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噴！我只是個小小小「妓」者 - 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剛畢業的時候，充分體悟到中文系畢業後的出路是多麼得難找，但或許是因為大學四年來都有打工的經驗，加上有幸能在某某電視台打工，靠著那家電視台的光環爭取到不少面試機會，最後來到了我現在所在的地方。

雖然在台北一個人生活，靠著這份工作每個月能存的錢有限，但還是堅持地走下來。就在做了幾個月後，大學同學突然哭著跑來找我談心。

她跟我一樣，選擇外地打拚的生活。只是找工作諸多不順，我花了2個月，她花了足足有半年之久。好不容易找到，她又因沒有打工的經驗，常常不安地跑來問我許多工作上的細節。

她應徵到一家不知名的新聞網站編輯，早上九點上班，晚上六點下班，一天要產20篇新聞稿，而這20篇新聞都是從其他家媒體抄寫過來的，抄也就算了，還不准標明出處來源，必須要她寫得好像是公司自己查出來的一樣，這行為對中文系來說根本是一塊大地雷。

有趣的是，那家數字媒體公司不知為何堅持要求新聞字數必須達到700字。What！？運動新聞最好每篇都能達到700字啦！！

她第一天去面試，主管說要看她寫的新聞，所以讓她留下來產「幾篇」新聞出來給他們看。她下午一點多去公司面試，到下班的時間才被公司放回。

「今天只寫了兩篇，但我盡力了，可是主管面有難色，跟我說我這樣的速度很危險，但我說我會努力跟上大家的速度，會讓自己早點達到每天產20篇的新聞出來……」

「她說用我這種沒有任何經驗的人有顧慮，所以每個月薪水只能給我21K……」

我聽了當場傻眼！那妳住在台北的房租夠付嗎？妳要想清楚，雖然說給21K，但扣除勞保有的沒的，妳實際拿到的薪水根本不到20K。

「我覺得那主管說得對，我沒有經驗，別家公司也不敢亂用我，所以我想先做一年試試，至少我的履歷會比較好看點。」

之後開始了她的第一份出社會的工作，結果不到兩天，她被迫交出辭呈書，幾乎是哭著離開了。

第一天報到，發現辦公事裡很多空位。她天真以為公司的正職放假愉快休閒去了。沒有想太多的她，一邊填寫人事拿給她的資料，一邊努力把公司規定要求的20篇新聞產出來。此外，她還要同時負責粉絲團的活動、文案、排版、專案企劃等等一堆有的沒的。

做到晚上快七點，好不容易產出10篇新聞，已經達到公司要求的一半，且每篇字數都完美達到700字。結果卻收到主管的皺眉，「不到20篇，那你之後怎麼辦？」

「然後下班後，主管Line我說，我工作態度很糟，上班時間都在用Line聊天。」

原來因為人事給的資料有很多地方她不知道怎麼填寫，所以她Line給家人，讓家人把資訊傳回給她。「我也只Line了兩次給家人，大多時間都在低頭努力寫新聞，我都快被時間逼瘋了，根本就沒有她說的我都在聊天。」

第二天，她還是努力地寫新聞，努力地看了好幾家媒體，努力改寫地像是原創新聞，努力地生出多餘的字數硬湊到700字。中午休息、吃飯的時間都拿來瘋狂產稿，到了下班時間，她終於產出公司要求的篇數後，大大吐出一口氣，悠悠地點開了手機的Line。

「你這不是在聊天嗎？」主管走過來，指著她手中的手機，不容分說得直接給她慣上了罪名。

然後她哭著跑來找我，說她要辭職了。

說句老實話，就算編輯全神貫注，一心一意的在產新聞上，一天產出20篇也是極限。以我自己為例，一天最多也只能產出13篇，但如果還要做其它事情，能產出10篇就已經很厲害了。

