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蘇巧、柚兒與林沐風離開開封已經過一日一夜,三人目的是回返文殊派所在的洞庭西山。
啪啦,營火火堆發出木材燒裂的脆響。
三人露宿在一片不知名的山林中,非是盤纏不夠,也並非路上無旅店。當朝正值太平,經濟蓬勃發展,除去過於偏遠或者環境嚴酷之地,官道上旅店、酒肆、茶棚隨處可見。蘇巧三人由開封欲往洞庭西山,洞庭西山地位蘇州,兩地可說是商賈貿易不斷,又怎會沒有旅店。
林沐風又往火堆添把柴火,他瞥上邊處一眼冷哼一聲,雙眼閉起繼續打坐冥想。
火堆另旁有二女,ㄧ女躺臥在地另一女則在一旁守候。蘇巧滿臉焦急,眼下柚兒昏迷她非但沒有辦法甚至連她為什麼昏迷都不曉得,看著柚兒比天上明月還要蒼白的臉龐,她只能期望她能夠自己轉醒。
大約半日前,蘇巧三人本從這片山林旁的官道路過,途中林沐風建議穿過這片山林這樣可節省大約一日的路程,蘇巧和林沐風來是也是從山林另頭穿越過來當然沒有異議,而柚兒更是沒有意見。山林廣闊其中少不了豺狼虎豹之類的凶獸,但蘇巧和林沐風身懷法數根本不把這些尚未成精的野獸放在眼裡,柚兒更不用說,她好歹也是胡圖花費極大心力練成的夜叉身,就算不動用法術光靠力氣就比幾十個大男人都還來的大,三人各懷本是又怎麼會發生什麼事。
可是這事就是發生了,莫約數個時辰前柚兒突然無故昏迷,而且ㄧ昏就是昏到了日落,由於不請處柚兒昏迷原因蘇巧也沒敢妄動於是便就地露宿。其間蘇巧不只ㄧ次想起胡圖,她知道柚兒乃胡圖親手所煉,只要找到胡圖想必就有法可解,可不知道為了什麼自己就是提不起勁去找他,詳細原因她自己心裡其實明白,她不想看見胡圖為了別的女人擔心緊張。
三年前胡圖為救柚兒捨去半身道行外加轉壽二十年再行融魂共命法,為此她曾大罵胡圖不顧親友恣意妄為,更以樓觀道後繼無人的名義指責胡圖對其師聞溪不孝,她還想過在胡圖祭煉柚兒時暗下手腳讓他失敗。但她始終沒有,因為她就喜歡胡圖這般捨己為人的溫柔善良,以及不顧一切堅決到底的強韌,只是對象不是她所以她心有不甘。在她心裡那個遇到危險總是挺身擋在她身前的男孩只能為她!所以她吃醋,就因為她一時間的醋海翻湧導致胡圖三年來沒見過她一面,就連ㄧ句話都沒有跟她多說。
蘇巧緊握柚兒冰冷白皙的手,這個屍駕她曾經很看不起哪怕她已煉至九品夜叉,在她眼裡她就是讓胡圖反目的罪魁禍首。如今她才剛解開對柚兒的心結,她更決定要把柚兒當成妹妹來照顧,此時柚兒昏迷不醒她居然又吃醋了。看著那張白淨小臉,蘇巧想起那天柚兒對她說得話,這ㄧ想起,蘇巧才發現自己心胸居然除此狹隘,柚兒都已經表明立場了自己居然還顧著吃醋!我不是已經要把她當妹妹了嗎?難道我還要重蹈三年前的覆轍?不,我不行!
