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騎士 - 幽靈騎士08（ES21_微進瀨）

沒幾分鐘，高見結束通話，自二樓緩緩步下，鏡片後精明的眼神此刻蘊著異樣凝重。

「高見前輩？」

感到不對勁的瀨那輕輕喚了一聲。

「啊，沒什麼…」

察覺瀨那的擔心，高見收妥手機，略顯勉強地露出微笑：

「被你們蛭魔學長狠狠敲了一筆罷了…」

走回大廳的液晶電視前，高見面對眾人，以右手食指與中指推了下鏡框，接著開口：

「這次發生在騎士館的奇異事件，包括牆上的血字、小早川被襲擊以及永井學長的命案，三個事件的相互關係與兇手，已經呼之欲出了。」

「喲！大偵探要在所有人面前解說案情啦？可別漏氣哦！」

雙腳打節拍似地交互輕踏，上澤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為什麼…我覺得高見前輩的表情…好像有點悲傷…

不同於瀨那所讀的少年漫畫裡，高中生偵探解說案情時的意氣風發。高見薄唇微抿，鏡片好像凝了一層霜，內心似乎在掙扎些什麼地輕闔雙眼，又倏地睜開：

「這一切，得追溯到4年前，森本直人學長在騎士館的美式足球場休克倒下的事件…」

靜子眼睫微垂，清亮眸子流轉著幽幽愁緒，纖白雙手不自覺地交握。

「當時的練習賽，森本學長準備達陣時，阿進以長矛擒抱阻擋他。兩人倒在達陣區，森本學長昏迷不醒…」

瀨那不安地悄悄瞄向身旁的進，只見他依然一派淡漠，面無表情。

「周圍的人以為是阿進的擒抱威力所致，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頓了頓，想把淤塞在喉頭的氣息吐出般，高見微微提高音量：

「送醫途中，森本學長就去逝了。驗屍結果發現，是因為服用不明藥物導致突發性休克。更令人在意的是，比賽結束後，森本學長使用的水壺居然不翼而飛。校內開始謠傳…森本學長的死並不單純…」

聽到這兒，瀨那感覺背脊有些發涼，他不禁縮了縮身子。

「現在，有人藉著森本學長的影子，以『幽靈騎士』之名，殺害了永井學長。而兇手…這不是漫畫或電視劇……確實就在我們這行人裡面。」

「哼哼，犯人果然是進同學囉！」

「又沒有證據說是進前輩做的！」

撅起小嘴，瀨那第一時間出聲反駁，雖然中氣還嫌不足。

「第一、6點10分後只有他沒有不在場證明。雖然他說6點25分在山下的藥局，但又拿不出收據什麼的；第二、那個永井在電話裡也說了，是進同學把他約出去的。」

「唔～～」

被上澤吐嘈得說不出話來，瀨那漲紅了臉，轉而央求進：

「進前輩，不要悶不吭聲嘛！什麼都不說，大家都要誤會你了。」

「我已經習慣被誤會了。」

簡潔有力的一句話讓瀨那為之氣結，只差沒有「乙女」地拿手帕出來咬。

看身邊的小朋友這般擔心的模樣，進不著痕跡地吁了口氣，終於再做補充：

「騎士館的巡邏結束後，我到高見學長和櫻庭的寢室談話。當我回自己的寢室時，看到小早川睡著了，就一個人再去後山坡進行自我訓練。這過程我沒有和永井學長打過任何照面，也沒有與他相約見面。」

「呿！誰知道哦！」

臉往旁一擺，上澤不以為然。

「綜合目前的線索，可知兇手與森本學長有相當的關係，而且對騎士館的建築和地形甚至氣候有一定程度的熟悉；」

高見沒有回應任何一方，顧自繼續道：

「在二樓被推倒的盔甲上所留的『0』字樣，是森本學長的球衣背號；為了完成某個環節，兇手做出襲擊小早川的舉動；而『犯案地點』，也是兇手刻意選擇的。」

說到這裡，高見將視線落在「那個人」身上：

「森本學長…有個弟弟，這件事連白色騎士隊的成員都很少人知道，恐怕米谷小姐也不曉得。森本學長在小學時期父母離異，他跟了開早餐店的父親，弟弟則隨母親搬回娘家。剛才泥門惡魔蝙蝠隊的蛭魔給了我情報，那位弟弟已改冠母親娘家的姓氏。森本學長的母親，姓『上澤』…」

剎那間，周遭眼光全聚集在上澤雅葉身上。他不甚在意地「唉」了聲，頗帶桀驁不馴意味地微微仰起頭：

「我還想不會有人知道的說，既然被發現，我也認了。」

撥了撥略長的黑髮，上澤態度爽快：

「沒錯，我是森本直人的弟弟。但那又怎樣？之前我沒說，是因為我犯不著招惹是非。偵探大爺，你該不會用『因為你是森本學長的弟弟，所以就是兇手』這種可笑的邏輯來懷疑我吧？」

