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03】─狼茄

　　「生命，是建立在兩尾纏繞的蛇所築成的構造體之上的。」

　　淺薄至極的自我安慰用論調。

　　第一端末，主室與外部的連結通路口，出現了一高一矮的身影。

　　「都超過整整五天了、還沒好喔～？怎麼這麼沒用啊你！」

　　仰高戴著紅帽子的小小頭顱，像在對誰說話似地朝無人的室內出聲。

　　戈雷雙手插腰。動作雖可愛但語氣潑辣、讓稚幼的外表夾雜了點違和感。

　　旁邊則是那個光看就覺得左右重量不平衡的、裝載著異型砲管的人。

　　「嘛……他沒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然後又是那抹對某人專用的經典微笑。

　　而那個「某人」的聲音，這時響起了；雖然沒有出現。

　　看來就算是在「靜養」中，也沒辦法控制住易怒的脾氣。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再說風涼話當心我把你們轟出去聽到沒！！」

　　你們以為我想這樣啊……語氣中充滿了此種無奈與不悅。應該是悶壞了。

　　完全沒被嚇阻到，「哇～好兇哦～～明明就自己愛出風頭搞成這副德行。現在是在遷怒？ｗｗｗ」戈雷裝出一個抱住頭像是很害怕、卻又暗地裡竊笑的動作。

　　「那個是……！你們又不在場、哪會知道那玩意的恐怖啊！？每個人都一直唸我、說什麼居然會笨到啟動最後那個狀態……如果當時沒那麼做的話、下場絕對更慘啦！哼！」

　　一開始稍有點說不出話的理虧，不過又馬上理直氣壯地反駁了起來。

　　不予置評、不以為然。兩人回以這樣的臉色。

　　「……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啊────！！！」

　　氣得連原本就和他幾乎是同為一體的這房間都要震出裂痕了似的。

　　被他的怒吼嚇到、戈雷摀住耳叫著：「好啦好啦！就說你沒用嘛～這麼容易就被激怒。趕快弄好、要去工作了啦，工作！」

　　「啊──？又來了喔？！都不讓人休息的嗎！」

　　「你已經休息夠久了吧。這幾天事態轉急、每個人都忙得要死……」科爾貝尼克叨唸道，走近作業台開啟了維修程序的流程訊息一覽觀看著。「哎呀，快好了不是嗎？還剩哪些步驟呢我瞧瞧……」

　　「不要隨便動手動腳的啦你這顆豆子！已經進入修補ＰＣ外型的程序、再過個十幾分鐘就差不多了！是不會等一下喔急什……」

　　就像沒在聽他說話似地，科爾貝尼克強制性地輸入了個指令並且執行下去。

　　「你幹嘛啊！呃哇──」

　　象徵實體化的傳送效果光圈出現，維修程序也就此結束。

　　現形的史凱斯是那襲白色帶點石材質感的裝甲。造型和黑色那套沒太大差別、惟獨胸口與肩甲下緣的眼睛圖樣一開始就已是睜開的狀態。

　　「如果只剩下『服裝』還沒縫補好的話，那就換上預備的另一套不就得了ｗ？這種小事還要讓人站在這等……你也真夠大牌的。」

　　不給史凱斯對他這強硬且妄自的舉動發牢騷的餘地，他解釋道。

　　「哦……對耶，你這套弄出來自我滿足實際上卻完全沒特殊功用的沒品味角色造型終於派上用場了哪！」而戈雷像是恍然大悟般張大了眼睛，並且在字裡行間「順便」穿插了些嘲諷用的形容詞。

　　不過史凱斯卻無言以對，接著便收到邀請加入隊伍的訊息視窗。

　　「是有這麼急喔……唉。」

　　才剛從長達一百三十幾個小時的苦悶中解脫，就要跟在針對他之「言語的ＰＫ」攻勢上一向不遺餘力的、這兩個牙尖嘴利的可憎傢伙一起執行任務……那種感覺就像迎接開工日當天的早晨時那樣力不從心。