難不成，這家公司的編輯都這麼有能力？

她搖了搖頭，「編輯只有我一個人。」

她告訴我，那家公司只有她一個編輯，一個工讀生，一個主管，一個董事長，一個總經理（從沒出現過），一個工程師，一個人事小姐，一個櫃檯小姐，一個雜物男，加上最後一個業務小姐，這家號稱做媒體的公司前前後後只有10個人。

也就是說，這家打著「媒體」名義賺錢的公司實際上所有新聞都是一個人（加一個工讀生）產出來的，而所有新聞都是抄寫其他家媒體，還不標明出處來源。

那家媒體還能撐到現在，大概就是知名度不高，所以才沒人發現他們的惡行。

「後來那個工讀生也辭職了。他人很好，還會幫我產一些新聞，他還跟我說我那個位子空很久，找不到人，所以都是主管在寫新聞，可是我偷偷去看，發現她根本沒寫到她說的20篇！」

巧合的是，在我朋友跟我抱怨後沒幾天，我這裡新來的正職竟然也曾經面試過那家數字媒體。

「很誇張，那個面試主管跟我說一天要產20篇時我眼睛都掉下來了。後來那主管還好意思說看我有經驗，願意給我23K。」她說，她笑著應付主管幾句後就頭也不回離開那家公司了。（奇怪了，她居然沒有被主管留下來寫新聞唉！）

那位新來的正職之前在一家老電視台打工，雖然那家電視台知名度很高，不過裡面的長官都是長老等級，在追新聞方面已經明顯落後很多電視台。為了經營下去，他們策略是請來很多工讀生，專門抄寫其他家媒體的新聞，同樣地要把新聞寫得像原創一般。

我聽完都啞口無言了。

台灣媒體都已經岌岌可危了，居然還有一群人利用「媒體」的外表來賺錢，到底是「媒體」可惡？還是人心可怕？

「我面試的時候有問主管，要怎樣快速地寫出一篇新聞？」我繼續聽朋友的抱怨，回想她面試完後跑來詢問我如何寫新聞，我後來得知，她也問過好幾個人，還請哥哥去指教某某電視台的編輯。

「主管說，我多寫幾次就會上手，可是她根本沒給我這個機會。」那天她拿著辭呈單交給主管時，主管一邊講電話一邊冷冷的回她：「我早就知道了。妳可以走了。」

「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問過很多人，也指教很多事，我是真的為了這工作想認真做完一年，我真的不是她口中的草莓……」不久，她再度問我：「我這樣算草莓嗎？」

面對她的提問，我不知怎麼地回想起大三發生過的事情。「大三時，我打工的地方剛好缺人，後來我跑去問妳做不做，妳還記得妳當初怎麼回答我的嗎？」

蛤？不行啦！我這麼笨手笨腳，一定會被罵，店長一定會對我很失望，還會給你們添麻煩，我不行啦！

往事歷歷在目，她隔著電腦沉默很久，我想她應該在哭。

「妳不是草莓，但妳最大的問題是妳對自己沒信心。」

我也對自己沒信心。剛踏入社會，進入公司，我壓力也大到幾乎一個禮拜睡不好覺，每天著急地翻教導如何寫出好文案的書籍來訓練自己產新聞跟下標的能力。我想，應該不是只有我或者我朋友沒有信心，台灣的教育不知怎麼得教出了很多沒有信心的孩子。

可是沒信心的我們還是要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生存，然後看著一堆人用賺錢的多寡來決定自己的信心程度。

「我之後會去換一份工作，到時我走了，你可以來這裡應徵看看。」我跟我那朋友這樣說。

「為什麼？妳不是做得好好的？」她很驚訝，在那次不愉快的經驗後她又找了好幾份工作，現在這份工作雖然被長官排擠，但她還是努力咬牙死撐著。

「大概是……不甘心吧？」

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繼續待在這裡我會像蛀了蟲的植物一樣，開不出花、長不高，最後在角落的一隅腐爛、發臭。我想，我大概是不甘心被這樣的大環境下壓著過活吧！

她不懂，我也不懂。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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