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律的節奏為溫熱肌膚的相觸打亂了剎那。

 

　　赤司征十郎將上一秒才被他攬向胸前的黑子翻轉過來，貼心地替他理平因為剛才的混亂產生了皺褶的衣領，還有那頭和自己顏色以外如出一轍的藍髮，動作之自然流暢，嫻熟得就像正在替自己準備出門上學的孩子打理外表的母親。

 

　　精緻秀氣的臉蛋近在咫尺，漂亮的薄唇微微上揚，上吊的眼眸有著鮮血的色澤，黑子這才想到看著自己的新任搭檔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不過赤司的紅更加鮮豔，黑色的豎瞳妖異卻柔和，和火神野獸一樣的張狂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儘管頂著一張稚嫩的娃娃臉，深邃的靈魂之窗往往顯露的是超乎同齡人的成熟。

 

　　「剛才真是危險。」正被打量著的紅髮少年也不明白是不是了解黑子無波的瞳孔裡對自己的註解，談論天氣一樣的口吻說道，聲線就如同他本人一般沉著穩重，「飼養俱樂部的動物一般都是突變種，活動力特別旺盛，普通的陷阱很難輕易限制牠們行動，為了避免動物們輕舉妄動，中等部的學生會在底下鋪滿黏黏粉。」

 

　　黏黏粉是愛麗絲學園商店匯集中心仙朵拉城出產的一款特殊節日用來惡作劇的玩具，常溫下呈現粉末狀，碰到一定溫度的外物會在瞬間融化成類似白膠的物質，黏性極佳，黑子記得上回的尋蛋比賽，最後一顆彩蛋險些被其他組搶去，隊上另一位前輩在千鈞一髮之際利用這東西牽制了敵方的瞬間移動能力者。

 

　　「黑子知道的吧，黏黏粉的效力，還有它的時間限制。」壓平最後一根翹起來的藍髮，赤司以肯定句的語氣詢問道。

 

　　黑子如實地點點頭，過了段時間那些黏液會再度變化成液體的型態，那位可憐的蘑菇頭同學──同隊的前輩如是稱呼那位瞬間移動能力者──後來沾了滿身黏答答疑似糖漿的液體歸隊的時候，附近的人包括隊友嫌惡而避之唯恐不及的反應讓他幾乎就要哭出來。

 

　　「陷阱底部裝設了感應器，有獵物落網時會有人立刻前來查看，只要在黏黏粉作用的期間好好看守掉入陷阱的動物，等待效力消失再順利捕捉就行了，這東西既不會對動物造成傷害，又能防止牠們二度逃脫。如果黑子被黏在底下的話，事情就麻煩了呢。」

 

　　描述事實同時邊挖苦人的雲淡風輕的語氣，彷彿霎時間的擁抱只是為了穩固黑子的腳步不經意的舉止。

 

　　對方的態度正當，自然顯得心中一動的自己太過浮想聯翩，黑子一愣，終於領會了從剛剛開始他便被某人自顧自地牽著鼻子走，到現在都還沒釐清目前所發生的突發狀況。

 

　　頃刻之間解除了愛麗絲狀態，就算不可能有學生這個時間還在北森林閒晃，黑子光是想像對方泰然自若地對著空氣滔滔不絕的畫面就覺得怪毛骨悚然的，也無法保證新聞社某些閒來無事的超聽覺或千里眼能力者會不會在隔天的學園報杜撰〈學生會長夜間在北森林自言自語，行跡可疑〉如此這般的無聊八卦。「赤司君，你會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問了，不過看來黑子比我想像中的更遲鈍。」看著面前比起隱形狀態，在他眼中輪廓更為清晰更有實體感的藍髮少年，一雙圓眸因為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語而顯露的不解，赤司笑了笑，「晚餐的客人平白無故遲到了一個小時，手機也打不通，讓人怎麼不擔心？」

 

