙的軀體，上頭還留著昨晚與喻文州歡愛過後的痕跡，葉修偷眼覷著黃少天，卻見黃少天神色自若將手探進來，沿著脊背一路往下撫摸，直接探進他的裡褲。

　　葉修身體一震，肌肉有瞬間的繃緊，隨即卻又放鬆下來，乾脆不再掙扎。

　　掙扎也是白費工夫罷。

　　他們彼此牽扯得太久，久得早已深入骨肉，甚至只要扯動便是鮮血淋漓，卻誰也不願放手。

　　水上的蕩漾與魚水之歡的快感混合在一起，視線在搖晃，弄不清究竟是船在搖還是肉體的撞擊所致。

　　這晃得也太厲害……這兩小子該不是說好輪流來搞我？

　　葉修攀著美人靠的扶手，朦朦朧朧地想。

　　「葉修，你不專心，你在想誰？跟我做的時候怎麼可以分心？」黃少天的聲音也有些不穩，他狠狠往前一頂，滿意地看見葉修的背脊一瞬間繃緊，無聲地抽氣。

　　他低下頭，舔去葉修背上的汗水，滿口的鹹澀在他嘴裡彷佛甘甜。

　　「怎麼樣，我的技術和文州比起來是不是比較好？有沒有滿足到你？嗯？」

　　又是一次的深入，葉修下意識絞緊抓著扶手的手指，他在欲望與快感中載浮載沉，意識漸漸朦朧。

　　他想起那片桃花林，風一吹便是滿目的亂紅飛過眼前，深深淺淺的桃紅淹沒了那年春天的靈溪寺，也讓那段回憶都染上了桃花的紅。

　　他們的相遇或許是命運，而他們在命運的輪回裡掙扎。

　　十丈軟紅，他們不能亦不願掙脫。

　　『葉修葉修！你在不在！』

　　黃少天才進了葉府便丟下小廝隨從，興沖沖地往葉修居住的梧桐院而去，半點也不管貼身小廝在背後苦著臉喊他。

　　葉府也是有規矩的高門大戶，只是黃少天這陣子往葉府跑的勤，葉家的長輩們如今都習慣黃少天經常就要過來找葉修，碰到面時還會關切幾句，雖說葉相與熙平侯在朝堂上不對盤，卻也不至於到喊打喊殺的地步，孩子們間的往來倒也不必太小題大作。

　　明天是葉修和他雙胞胎弟弟葉秋的生辰，黃少天和葉秋沒什麼交情，他只和葉修談得來，一知道葉修生辰就快到時，他便琢磨著要送什麼賀禮。

　　葉修不喜歡琴棋書畫，也不愛遛鳥逗狗，卻獨獨對印章有些興趣，黃少天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從多寶閣淘到這塊田黃，拿來刻章再適合不過了。

　　葉相和勳貴是敵對關係，與葉家公子交好的多半和熙平侯及甯國公等勳貴不合，黃少天也不耐煩和那些文臣家的子弟交際，便想著提前一天把生辰禮先給了葉修。

　　只是黃少天卻突然起了私心，並沒有告訴喻文州這件事，而是隻身前往葉府。

　　想到能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黃少天就禁不住地歡喜。

　　從葉家下人口中問到葉修這時正在園中的亭子，黃少天便風風火火趕過去，直把才剛跟上來的小廝弄得欲哭無淚。

　　葉府的庭園向來是鳳都一大勝景，園中有座湖，湖上建著水榭，水榭外則是一座亭子，名為「跳珠亭」，取的是蘇大學士「白雨跳珠亂入船」之句。

　　黃少天闖進跳珠亭，興匆匆地喊著。

　　『葉修葉修，你來看看我給你的生辰禮，我尋了好久才找到成色這麼好的田黃，你不是喜歡刻印嗎……』

　　話語聲未落，黃少天卻在看見亭中的另一人時怔愣了。

　　喻文州看見黃少天出現在這裡顯然也是吃驚的，但他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自然而然地對黃少天笑了笑。

　　『少天，還真巧，原先想著找你一塊過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面。』

　　喻文州的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的溫和，黃少天忽然有股說不上來的心虛。

　　原本他們說好今天要去郊外的莊子跑馬，他臨時編了個理由推辭不去，只說身子不爽不想出門，喻文州知道後也沒說什麼，還打發小廝帶回了好些安慰的話語，說他今日要陪甯國公夫人去上香，讓他別放在心上。