「不，稍早之前，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向蛭魔索取情報只是為了確認你犯案的動機。」

高見語調沉著，鏡片後的目光十分犀利。

「好說、好說，來來來，當著大家的面，我們一件一件來分析。首先是被推倒的盔甲和牆上的血字，這只要前一天先到騎士館開工，誰都辦得到。第二件襲擊小早川，我是到了騎士館才認識那個小經理，根本沒有襲擊他的理由。第三件永井的命案更甭說了，從晚餐開始我可是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喔！哪有空檔去殺人呢？」

唱流水板似地，上澤不急不徐一一吐嘈。

「既然上澤君提出挑戰，我也只好一件一件來破解，」

高見再扶了下眼鏡：

「留在盔甲與牆壁上的血字，只是故佈疑陣，頂多想給永井學長和我們王城成員施加壓力。重點在於插進牆壁裡的『長矛』，」

上澤挑了挑眉。高見繼續說明：

「就像泥門的蛭魔以誇張的言行打扮和奇襲戰術來威嚇敵人，這次的『長矛』也發揮類似功用。你攻擊小早川不是針對他個人，而是為了取得『證詞』，即小早川是被『長矛』所傷的證詞。說穿了誰都可以，但小早川身形嬌弱又剛好落單，被你選為狙擊的對象。我們被『長矛』劃下極深的心理刻痕，忽略又長又重的長矛在犯案上的不適用性。當看到永井學長背上插著長矛，第一時間就認為他是被長矛所殺。實際上並非如此…」

「永井學長不是被長矛刺死的？這到底…」

櫻庭覺得已經有點被搞迷糊了。

「永井學長的命案，配合著許多要素，」

雙手環胸，高見條理分明地解說：

「首先是整棟騎士館的建築，三樓學生寢室的窗戶皆開在騎士館正前方，永井學長則陳屍在騎士館後方，加上球場達陣區的照明燈已被刻意打破，根本不用太擔心作案過程會被發現；另外，永井學長被殺害的時間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更早，這是上澤君取得不在場證明的方法…」

「喂喂！你很健忘哦！偵探大爺，」

雙腿交疊，上澤譏諷地朗聲道：

「負責驗屍的人是你耶！前幾分鐘你才說從6點10分之後遇害開始算，僵硬程度與時間大致符合。現在就要自打嘴巴？」

「如果屍體被放在溫度較低的地方呢？例如…冷水裡…」

高見的鏡片微泛寒光，令上澤陷入異樣的沉默，一滴冷汗滑過額角。

「冷、冷水？該不會…」

忽然想到什麼似地，瀨那睜大眼睛。

「沒錯，就是陳屍地點旁邊的室內泳池！我想上澤君犯案過程是這樣的：他將永井學長引入室內泳池將其殺害，並抽取相當份量的血，然後使用橡皮泳圈或浮板等器具讓屍體半沉在冷水裡，這樣僵硬和腐敗速度都會減緩。等到將近6點，研習營成員陸陸續續返回騎士館準備用晚餐，再把屍體搬運至球場，抹上草屑和泥土，將長矛刺進背部，傷口周圍噴上預先抽取的血來掩飾出血量的不足。永井學長身上沒有屍斑，手部的指甲縫很乾淨，貼近地面的臉部沒有撲倒形成的擦傷，就是最好的證明。傍晚常下的地形雨，掩飾了屍體的潮濕與過快的冷卻。」

「不愧是貴族學校的高材生，犯案過程講得很合理，」

頓了頓，上澤抬頭直視高見：

「但你漏掉最重要的一點，偵探大爺，你想說6點10分那通電話是鬼打的麼？永井手機裡的通話記錄可清清楚楚的咧！」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手法，」

高見拿出一只塑膠拉鍊袋，裡頭裝著永井的手機：

「各位之前都有看過，永井學長的手機規格偏小。上澤君拿走它並放在口袋裡，走進餐廳前先按下餐廳的電話號碼，造成他踏入餐廳恰巧接到電話的假象，要說什麼內容就隨便他掰了。上澤君這麼做可能只是為了製造完全的不在場證明，但他察覺之前永井學長和阿進處得不好，加上晚餐時間阿進還沒回來，他於是加以利用，傳話說阿進約了永井學長見面，將嫌疑一股腦推到阿進身上。等大夥兒出去找人而撞見屍體時，趁大家視線都集中在屍體的那一刻，偷偷把手機丟在地上，再假裝發現它。」

「上、上澤先生…你這個人…」

瀨那聽得頭皮發麻，大眼睛瞪著上澤。

上澤默不作聲，暗暗咬牙，但嘴角卻僵硬地勾起弧度：

「證據呢？」

高見微微一愣。

「你說了這麼多，邏輯上是很合理，但充其量都是你的臆測而已不是嗎？永井已經死了，你如何證明他真的沒打過電話？阿進在時間上還是有犯案的可能，天知道他買藥和飲料給小經理是不是藉故製造理由？再說乾淨的指甲縫和沒有擦傷的臉部，只要手腳俐落點將對方立刻擊暈而不纏鬥就行了。而且泥門的小經理也講得很明，他被襲擊時並沒有看到對方的臉。身高超過170的不只有我，你們王城成員和米谷大姊的身高也都超過170不是嗎？」

