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７
「注意！注意！」
「鏘鏘──」
「夏目大人要通過囉！」
「鏘鏘鏘──」
「可以不要這樣子嗎……超丟臉的耶……」
在大家都上床睡覺的深夜時分，我們又前往了一次賞花的公園。只不過在沒有陽光的夜晚，路變得相當難找。
這時幫助我們的，是恰巧出現的小妖怪們。
「啊，夏目大人。」「夏目大人又來賞花嗎？」「也是啦，只有這附近花還開著。」「夏目大人需要燈籠嗎？」「我們也正要去賞花唷！」
「那麼就一起走吧！」「我們會幫夏目大人開道的！」
「夏目大人！」「夏目大人！」「聯絡簿大人！」
小妖怪們一看到我就拼命的撲了上來，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堆話，弄得我頭都昏了。
而且好像又聽到聯絡簿大人的稱呼了，拜託誰來糾正他一下……
總之，這些小妖怪們便自願替我們帶路，不但開心地打起燈籠，還在行進隊伍間敲鑼打鼓，弄得像在巡街一樣，非常吵鬧也非常丟臉。
而且這畫面在我只看得到黑白兩色的眼睛裡，簡直就像是送葬的隊伍。
感覺相當的不吉利。
「這樣不會吵到大家嗎……？」我問著一旁毫不害臊，大搖大擺走在路上的貓咪老師。
「這就是百鬼夜行啊，多麼美好的日本傳統！」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而且啊，這附近這種時候根本就沒有人在吧？不用擔心啦不用擔心！」
就算貓咪老師這樣說，丟臉的事情還是丟臉。我低著頭跟在小妖怪們背後，甚至不敢觀察四周有沒有路人。不過如果有路人在，他們應該也只會看到我跟貓咪老師一人一貓低著頭快速前進的樣子吧？
「到了喔，夏目大人。」「到了喔！」
丟臉至極又慢到不行的遊行在不知不覺間結束了，妖怪們一抵達目的地，就開始張羅野餐地毯，還把大型紙傘立了起來，如果再把燈籠掛在樹枝間的話，大概會馬上變成祭典現場吧。
我環顧四週。
一片黑暗，連白色的櫻花花瓣都看不清楚。
丙不知在何時已不在我身邊，或許是走進樹林裡尋找妖精了。但不知為何就連貓咪老師也不見了，該不會又去搶妖怪們的酒喝了吧？他不是我的保鏢嗎？就這樣把人丟下可以嗎？！（除此之外，搶東西也是不好的！）
被這樣拋下，總覺得有點寂寞。
嘆了口氣，我決定要跟那群喧鬧著的小妖怪們會合。但才向前走了兩步，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少女就翩翩地從天上降落，擋住了我的去路。
『啊啊，你來了，你來了。』少女微笑著，那笑容就跟之前一樣，美麗又溫柔。
她穿著一襲簡單卻優雅的和服，一頭黑色長髮在風中舞動著，就算分辨不出色彩，在我眼中，少女依舊像花一樣婀娜多姿。
「不好意思，請問您可以把我的眼睛顏色還給我了嗎？雖然早上才來過，晚上又馬上來催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但我真的很困擾，看不出顏色的話，我連日常作息都會出問題。而且……」我低下頭，腳邊沒有那隻大頭貓咪的身影。
「而且，就算我不感到困擾，也會有許多人替我擔心，所以──」
『是這樣啊。』少女點了點頭，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請別跟我道歉，原本就是因為我太任性，才會造成你的不方便，真的是非常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那麼不方便，畢竟我並不是人類，所以……』隨著聲音變小，少女的頭也越來越低，接著她卻又猛然抬起頭，雙手握拳，非常用力的述說著：
『但、但是，真的馬上就要好了。馬上就可以還給你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再等我一……呀啊！』不知從哪裡突然出現了一道閃光，硬生生地將少女的話給打斷。
因為光線太過刺眼，我本能性的閉上了眼睛，當我再度睜開雙眼時，只見少女一臉驚訝地頹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雙手。
