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K-Style》 - Chapter 01

Chapter 01

夜幕低垂，帝光中學的家政室仍亮著鵝黃的燈。奇跡世代整個小組睡去了大半的戰力，連一向秉承「盡人事」的綠間真太郎也難以倖免，趴在縫紉機前不省人事。

「抱歉，我什麼都幫不上忙。」

尖銳的針鋒陷入指腹，儘管蓝髮少年已經及早收力抽開纖細的金屬，還是見紅了。用拇指捏去那點血珠，繼續把打結的線頭挑開。

眼尖的赤髮少年放下手上剛剛成型的蕾絲花，奪過蓝髮少年的指尖，輕車熟路地撕開一片OK繃，給他裹上。

「不必在意，哲也是我們很重要的模特兒。」

「可是……」被稱作黑子的少年瞥了一眼累到在工作臺上的夥伴們，欲言又止。他知曉自身並不具備在觀眾的歡呼喝彩中大放異彩的特質，存在感極低，為了這個致命缺點，奇跡世代的組員不得不拿出壓箱的技術。

赤司沒有錯過黑子眼底沉重的愧疚，但亦未如常般出言安慰。

捻起散落在案上的幾塊布碎，剪剪貼貼。黑子嗅到熱熔膠的味道，疑惑地抬眼望去，正好赤司放下剪刀，修飾妥當。握起黑子的手，觸感有些粗糙，圓潤白皙的指尖很是好看，修剪整齊的指甲下是淡淡的粉色。

赤司莞爾一笑，把新鮮出爐的作品戴在這只漂亮的手上。左手中指有些瘙癢，是冰涼纖細的金屬觸感。那是只普通不過的金屬圓環，上面是朵怒放的水藍色花骨朵，花瓣累累。

「我會為哲也設計出最完美的作品。」赤司眼底的溫柔濃得化不開，一金一赤的眼瞳沉澱著堅定的光芒，「你信我嗎？」

「我信。」黑子回握赤司的手，語氣篤定，「赤司君說的，我都信。」

「你要等我。」

「名字。」奮筆疾書的工作人員乍看有四十出頭，扁平的鼻樑上擱著一副金絲眼鏡，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別在腦後，是幹練女強人的形象。

「黑子哲也。」黑子識趣地把模特卡遞給對方，對方隨意瞥了瞥，抬頭把黑子從頭到腳掃視一番。她幹這行的經驗豐富，眼睛賊毒，身高三圍有沒有報假，一瞧便知。

「野模？」筆尖在表格的某處駐足，工作人員也沒有抬眼望他，黑子坦蕩地嗯了一聲。野模指的是像黑子這種沒有跟公司簽約的模特兒。既沒有穩定的收入，又缺乏福利保障。

野模背後不見得光的潛規則數之不盡，哪個被捧到紅得發紫紫得發黑的模特兒不曾向那些富得流油的金主阿諛奉承、諂媚獻身。

運氣更差些許的，怕也只能委身到夜店了助場。

接過對方推過來的號碼籌，黑子徑直前去會議室等候面試。

裏面早已有寥寥數人整裝待發。

這是一家內衣公司的招聘。

面試地點定在某工業大廈臨時租借的工作室，場地與設備之簡陋，可想而知。黑子想起了前段日子與摯友火神大我開的玩笑，他打趣著說，如果再接不到工作，大概就要撤掉自己的底線了。當時，火神差點沒被漢堡呛死，捶了半天胸口后指住他的鼻尖大骂了句Are you fucking kidding me ?

誰知道這不是在開玩笑呢，黑子已經欠他們太多了。

「黑子哲也。」服搭喊了他一聲，黑子順著指示走入攝影室。

三十出頭的攝影師在擺弄腳架，鏡頭聚焦的地方只有一幅純色的布幕。面試和正式攝影設備差天共地，況且，這小本公司也願意一切從簡，開源節流。

攝影師瞧見黑子後稍稍頜首，「你好，我是柴崎。」

黑子朝柴崎微微鞠躬，「請多多指教。」

「黑子君投身這行多久了？」柴崎先給端著名卡的黑子拍了正面側面，或許是為了活躍氣氛，時不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起話題。