　　也只能嘆氣。

　　「先帶你去找塔蜜拿些必備品好了，雖然『死之恐怖』大人是不屑用道具的嘛ｗ」

　　看吧，出發前還不忘損他一下。

　　馬克‧亞努混沌之門前。

　　站在那裡的是剛執行完畢今天所有任務的瑪哈。

　　雖然現在的她可算是「大病初癒」、不過那不礙事；又不是像斐德赫爾那樣，隨便做了緊急處置就匆忙上工。她現在的情況跟平常沒兩樣。

　　只要整修好了就可以，哪還需要像脆弱的人類那般冗長之恢復期甚至復建期？

　　在知識之蛇搜尋出下一批該前去處理的問題區域前、都還不需急著趕回去，該做的事也都做完了，不過她依舊站在這裡。

　　看著那道通往城鎮中心、沒有門扉的門。

　　有種對峙著的感覺。

　　這時身後出現了回到城鎮的一個光圈，是剛好也結束分內任務的伊霓絲。

　　「啊……瑪哈，怎麼站在這呢？」理所當然地要探問一下。

　　「……哦，妳來得正好。事情都辦完了嗎？」

　　「嗯！」

　　她馬上將伊霓絲邀請進隊伍中，「如果沒別的事、要不要一起去某個地方？剛才和認識的人通話、聽說有個區域很棒哦……似乎是有很多不同種類的花、連狗尾草都有呢……」

　　此處的花並不是指單純的背景圖像、而是可以採取的收集品道具；就像瑪哈所鍾愛的狗尾草那樣。雖然是無實際作用的贈與用小東西。

　　瑪哈當然知道伊霓絲喜歡花花草草，於是如同在分享一個小秘密般地告訴她這訊息。

　　她眼睛都發亮了起來。「真的嗎～！我要去我要去！」

　　就像放學後互相約著要去哪去哪的女學生那樣。

　　「嗯……先跟今天負責全面支援的塔兒佛絲報備一下、就走吧。」

　　稍事準備後，兩人便出發了。然而相對於興高采烈的伊霓絲、瑪哈卻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在最後離去的傳送光圈消失之際，她還回頭望了一眼。

　　待她們完全消失後，無門的門框中走入了兩個背光的人影。

──Θ旁觀著的　飲食過量之　顛茄草 (*1)

　　一進入這個區域，耳邊就傳來塔兒佛絲的聲音。

　　「今天的目標是Ｖｉｒｕｓ　Ｂｕｇ共三體。根據偵測，它們在這個混合型區域的地下洞窟中。地下洞窟有三層，構造有點特別：連接著階梯的主要通道幾乎呈一直線，但旁邊分支出去的部分卻相當複雜龐大……目標極有可能是藏在這些地方。」

　　「混合型的啊？那要先收集碎片了哪。是說……」史凱斯帶點不滿，「……有塔兒佛絲在不是嗎！那幹嘛還要硬把我拉出來，由她來執行任務不就好了！」

　　科爾貝尼克搖搖頭：「你在說什麼啊……她今天負責支援。這不是前陣子訂好的新機制嗎？」

　　自從與管理者們正面交鋒、而他們決定必須對其警戒開始，全體便一致決定，無論何時一定要有一名以上的人員待在知識之蛇裡。主要為的是湮滅一切可能洩漏的情報、並掩飾他們的行蹤，另外一些基本的支援行動與資訊提供自然也不能少。