林沐風其實一直留意著蘇巧這邊的動靜,ㄧ開始蘇巧提說要帶柚兒上路他已經十分不滿,現在更因為這個原因讓自己白白浪費大半天的時間。不過就是個屍駕說起來跟飛劍法寶沒有兩樣,壞了就丟了還費心照顧什麼,更何況這屍駕還是胡圖的,那就更因該直接把她毀了省得礙眼。不過他看蘇巧照顧柚兒半日滴水為進也很是心疼,柚兒他可以不管,但自己心儀的師妹可就不一樣。當下他道:「師妹,我觀柚兒氣機身軀皆是穩健,想必不是身子上出問題。而且她清醒前意識清醒行動更如常人ㄧ般,那煉製手法肯定也是無差錯。那麼無故昏迷的原因會不會是出在魂魄上?」她雖不喜柚兒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眼下不願師妹繼續這般擔心受怕他也就出言提醒。
蘇巧本正下定決心要去尋胡圖替柚兒診治,如今聽聞林沐風這麼一說她才豁然開朗,對!柚兒不會生病,路上也沒有受傷照理說實不因該如此,但假如是魂魄受損那就有可能。想到這蘇巧忽然跳起身來尖聲叫道:「胡圖!」她明白了,柚兒與胡圖融魂共命,只要一方受到危險、傷害另一方都能立時有所感應,既然問題不在柚兒身上那肯定是胡圖出事了,而且還是攸關性命的大事!其實她也是關心則亂,她能被喻為仙子道行跟心智肯定是無庸置疑,經林沐風一提醒她立即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整理出來。
ㄧ想到胡圖可能遭受大難蘇巧哪還待得住,她輕輕一躍落在馬背上,抬手用法力切斷栓繩緊接著就要縱馬而去。
「師妹等等!」林沐風站在蘇巧馬前,他道:「煉屍之法你我也有涉獵,如今之計因該動用引靈養魂之法來滋養柚兒魂魄,待魂魄修補完全她自然轉醒這跟胡圖有什麼關係?」林沐風不知柚兒乃是與胡圖融魂共命,他只以為胡圖是用活人煉屍這法子來煉製柚兒。
煉屍之術發跡已久,由於煉製出來的屍駕力大無窮又能帶有特殊法術,這在鬥戰中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幫手。但又由於煉屍之人往往將心力放置於煉屍,這導致許多控屍者大多孱弱,要是鬥戰中對方不理會屍駕直接攻擊控屍者那麼控屍者這就危險了。因為屍駕無智慧,少了控屍者的控制在強大的屍駕也只是一具硬一點會憑本能吸食元氣的屍體,不過這樣就不是屍駕而是屍怪了。所以現下煉屍法除了尋找屍體外更會收取遊魂,將遊魂與屍體融合就能祭煉出帶有些意識的屍駕,至於意識高低就要看採取的遊魂狀況。狀況最佳當然是活人抽魂,但抽魂後又移魂過程太過繁雜於是又有人發明另一種煉屍法,那就是──活人煉屍。不過活人煉屍跟活人抽魂都太過邪佞一般人不會去做,所已胡圖又被林沐風打上一個『陰邪之輩』的標記。
蘇巧不可能去跟林沐風解釋,她知道林沐風這個師兄看似溫文儒雅實則上是心狠手辣,曾經門派裡有個打雜役人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茶具他表面上和氣說沒關係,結果晚上居然直接派人把那打雜役人抓了,正巧她那夜出外吹風全都瞧在眼裡,那打雜役人到現在都還找不到人,基本上可能是死無全屍。現下要是讓林沐風知道柚兒和胡圖之間的關係只怕二人都要慘遭毒手,因為她這個師兄由於她的關係對胡圖很不友善。
事實上林沐風早在開封時就打上胡圖的門了,只是這些事情蘇巧還不曉得。
正面硬闖蘇巧有把握擊敗林沐風,但那也要個把個,如今胡圖危急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到三清觀去看個究竟,怎麼可能還有功夫跟林沐風過招,,而且不說個讓他滿意的他肯定不會讓自己輕意離開,正當蘇巧思考如何騙過林沐風時柚兒有了動靜。
「嗯。」柚兒輕聲悶哼,眼上睫毛抖了兩下轉醒過來,她還在納悶為什麼自己會躺在地上剛想要爬起就馬上被人抱住。
蘇巧抱著柚兒啜泣道:「對不住,太好了。對不住,太好了。」聲淚俱下,不消多時就已經哭成淚人兒。對不住是因為愧疚說給柚兒聽的,太好了則是說給自己聽的,柚兒平安轉醒代表胡圖也平安。