高見低首安靜半晌，又抬起頭，語氣異常堅定：

「小早川剛才說道：『又給進前輩添麻煩』，可見這不是阿進第一次照顧他。而米谷小姐午後在一樓電梯口發現受傷的小早川，時間上不可能犯案。至於待在三樓寢室的我們的確都有嫌疑，但絕不可能是阿進。」

「你想包庇自家學弟？」

沒有回答上澤，高見轉而詢問瀨那：

「小早川，你說兇手用長矛射傷你之後，把你帶回電梯裡，然後按下一樓的鈕？」

「呃？…嗯！」

瀨那一怔，但立刻肯定地點點頭。

「上澤君不是王城學生，所以不清楚。白色騎士隊全員、教練、管理人還有阿進的同班同學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阿進無法使用機械』。」

「靠！怎麼可能！」

面對上澤嗤之以鼻，高見不作任何反應，只淡淡地道：

「你不相信也無妨，這種事只要經過調查就知道。王城校方甚至對社團與阿進的班級發下一條不成文規定，即阿進要使用校內機械公物時必須有同學在場。雖然沒啥作用，但聊勝於無。倒是上澤君你…留下了襲擊小早川的證據呢！」

扶了下鏡框，高見銳利的眼神射向上澤：

「小早川被襲擊後，米谷小姐用電話分機把大家叫到大廳。當時，上澤君確實說了『戴頭盔穿白球衣拿長矛的幽靈騎士真的出現？』這句話吧？」

「沒錯啊！小經理是這樣告訴我們的不是嗎？」

上澤瞄了瀨那一眼，赫然發現他臉上浮現為難的神情。

「是麼？但我記得小早川當時是說：『看到一個戴著頭盔，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門口』，為什麼上澤君會知道那人穿著『白球衣』？」

「別、別挑我的語病，」

神色略顯僵硬，上澤有些結巴地反駁：

「你們是美式足球社的人，我看到你們聯想到『球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這大有關係，」

高見頓了下，視線轉向瀨那吩咐道：

「小早川，你在大廳時沒說出來的事，現在告訴大家吧！」

「那、那個…」

抿抿嘴，瀨那看了看阿進，見他微微點頭，於是深吸一口氣，開始描述：

「攻擊我的人，穿戴的是全套美式足球防具與頭盔，罩在外頭的白色球衣號碼是『0』…而且上面…有白色騎士隊的隊徽！」

「小早川因為和阿進有點交情，顧慮到白色騎士隊的名譽，沒有在眾人面前說出口。理應不知情的你會說出『白球衣』一詞，可見攻擊小早川的人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分配房間時，你刻意和小早川交換鑰匙得到單人房，為的就是有私人空間穿脫防具。」

「夠了！」

上澤被激怒般直瞪高見：

「我說過，別挑我的語病。這種全是你個人推理的話說再多也沒用，若你拿不出具體的證據就請閉嘴！」

「具體的證據…嗎？」

沉吟半晌，高見突兀地說出二字：

「頭髮…」

眾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高見又加以解釋：

「永井學長的頭髮染成淺褐色，必須經過漂白等等複雜步驟。我們知道染髮的人最好遠離游泳池，因為泳池中用來消毒的氯化物容易讓染過的髮色變得斑駁。兇手在永井學長的頭髮抹上大量的草屑和泥土，就是為了遮掩這一點。」

「講得是很科學，但你能證明那傢伙來騎士館之前都沒去過游泳池嗎？N大又不是沒建游泳池。」

上澤近乎強詞奪理的反駁讓高見嘆了一口氣，下一刻，他別具深意地轉頭望著瀨那：

「小早川，你T恤右袖上的污漬，是什麼時候沾到的？」

「耶？這個…」

瞧了瞧自己的右袖，瀨那一頭霧水地抓抓頭髮：

「我也不知道耶！剛剛進前輩幫我換藥時就有看到…」

上澤起先漫不經心地瞄向那一小塊污漬，接著如同見到可怕的事物，面部血色急速褪去，戴著黑色鈦鍺運動手環的右手開始發抖。

「看來…你也發現了…」

高見的嗓音如冰雪飄來：

「你在佈置永井學長的屍體時，手環不小心沾到了血。因為手環是黑色的，所以你沒發現。到騎士館餐廳後你和小早川有肢體接觸，血就又沾在小早川T恤的右袖上…如今，你還想辯解些什麼嗎？」

憤怒地盯著自己的手環，然後，示意投降似地，上澤將臉埋進雙手中：

「呵呵…壞事…果然做不得…」

指縫中流瀉出的言語充滿痛苦，上澤斷斷續續道：

「可是…永井…那爛人…殺死我哥…怎麼能…讓他大搖大擺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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