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時分 - 第二章夢と葉桜 (上)

　　遙かなる空は

　　遙遠的天空

　　胸を裂くように　忘れかけた記憶を醒ます

　　有如撕裂胸口般　喚醒了已然淡薄的記憶

　　溢れるは涙

　　淚水滿溢而出

　　白い桜の花の季節は　遠く夢の中にだけ

　　雪白櫻花盛開的季節　僅留在久遠的夢中

　　舞い散る花びらの囁いた　忘れられない言葉

　　紛飛舞落的花瓣呢喃著　不曾忘卻的話語

　　風中傳來一陣柔和的清香。

　　私立薄櫻學園最為人所知的特色，除了熱血的理事長進藤勇所堅持的「武士教育」外，最著名的，就是那一棵棵散佈在校園各處的巨大櫻花樹，每年到了春天，整座學校都彷若座落於美麗的仙島一般，在校園內行走，彷彿置身於如夢似幻的花霧之中，淡粉色的花瓣隨風翩翩而落，俯瞰是花海鋪成的雅致地毯，仰頭則見被櫻花渲染的燦爛天際。

　　在櫻花緩緩飄零的浪漫氛圍催化之下，拜某位不講理的大少爺所賜又要再次前往學生會遞送報表，因而抓著拳頭中已成捲筒狀的出缺勤報表，滿臉不耐快步向前的南雲薰在未察覺之際，自然地放慢了步調。

　　怒放的櫻花樹下，徐徐的微風悄悄撫上他隱約顯露於潔白衣領外，那更加白皙的脖頸，微長的柔軟短髮也隨之輕輕散開，不規則地晃動，南雲薰伸出空著的一隻手撥了撥有些凌亂的頭髮，不經意地從秀髮間挑出一片薄薄的花瓣。

　　隨手將花瓣向前一放，花瓣在南雲薰的面前飄飄地落下，淡淡的清香又再次傳來，一如方才那陣微風所攜來的香氣。

　　櫻花的花香非常清淡，除非是近距離用力嗅聞花瓣，通常一般人聞不到櫻花香味。

　　然而，自幼時初聞櫻花那恬淡的香氣開始，不論在南雲薰身在何處，只要站在盛放的櫻花樹下，接觸了片片花瓣，那股令他難以忘懷的香味便會自動地飄入他的鼻腔。

　　南雲薰很喜歡櫻花。

　　因那恬靜的花香，因那典雅的花瓣，也因那很久很久以前，從母親大人那邊聽來的，有關櫻花的傳說。

　　那是人魚公主的故事。

　　人魚公主的故事是從人類那邊傳來的，據說最原始的版本似乎與櫻花毫無關聯，流傳至鬼族後，整段故事才漸漸演變成幼時南雲薰所聽到的樣貌。

　　在人類的口中，人魚公主因愛上了人類王子，於是她以自己美麗的歌聲為代價與女巫交易，換來了可以在陸地上自由走動的雙腿，然而滿心歡喜的人魚公主在來到了王子的城堡之後，卻發現王子將與鄰國的公主結婚，傷心欲絕的人魚公主躍入了熟悉的大海，任自己伴著悲傷化為轉瞬而逝的泡沫。

　　「其實，人魚公主原本並不是人魚，也不是人類。」

　　南雲薰記得，母親大人是這麼說的。

　　溫柔地撫著他和妹妹的髮，母親大人輕聲地講述這十分十分悲哀的故事。

　　「人魚公主，是鬼族哊。」

　　在鬼族的傳說中，所謂的人魚公主最一開始其實是鬼族的公主──一位人類王子救了一位鬼族公主，這就是整段故事的起點。

　　本該是這樣的，依照鬼族風俗，盡心報答施予恩惠之人，依循鬼族的祖訓，不要與人類有過多的牽扯，這兩人的緣分，在鬼族公主於五年後那場暴風雨中救下了船難中遇險的人類王子時，就該結束了。

