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之一

微微微微青黃 慎入

 

 

    乍暖還寒的時節，路旁消融的積雪幾近匿跡，路樹的枝枒多為青翠的嫩綠色及含苞待放的櫻色所點綴。不時掠過耳畔的啾啾鳥鳴，象徵著一個生氣勃勃的季節即將到來的步履，揭示大自然週期又一次的全新的輪替。

 

    即將踏上完全不同的道路追逐夢想的死黨，捨不得與百般照顧自己的前輩分別的低年級生，師長語帶哽咽的尊尊教誨，離情依依的氛圍此刻充斥在偌大校園每一個角落。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三年來的歡笑與淚水在此時只能化作聲聲祝福，目送一群不畏猛虎的初生之犢風雨無阻地邁向他們的似錦前程。

 

    「黃瀨君，最後請跟我一起拍照……！」

 

    「我也要──」

 

    「太詐了，明明是我先來的！」

 

    為眾多制服少女所簇擁的是一名擁有燦金頭髮的漂亮少年，裝載畢業證書的圓筒必須高舉過頭頂才不至於在群眾太過熱烈的舉動之下掉落遺失，紛紛將智慧機、相機、單眼晃到自己眼前的似乎不僅有畢業生，滿臉困擾的黃瀨涼太不經意地在人群中瞥見了曾在賽場上遞毛巾給自己的低年級球隊經理以及……一年級的時候教家政的年輕女老師！？

 

    「等等……哇、我知道了，別擠，輪流來啦。」即使作為小有名氣的模特早已習慣於欽慕自己的粉絲們的熱情，直到現在卻還是無法從容應對這樣的狀況，善用體格優勢稍微替自己開拓出小小的喘息空間，金髮的籃球隊正選額角滑過了幾滴冷汗，硬著頭皮一個一個應付起這群瘋狂的女孩們。

 

    「哇……小黃真厲害。」

 

    「真是的。」

 

    和側過頭觀望幾公尺以外同年級人氣偶像引起的熱潮望洋興嘆的桃井不同，與其並肩的青峰吊兒啷噹地反手將圓筒扣在肩上，似乎連一刻鐘將視線轉向相處了一年多的隊友身上都嫌麻煩，僅是輕輕嘆了口氣，滿臉無所謂地吐槽道：「有那傢伙在的地方都不得安寧。」

 

    「其實阿大是嫉妒小黃吧，自己沒有像他那樣的人氣。」在身旁沒有第三者的情況下，粉髮的少女也就放寬心地直呼青梅竹馬的名諱，調侃對方的話理所當然地換得一記不領情的白眼，然而桃井卻在下一秒將話鋒一轉，凝視著黑皮膚少年的眼神充盈著令青峰有一瞬寒顫的笑意，嘴角彎起的弧度既甜美而神秘，「還是說……你看不順眼的，其實是圍繞在小黃身邊的那些女孩子呢？」

 

    即使滿不在乎的神色仍舊沒有太大的起伏，長時間鍛鍊出來的高大身軀一瞬間的震顫以及那雙墨色的瞳孔所掠過的詫異，還是被前籃球隊情報分析經理輕易地捕捉入眼，但是不等欲言又止的青峰口是心非地駁斥一句「誰管那些啊，我只在乎有沒有巨乳」，不知為何自發地替對方找台階下，桃井五月在下一秒鐘自顧自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畢業典禮『他』來了呢，我還在想如果不來的話該怎麼辦才好，太好了。」

 

    「啊──」一個語助詞的答覆代表他確實接收到了少女的言語，但也僅僅點到為止，不包含任何的表態成分。黝黑少年的回應看似不理不睬，即使如此對於並肩而行的青梅竹馬話中那個隱晦的「他」所代表的人物以及對方所擔憂的事，不必刻意點明青峰本身也心知肚明。

 

    此刻同時浮現在兩人腦海中的，是人山人海的大禮堂之內，埋沒在眾多畢業生中若是一個恍神可能便再也無法自人群中識別而出，那名擁有水藍色透明髮絲的纖瘦少年的背影。

 

    自從最後一次全中以後，包括桃井、青峰，以及其他正選的球員，都沒有再見過這名曾經在關鍵的戰役引領球隊取得勝利的夢幻第六人，原先便極其單薄的存在感似乎也讓少年的身影猶如人間蒸發一般，逐漸消失在曾經親密的周遭人的腦海之中。

 

    方才典禮時映入兩人眼中的藍髮少年，自達成全中三連霸以來，時隔了將近半年，似乎長高了一些，也更加削瘦了一些，只不過──那雙在取得優勝的當下，因為正選五人為了替乏味的比賽增添樂趣而故意製造的111：11局面，認為自己踐踏了好友的心意而溢出悔恨的淚水，幾近崩潰的雙眼，現在卻發生了些許的異樣。

 

    即使距離及方向的關係看得並不是很清楚，黑子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那雙冰藍色的瞳孔專注凝視前方的樣子，以及女性的第六感卻真實地告訴桃井，對方或許已經不是當時那名手足無措，徬徨不安且自我懷疑，甚至下意識地開始抗拒有關籃球的一切的少年了。

 

    少女並沒有將自己的揣測分享給身邊的青梅竹馬，她知道現在的對方，現在對曾經最喜愛的籃球視若無物，僅是機械性地完成「勝利」這個任務的青峰大輝，絕對無法體認自己對黑子哲也所產生的變異的看法。

 

    「對了，你們五個人之後還要集合吧？」典禮結束以後，剩下就是畢業生自由和師長、同學、後輩道別及交談的時間，沒有這種悲歡離合興致的人也可以選擇直接離校，方才桃井已經和幾位感情較好的友人碰過面，青峰基本屬於後者，但就如同桃井所說，他們「奇蹟世代」待會還有個集會，所以剛才他才會任由自家青梅竹馬強制拉著自己作陪，而不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便離開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帝光，「是赤司君有話要說嗎？」

 

    「誰知道……老實說根本沒有這個必要。」面對兩年來帶領球隊的隊長不存一絲敬意，青峰僅是無所謂地掏了掏耳朵。要不是不敢真的違抗對方的命令，他老早在典禮結束的剎那便踏出校門自在逍遙去了。另一方面，即使他並不真是什麼絕情絕意的人，對於相處了三年的隊友多少也有些情感，只不過，「一想到接下來還得繼續看著同樣的面孔三年就讓人提不起勁啊，畢業這種事對我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這是只有將中學生涯通通奉獻給社團活動的籃球笨蛋才說得出口的話。聽聞對方想法的當下桃井只覺得既好氣又好笑，似乎也該想想辦法喚醒某個白癡青梅竹馬對於其他事物的注意力了，「阿大你在說什麼啊，如果成績不及格無法畢業的話，就沒辦法升上高中繼續打籃球了，而且大部分的同學都選擇就讀其他學校，而不是像你們一樣體育保送直升高中部，像哲君他……」

 

    「你沒聽赤司說過嗎？」打斷粉髮少女永無止境的碎碎念，青峰無視於對方氣鼓鼓的表情以及聽聞某個名字時候的詫異，看著前方三三兩兩地拍照的人群的墨瞳，彷彿正注視著某個虛無飄渺的事物，「雖然我不知道他的根據是什麼，但他確實是這麼說的。……阿哲最後所選擇的，是和我們相同道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