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 - 花子08End（頭D_微涼拓）

靜默端詳「花子」的面孔，涼介陷入了沉思。這時一旁的啟介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開口：

「對了大哥，佐岡小姐跟我提過，說廚子大叔似乎欠了老闆一大筆錢。這會不會構成殺人動機啊？」

「哦？她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昨晚我們一塊兒在停車處等大哥的時候。」

「是嗎？」

將「花子」放回拓海懷中，涼介英逸的臉龐籠罩著一層不知名的情緒，修長手指拂上額前數綹墨黑湛藍的髮絲，眸中隱隱漾著銳氣逼人的微光：

「謎團的脈絡，已經撥雲見日了…」

※※※

「請問…把我們聚集到客廳，到底要做什麼呢？」

與朝山和代、野間良弘陸續進入客廳，由美不解地出聲詢問。

「將諸位請到這兒來，不為別的，就是要告訴各位，旅館老闆朝山明夫被謀殺的真相。」

涼介的開場白使三人都嚇了一跳，由美吞了吞口水，小聲道：

「老、老闆他…是被謀、謀殺的？」

「？！我知道了！」

朝山和代霍然直起身子，指著野間良弘喝道：

「一定就是你，野間！從前你向我先生借錢在旅館旁邊開陶藝坊，倒閉後我先生一直向你催錢，所以你殺了他！」

「怎、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殺了老闆？」

野間緊張地反駁，轉而向涼介道：

「我沒有殺人啊！高橋先生，難不成你認為是我殺了老闆？我說過，是花子，是花子把老闆拉進墳墓裡的！」

「到現在你還胡言亂語！」

朝山和代不滿地叱著。

「老闆娘，恕我直言，」

涼介沉下嗓音，不客氣地打斷他們的爭執：

「我多少猜得出來，除了老闆，您大概也一直巴望著野間先生趕快消失，因為他也是『那件事』的參與者，對不對？」

「您、您在說什麼呀…」

彷彿被人識破弱點，朝山和代瞬間白了臉色，講話開始含糊。

「涼介大哥，難道老闆是被老闆娘…」

拓海眼光悄悄瞄著朝山和代。

「不，並不是她。老闆朝山和夫的命案，」

取出一份來自戶政事務所的文件，涼介將其置在桌上：

「…必須從5年前，旅館夫婦收養『花子』這件事說起。」

和代與野間聽到這番話，神色盡是難掩的震驚與不安。

「根據戶籍記錄，朝山夫婦原本育有一子，不過似乎早已離家。然而5年前，你們收養了一名女嬰，名叫朝山花子。」

頓了頓，涼介口氣冰冷地描述：

「可是…那名女嬰被你們收養後，等著她的…是一連串殘酷的命運。你們將她如貓狗般鎖在閣樓上，甚至…為了貪圖身障補助金，你們砍斷她的雙腿，把她弄成殘廢！」

啟介和拓海聽了，皆倒抽一口涼氣。由美瞪大眼睛，坐在沙發上的身子不住發抖。

「後來，花子溺斃在靠近竹林的那口井中，是不是『意外』，我不得而知。朝山夫婦因此獲得高額的保險賠償金。也許是怕被看出花子的雙腳是故意弄成傷殘，你們極力拒絕解剖遺體，並早早辦了喪禮。最先按照這一帶的習俗進行土葬，但後來你們覺得不妥，又將遺體挖出，以火葬處理。」

目光移向野間，涼介緩緩道：

「我想這部分，是由野間先生處理的吧？你把花子的遺體放入停車場旁的大窯進行火葬，再將骨灰混入陶土，作成了……那尊日本娃娃。」

盯著拓海懷中的人偶，一旁的啟介「本能」地遠離二三步。涼介繼續道：

「…野間先生的行為，或多或少有贖罪的意思吧！在朝山夫婦的脅迫下被逼就範的你，進一步將花子的骨灰作成娃娃，並在森林外的山壁下蓋了座小廟，把花子的人偶供奉在裡頭。」

和代神情微怒地用手帕捂著嘴，默不作聲。野間頹然地垂下頭，啞著嗓音問道：

「高橋先生…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事？」

「我會懷疑這件事，是因為遺骨的牙齒燃燒不完全，沒被磨碎，恰巧暴露在人偶的唇上。我刮下人偶手臂的一片碎屑寄到群馬縣警局化驗，結果裡頭含有人骨的成分。」

將化驗報告往桌上一擱，涼介又道：

「…但是，一切事情並沒有結束。有人無法原諒這些罪行，於是藉著『花子』之名進行復仇。那個人…」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取過拓海懷中的花子人偶，涼介輕輕將「她」擺在桌面上，低聲對「那個人」道：