　　然而，回到族裡的鬼族公主卻總是莫名地想起，和人類王子初次相遇時週遭的一切，那溫和的微風，那清澈的湖水，那悠悠的白雲，那柔柔的日光……那櫻花飛舞的湖畔。

　　鬼族公主常常回到那記憶之地，獨自倚著櫻花樹，凝視著湖水上的倒影，就這樣度過一日又一日的午後，直到那一天……

　　那位鬼族公主始終忘不了的人類王子來到了湖邊，鬼族公主很高興，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高興，但看著人類王子微笑地向她走來，她覺得很滿足，這種說不清的心緒，讓她覺得很特別。

　　母親大人的故事就說到這裡。

　　「你們可以到村子後方的森林裡找找，那座湖就在那裡，那棵櫻花樹也在那裡，後來，那位鬼族公主就是葬在那裡的。」

　　她補充道。

　　「那故事的後續呢？」

　　為什麼鬼族公主會葬在那裡呢？

　　她沒有和人類王子在一起嗎？

　　不論南雲薰和妹妹如何向母親大人哀求，後者卻始終不願再說下去了。

　　南雲薰還記得，母親大人沉默不語的時候，臉上那哀戚的神情。

　　為什麼母親大人要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所以，不要與人類有過多的牽扯，也不要……」

　　──不要貪求不可能的事物。

　　她說。

　　儘管母親不願讓他們知道完整的故事，在那之後，南雲薰仍然在別處得知了故事的後續，雖然如今他已經忘了，這些究竟是誰告訴他的。

　　「……人類王子微笑地向鬼族公主走來……」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南雲薰像是愣住一般凝視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櫻花樹，「……然而，身後卻跟著一位美麗的女孩，那是……」

　　──鄰國的公主。

　　為什麼鬼族公主會葬在那裡呢？

　　幼時的他曾與妹妹前往那片森林，找到了那座湖，找到了那棵櫻花樹，甚至也找到了櫻花樹下的一座紀念鬼族公主的石碑。

　　他還記得，那時，花瓣飛舞，櫻花淡淡的清香飄來，那是他第一次聞到櫻花的香味，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故事中的畫面，鬼族公主和人類王子就站在那兒。

　　此外，他似乎還聽到了些什麼。

　　是歌聲嗎？

　　好像是一首十分十分悲傷的歌。

　　──真是愚蠢，人魚公主是因為貪心而死去的。

　　這是誰說的話呢？

　　南雲薰覺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麼。

　　「你是太愚蠢所以迷路了，」那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還是說你想怠忽職守？」

　　「誰怠忽職守啊？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工作吧！」

　　風間千景以一貫傲慢的姿態朝南雲薰靠了過來，伸手抓起後者捏著報表的手，修長的手指在緊握的拳頭上轉滑了一圈，最後將報表從中抽了出來。

　　被那冰涼的手指碰觸，南雲薰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南雲薰不太明白為什麼對方要特別來找自己，這一星期，這個人不是都慵懶地坐在辦公室裡，毫不費力地等著他「自投羅網」的嗎？

　　為什麼要過來呢？

　　南雲薰感到十分疑惑，但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來，他便懶得再思考下去了。

　　不想花太多時間在這個傢伙身上，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既然你收了報表，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要回教室了。」

　　語畢，南雲薰準備離去。

　　在他轉身離開之前，風又再次拂來，揚起了片片粉色花瓣。

　　這時在他的視線裡，風間千景握著紙筒狀的報表，就站在翩翩而落的花瓣之間，嘴角微微上揚地望著他。

　　南雲薰不自覺地想起在過去的記憶裡，這個人和這幅畫面，似乎曾出現過。

　　「喂！你可以站過去一點嗎？站在前面那棵櫻花樹前……」

　　「嗯？」

　　「……不，算了，當我沒說。」

　　好像有那麼一段記憶。

　　四周是隨風飄零的花瓣，風間千景悠閒地站在怒放的櫻花樹下，與方才的場景十分相似，只是那件搭著深綠色外袍的白色和服取代了潔白的制服，深色的武士刀取代了白色的紙捲……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呢？

　　「你是說，站在這邊嗎？」

　　目光順著風間千景的聲音望過去，南雲薰雙眼訝異地睜大了。

　　相似的畫面，相似的人。

　　但他過去的記憶中，不該有這些的。

　　他和風間千景本應只見過兩面，一是在幼年時期的雪村家，一是在他死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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