「咦，這是……」
「喔呵呵呵呵！終於被我給打出來了吧！妳這野妖精！」這時，丙帶著尖銳的笑聲，從櫻林的暗處走了出來。她的身邊，則跟著踩著優雅步伐的貓咪老師──是原型的模樣。
仔細想想，那種光芒正是貓咪老師擅長的招數。所以剛才那難道是貓咪老師的攻擊嗎？
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就看見貓咪老師不疾不徐的把少女給叼了起來，被大怪獸給咬住，少女立刻驚聲尖叫，而目睹妖怪咬人（這說法也不算完全錯誤）場面的我，也完全無法靜下心來。
「你、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啊？！」我問丙（因為貓咪老師叼著少女，沒辦法說話），丙則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道：
「因為只有你看得到她的存在吧？所以我跟斑討論後，決定先把她的型態給打出來，再來對付她。這樣很實際吧？」
「話不是這樣說地，既然她沒有真的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呢？！」
「夏目，你太天真了。」丙突然正色，用煙斗敲了敲我的頭。「你不能一直這麼單純下去。」
「單純……」
「你現在沒看到她做什麼壞事，也並不代表她真的沒有做。況且她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就擅自借了你的眼睛，這對我來說就是件不可饒恕的事情。我才不管你怎麼想，但我知道，如果我眼睜睜看著鈴子的孫子被其他人所玩弄的話，鈴子就算在亡者之國也不會原諒我。」
「那如果是我要對付夏目呢？」
「那就更不可饒恕了，我一定會跟你對抗到底的，斑。」
沒想到貓咪老師含著一個人（實際上是妖精）也可以說話，我有點驚訝。
但更令我驚訝的還是丙的告白。
我一直以為我對丙來說不過是長得跟鈴子外婆很像的男孩而已，從來就沒想過她居然會這麼重視我，甚至可以為了我不惜跟貓咪老師翻臉。
我澀訥的看向丙，她也直直地看著我，那雙毫無猶豫的瞳眸令我感到微微的恐懼。
感覺自己實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到令人害怕。
「我知道了……但，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先把她放下來，我覺得這樣很沒禮貌。」我對顯現出優美原型的貓咪老師說。他與丙先用眼神交換了意見，數秒後，才不甘心的將嘴中的少女給吐出來。
少女從大貓口中滾落地板後，先用力的咳了好幾聲，接著又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終於可以正常地吐息。
「對不起，剛才對妳那麼粗暴……」我將渾身沾滿口水的少女扶了起來，她則搖搖頭，用一如剛才的溫柔語氣說著：
「那個……我其實也沒有怎樣，沒關係的。說起來一開始就是我不好，是我擅自借走眼睛的，就算要我道幾次歉都可以。」少女一邊說，一邊站直了身體，向丙、貓咪老師和我深深的一鞠躬。
姿態優美的像個教養良好的名門大小姐。
「給你們造成了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知道自己給別人造成麻煩了就好，那麼就還來吧！立刻把夏目的眼睛給還來！」相對於如大小姐般優雅的少女，丙看來則像是黑道的大姊頭。
面對大姊頭的責難，少女皺起了形狀姣好的雙眉。
「那個……請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了，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少女現在看起來比剛剛還要成熟，現在如果要形容她的話，要說她是少女，還不如說是鄰家的大姐姐。
就在此時，遠處的賞花妖怪群之間，突然傳來了尖叫聲。