「…就是妳，佐岡由美小姐…」

※※※

「涼、涼介先生，請不要開這種玩笑…」

聽涼介指稱自己是兇手，由美身子一僵，嘴角勾出生硬的弧度：

「就算『花子』很可憐，但我為什麼要為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報仇呢？這些事，都發生在我來到朝山旅館之前喔！我想所有人之中，沒有比我更沒嫌疑的了。」

「佐岡小姐，妳和花子的關係，雖然沒證據，但我大概猜得出一二…」

銳利的眼神仍停留在由美身上，涼介又道：

「即使撇開妳和花子的關係不談，單從案件發生的所有跡象，都已指出兇手就是妳。」

「哦，那我可要好好洗耳恭聽了，」

由美略帶嘲笑地道：

「不過呢，提醒你一下，名偵探先生，昨晚是你自己說老闆的死亡時間在6點到7點之間。那時我人可是在餐廳幫忙，你的朋友們都有看到我喔！」

「沒錯，妳的行兇手法，為妳作出如鐵般的不在場證明，」

涼介神情依然從容：

「朝山老闆的死因是瓦斯造成窒息。妳稍早前就用鈍器擊昏朝山老闆，他的身形並不高大，要找個密閉空間藏匿並不困難。妳選擇的地方，應該就是因為浴室進行整修，而搬出疊放在停車場旁的澡盆堆。妳把昏迷的朝山老闆擺在澡盆裡頭，放入小瓦斯瓶，佈置妥當後再密實地覆蓋上塑膠布之類的遮蔽物，如此一來，只要等瓦斯將氧氣排擠殆盡就行了，這段時間妳人可以大方地出現在餐廳忙碌。」

額上隱隱滲出汗水，由美仍一派鎮定地道：

「很有趣的推理，可是老闆的屍體是在花子的棺材裡找到的耶！」

「是的，根據屍斑不合常理的分布，證明屍體有被移動過。而這也是妳的詭計之一…」

「哈！越來越離譜了。晚餐過後，你們要去練車時，我為了尋找老闆也跟啟介先生一塊兒出去，當時我還扭傷了腳，連一步都沒靠近花子的墓地呢！怎麼移動屍體呀？」

「不，妳辦得到…」

眼角餘光突然有些顧忌地瞄了瞄旁邊的啟介，涼介接著說道：

「澡盆堆疊的地方，就在停車場旁邊，妳估計朝山老闆已斷氣後，就來到停車場，將屍體……放入啟介FD的後行李箱。」

「什什什什什麼～～～！！！」

啟介頓時抓狂地抱頭大叫：

「我的FD被裝了屍體？？？」

「之後妳故意要求啟介順道載妳到森林尋找朝山老闆，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朝山老闆的屍體運出來。到達目的地後，妳假裝跌倒扭傷，並讓自己沾得滿身泥，又催促啟介趕快到林子裡與野間先生會合，就是為了把屍體放到花子的棺材裡。」

