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怪異的感受,感官突然像蓋上了蓋子,聽見的聲音模糊不清,看不見周遭的一切,身體和四肢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不聽使喚,腦袋卻清晰的知道滲進骨子裡的冰寒,好似整個身體埋進了結冰的河川。
清醒的意識無法帶來任何的幫助,弗雷特里西甚至希望自己乾脆就這麼昏過去該有多好。
耳朵似乎聽見了里斯和伯恩哈德爭吵的聲音,弗雷特里西想起了在陷入這個狀態前,兄長在氣憤中做的那些事。
他只知道伯恩哈德生氣,卻不了解行為背後的意義,衣服被扯開的當下,他是真的感到害怕,心中那道『兄長不會傷害自己』的信念動搖起來,隨之而來的觸碰與親吻,更是讓內心慌得六神無主。
貼緊的溫度和過度刺激的感官,讓身體彷彿體驗了冰與火交疊的競技,腦袋暖烘烘的一片,甚至能近距離的感受到呼來的熱氣,弗雷特里西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當柔軟的唇停留的時間拉長,興奮感奇妙的與恐懼並存,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更無法理解為什麼兄長要這麼做?
那種感覺和半夢半醒間的那個吻,相似卻又不同,弗雷特里西總算知道那並不是作夢,想進一步的思考。最終,強烈的冷意阻斷了思考,也大幅阻礙對於外界的感知,弗雷特里西昏沉沉的困在意識的黑暗裡,直到艾茵的力量介入,才得以掙脫魔力的牢籠,重新感覺到外界的一切。
試著挪動幾乎凍僵的手腳,弗雷特里西身體還不大有力氣,僅足夠睜開眼的看了看周圍,這裡的空氣一草一物都是陌生,他只認得里斯一個,在視線最前方的,就是紫色長髮的少女。
不知怎麼的,那特別的紫色調讓弗雷特里西有種親切感,她渾身散發出的感覺也十分溫暖,肉眼可見一層薄薄的柔光在她周圍發亮,和包圍在自己身上的光芒相同,不需多加贅述,弗雷特里西便已知道誰是救了自己的恩人。
以至於當少女說出了那番話,弗雷特里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信任。
艾茵轉過頭,看到弗雷特里西甦醒過來,直直望著自己,心跳漏了幾拍,臉上不動聲色的裝作鎮定,話還沒說出口,緊張過頭的里斯搶先一步,連珠炮地拋出關心的話語。
仍帶著剛睡醒的恍神,弗雷特里西用仍乏力的手撐起身體,對於各種問話都應得慢,好像隨時會重新睡倒回去的樣子,唯獨十分執著地關於守護咒語的事情,一和里斯解釋完自己沒有大礙,立刻就找回艾茵確認他是否漏聽了什麼。
「妳說…伯恩哈德施在我身上的是守護的咒語?」
直覺地認為他們身上也許發生過什麼,艾茵好奇卻不敢多問,僅是點點頭的應道「是的,在你身上的是經過改造的守護咒語,和施術者氣息越接近,能維持的時間越久。這種術法因為十分麻煩,在百年前就幾乎銷聲匿跡,被新的咒語所取代。」
弗雷特里西細細思考艾茵說的話,一面對照記憶中伯恩哈德的舉動,雖然想起來仍有點害怕,但確實不像是觸碰而已,感覺更像是在自己身上畫圖案,再加上艾茵說的施術條件,這麼一想,好像都合理了,眉目裡豁然開朗。
「原來伯恩哈德做的那些是為了保護我啊。」
「那不…」露緹亞聽了簡直快暈倒,她這旁觀者也猜得到伯恩哈德的目的是什麼,深呼吸口氣,就想把心裡話一股腦地全部說出去,里斯連忙拉她到旁邊,壓低聲音地說道「噓,別說破。這事情讓他們自個兒說清楚。」
「不說我良心不安啊!你不是最愛多管閒事?怎麼反而不說了?」
里斯緊張的搖搖頭「陛下肯定有什麼打算,我們說了肯定會有麻煩。」
「你都敢頂撞了,這種時候反而怕成這樣,什麼時候變這麼膽小啦?」露緹亞嘟嚷著,她可沒忘里斯在路途上說了自己在冰宮裡大膽的發言,對他這前後矛盾的舉動很是不解,仍是把話給憋在心裡,煎熬的看著弗雷特里西天真地笑。
里斯苦笑的不想多做解釋,忙把轉回話題到了正軌「艾茵,我還是不大明白,既然弗雷特里西身上的是守護咒語,為什麼會讓他虛弱成這樣?」