　　黑子發出了「欸」一個單音節，兩眼因為對方陳述的事實微睜。和某個笨拙的搭檔折騰了老半天，他終究是把一開始經過那條走廊的目的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條沿途會經過教師辦公室和幾間普通教室的走道，正是通往位處偏僻的學生會辦公室唯一一條路徑。

 

　　愛麗絲學園唯一的學生會設置在高等部，學生會的成員全是各系當中的菁英，具有出類拔萃的愛麗絲能力，通常由他們來主持學園裡例如愛麗絲祭、聖誕晚會、體育季等重要的活動與慶典。

 

　　黑子並非學生會的一員，卻因為中等部時期的某些孽緣，和其中幾名重要幹部有著非比尋常的交情。

 

　　例如此刻正距離他半步之遙，笑容深沉，似乎不給個解釋絕不善罷甘休和你在這裡乾瞪眼一晚上的學生會會長，赤司征十郎。

 

　　中午便前往晚餐地點的用意是，難得的機會，他想早一些過去尋找幾本只存放在學生會辦公室的愛麗絲史料，前陣子赤司發覺黑子對那些，學生會重要幹部之一的青峰大概翻個目錄就會睡著的書籍──諸如：《愛麗絲與科學的關係》、《十八世紀末愛麗絲戰爭》等等──興味濃厚，動用了會長的特權同意他有時間可以待在那裡閱讀，剛好閒著也沒事便計畫在那邊打發掉整個下午。

 

　　一開始評估某個魔女的惡趣味任務大概不會花去多少時間，想不到一眨眼，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同時他也錯過了和人約定的晚餐時間。

 

　　「本來有打算和赤司君聯繫，後來不小心把手機電源耗光了，十分抱歉。」宮地的偵測儀錄像耗電量太大，然而在那之前他首先也將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分明在火神胡亂砍樹的時候似乎還有些許印象來著，黑子倏地擔憂起了自己未老先衰的記憶力。 

 

　　看對方那副往往淡定的面容痛心疾首地擰著眉宇的模樣，貌似很認真地在反省，赤司忍住了繼續戲弄並觀察他的反應的衝動，將黑子一開始的疑惑全盤托出，「桃井聽說你被相田老師派遣來和新人一起完成任務，似乎碰上了點小麻煩。」 

 

　　正確來說應該是監督新人完成任務，只是黑子覺得自己心理上的疲勞程度確實不亞於親身進行任務。

 

　　「桃井同學也在？」聽聞對方話中一個熟悉的名諱，黑子半是詫異地重複了那個名字，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往往對自己過度熱情的女同學並不經常出現在學生會辦，儘管她的確身兼幹部的一員，卻因為愛麗絲的性質而經常被赤司委派至某些特定場合工作。

 

　　「聽到今天黑子要過來一起吃飯，說什麼也想見你，所以和新聞社那邊協調了換班。」桃井平常最主要便是作為新聞社的成員蒐集校內各種情報，一方面以學生會幹部的身分監督新聞社發行的重要刊物是否報導不實。「下午她過來的時候便將在教師辦公室聽見的對話告訴我們，說你們還在北之森。她看見那位新人正被二號追著跑，後來天色逐漸暗下來，森林裡的畫面變得不太清晰。擔心你出了什麼事，最後決定直接來看看狀況。」

 

　　桃井五月可以說是整個愛麗絲學園之中，知道最多小道消息的學生。赤司所謂的「聽說」、「聽到」、「看見」，並不是指她透過什麼人的轉述或是錄像得知這個消息，而是實際透過她的雙眼及雙耳捕捉而來的，千真萬確的事實。

 

　　──千里眼與順風耳，桃井是學園裡極少數的多重愛麗絲能力者。只要鎖定了目標，任何不被隱蔽的角落，任何對話，任何畫面，都不會被她的超聽覺及超視覺所放過。目前據黑子所知，整個學園的空間都是桃井愛麗絲的作用範圍。

 

　　「桃井同學也一起來北森林了？」在全校佔地最大的北森林之中，如果不倚靠任何定位系統或是像桃井這種適於追蹤目標物的愛麗絲，不僅自身容易迷失在迷宮一樣的樹海裡，尋人更是猶如大海撈針一般。 

