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的愛麗絲連氣味都可以徹底消除掉，相當於使用的剎那，「黑子哲也」對外人來說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但是連他三番兩次發出聲音提示──或者說提醒對方不要再破壞學校優良樹種了──甚至從樹上跳下來站在對方面前僅僅十公尺處──還不小心嚇著了一隻無辜的小白兔──只需要一個動作的比劃或一句話的點破，就可以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測試了，某位天才也都可以徑直朝反方向橫衝直撞。

 

　　在佩服自己將愛麗絲發揮得出神入化以前，他想他必須先懷疑新任搭檔的智商是否健全。

 

　　記得上回的復活節尋蛋比賽，宮地前輩在北森林的上空布置了學校偵測不到，因為沒有氣味也不會被天敵捕捉的麻雀型態小型探測裝置。

 

　　一面回想著總是皮笑肉不笑地說要輾壓欠扁後輩，然後會真的付諸執行製造一堆怪裡怪氣的生化武器──通常太危險的東西最後會被學校強制回收銷毀──那位技術系的天才發明家前輩，黑子一面掏出愛麗絲學園內部專用的通訊設備，打開網路快速地輸入一大串英文數字。

 

　　『191771111miyajikiyoshi886088』

 

　　因為當時恰巧和宮地分到同一組，對方理所當然地將冗長的影像頻道密碼抄了張小紙條給自己，在當時因為使用頻繁到後來不知不覺就背起來了。

 

　　……即使那是一串猶如小學生信箱帳號，不刻意背下來還是有跡可循有辦法推敲出來的最不牢靠的密碼。

 

　　無論是黑子本人還是當時同組的另外一名前輩都很想吐槽那一長串看似複雜，實則是由身高體重生日姓名還有最喜歡的偶像三圍所組成，如果換成銀行帳戶裡頭的現金一定哪一天就會被有心人士盜領一空的解壓密碼，但是看到製作者本尊那副興致高昂解釋著他的新發明展新功能的模樣，兩名組員有志一同地決定他們還是不要那壺不開提那壺比較妥當。

 

　　畢竟誰也不想在某天上學途中便被橫衝直撞的可愛青蛙外型坦克車輾斃身亡。

 

　　手機介面先是陷入一連串的程式語言計算，緊接著進入搜尋中的畫面，正中央有一枚宮地最常使用的與他大男人形象一點也不搭調的可愛動物頭像正在與黑子眉來眼去，最後才跑出了黑抹抹的樹海上空的景象。

 

　　「有了。」慶幸著宮地似乎還沒有又或者說不打算把他安置的儀器回收，黑子手動調整鏡頭焦距，切換到紅外光模式──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觀測到釋放出紅外線輻射能的生物──這是當初宮地為了揪出試圖在晚上掩人耳目的埋伏者所設置的功能。

 

　　順帶一提，如果是像黑子這類將隱形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甚至能夠隱藏溫度變化的愛麗絲，偵測器便啟不了什麼作用了。

 

　　循著方才傳來巨響的方向移動，黑子很快地找到了目標，此時四肢著地的火神已經遠離了他的所在地約五百公尺，邊佩服動物體質愛麗絲承襲了野獸強大的身體能力，他同時注意到對方正匍匐在森林中少見的一塊空地上，動也不動滿臉戒備地緊緊盯著前方的一幢，高度約略一公尺左右的有些眼熟的小木屋。

 

　　「那是……」

 

　　或許是受到外面正緊戒地低吼著的火神的擾動，此時小木屋的小門，緩緩地打開了。

 

　　一道黑影潛伏在門邊，不明生物的雙眼正雪亮雪亮地凝視門外的不速之客。

 

　　此時火神緊繃了全身的神經，掌上的利爪將地面磨出數道猙獰的爪痕，只待對方一出手，他已然做好萬全的反擊準備。

 

　　黑影之中的生物緩緩地步入月色之下，映入那雙貓科動物閃爍的眼。

 

　　「哇啊啊啊啊啊啊──！！」

 

　　還來不及看清楚影像中敞開的木屋內的畫面，驚天動地殺豬一樣的慘叫已經轟動了整片黑壓壓靜悄悄的北森林，一群受到驚擾的小鳥正從聲音的來源處倉皇地竄逃出休棲的大樹，黑子揉了揉還在嗡嗡作響的耳朵，視線移回影像上，小小的黑白色柴犬竄出木屋緊追落荒而逃的新任搭檔身後的畫面驚鴻一瞥。

 

　　隨即鏡頭內僅僅只剩下一片荒涼的空地以及佇立其上的小木屋。

 

　　「二號的反應不像在對付入侵者，反而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不疾不徐地滾動影像跟隨著快速移動中的兩個生物，虎耳虎尾的高大少年一臉驚恐，火力全開地在障礙重重的叢林間四處逃竄，藍眼睛的小柴犬汪汪汪地吐著舌頭，用難以置信的速度尾隨其後，好一個老鼠抓貓的滑稽畫面。