　　不過看來，對這個必定無法勝任、也沒人想讓他來負責支援工作的人來說，那種決議大概就像耳邊風、聽過就算了。

　　「哈啊？有過這種事喔？」而他確實是忘了。

　　「看你這個樣，當然是由她來支援比較讓人放心，而你還是適合勞動性的工作。要是反過來，讓你負責支援工作的話……ｗ」

　　像是暗暗地意有所指，科爾貝尼克淺笑著回答。

　　然後就又變成了爭執的一小點火星。

　　「……想打架是吧？啊～啊！？」

　　「我沒興趣欺負剛『出院』的患者。要是贏了你，絕對會拿這個來當理由。」

　　「我才不會那樣咧！而且我根本就不可能輸的好不好！」

　　「這樣啊？ｗ」

　　又開始你一來我一往的唇槍舌戰，而戈雷在一旁看得很樂，有時還加油添醋個幾句。

　　一邊吵著一邊進行戰鬥……他們在吵鬧不休的狀態下，不知不覺中已經將用來打開前往地下洞窟的門之「証」的碎片收集完了。

　　但嘴巴還是沒停下來。

　　三人走到了洞窟入口，卻沒有下去的打算。「說來說去那天情況危急時、你還不是照樣混在賭場裡面嗎！」史凱斯瞪著科爾貝尼克，像在責怪他當時沒有前來幫忙一樣。

　　而他則是應對得游刃有餘：「誰知道你們只是出去晃一下就遇到那種事情了？還是說、你希望我最好一直跟在你後面…？」

　　「哦哦～真有你的哪史凱斯、拐彎抹角做出這種超Ｍ的要求！喜歡尾行玩法？ｗ」戈雷賊笑著插嘴。

　　「什麼鬼啊──！別胡亂把結論導向那邊好嗎！光想到要被這顆豆子跟蹤、我就……」

　　他做了個全身起雞皮疙瘩的動作。

　　「……豆子？這是今天的第幾次了呢？」科爾貝尼克撥一下瀏海、嘆了口氣，「我想、最沒資格對著別人叫豆子啊種子之類的人、不就是你了嗎？不管什麼時代都『小小的』史凱斯……ｗｗｗ」最後免不了要笑一個，盡可能揶揄地。

　　「──你────」

　　想當然爾、這只會換來一聲震耳欲穿的鬼吼鬼叫。

　　也因這種固定模式太一成不變，每個人早就都預測到了。

　　「你們全都給我自重點！！！」趁著史凱斯還在醞釀他那聲必出的咆哮、塔兒佛絲隨即先發制人地僅以傳入他們腦中的聲音發難：「從剛才起到現在、為了支援行動而同步監聽的我，耳朵沒一刻可以清靜！我還得同時進行問題區域的搜尋、結果被吵得沒半件事可以專心！誰再吵就強制禁止發言！」

　　而且淨說些沒營養的……她碎碎唸著。

　　一道怨氣被堵住、那股反作用力衝得腦門一黑暈眩了起來，「……夠了、我要回去啦！叫已經閒下來的人過來頂替我！」

　　他真的覺得再繼續被凌遲下去、那耗了一百多小時維修才得回的成果八成也要泡湯了。

　　精神上的。

　　塔兒佛絲本來也想順他的意這麼做；因為擔心真的會引起嚴重爭執。不過片刻後，「雖然瑪哈和伊霓絲已經結束今天的工作，可是現在她們兩個結伴不知去了什麼地方……所以很遺憾，你還是撐著點吧。」說完便切斷通信。

　　奇怪的是聽到她所報告的結果，這下子反而注意力被轉移、沒那麼生氣了。

　　「那兩個傢伙……還真有閒情逸致耶？都什麼時候了。」

　　「沒辦法囉～～」戈雷老成地對他攤了攤那小小的手心，「對她們來說那可是很重要的活動哪～～一起去摘花啊看風景什麼的。哪還管你什麼時候咧！」

　　「也就是電波的好夥伴一起進行的『電波之旅』……ｗ」(*2)

　　「啊、原來如此。電波、嗎ｗ」

　　這話題居然讓兩人像是方才的爭吵沒發生過一樣地和好了般，頗有同感地評論起了他人。

　　被這小插曲多少緩和了一點氣氛，「……再鬧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我實在也不想和你們這兩個欠扁的傢伙多處個一分半秒！所以三層樓、一人一層去調查吧。我選三樓！」

