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一點都稱不上平靜的旅途中,即使光是應付著各種突發狀況就已經教人筋疲力盡,但褚冥漾還是發現了,關於颯彌亞那些在細微之處的轉變。相較於過去四年之間,那對紅眸開始會看著自己了,而比起婚禮那段時間,更多了一分專注,與說不上的意味深長。
好比說此刻,走在前方的颯彌亞拉著褚冥漾的手腕,回過頭望著正努力壓抑著內心躁動的少年。
「我們到了,就是這裡。」站在這片位於菲尼克絲邊境郊區的草原上,颯彌亞對一路上都靜靜不說話的褚冥漾說道。
「本來是想趁著難得的旅行為你多留下一些快樂的回憶,沒想到卻還是得讓你遇上這麼多複雜的事情。雖然這裡或許沒辦法與你細心規劃的行程相比,但希望多少能表達我的誠意。」
兩人周遭,那漫山遍野綻放著的螢白色花朵,縈繞著淡淡的幽藍微光。褚冥漾看著眼前站在滿天星斗之下的颯彌亞,不知道該怎麼讓對方明白,自己有多喜歡這個像極了上神花園的地方。
當颯彌亞領著自己穿過夜晚的森林小徑,來到草原邊,眼前豁然開朗之時,他萬萬沒有想到映入視線的會是這片與回憶中如此相似的景色。即使看得出花朵的品種不同,空氣中流動的細碎聲響和鼻尖嗅到的氣息也與記憶中相異,褚冥漾依然對於能看見這樣的美景感到驚喜,也滿心複雜感觸。
颯彌亞會喜歡這個地方,也許單純是為了它的美麗與純淨,但對自己而言,這份喜歡,卻包含著對那段回不去的歲月所抱有的一份緬懷與眷戀。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謝謝你,學長。」
露出真誠的笑容,褚冥漾笑彎了眼睛。他有點想哭,沒理由的,就是有一股想掉淚的衝動。這種感覺並不是難過,也不是因為感動,有種彷彿在漫長的旅途當中,突然見到一位老朋友提醒了自己當初踏上旅程的初衷。然後自己停下腳步看看周圍,驚喜的發現,原來即使幾度差點忘了理由,只是憑著直覺前進,至今卻依然保持著正確的方向。這是一種……也許可以稱之為慶幸的感覺。
只要颯彌亞能繼續好好的走在他想要的道路上,哪怕是十年,就算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褚冥漾也願意付出能力範圍內所能及的一切,捍衛颯彌亞前方的路。這不僅僅是他對那人做出的承諾,更是褚冥漾對自己的誓言。
「喜歡就好。」低垂的目光不禁柔和下來,颯彌亞握著褚冥漾的手忍不住攥緊了些。透過相觸的肌膚傳遞而來的溫度,纖細而柔軟的,是那骨骼分明的手背,與比自己的體溫再高了些的掌心。颯彌亞感受著來自褚冥漾那輕輕握住自己的力道,想起了在夢中握著另一隻小手的記憶。
「……我會喜歡這個地方,是因為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啟唇緩緩地低聲輕訴,颯彌亞無法確定褚冥漾右手的猛然一顫是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話題還是什麼。
「夢裡的那個地方和這裡很像,只是比這裡更空曠又更安靜了些。那個夢對我而言很長,也很真實,雖然我只完整地夢過那麼一次。」轉頭看向呼吸有些急促的褚冥漾,颯彌亞繼續說了下去:「這是我第一個要和你交換的秘密──其實我有一個一直忘不了的人,但他只存在在那場夢境裡。」
「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不記得他的長相,只記得他總是身穿一身白衣,有著最美好的笑容,和令人忘不了的歌聲。」
聽著颯彌亞說出的話語,褚冥漾的理智瞬間停擺。
──颯彌亞夢裡和這裡很像的地方,難道是上神花園?
如果是的話,明明已經經過了封印,他為什麼會有關於那裡的記憶?
如果是的話,那個他不記得名字與長相卻忘不了的人……難道是自己?
「……學長……關於那個夢……你還能多說一點嗎?」試著保持鎮定,褚冥漾控制著紊亂的呼吸,顫顫地問。
「夢裡……只有我和那個少年。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與地平線相連的是數不盡的星星。那裡的風比這個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清新,每次吹過那片草原時,總會帶起一波波彷彿浮沉著星光的浪。」颯彌亞回憶著夢境的眼神溫柔,帶著懷念的一字一句卻重重敲在褚冥漾的心頭上。
──明明是自己親自用靈魂去修補上的封印,為什麼颯彌亞卻還是會記得?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褚冥漾這樣告訴自己。不管原因是什麼,他都會用最快的方式找出來,然後解決它。最近和上神之力與封印有關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著,安地爾的現身與白川主的造訪,彷彿一個一個地都在預告著,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目光一凜,褚冥漾決定今晚就開始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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