柚兒拍著蘇巧的背,雖然她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不過看蘇巧哭的傷心她就先安慰道:「蘇姐姐,不哭,不哭。是不是有壞人欺負妳,妳告訴柚兒,柚兒幫妳教訓她。」
蘇巧沒有答話,她只是把柚兒緊緊抱住那種感覺就好像在抱戀人。
林沐風在一旁看的皺眉,他不懂為什麼蘇巧要抱著柚兒猛哭。
胡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他感覺異常疲倦和疼痛全身好像都要散了,奇怪的是此時的他精神異常旺盛,就算讓他連續三天三夜不睡大概也沒問題。忍著疼痛從床上爬起,他發現這裡是一間小屋,這間小屋看起來很簡陋,藉由窗戶透進來的月光胡圖發現,這小屋除了自己屁股下這張床外就只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不過他卻不感覺寒酸,這小屋散發著一種能讓人靜心安神的氛圍,好像住在這小屋裡什麼煩惱都會消失讓他很喜歡。
吱呀,小屋門被推開,月光在地面上拉劃出一個矩形,那矩形裡面有一個人。胡圖還沒看清那人樣貌就聽到「醒了就出來,張觀主等你很久了。」不待胡圖反應過來那人就又離開了。
看著那敞開的門,半响,胡圖終於想起張觀主是誰,那人看過之後便忘不得,那滿頭鶴髮喜穿儒袍的道士,他是三清觀主張超凡。不過自己為何在此?胡圖隱約記得張超凡說要給自己一份機緣,隨後就帶自己入了一處偏殿,偏殿之下是要人命的木人陣,而後是讓他罵娘的符兵,再來……再來……想到這他就有點想不起來,只是感覺事情好似很重要。
「見張觀主時請把刀收好。」
門外又傳來方才那人的聲音,胡圖微愣,什麼刀?他起身欲探個究竟,卻發覺右手好像很沉,低頭看去他這才發現他手上握著把刀。
看見這把刀胡圖終於想全了,這把刀封著一個人,那個人是巫山尊主,也因為這個人讓自己差點不能報仇。胡圖盯著這把刀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直到外邊又傳來聲音,聲音催促道:「莫讓張觀主久候。」胡圖回過神,他知道這次又是張超凡所救,對於救了他兩次的張超凡胡圖不敢怠慢。匆忙離開床邊,穿上鞋邁步走出小屋。
走出小屋映入眼簾的是兩片夜月星空,天上有一片,地上也有一片。那明淨如鏡的大湖旁坐著一個人,那人做儒生打扮,一頭白髮隨夜風飄揚堪比大湖上那星河,不是張超凡又能是哪位。
胡圖正待上前卻被一隻手攔住。
「張觀主正等魚上鉤,你等會兒。」
聽這聲音胡圖就知道是方才喚自己的那人,聽那人這麼說胡圖不勉在心裡非議,方才讓我快點,結果現在又讓我等他釣魚,這釣魚可是個費時活一時半刻也不一定會釣上,那你又何必讓我陪著你等。胡圖看了一眼身旁人,見那人身穿黑鐵甲一身軍人打扮,可頭上不待盔,反而梳著道髻顯得有點不倫不類。
見那人神情木訥不苟言笑,加上他方才催促自己胡圖就沒和他攀談的興致。不過左右都是等待,不如找些事情做也實在難熬,當下他運法於眼朝大湖望去,這一望讓他差點叫出聲來。
只見湖下七彩斑斕,一尾尾閃耀七彩光芒的鯉魚遨遊湖中,湖底長著各式各樣的水草,這些水草有著不同顏色,細數之下剛好是七種,而且顏色正好對應鯉魚身上的七彩。更令胡圖詫異的是他的眼力,他發現他看的比之前更加清楚,顯然是法力有所增長。自從他融魂於柚兒又捨去半身道行之後,他法力曾長的速度就相當緩慢,如今他感覺全身法力充沛道行也有所增進,這一天的功夫居然比的上他數年苦修,這讓他如何不訝異。最後讓他差點叫出聲的原因則是他發現張超凡的漁桿只是根樹枝,這也就算了,重要的是這跟樹枝上沒有漁線!連漁線都沒有那肯定沒有漁鉤。
古有賢人於湖垂釣,漁線上綁直鉤,行經路人笑曰:「公直鉤懸湖,如何得魚?」賢人笑笑而曰:「吾直鉤與魚,是謂願者上鉤。」最後那賢人幫助某位英雄推翻虐王,建立新朝從而創太平盛世。那賢人至少還有直鉤,張超凡卻連漁線都沒有,若非知道張超凡道行高深他還真認為這是在開玩笑。
「醒了就過來吧。」
張超凡一句話就把胡圖從訝異中拉了出來,胡圖慢慢走到張超凡身邊,恭敬道:「多謝前輩再次相救。」