 

　　「不，我讓她告訴我們大概方位而已，之後只要循著巨大化的二號經過(破壞)的路徑，還有『那傢伙』所說的『令人討厭的氣息』，很容易就察覺你們的具體位置了。」後半句打啞謎一般的說法，赤司似乎對於欣賞黑子疑惑的眼神這件事十分樂在其中，也不多做解釋，便逕自說了下去，「剛才，我看見了那位黑子的新搭檔。」

 

　　經對方一提醒，這回黑子總算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攸關他下一週是否能安然度日的事情。

 

　　從他清醒以後便不見人影，一點聲響也沒有的火神大我，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如果知道他在測驗途中不明所以地搞丟了由他負責的新人，相田里子接下來不知道會怎麼惡整他，想到此，藍髮少年又一陣惡寒，背脊發麻。

 

　　「赤司君知道火神君現在在哪裡嗎？」面前的人似乎掌握著能讓他免於一死的重要線索，急促語氣裡透露出少有的焦急。「如果火神君出了什麼事，大概會被相田老師殺掉的吧。」

 

　　「不用擔心，他擁有非常有趣的愛麗絲，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面無表情地一語驚人的赤司，嘴角彎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一開始我只打算一個人來找你，但是聽完桃井的描述，青峰貌似對那位火神君非常感興趣，嚷著要跟來瞧瞧。希望他們兩人目前還在『心平氣和』地『溝通』才好。」

 

　　所以說，和赤司同行的人，以及他前一句話裡提及的「那傢伙」，所指的便是──

 

　　「赤司君，『令人討厭的氣息』是指……？」赤司話中的言下之意很多，或許說他本身就是個神秘兮兮的角色也不為過，與之對話時往往必須思考很多面向，但只要是黑子提出來的問題，他並不會吝於一一解惑。

 

　　「黑子忘了嗎？青峰的愛麗絲是什麼。」又是一個飽含深意的笑容，那雙深邃的紅瞳彷彿能把整個人都吸進去一般，有時候黑子會想，或許不僅有愛麗絲的功能，赤司征十郎的眼睛也能看透人心，「我想，這應該是所謂同性相斥的道理。」

 

　　青峰大輝──小小年紀便展現出過人愛麗絲資質的天才少年，因其能力性質，動物體質愛麗絲所表現出來的形貌，以及本人自然流露的野獸一般的氣質，在學生之間流傳著一個人如其名的代號──黑豹。

 

　　同時他也是，隱形愛麗絲能力者黑子哲也，初入愛麗絲學園時的教育指導員，第一任搭檔。

 

　　兩個人自搭檔時期便建立起深厚的友誼，直到現在也還是最要好的朋友，青峰的性子黑子不能更熟悉，只要是他感興趣，並且具有攻擊性的能力，不分敵我，二話不說絕對會先大打出手，對方如此好戰的個性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黑子已經不記得了，他只知道，現在的火神壓根不會是能力早已爐火純青，甚至能將自己完全融入自然的青峰的對手。

 

　　黑子覺得在考慮自己可能面臨的來自無良女教師的威脅以前，或許必須先為方建立搭檔關係不到一天的教育指導對象的性命憂心。

 

　　似乎看出臉色有些慘白的黑子正為什麼事情焦慮，赤司緩緩地開釋道，「放心吧，我警告過他不准做得太過火，畢竟是黑子久違的搭檔。」黑子已經不知道是否該吐槽對方搞錯重點這件事了，但是既然有學生會長的擔保，青峰應該確實不至於把對方打成重殘之類的。

 

　　儘管表面有些不耐煩，赤司做為職務上的上司在對方的心目中還是挺有份量的，雖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出自於，赤司的愛麗絲能力。

 

 

　　──TBC──

 

扯了老半天隊長的愛麗絲是啥還是沒揭曉_(:з」∠)_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TLq3ORL8
提示一下，其實他在前半段已經表現出來了(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