　　史凱斯做出一個稍微有經過大腦思考過的裁決。

　　「耶～？你要我一個弱小的魔導士單獨一人清光一層樓嗎？！」戈雷抱怨著。

　　當然馬上遭到史凱斯的駁回：「你那種把隊友當肉盾的心態很要不得！而且這裡的怪物是能有多強？還弱小咧……也不想想自己的呪紋有多誇張！」

　　「是啊……何況多注意一下ＳＰ的話，有哪隻怪物碰得到『策謀家』大人呢…？」科爾貝尼克似乎挺贊成這個做法，「不過為什麼你要選三樓……為了獸神像的寶箱？」

　　「～～～誰在乎那種東西啦！你那麼想要開寶箱的話、那三樓就給你好了！呿！」

　　就是想說這兩人一定會嫌麻煩、把路程最遠的三樓推給他，他才乾脆自己先攬下來算了。沒想到會被誤解成自己要獨吞那種他根本不缺的寶物。

　　真是好心沒好報！他露出一臉洩氣的表情跺著腳。

　　不過這一點早在科爾貝尼克的算計之內，「說笑的你還當真啊？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傢伙哪……」看來讓他苦惱果然是這個人最大的樂趣，「嘛、不過這個性說起來、倒也不至於令人討厭，說不定還算討人喜歡哪……某些方面來說ｗ」

　　雖然彆扭不坦率但又單純得可以，作弄起來很有趣。他是這麼想的。

　　「嗚哇──扯什麼喜不喜歡的……被你一講噁心死了！」

　　這時一旁的戈雷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的臉，「……啊～～！原來是這樣！這就是扭曲的愛情表現嗎！」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地興奮，「像這樣強迫傲嬌系的對方換上跟自己同色系的服裝當作是情侶裝、就是一種所謂的羞恥ｐｌａｙ！真的是太高明了！然後加上尖酸刻薄的毒舌攻擊調教──」

　　兩人對這突如其來的糟糕結論感到愕然。

　　知道辯解也只會越描越黑故決定放棄辯解，「那你去三樓、我到二樓好了……」史凱斯邊對科爾貝尼克說著邊轉過身走進入口，臉上滿是不耐。「……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到這小鬼的端末、把『我的最愛』裡那些下三濫的網站連結全都刪光！！」

　　雖然不覺得戈雷原本能有多純真到可以用「污染孩童純潔心靈」這種罪名給那些網站定罪，不過這已經完全造成別人的困擾了！他咬牙切齒地想。

　　科爾貝尼克也尾隨他步入洞窟，「如果真想根絕，還不如把那些網站全駭掉啊。我正打算這麼做呢……」看來連他都快忍受不了了。

　　發現他們已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戈雷才踏著他那小小的步伐追了過去。不過兩人完全沒停下來，一個往二樓、一個往三樓去了。

　　他也只好就這樣留在第一層樓，用了個妖精光球打開地圖，走進小岔路裡。

　　「唉～～真無聊……沒人可以欺負、怪物又弱。」

　　一個人戰鬥著。就像剛才那兩人說的，沒有半隻怪物可以碰到他；一發廣範圍呪紋就可以把怪物全清光了，哪還需要擔心自己是皮薄的魔導士？

　　重點本來就不是在普通怪物上。

　　「那兩個人還真的要人家自己一個人解決一隻Ｖｉｒｕｓ　Ｂｕｇ！有夠沒良心的！」

　　雖然小心翼翼去戰鬥並不是不會贏，可是也正因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是「真實」的，會痛又會累……所以他覺得很是麻煩。