「那是因為在守護咒語之下,還藏了侵入的魔力碎片,寒冰在裏頭擴散,才會讓身體為了保護自己而陷入休眠的狀態。」艾茵解釋著當前的困境「原本僅是魔力碎片還好處理,只是麻煩的是,咒語將連同侵入的魔力碎片也納入了守護範圍,我無法突破這層守護。」
「那怎麼辦?還有其他的辦法嗎?」聽到這話,里斯心裡涼了一半,如果連艾茵也沒辦法,他想不到誰還能救命了。
「方法是有,只是…需要仰賴弗雷特里西自己的力量。」
「我?」從回想裡拉回思緒,弗雷特里西一臉迷茫「但是我沒有魔力啊。」
「不,你有喔。會突然陷進休眠狀態,就是自身的魔力為了保護身體而自行運作的結果,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艾茵搖搖頭,露出淺笑,伸出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形狀,魔力軌跡形成殘影,排成愛心的形狀,發出溫暖的粉色「而且,你也看得到這個吧?」
弗雷特里西驚訝地看著能像畫筆般施放的魔力痕跡,半透明的慢慢消失在空氣裡,突然想起來似乎不久前也看過類似的東西潛伏在伯恩哈德身邊,是個黑色像人形的影子,渾身像燃燒的火焰似的飄出黑色的灰燼,看起來很不友善。原來那也是魔力運用的一種嗎?
「但是現在知道來得及嗎?我完全不懂怎麼用啊。」
「你說得沒錯,這的確是現在最大的難題。」艾茵嘆了口氣「現在最多只能教基本的東西,其他的只好賭賭看,用點比較偏門的做法。」
「偏門?」
「教導魔力的前任祭司西爾塔莉亞常常告誡我們,必須嚴格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好維持魔力的安定。你現在的狀況則是魔力安穩的過頭,而無法發揮該有的力量,所以我在想,說不定反其道而行,一口氣把魔力釋放出來…」
「妳的意思是──讓他魔力失控?這...賭注也太大了點!」里斯瞪大了眼睛,對艾茵提議感到不可思議,同身為魔力的持有者,他們最清楚魔力失控造成的傷害有多嚴重。
「就算魔力失控也不會有事的,別忘了他身上還有守護的咒語,魔力傷害不到他的,難是難在怎麼樣有情境足以激發魔力…」說到關鍵之處,艾茵低下頭揪緊了長袍的袖子,越說越小聲,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意走到這一步「像是極致的喜悅、憤怒、傷心、恐懼…」
里斯兩手交叉在胸前,眉頭揪得死緊,撇開魔力的傷害不談,能夠讓魔力失控的情境,心理的傷害肯定非同小可,他如何能讓弗雷特里西冒這個險?
更重要的是,他們可沒人下得了手。
知道眾人都不樂見這樣的結果,艾茵抿著嘴巴,猶豫許久,說了最後一個連她也沒自信的辦法「除此之外…我只聽過族裡傳說裡提過──唯有真愛夠讓魔力增長,又不至於讓其失控,是奇蹟的力量。」
「真愛?哈哈…這種時候上哪找啊?這哪能…」里斯乾笑著,就在要當作這話沒說過的時候,弗雷特里西突然念了一個名字。
「阿奇波爾多。」
「啊?」里斯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有愛的人啊。是阿奇波爾多。」弗雷特里西念誦了第二次,語調聽起來像是吃飯喝水那般平常「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有辦法。」
里斯這才想起來,最初在小屋裡遇到的時候,弗雷特里西曾說過一樣的話,也說過他在伯恩哈德面前提了要和阿奇波爾多住在一起,最後卻落得現今雪花紛飛的可怕局面。
愛真有那麼大的力量?這點里斯抱持著保留的意見,他也不認為弗雷特里西真的懂所謂的『愛』是怎麼回事。不確定的傳說,不確定的情感,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的值得賭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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