 

　　坐在落葉堆上的黑子擰著眉百思不解，隨後才後知後覺地得出了一個當事人聽到一定不免暴打他一頓衝動的結論，「咦，難不成火神君怕狗？」

 

　　突破盲點的下一秒，介面上有些混亂的景象閃爍了幾下，沒多久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機械頂端的小綠燈也在同一時間轉為紅色。

 

　　……手機沒電了。

 

　　記得中午出門的時候還有一半的電量，使用網路果然特別耗電。備用電池被他放在宿舍裡，相當於這隻機子在此時已經一無所用，嘆了今天下午以來數不清第幾口氣，黑子將手機塞回口袋，認命地站起身考慮接下來的行動。

 

　　要不乾脆自己現身趕緊結束這場鬧劇？

 

　　似乎不可行，他無法保證女魔頭不會透過哪位老師的千里眼監視這裡，貿然作弊的話回去以後大概整整一週不得安枕了。

 

　　搔了搔一頭蓬鬆亂髮，隱藏在空氣中的藍眸掃試著周身，處在黑暗中的視野朦朧不清，附近也靜悄悄的沒有動物的聲息，也因此，斜前方不遠處一陣一陣突兀的騷動才能輕易地捕捉入眼。

 

　　既然已經沒有退路了，那就一鼓作氣地做下去吧。

 

　　……話說他們為什麼非得因為無良女教師的心血來潮，晚上還要待在危機四伏的森林裡啊。

 

　　即使明白對方說這座森林頂多是拿來嚇唬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等部小學生，對他們這些在愛麗絲打滚多年的高等部學生而言的確虛有其表，無端淌了這趟渾水的黑子哲也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埋怨了一番，無語問蒼天。

 

 

　　「火神君，二號不會傷害你，事實上牠根本不是一隻真正的狗。」正當愛麗絲新生火神大我同學，正為一隻緊追不捨的他最深惡痛絕的小狗內心波濤洶湧驚滔駭浪之時，四周一片幽靜的樹林又傳來了那道害他浪費了一整個下午的青春(？)尋尋覓覓的平穩聲線。

 

　　「牠如果不是狗難道會是兔子嗎！？」邊跑邊吼的火神同學大概已經在心中把身後小柴犬和牠的狗爹狗娘連同狗祖宗十八代通通罵過一百遍，偏偏是自小時候因為曾經咬過他因而覆上一層心理陰影的狗，要不然他堂堂老虎體質的愛麗絲怎麼會害怕這種小不拉嘰的──

　　「汪！」

　　「嗚哇啊別過來！！」

 

　　此時，那道不緩不急到讓火神只想痛扁一頓聲音主人的嗓音又飄了過來，「二號是一隻被注入了靈魂的布偶，高等部有一個擁有賦予手工娃娃生命愛麗絲的前輩，他創造出來的布偶都是會動的，二號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因為太過活潑好動了後來被養在北之森作為森林的守護神(？)，牠很喜歡親近學生，現在之所以會追著火神君跑是因為牠第一次見到你，太興奮了……」

 

　　「渾蛋我管牠是不是布偶狗就是狗啊──！」三兩下打斷黑子太過冗長的解釋，想想再跑下去也不是辦法，火神一邊咆哮著一邊試圖往後甩動利爪趕走越靠越近的小柴犬。「是布偶所以跑那久也不會累嗎！？喂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慢著火神君千萬不要試圖攻擊二號──……」

 

　　黑子的語氣霎時間變得有些急促，但是火神並沒有閒暇去注意對方的異狀，因為就在他往後揮爪卻落了個空的剎那，詭異而驚悚的狀況發生了。

 

　　因為他的攻擊行為明顯怔了一下的布偶小狗，停下來在原地一臉純真地吐著舌頭，然後，在火神詫異地注視著身後突然平靜下來的小動物，以及潛伏在空氣中的黑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的狀況下……開始膨脹。

 

　　「什、什什什麼……發發、發生什麼事、了、了了……？」結結巴巴一句話也說不完整的火神其實還有餘裕去吐槽自己他又不是瞎了眼看不出來這隻狗在自己面前不斷脹大再脹大，但是強迫某個人承認現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快要哭出來的火神同學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場終有盡頭的噩夢。

 

　　黑子略帶無奈的聲線再度以一種急死人不償命的頻率傳進耳朵裡，一道一道都像法官宣判死刑冷酷無情的字句，「……後來有一位前輩嫌二號太不靈光而且攻擊性不強，不夠格當一隻看門狗，那位前輩是一個天才發明家愛麗絲，某天就把二號改造成，若有人對牠做出攻擊的舉動，二號就會變得無比巨大，然後……壓扁試圖傷害牠的敵人。」

 

　　你他媽的不會早一點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