「啊！」
「嗚喔喔喔！！」
「餐桌！餐桌！」
我急忙向後一看，只見他們拿來當成餐桌的巨大老櫻樹突然用猛烈的速度從斷面長出了新的樹幹，然後分出如公鹿角般的巨大分枝，以及不斷增生的細小分枝。
櫻樹不斷竄高不斷竄高，生長的速度就像是傑克的魔豆，似乎下一秒樹木就會刺穿天際。
才這麼想，下一刻櫻樹卻像急煞車那樣停止了生長，取而代之的則是大地猛烈的震動──就在轉瞬間──就在所有人都因為大地的震動而無暇關注其他事物之時──
櫻花盛開了。
「啊……」
「好漂亮……」
在我眼前因風而輕輕搖曳著樹枝的，是用紫色與粉紅色等等色光所打造出來的虛幻之櫻。
櫻木的樹幹雖然粗大，卻依然可以看見站在樹另一端小妖怪們的身影，如水晶般半透明的樹木微微的散發著光。
一朵朵的櫻花也跟粉紅色鑽石一樣，爭奇鬥艷般閃爍著光芒。
在我眼前所綻放的，是如現代藝術般的光之幻櫻。
就在我張大眼睛，端詳著眼前童話作品中才會出現的光景過了三十秒後，我才猛然發現……
「咦……？看、看得到了？」
我揉了揉眼睛，再用力眨了好幾下，才確定映照在我的眼中的，確實是彩色的光景。
──不再是，黑白的世界──
啊啊……
在喪失色彩知覺前，我都不知道。
原來彩色的世界是這麼的美麗……
原來我活著的這個世界，是這麼的……
「因為夏目正與這個『場域』共用著顏色。」在我讚嘆著重回眼前的美好光景的同時，少女…不，女人的溫柔聲音也傳入了我的耳裡。
我轉頭看向身旁的女性，她的身上依舊穿著跟剛剛相同的樸素和服，但長相卻跟剛見面時完全不一樣。
如果初次見面時，她是十四歲的樣子的話，現在的她大概已經三十幾歲了吧。
不過就算她已不再是先前那青澀的模樣，但她確實有著一頭美麗的黑色長髮，美麗的臉龐也跟想像中一樣，呈現漂亮的粉紅色，就像是春日櫻花般的顏色（並不是紫髮綠膚）。
「抱歉現在才說明，但我並沒有把您的眼睛拿去做什麼怪事喔！只是稍微用您的眼睛做了一點點幻覺而已。其實、其實只用我的力量應該也可以做到，但您的眼中所看見的世界實在是太美了，才會讓我想要用您的眼睛來『投射』出這個幻境。只因為我的任性就造成你的不便，真的是非常抱歉！」女人雙手合十，對我用力的道了一個歉。
雖然我知道她相當認真的在說明，我卻還是不懂她到底做了什麼，一旁的貓咪老師跟丙看來卻都已經了解了事實真相，丙的臉上甚至像大剌剌的寫著「真是受不了」幾個字一樣，相當生氣。
面對我一臉錯愕的表情和滿頭的問號，貓咪老師先打了個呵欠，才慵懶地解釋給我聽。
「也就是說，其實只是投射而已，她先建立一個幻像的模組，再用你的眼睛投射出來。也就是說，先預設出一個『從你眼中可以看到的東西』，再經由投射分享給其他人，讓其他人也可以看見你所看到的顏色，就算你現在不在現場，這畫面應該也會直接出現在你腦裡吧……大概就是這樣吧，還挺抽象的。」是很抽象沒錯。
「簡單說，一切都只是幻覺。現在眼前這美麗的櫻花樹，就是經由夏目你的眼睛所創造出的幻象，至於之中到底用了怎樣的幻術技巧，就不用去考慮了。」丙說完後，又將煙斗塞入嘴中。
「所以妳果然是妖精囉？這株櫻花的妖精。而且能做到這種程度……妳應該是『主人』等級的吧？」丙問著女人。
「主人？」我則問貓咪老師。
「主人通常是指一塊自然區域中最有力量的妖怪或是妖精，這種人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附近的老大，大家有什麼事情就會去找他，當然也不敢違抗他，過不久這種人就自然而然變成像管理者一樣的存在，所以就統稱為那塊地區的『主人』了。我想，之前我們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應該也是因為她是這裡的『主人』吧。順便一提我們家附近最大的主人就是你喔，夏目。」
「咦咦咦咦？！」難怪每次妖怪們有事情都來找我！！這麼令人震驚的事情你居然現在才跟我說？！
我看向眼前那似乎也是一地之主的女人，這時她看起來已經是個中年婦人了，但那凜然的姿態卻完全沒變。
「是的，我是這塊『場域』的主人，但是自從前陣子本體被人類給砍倒了之後，就失去了大半的力量，連要救這些孩子都做不到……」她輕輕的一拂手，四周的櫻花也跟著她的動作緩緩晃動。