　　如果有辦法擬定些什麼「計謀」來免去目前這個情況就好了……

　　他鼓著腮幫子、不是很高興地想著、戰鬥著、走著。就在他清空了一條分支路線、準備繞回主要通道時，塔兒佛絲的聲音又無預警地鑽進了耳中。

　　「大家、開始探索了嗎？有突發狀況……就在剛剛，有三名管理者、進入了這個區域！」

　　沒待在一起的三人，都聽到了這個訊息。

　　「搞什麼！？那動作得快點了！」在二樓的史凱斯，似乎決定要加快一切行動。

　　「哦……反正這裡是三樓，有二樓那傢伙擋著……不急不急。」科爾貝尼克則是這副調調。

　　而戈雷沒出聲，然後像是領悟到了什麼似地猛然抬起頭。

　　「……嘻嘻嘻嘻……對了！就是這樣～！太好了～～～～！！」

　　接著掛上惡作劇中小惡魔之淘氣竊笑：「這樣就不會無聊了！策謀、確立──！啊～哈哈哈！」

──Δ追蹤著的　悠揚之　貓市場

　　晴空萬里原野上，輕盈如煙的裸足少女奔跑著。

　　而於其身後慢步，拖著一襲長紗的貓人微笑著。

　　「哇～啊！真的好多小花──」趕緊蹲下，開始挑選自己喜歡的顏色摘了起來。

　　慢慢地走著才跟了上來的瑪哈，手上是許多束的狗尾草。

　　「怎麼樣、很壯觀吧？種類多，數量也不少……另外那一邊、過了橋以後那區塊，應該還有。」

　　說著說著便走到旁邊一棵樹下，席地倚木而坐。

　　伸出食指，來回撫摸著狗尾草上的絨毛。

　　一種安心的感觸。

　　摘夠了、於是靠在瑪哈正背面另一邊的樹幹上，開心地盯著手上所捧的花朵。

　　笑靨就如鮮花般。

　　「採了這麼多、又要帶回去家裡養了…？」

　　「嗯！還有送人！」伊霓絲依然不住地欣喜，邊燦笑著邊拿起幾朵花，別在瑪哈頭上用來固定住長頭紗的金屬環上。「唔～嗯……偶爾配一些玫瑰以外的花也很適合嘛！」像是非常滿意自己所做的搭配。

　　瑪哈任由她擺佈自己的頭頂造型，稍稍瞇起了眼。和明媚日光相互輝映的、眼縫灑落的金光，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風輕輕地吹過。