張超凡道:「有魚上鉤。」
胡圖聞言就往湖面看去,他想看看這沒有線沒有鉤的如何能釣?細看之下,一尾七彩鯉魚晃著尾巴左搖右擺地遊近,最後牠遊到湖面倒映的樹枝前頭。這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七彩鯉魚小嘴一張咬住了樹枝,胡圖這次忍不住驚呼出來,道:「這……這樣也行?」
張超凡手裡樹枝上無端多了隻魚,那隻魚緊咬樹枝不放,而且那魚是七彩的,七彩鯉魚!這一手釣魚功夫當真神乎其技,比起願者上鉤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張超凡正要將於取下就有人馬上代勞,彭于道:「張觀主讓我來吧。」上前接過樹枝跟魚又退回原先位置不再說話。
張超凡搖頭笑了笑,這才對著胡圖道:「那柄刀你很喜歡?」
說到刀胡圖下意識往腰間刀柄摸去,這柄差點讓他沒能報仇的刀他本因丟棄,沒想到鬼使神差之下自己居然把它別在腰間,若不是張超凡這麼一說他還真沒發現。胡圖苦笑道:「不知道為什麼,丟不掉。」
「這把刀能助你,留著有用。」張超凡道:「一份機緣就是一份劫難,越大的機緣劫難越大。你,後悔嗎?」
胡圖明白張超凡的用意,他道:「劫難不怕,就怕劫難過後抓不住機緣。」
張超凡:「機緣在你腰間,但是還不夠。」
胡圖微愣不解其意,問道:「還缺什麼?」
「六爻書。」
六爻書?廳都沒聽過,胡圖這下真是滿頭霧水。
張超凡沒有理會胡圖,他逕自往下說道:「巫山有仙靈之氣謢山,周遭更有七十二福地倖存之人和各大道脈人手監視,出來難進去更難。六爻能合陰陽、縱橫,能破謢山仙靈之氣,在加上那把刀能可劃界之能,你要闖陣才有把握。」
言下之意是說要入巫山需先尋六爻書,可天下之大要找一本書無疑大海撈針,又要從何找起?胡圖抬頭望向張超凡,看見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他明瞭了,道:「前輩釣魚可是連晚輩都釣上了。」
「哈!」張超凡笑出聲來,笑聲輕柔如沐春風讓人說不出的舒服,彭于在這笑聲之下心神激盪,急忙咬破舌尖利用痛楚清醒過來這才忍住不出洋相。反觀胡圖除了感覺張超凡笑得很好看之外就沒有其他感覺,就連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之前張超凡只要一笑自己都忍不住想親近,怎麼如今一點感覺都沒有?
張超凡笑後伸出一指,指尖向著胡圖胸膛。胡圖順著張超凡指尖往下看,見一塊令牌在自己襤褸衣衫下若隱若現。
「離開時得還我。」張超凡繼續道:「我是釣魚,也是釣你,你腰上哪把刀就是餌。」
胡圖道:「原來我早就上鈎了。只是這把刀聽前輩之言有如斯威力,那麼前輩真要送晚輩?」
張超凡又道:「你有見過魚咬上餌之後還能吐出來的?」
這次輪到胡圖哈哈大笑,道:「那晚輩先謝過前輩了。只是不之前輩要晚輩尋這六爻書有何用意?」胡圖肯定張超凡早就住意六爻書已久,特意強調六爻書的功用不過是讓自己更加上心。不過他不明白,張超凡強過他千倍萬倍,倘若這等人物都尋不得六爻書,那麼自己又要如何尋找?
張超凡道:「聽聞六爻書記載天地陰陽循環之道,我只是好奇此書上的內容。更何況天地這麼廣闊,要尋找一本書談何容易?」
胡圖苦笑,道:「連前輩都尋不得那晚輩就更加尋不得了。」
張超凡搖頭道:「非也,尋物在於緣,有緣人當得有緣物。你日前入觀時我心有所感便起上一卦,卦像上顯示要得六爻書有兩項先決;其一是人,此人須是至情人。其二是物,此物須有斬陰破陽之力。最後則是這一人一物必須是互相糾葛。所以我才找上你。」
胡圖思索片刻,才開口道:「既然此物於前輩、晚輩都有用處,那晚輩自當尋訪,只是前輩可有個頭緒,這樣晚輩才好有個方向。」
「你可往北方而行,或許能有收穫。至於什麼時候出發由你自己決定。」
「待晚輩休整完畢告別城中友人便可出發,只是前輩,六爻書可得讓我先用。」
「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