從她的話聽來，她的本體似乎就是那棵被砍倒（還被拿來當餐桌）的巨大櫻花樹吧。想到自己也曾經把她的本體拿來放飯糰，好像還打翻了果汁，就覺得相當對不起她。
婦人憂傷的摸了摸臉頰，嘆了口氣，看上去就是個替孩子擔憂的母親。
「抱歉，這些孩子們，如果不看到媽媽的身影，就會不安心。雖然都已經是挺拔的大人了，卻還是沒辦法獨立，真是令母親擔心……」仔細瞧瞧，這裡的櫻花並不是路旁常見，人工培育的染井吉野櫻，而是山櫻花。這麼說來，她或許正是這附近所有櫻花的母株。
確實是如母親般的存在。
「請問，這附近的櫻花是怎麼了嗎？」我提出疑問。
「他們不肯凋謝。」婦人則語重心長的回答道。「因為我是在冬天被砍倒的，孩子們無法認知到我已經不在了的事實，就傻到以為我只是還沒開花，所以就一直一直綻放著，一直等著我的開放……就這樣耗去了許多能量。再這樣下去，明年或許就無法開花了……
「明明已經不能一起凋謝了……」
就在婦人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幻象櫻樹上的櫻花，也開始向下掉落。
就像鑽石雨那樣，如寶石般的美麗花朵，一片一片，隨著風，飛落而下，在接觸到地面之前便消逝無蹤。
同一時間，四周櫻樹上的花朵也跟著開始凋謝。不再是被風吹落，而是自然而然的結束了花期，向下掉落。
沒有看到母株綻放，就不願意凋謝的花。
為了榮顯母親的風華，所以拼了全力，試著讓自己開得更漂亮一點的這些花兒。
這時才終於肯安心的跟著母親離開。
婦人的姿態也隨著四周花朵的凋謝，變得越來越老，現在已經是個七十幾歲的白髮老嫗了。
「啊啊，孩子們終於……終於懂了吧。」美麗的婆婆微笑著，就算費盡心思才做成的樹木正在凋零，她依舊欣慰的笑著。
為什麼幻象之樹維持的時間會這麼短暫呢？是因為我的眼睛只有這樣的能耐，還是因為她如此希望？我並沒有問她。
但也沒有問的必要。
因為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花朵凋零了。
隨著風，為了重生，為了明年的綻放而謝的花兒們，在我眼中並不是逝去。
而是符合自然之理的再生。
「謝謝您，謝謝您，沒有您的話，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只靠我的力量，一定沒辦法做出這麼漂亮的模樣。唉呀呀，太漂亮了，就連我原本的姿態都比不上呢。」婆婆緊握住我的手，不斷的向我道謝。
她那頻頻道謝的模樣，令我不知所措，我連忙向她回禮。
「能夠看到這麼美麗的風景，那麼借一下眼睛也無所謂啦，不過……會不會有後遺症啊？」
「不會的，因為一切都只是幻覺。只是一夜之夢，所以不會對您造成任何困擾的。」老嫗溫柔的笑著，那笑容非常非常地溫暖，是的，一如春日的微風。
幻想的櫻花花瓣不斷的飛過，一片片的粉色鑽石，不斷凋落。
啊……就算是幻覺，也是美麗的幻覺。
是溫柔的母親的幻覺，是少女在溫暖春風中所唱的歌。
一如初次見面時的模樣，這個「場域」中，充滿了少女殷殷期盼的「心」。
……少女在春風中跟著櫻花舞動的姿態，我想必一生都不會遺忘吧。
而我身旁的人們為了我所做的事，為了我所盡的一切努力，也會刻在我心中，成為對春天永遠的美好回憶……
「呼，既然夏目完全不在意，也順利拿回眼睛的話，我就不跟妳計較了。不過下次如果還要跟誰借東西的話，請妳好好的提出要求，並且付出一定的代價，就算妳是主人等級也一樣，知道嗎？」這時，剛剛一直默默在旁邊聽著來龍去脈的丙用力的將煙斗指向婆婆的眉心，那颯爽的動作簡直可以媲美西部電影的槍手。
面對丙無理的態勢，擁有「主人」身分的婆婆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反倒瞪大了眼睛。
「啊，代價，對了，代價！我怎麼會忘了呢？」就算姿態已經變成了老婆婆，櫻花的妖精不管是動作還是說話的語氣，卻仍像個少女。
她慌慌張張的用小碎步跑到了幻櫻旁，從幻象樹幹中拿出了一個包裹，又用小碎步慌張的跑回來，並且將包裹恭敬的遞到我前方。
