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漾】《婚後》第三部‧〈纏〉 - 〈漩漪之石〉

〈漩漪之石〉

直到掀起波瀾之前，

都悄然無聲。

宛若湖面投石，

在墜入水中的那一刻，

才發出有生以來的第一個聲響。

※

　　水滴落下的聲音孤獨地迴盪在死寂的世界，一望無際的慘白當中，只有一棵削瘦的黑色枯樹靜靜地矗立在那裏。空氣中沒有一絲的流動，凝重而冰冷的氛圍彷彿已經縈繞在這裡數千數萬年。

　　不知何時現身在樹幹上的孩子垂著目光，在聽見那從未知的彼端傳來的空洞聲響時，雙眼連眨都沒沒眨一下。他只是微微地收緊了拳頭，而後啟唇低聲呢喃出了一個名字：「──褚冥漾。」

　　『很寂寞嗎？』男人魅惑的嗓音倏地響起。

　　「我不跟你說話，你是壞人。」孩子舉起一隻手，伸出了食指指向前方：「你再做壞事的話，我就把你關到更裡面的地方去。」

　　『可是就算你把我關進去，你最喜歡的褚冥漾，也不會來唷？』

　　「他會來，把你做的壞事都處理好之後，他就會來接我。」孩子的眉皺了起來，微微加快的語速洩漏了藏在心底的不安。

　　『你確定嗎？如果外面的生活很快樂，他說不定會就這樣把你給忘記了唷？把你永遠留在這裡──一個人。』

　　「漾漾跟我說過，不可以相信你的話，你是壞人。」抬起臉，孩子看向身前逐漸勾勒成型的那個人影。

　　「你太吵了，我要處罰你。」站起身子從枝枒上一躍而下，孩子抓著一截在落下時順手折下的焦黑樹枝作為炭筆，生氣地往一片空白的地面上用力地塗鴉了起來。孩子的筆觸沒有經過太多思考，發洩似地狠狠將眼前那片白色用漆黑的筆跡蓋去。與地面接觸的掌側沾上了碳粉而黑得發亮，那炯炯有神的雙眸看似專注，卻又隱隱地閃爍著。

　　沒有草稿也沒有輪廓，但孩子的心中卻很清楚自己要畫的是什麼。一個黑壓壓的人形在地上顯形，如枯枝一般削瘦的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外彎折著，沒有五官的黑色臉孔被孩子又毫不留情地劃上了一個大叉。

　　不在乎手上的髒汙，就這樣往臉上抹了一把，黑髮的孩子最後又在人形外拉出了直線，用一個沒留下多少空隙的長方形將黑色的人框了起來。

　　「你就在裡面好好反省吧，以後不准再說漾漾的壞話！」雙手撐在地上俯視著那毫無生機的塗鴉人形，孩子站起了身，頭也不回地再度翻回了樹上。

　　『哎呀哎呀──那我這就進去囉？』聲音聽起來絲毫不覺得難過的男人輕輕地笑了起來，而那才剛勉強能夠辨認的身影又再度淡去了。

　　隨著樹梢上男人影子的消逝，地面上的塗鴉也以一種彷彿被白色吸收的狀態迅速地淡化消失。孩子側過了頭，將臉蛋往肩上的布料蹭了蹭，而後就著這個姿勢，將身子縮成了一團。

　　「漾漾一定會遵守約定的，他一定會來接我。」這樣對自己說著，孩子闔上眼。

※

　　高聳的石灰色圍牆上，身穿黑底專屬制服的短髮少年站得直挺。黑曜石般晶亮的雙眸透著一股沉澱過後的毅然，細碎髮絲與黑色衣擺在那道向前奔去的風中飄揚凝落。

　　「米納斯。」少年清澈的嗓音迴盪在空曠的凝重氛圍裡，水藍色的光絲在少年手中無聲地拉出稜角分明的輪廓，刻著淡藍色娟秀字體的符文印上了成形的槍身表面。

　　指尖愛憐地輕撫過那冰冷優美的槍械，少年闔上眼唸誦了一串古老語言中的祝禱，而後再度睜開眼，迎著那道捎上訊息歸來的強風直視著前方。抬手觸上右耳戴著的晶石通訊耳飾，他慎重地啟唇，向身後的人們宣布：「這裡是Atlantis王立學院學生會副會長褚冥漾。失落種族的軍隊已經進入了最終防線，請各部隊做好迎敵準備。」

　　「目前判斷最快與敵人接觸的將會是西側大門的空中戰區，我方判斷東側陸地部隊需要增援，請第十三小隊前往佈署。第十二小隊主力，請前往正門增援，各部隊收到後請回報，以上。」

　　『第一小隊收到，以上。』

　　『第二小隊收到，以上。』

　　『第三小隊收到，以上。』

　　『第四小隊……』

　　「……前線總指揮收到。」頓了頓，少年將頻率切換至公開頻道之後，深吸一口氣道：「謝謝願意留下的你們，這所學院不僅是屬於知識的殿堂，更是鎮守著上神之力根基的重要據點。而除了這些理由之外……這裡同時也是承載著或許是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的地方。」

　　「今天站在這裡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盟友，也有彼此熟悉的老師和同學。雖然我們的會長還沒歸來，但我以副會長之身、以褚冥漾之名發誓，在那個人回到我們身邊之前，我會守護你們。所以，也請你們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會無理地要求你們忘卻心中的恐懼，不會要求你們的雙手停止顫抖。我也會因未知的戰鬥而感到不安，但我會記住你們賜予我的勇氣。」

　　「與我們並肩作戰的是我們最信賴的朋友，在我們身後的是不能失去的珍貴之物。就算恐懼，身旁的人也能給你信心，就如同你給了他們信心一樣。就算不安，身後的寶物也會使你堅定！」

　　「握緊你的武器，發抖也沒關係，心臟的跳動就是勇氣存在的證明。不要退縮，用不存在一絲遲疑的目光告訴這些人──他們來錯地方了！」

　　少年說完之後，便毫不猶豫地自圍牆上一躍而下。

　　持著水色兵器的黑色身影在墜落中乘上了黑色羽毛的巨鳥竄入高空中，那彷彿要撕裂烏雲一般的堅毅身影，成了為這場戰役揭開序幕的耀眼光景。

　　「──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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