「我承認，這些推論都很合理…」

抬起頭直視涼介，由美露出不甘示弱的微笑：

「可是涼介先生，您不覺得野間先生更符合這些推論的條件嗎？他可以用相同的手法將老闆殺害並藏在他的小貨車上，再運到花子的墓地。」

「我是有懷疑過野間先生，可是有項決定性的證據，指出是妳犯下這個案件…」

話剛落下，史浩走進客廳，將一件深藍色圍裙交給涼介。

「佐岡小姐，」

將圍裙展開放在由美面前，涼介別具深意地詢問：

「這是妳稍早所洗的圍裙，是妳昨晚穿的那一件，沒錯吧？」

「是又如何？」

伸出修長的手指比向圍裙，涼介示意由美仔細觀看：

「因為是深藍色布料，所以不容易發現…請妳看這裡，有沾到一些黑色污漬，對不對？」

「大概是醬汁吧！」

聳聳肩，由美一臉不以為意。

「請妳靠近嗅一下它的氣味，『這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洗掉的。」

瞪了涼介一眼，由美將圍裙拿起來聞了聞，隨即訝異地道：

「這、這是…機油的味道？為什麼…」

「妳的運氣不好，」

涼介面無表情地看著驚訝不已的由美：

「案發前一晚，我們隊上車手進行練跑的途中，車子在花子的墓地拋錨。焦黑的機油從排氣管流出，洩了一地。隔天當晚妳撥開泥土將屍體放進棺材，過程中身上就不自覺地沾到殘留的機油了。如果妳認為我說得不對，那麼就請告訴我，妳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沾到與FD一模一樣的機油？」

霍地站起身，由美瞪大眼睛，抿緊唇，臉色死白地盯著深藍色圍裙上的污塊。半晌，她縱聲大笑，笑聲沿著偌大的客廳四壁迴蕩，挾帶著幾乎刺痛人心的悲傷，充塞在空間中。

「…哈哈哈！呵呵…呵呵……」

笑聲漸歇，由美彷彿氣力盡失似地跌坐回沙發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聲音蒼啞地開口詢問：

「…告訴我，涼介先生，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望著由美半晌，涼介緩緩答道：

「案發當天中午，大夥兒聚餐時，很偶然地談到『花子』…」

“…對了，藤原，你說要一個小玩具，可是山腳下根本沒有玩具店。所以我在風景區的精品店買了這個。話說回來，你要這玩意兒幹嘛？…”

“…想也知道，一定是要給『花子』玩的。小心『她』繼續纏著你哦！…”

「當時朝山夫婦和野間先生聽到『花子』的反應大概是做賊心虛，不敢有任何回應，但是佐岡小姐卻答說『“花子”是你們擺在房裡的那尊娃娃』。藤原是因為種種特殊理由才會買玩具給一尊人偶，不知情的人聽到這段對話應該會認為玩具是要買給一個叫花子的小女孩，而佐岡小姐卻知道我們口中的花子是一尊娃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佐岡小姐…妳和花子的關係是…」

「…沒錯…」

抬起頭，由美戚然一笑：

「是母女。朝山花子…是我的女兒…」

※※※

「六年前，隻身在東京生活的我，認識了朝山夫婦的獨生子--朝山雄治。我們交往一陣子，不久就分手了。可是分手後我發現…我懷了他的孩子…就是花子…」

神情有些渙散，由美嗓音低沉地訴說著，語調幾乎沒有起伏：

「在東京，我一個人光是要填飽肚子就很不容易了，根本沒有經濟能力扶養一個孩子。於是，我選擇把花子交給雄治。現在想想，那也許是一切錯誤的開始…」

口氣一轉，由美眼神怨恨地瞪著朝山和代，忿忿地道：

「…我聽雄治說過，他的雙親在靜岡經營民宿，一直希望他能攀上當地富家小姐，對此他非常反感。所以他長年在外雲遊，很少回家。可是他…把花子交給他的父母朝山夫婦收養。經過5年多的歲月，我一天比一天更思念花子；後來在旅遊雜誌上看到朝山旅館徵人的消息，我心想這是與女兒相見的好機會…」

雙手捂住臉，透明的淚水從指縫溢出，由美高聲嘶喊：

「…結果，我來到這兒，不但沒看見我的女兒，還聽到一連串我女兒被凌虐成殘廢、死於非命的事實！朝山夫婦在房裡偷偷談這些事時，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說有那個私生女在會妨礙他們兒子的前途！…我…我……」

仰起淚痕交錯的臉，由美看著靜靜端坐在桌上的「花子」，伸出顫抖的雙手，怕摔著似地輕輕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摟在懷裡：

「…花子…都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丟下妳……害妳吃了好多苦……都是媽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由美的淚水，不斷落在花子雪白的瓷質臉頰……看起來就彷彿……花子也跟著在哭泣。

※※※

一星期後　靜岡縣拘留所　2：00PM

『…花子乖…該睡午覺囉…』

透過嵌在門板上的玻璃窗，拓海目睹了房中的情景。一旁的警員不住嘆氣：

「就像現在你看到的，她完全把那個娃娃當成自己的女兒了，無論走到哪裡，她都摟著那個娃娃不放，經常一邊搖著波浪鼓一邊哄著娃娃…」

咬了咬下唇，拓海感到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他轉過身，將一個綴滿彩色絲線的手毬交給警員，小小聲道：