　　只是他卻不知道說要陪自家母親到寺廟上香的喻文州，為什麼會出現在葉府。

　　『來就來了，杵在那兒做什麼，進來喝杯茶吧。』最後發話的還是葉修，他懶懶倚在榻上，正把玩著一塊玉料，質地那是上好的，一看就不是凡品。

　　黃少天吶吶地應了一聲，有些魂不守舍地進了亭子。

　　葉修可不客氣，伸手便向黃少天要他的生辰禮，那塊田黃一到手中，葉修細細地看了幾眼，便笑著看了黃少天一眼。

　　『說來你們哥倆好倒是都想到一處了，居然都送了印料。怎麼，送禮前沒商量過？』

　　葉修調侃得隨意，黃少天下意識地看向了喻文州，卻正好撞上喻文州投過來大有深意的眼神。

　　黃少天雖然性子跳脫了些，卻不是笨蛋，他是家中的嫡子，上頭幾個庶兄都已成年，在這般情形下還能得熙平侯如此看重，便證明他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而男人似乎又是種奇妙的動物，對於情敵的存在總是分外敏銳。

　　在與喻文州對上眼的那一刻，黃少天忽然心頭就浮起某種朦朧的預感，於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文州，你……』

　　而喻文州只是淺淺的微笑著，一如往常的溫和，卻讓人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

　　黃少天和喻文州約在茶樓，從葉家的船隻離開後，黃少天便匆匆趕過去和喻文州會合。

　　當黃少天被小二帶至包廂時，喻文州已經在裡頭等很久了。

　　「來了？先喝杯茶潤潤喉吧。」喻文州親手倒了杯茶給黃少天，黃少天也沒客氣，接過來便一口喝幹。

喻文州則是對店小二吩咐再上壺碧螺春和幾樣茶點來。

　　「周侍郎在大牢自縊，這下我們好不容易掌握到的人證便廢了。」

　　喻文州沒浪費時間寒暄，在黃少天坐下後直接單刀直入道。

　　黃少天揀著桌上的糕點吃，忙了一晚都沒吃上什麼東西，剛又跟葉修顛鸞倒鳳了好一番，這會已經餓得肚裡打鼓。

　　「昨晚誰也沒料到延秋門會走水，人手安排上出了漏洞，讓葉修鑽了空子，我已經在查這件事了，只怕是有內鬼。」

　　喻文州輕叩桌案，面上若有所思。

　　「葉修這趟去江南，你有什麼想法嗎？」

　　儘管葉修奉的是皇帝的密旨行動，然而對於某些人來說，要得知密旨的內容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對於葉修的一舉一動都放在心上的兩人來說，自然早在葉修接到密旨後沒多久就得知這件事。

　　黃少天挑揀糕點的動作頓住，看向喻文州，「葉修當年是不是去的就是江南？」

　　喻文州點頭，「那個丫鬟，還有兩個小廝都是葉修從江南帶回來的。」

　　這時小二掀了包廂簾子，送上一壺碧螺春和幾盤茶點，兩人同時靜了下來，直到小二放下東西告退後，黃少天才開口。

　　「文州，你說為什麼葉修當年要走？」

　　黃少天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帶著幾分沉甸甸的意味，包廂內的氣氛一下忽然變得凝滯。

　　喻文州仍是淺笑，但眼裡的笑意卻迅速淡了下去。

　　「葉修刻的印章，你還帶著嗎？」喻文州忽然開口問道。

　　一句當然到了嘴邊卻打住了，黃少天似有所感地對上喻文州的眼神。

　　喻文州卻只是端起茶，輕輕撥了撥杯蓋，唇邊的笑意卻讓人都摸不透。

　　被黃少天拉著硬是胡來一番，葉修現下也是渾身酸軟，他吩咐小廝打水來，自己則是懶懶地倚在美人靠上閉目養神，只隨意披了件外衫，半露的胸膛上都是淫靡吻痕，一看便知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連翹明知道卻不多問，只熟練地支使清風和朗月去燒水，自己則是去放置箱籠的艙房找了套更換的衣裳。

　　聽見連翹在外頭囑咐小丫鬟的聲音，葉修微微睜開眼，目光落在不遠處地板上的鮮紅色絡子，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遠處的畫舫上傳來聲聲絲竹，貌美的歌妓抱著琵琶倚在船頭，纖纖十指輕輕撥弄絲弦，曼聲唱起一曲少年游。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

　　可憐人意，薄于雲水，佳會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這番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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