　　「吶、伊霓絲，會不會覺得最近那傢伙……有點怪…？」

　　呆住了一下，「……啊、史凱斯嗎？」

　　瑪哈點點頭。

　　自從遇見了那些管理者後，就不知道哪裡怪怪的……說不出來，但確實是有的。

　　「具體一點的行為就是……比如，每次那個金髮的、問他一些直逼我們的『真實』核心的問題時，那種拼命想避開此話題的消極態度……。」

　　「唔～不就只是單純鬧彆扭『不想說啦』這樣而已嗎？他那人就是那種個性……」她很努力地思考著，「……這個被戈雷聽到，又要往奇怪的方向進行了哦？」

　　瑪哈聽畢，開始大笑起來，當然不到花枝亂顫的程度。

　　「──哈哈哈……說不定就是怕這個梗被戈雷拿去炒，才會那副扭扭捏捏的樣子……ｗ」

　　伊霓絲正想要回答她些什麼，卻忽然怔住。

　　「好像……聽到什麼聲音……有人來了。」

　　「……是嗎。」不知為何，瑪哈不太驚訝，「這裡沒有封鎖起來，會有人來也是正常的……我們去看看那是誰吧。說不定也是花草愛好者哦…？」

　　說罷便起身準備前去一探究竟。

　　「咦……咦咦？啊、等等我啦～～瑪哈～！」

　　根據塔兒佛絲的警告，進入此區域的三名管理者是「火」、「水」、「闇」。

　　看來是出院了的玫蘿，不知為什麼編列在烏露卡奴思所率領的小隊。

　　「……嗚，好想睡！就算是為了補回老爹幫我代的班，也未免太不體諒剛下病床的病人了吧！」

　　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抱怨。

　　「面臨中年危機的老爹替妳代你們小隊那邊的班時、才沒這樣抱怨過咧！妳好好作事行不行？」

　　烏露卡奴思責備了她那漫不經心的態度。

　　被罵了，玫蘿嘟起嘴。

　　萊涅克開口了，「喂喂……烏露，好不容易出院、你居然一點都不懂溫柔體貼……這樣好嗎？ｗ」

　　「我幹嘛要對她體貼？」

　　「你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嗎？之前還說前輩好可～愛！這樣。」

　　「呃！真的嗎！？」玫蘿嚇到了，她從沒聽說過這件事。

　　烏露卡奴思揉了揉太陽穴：「我說啊……不要讓我講那麼多次！對我來說女人這種東西，除了二次元世界裡的以外、都跟史前爬蟲類沒什麼不同！貪婪殘暴沒大腦、像個永遠填不滿的大洞！我啊、是絕對不可能對現實中的女人有興趣的！像妳們兩個，在我眼裡還勉強可以看成是人類而不是恐龍、就該好好感激我了！」

　　二次元中毒者對真實世界的恐懼所衍生出來的詭辯言論。

　　萊涅克仍不服氣、漲紅著臉追問，「可、可是你明明就說過──」

　　「誇獎她的ＰＣ可愛有什麼不對了？！要比還比不上我的ＰＣ咧！哼哼……」

　　一切誤會的真相，總算解開。

　　「好了，小不點，妳想太多了。」現實中的玫蘿摸了摸萊涅克的頭，像個大姊姊一樣。「這樣很好不是嗎？至少不用擔心發生職場戀情這類笑死人的蠢事～～」

　　「嘿──妳也會在意這種東西喔？」烏露卡奴思覺得頗稀奇，少根筋的她居然也會有這種想法。

　　拿著控制器的同時又將雙手枕至腦後、她沒半分矜持地交叉起雙腳抬放到桌面，「當然啦～特別是這間公司──」然後逕自嗤笑了一下，「──全都網遊廢人不是嗎ｗｗｗ，根本沒半個像樣的嘛～！這種對象誰受得了啊？」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太好吧……我當然願意承認自己是廢人啦，可是這樣說其他的人、不覺得太可憐了？」他在替男性同胞抱不平。

　　「那你就說說看有哪個比較像樣的啊！」

　　「唔～～」他還真的認真在想，「──你們家隊長吧？畢竟算是我們這群年輕的一輩裡最……」故意看旁邊的小不點一眼。

　　「看什麼看啦──！」萊涅克大聲抗議，用小小的拳頭不停搥打他肉肉的身體。

　　玫蘿考慮了一下，「隊長喔？他嘛、應該算是……」她打開遊戲中的好友名單視窗，「……稍微體面一點的廢人吧哈哈哈～！你們看，明明就不是他的班、還一直待在線上耶！」

　　聽她一說，烏露卡奴思也看了一下，「喔、真的！而且還跟老爹在一起。他事情辦完回來了啊？」

　　「耶～～那你叫他來上班啦！既然也是在線上，那我代他的班不就沒意義了嗎！」

　　「不行！妳現在可是在補自己缺席的時數耶！……至少也等這個區域的工作結束，再問問看老爹意思如何囉。」看來還是有稍微放水的意思。

　　此時他們正要進入地下洞窟。

　　「那、就趕快唰唰唰地做完吧～～！衝啊！！」於是玫蘿幹勁十足了起來。

　　萊涅克有點傻眼：「結果前輩根本一點也不累嘛。」

　　說完卻又笑了起來。像這樣天真海派沒心機又率直的玫蘿，她一向羨慕又尊敬崇拜。

　　三人正走在第一層樓中。玫蘿忽然聽到一陣聲音。

　　有人大口大口啃著餅乾的聲音。

　　「喂、烏露……你幹嘛啊！怎麼突然吃起東西來了！？」

　　「嗯？為了接下來的工作、要補充一下體力啊！妳不吃嗎？」他塞了滿嘴地說著。

　　「嗚～～～～～～～」不知為什麼，她相當懊惱，「……醫生吩咐這一週內只能照常吃三餐、而且要吃容易消化的東西，零食類更是嚴禁！他說要是再復發、送去他那邊他絕對不收我……」