「麻煩把這個…交給佐岡小姐。就說…是要給花子的…」

離開拘留所，拓海平穩地駕著86，奔馳在回群馬的道路上，涼介和啟介也在車中。

「真令人不爽，那個老闆娘，居然什麼事都沒有…」

往椅背一靠，後座的啟介噘起嘴，語氣不滿地道。

「沒辦法，她幾乎把所有的相關證據都凐滅了。只要律師高明些，自然不容易獲罪。廚師野間的精神情況也陷入不穩定的狀態，供詞是否會被採納還未知……」

望著窗外，助手席上的涼介淡淡地道。

這時，拓海神色突然有些異樣，車速明顯慢了下來。涼介關心地問道：

「藤原，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只是……」

搖搖頭，拓海重新專注在駕駛上，卻吐出令人不解的話語：

「…剛才…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搖波浪鼓的聲音……」

※※※

同一時間　在朝山旅館

天空有些陰暗，老闆娘朝山和代一個人獨自在房裡啜飲清酒，心情甚是輕鬆。

…沒想到佐岡居然是那雜種ㄚ頭的母親……多虧那個多管閒事的偵探，不然佐岡一定也會算計到我頭上；當時的事也差點兒都被抖出來了呢！…

捧起白瓷酒杯，又啜飲一口。這時，不知從何處，一顆繡有彩色絲線的手毬，無聲無息地滾到朝山和代的腳邊。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在房裡？」

站起身，她拉開掩蔽落地窗的直立式百葉簾，想看看是否有鄰居的小孩在惡作劇。然而拉開窗簾的那瞬間，她愣住了。

明明是人造庭園的景緻，此刻卻莫名其妙變成一片竹林，林前還立著一口古井。

揉揉眼睛，和代不敢相信，看了好幾年的庭園造景，居然一夕之間改變。而且明明是白天，窗外卻陰暗得彷若黑夜。

這時，一陣波浪鼓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隨著那飄邈細微的鼓音，覆在井口的木蓋子「滋呀」地緩緩移開。

首先探出來的，是一雙慘白、覆滿傷痕的手臂，接著一大綹黑色頭髮竄出井口，「那東西」爬呀爬，爬呀爬，摸到落地窗時，手指抓得玻璃「咭咭」作響。

朝山和代已經嚇得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而「她」摸到落地窗的邊緣，「喀啦」一聲拉開窗子。

「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又長又黑的長髮蔽住臉孔，「她」發出一聲嗚咽嘶吼，猛然向朝山和代撲了過去…

三天後，警察在竹林前的古井中，找到朝山和代的屍體。

※※※

藤原豆腐店　10：00PM

洗過澡，拓海準備就寢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藤原，抱歉，你已經睡了嗎？』

「涼、涼介大哥？」

一抹酡紅染上雙頰，持著手機，拓海搖搖頭：

「沒有…我還沒睡。涼介大哥…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很想跟藤原說說話…』

「咦？」

『…小時候看偵探小說，裡頭的偵探總像正義的一方……抽絲剝繭地尋找線索，面對眾人侃侃推理，接著威風地指出誰是兇手…』

靜默了一會兒，電話彼端繼續傳來涼介的聲音：

『…可是現實生活中，偵探對於自己身為“偵探”的角色，多半不會感到愉快吧…』

床頭的小時鐘滴答滴答地發出規律聲響，拓海持著手機靜靜聆聽。思索片刻，他開口道：

「我想……偵探一定覺得，進行『偵探』工作，是眼前該做的事。他盡力做好自己認為必須做的事…只是這樣而已…」

『是嗎？原來如此……』

電話那頭的涼介露出一抹微笑。

『好了，沒事了。快睡吧！晚安，拓海。』

「嗯，涼介大哥晚安。」

按掉手機，拓海爬上床，隨即進入夢鄉，完全沒注意到涼介在最後喊他什麼。

而另一邊，在自己房間的涼介，結束通話後，又繼續看著手機桌布設定的照片。

…才剛講完電話而已呢！…

無奈地笑了笑，躺下身子，涼介祈禱夢裡可以大大方方地和那個人約會。

也希望「岳父大人」可別在夢裡都要出來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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