「並不算久。」黑子向柴崎禮貌一笑，柴崎微愕，很快就知道自己失了儀態，無措地擦了擦鼻子，遂讓黑子開始擺出不同姿勢。

室內的空調開得有點低，黑子身上只掛了一條完全沒有保暖作用的平角褲，只能咬牙把將要爆發的寒顫與激靈生生壓下去。

「以黑子君的水準……」柴崎曖昧的瞄了黑子一眼，「應該能接到不少工作。」

黑子一笑置之，並沒有回應柴崎意味不明的感嘆。

「黑子君。」柴崎走到黑子身側，挽著他的胳膊推搡幾下，讓黑子別過身，「角度有些不對。」說罷，原本粗糙溫熱的觸感由手臂移至腰腹，有意無意地撫摸著細膩的皮膚。

在旁的服搭見怪不怪，識趣的離場。

「要從我這裏得到這份工作，規矩黑子君應該清楚吧？」柴崎貼得極近，黑子甚至能夠嗅到柴崎身上若隱若現的女性香水味。腰側的手更是越發不安分地胡鬧起來。

柴崎自認為自己是個性取向正常不過的男人，可這種姿色放到嘴邊，嘗嘗鮮也未嘗不可。

黑子皺緊眉頭，這幾年的磨練與經歷讓他表面上圓滑了不少，但骨子裏的固執與倔強從未削減半分。

趁著柴崎自以為奸計得逞而鬆懈之際，黑子倏然握緊拳頭對準柴崎的肋骨來了一記肘擊，事情出乎意料，柴崎甚至連反應的空檔都沒有。

「！」一陣鑽心的疼痛像要撕爛每一寸痛覺神經，柴崎滿眼怨毒狠戾，蹲在黑子身側，不能動彈。

「不過是個犯賤的野模！居然想在我面前立牌坊！」

黑子自顧著整理穿戴好的衣物，對狼狽得嗷嗷叫的柴崎置若罔聞。

「我要讓你這個狗娘養的小賤人在這行永遠翻不了身！」聞言，黑子腳步一頓，居高臨下地盯了柴崎一眼，不知趣的男人反倒挑釁般啐了一口。

「請容我先行告退了，柴崎君。」

內衣公司的面試黃了，黑子心裏有了計較，恐怕以後在內衣界也混不下去了。

傍晚有一門家教的兼職，在此之前尚有一個面試要走過場。

那是聞名遐邇的國際服飾企業Starky招聘模特，約莫半年後舉辦的大型時裝秀已經開始著手籌備，這將會與日本時裝業的名譽共存亡，不能出分毫差錯。

若不是模特界的當紅辣子雞兼摯友黃瀨涼太的關係，黑子這種入行半年還沒開過單，又沒有簽約公司當後盾的小透明，根本妄想能與Starky沾邊。

夥伴們的一番好意，黑子不好屢屢拒之門外。

黑子哲也再也清楚不過了，自己的致命弱點。

「黑子先生，請在此耐心等候。我們會有專人知會你去面試。」工作人員一身貼服的smart casual，樸素又不顯老土，舉足投手間姿態優雅，顯然是經過嚴苛的禮儀課程洗禮。

商業大樓的會客室比起工业大厦的高了不止一個檔次，西式簡約主義，不奢華，看似粗獷的格局卻加入了別致的設計，黑子嘴角不由得噙住一抹贊許的笑容。

毛毛躁躁的新人小助理正為應聘的客人端上熱騰騰的一瓷杯紅茶，剛好碰上折磨和煦的笑容，耳根唰的紅透。

這大男孩並不是常見那種張揚霸道的帥氣，而是隱忍卻讓人不想移開視線的美。

會客室裏表面上一片融洽祥和，實際上，犀利的精光不斷從應徵的模特兒眼角迸射過來，風起雲湧。

黑子拿起手邊的雜誌，熟悉的英文字母湊成生澀的單詞，都是時尚之都法國意大利盛行熱銷的書刊，除了能勉強辨認出模特身上的款式剪裁，黑子完全拿它們沒轍。

回想起許久以前，赤發少年會惡趣味地把他的腦袋揉成鳥窩，然後一字一句把陌生的字詞串聯成熟悉的語言，不急不緩地念給他聽。

這世上有些人真是犯規的存在，他要是去當聲優，大概也會圈到不少粉絲。

面試流程異曲同工，只是Starky的執整規格嚴謹得多。黑子換上預備妥當的服飾，黑子拍了拍自己的兩腮，只是走過場而已。

拍了數張照片，黑子深深吸了口氣，大步邁向那扇門——

三位擔大旗的知名設計師一臉泰然自若，手裏已經有了黑子的基本資料和照片，儘管設計師的名氣多麼迫人，卻不是讓黑子失態到脊背僵直當場愣住的主因。

闊別多年的赤发少年褪去稚嫩，面如冠玉，一言一行似乎都散發著穩重可靠的氣場。若不是他坐在設計師那席位，大概會有不少人誤認他是歸國的混血模特吧。黑子哲也明明清楚得緊，他不過是個和自己同輩的年輕人。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熱視線，「黑子君，我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黑子自嘲地撇了撇嘴，想笑又笑不出來，生生凝固在嘴角。這個笑容肯定比哭還難看。

「有走秀的經驗嗎？」面容和藹的女設計師撥弄著平板電腦，黑子搖搖頭，她眉頭一擰，向身側的赤司耳語幾句，索性關掉黑子的檔案，雙手交疊在身前，沒了下文。

一身龐克風裝扮的高大男子齜牙咧嘴地向黑子搖搖頭。

赤司征十郎眯著赤金色的眼睛打量黑子，過往覆蓋眉心的劉海被剪斷，露出半截光潔的額頭。他沉吟了半響，似是在斟酌言辭。黑子握緊拳頭，不讓手心的冷汗蔓延。

「尺碼不合。」

黑子沒有應話，悄悄扯了扯過長的袖口，算是默認。

「黑子先生，你知道國際秀模特兒的標準身高嗎？」

「你憑什麼覺得我們會為了你修改展品的均碼尺寸？」不等他回應，赤司出聲打斷張嘴欲言的黑子，「還是說，有當紅模特兒撐腰的你，認為就算出了差錯也能賠得起。」

黑子哲也遍體生寒，他無法反駁。

身上存在著模特行業的死穴。身高體格並不符合標準。縱使有數年在籃球場上奔馳的經歷，身形卻不如普通玩玩的人那般長得開，柔軟的小腹甚至連肌肉的影子都沒有。別說是在這行吊車尾，他連順利踏足模特事業的資格都不具備。

「黑子哲也，你沒有資格站在這個房間。」

腦腔內有什麼嗡嗡發響。

國中的那次的經歷，深刻烙印在黑子的腦海裏。

沐浴在耀眼奪目的射燈中。

身上精細的珠片折射著流光溢彩。

臉上的表情被恍惚被髮膠和妖艷的妝容定格，面對臺下的觀眾的驚呼和口哨聲，恍若未聞。他只看到T台的盡頭，赤發少年面向他，笑得和煦。

而此刻，曾經溫柔得像晨曦一般的赤司征十郎，曾經在他深陷絕境投下救命稻草的赤髮少年，讓他徹底從僅餘的妄想中清醒過來。

「你沒有資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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