「這個，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她再度對我微笑。就算她看來年事已高，但那佈滿皺紋的臉龐笑起來，依舊相當柔和且美麗，啊啊，原來美人變成婆婆後還會是個美人，我今天終於知道了。
「那麼我就收下了。」對她輕輕回禮後，我接過她手上的包裹──
嗚喔喔喔！！！好重！
看她拿還感覺不出所以然，卻沒想到這麼纖細的老婆婆輕鬆拿著的包裹居然會這麼重！裡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看出我被突如其來的重量給擊敗，丙連忙幫我抱起那包裹，輕輕將它放在地上，打開櫻花色的包裹布。
就在那一剎那間──
「喔喔喔！酒！是酒耶！」貓咪老師在世界的中心呼喊酒精的刺耳聲音差點震破我的耳膜，接著他立刻變回小小的招財貓的模樣，因為小身體以比例來說可以喝到更多的酒……
哪來的酒鬼妖怪啊！！
「這是自己家釀的酒，不介意就請盡量喝吧，我那裡還有很多。」看見貓咪老師興奮的模樣，櫻花婆婆笑得好不開心，那婀娜的模樣依然像個少女。
接著婆婆便如旅館的老板娘般，跪坐在貓咪老師身邊，替他斟酒（不過不管怎麼看，貓咪老師用貓掌端著酒杯的樣子都還是很有喜感）。
而就在貓咪老師喝下第一口的同時，身旁猛然嘩啦啦開滿了勝過幻櫻的華麗花朵（這是幻視）。
「嗚喔喔！是正統的櫻花酒呢！櫻花妖精果然就該釀櫻花酒！」他捧著酒杯，繞著櫻花樹轉啊轉的，看起來好不滑稽。
「那麼，就來賞夜櫻吧，有酒有櫻花，就差便當了呢！」接著，他立刻踹掉一群賞花中的小妖怪，並且獨占了剛剛小妖怪們搭好的棚子上最好的地方，還揮手指定這塊區域的「主人」到他身邊來奉酒。
真是超沒禮貌的！
丙看著態度丕變的貓咪老師，愣了一下，不久後卻笑了出來，盈盈坐到貓咪老師的身邊，並且接過婆婆遞給她的小巧酒杯。
「賞夜櫻啊，也不錯呢，我剛好帶了辣年糕來呢，夏目夏目，快來我旁邊坐。」丙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用竹葉包著的小包裹，輕巧的將它打開放在椅子上。
「哪裡來的辣年糕啊，不，重點是妳為什麼會帶在身上……」
「呵呵呵，這當然是人家供奉給我的呀，至於我為什麼會帶在身上嘛……喔呵呵呵呵。」丙高聲笑著，笑聲尖銳到有點可怕。話說她剛剛不是才跟人家針鋒相對，咄咄逼人嗎？怎麼一下子就可以和樂融融的喝起酒賞起櫻花來啦？
還有，是誰在供奉丙啊？（供奉物還是辣年糕？！）
不久後，一開始害怕地屈從於他們之下的小妖怪們也逐漸靠近我們，並且分享出身上有的點心食物（應該…是分享吧），開始玩鬧了起來。
看著眼前相處愉快的一群妖怪，我啞然失笑。
哎呀呀，哎呀呀，大家真是的……不過這才是這些可愛的妖怪該有的樣子啊。
真的是非常可愛。
每個妖怪都閃閃發光的，在我逐漸變成彩色的世界中，盡可能的揮灑出各種顏色。
就像硬要替我染上顏色般，任性的行動著。
於是，在被櫻花所愛的這個夜晚裡，大家暢飲著櫻花酒，吃著各式各樣的小點心，甚至還跳起了不合時節的盆舞，就這樣熱熱鬧鬧的度過了一個晚上──
８
張開雙眼時。
四周早已經寂靜無聲。
樹枝上早已不帶有任何色彩，昨夜的幻之櫻也已消失在夢中。
只留下厚重的櫻花地毯。
我爬起身，走到已逝的老樹旁，坐下。
以後還有機會見到她嗎？還是這棵樹木的大限就在這裡了呢？
我輕輕觸碰著粗糙的樹幹，腦中則全都是少女和優美的老嫗的一顰一笑。
一年一度的花之季就這樣結束了。
但美麗的花之幻影卻還是映照在我的眼睛裡。
就算沒有再度相見的一天，這段回憶卻仍能永遠烙印在我的心中。
朝四周看去。
蔚藍的天空，枯乾的枝頭，滿地的櫻花色……
我所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的美麗，這雙眼睛，是可以製造出美麗幻影的眼睛。
而我活在這樣的世界裡。
被眾人所關照著。
……不知為何，總覺得很幸福。
這樣小小的幸福，應該，也是可以被容許的吧？
容許在我的人生中，塗上一筆櫻花色──
然後按「加至主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