　　好像快哭出來了。

　　然而烏露卡奴思非但沒有體諒她而停下動作，「哦～那麼妳就好好忍耐吧！身體重要嘛……ｗ」還另外再開了一包，狼吞虎嚥地吃著。

　　聽著身邊那陣故意咀嚼得很大聲的喀嗞喀嗞聲響，玫蘿再也忍受不了了。

　　「啊啊啊──！我不要待在這裡了啦！」手持控制器站起來、頭上戴著Ｍ２Ｄ往外面走去。

　　「咦？前輩妳要上哪去啊！？」萊涅克想叫住她。

　　「頂樓！！」用力地關上門。

　　更誇張的是，她連遊戲裡的ＰＣ都脫離隊伍、打算自己一個人往更深處的樓層而去。

　　「……妳要去哪？不需要這樣吧～？」烏露卡奴思用遊戲中的女性聲音問著她。

　　玫蘿氣沖沖：「如果ＰＣ待在你身邊、還不是會一直聽到那討厭的聲音！」

　　接著頭也不回地跑走了，不管是現實中的她、還是遊戲中的ＰＣ。

　　辦公室內只剩兩個人。

　　「……你看，鬧得太過火了吧？」萊涅克沒好氣對著自己的隊長說著。

　　烏露卡奴思倒不以為意，「那是她太沒定性！算了，我們自己先搜尋一下這一層樓吧。」

　　「遵命──」她故意以一個不耐煩的服從語調喊著，「不過你剛剛說、老爹現在跟藍塞歐魯在一起對吧？……你不覺得最近他們很奇怪？不知道在調查什麼，而且……」

　　「而且？」

　　「……我聽說前天他有『上去』過。」她瞄了正在談論的人的座位一眼，眼中含著難以言述的情緒。

　　停下吃東西動作的烏露卡奴思，端詳她帶著複雜神情的臉，「哼～嗯……妳會不會管太多啦？」

　　那是人家姐弟倆的事情。他的意思是這樣。

　　「才不是這樣咧！如果只是他們的家務事、為什麼老爹跟雅斯金也都一樣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看來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畢竟是那樣不服輸的個性。

　　他也只好認栽了，嘆了一口大氣。

　　「真拗不過妳哪，本來想乾脆先不要說好了，」他把注意力轉回遊戲，不過嘴巴仍繼續說著，「為了實行某個系統上的變革，我們全員必須投入一個特別計畫，屆時會編入他老姊的直屬管轄之下。」

　　「………！」

　　「他說根本沒料到那女人有此一著。原本只是想去問上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先前的奇怪事件、以及近來陸續發生的遊戲資料異常與損毀頻出的原因。」

　　「結果問出什麼了嗎…？」

　　烏露卡奴思聽見她居然會有這般無必要的疑問，不禁大笑了一聲，「哈！廢話，怎麼可能問得出來啊！隨便用些漂亮話堵住人家的質疑、再宣告說要把我們抓去幫她做事……真是太絕了哪，那女人。」

　　「──幹嘛要把我們也全都牽扯進去啊！？叫她弟一個人去就好了啊！他自己像中了邪似地拼命調查的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要我們全部都去幫忙！」

　　萊涅克忿忿不平、粉拳緊握搥了桌面一下。雖然看起來是她的手會比較痛。

　　「……就知道妳一定又要遷怒他，所以才不想跟妳講的嘛！」他打開了遊戲中的一個蒸氣閥門後，沒走進去而面向她說道，「那傢伙一開口就是『抱歉連累你們了』……不用妳來怪他、他就已經愧疚到不行了。有那種親人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妳那張嘴老是這樣──」

　　她知道自己理虧，於是噤聲不語。事實上她一直都很清楚的……

　　「……對不起。」

　　「少跟我說對不起！不會自己去跟他講喔？」

　　他很受不了這小妮子這種個性。對他而言，有話直說是最基本的處世信條。

　　不過看她好像被自己兇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吶，妳知道為什麼整件事變得好像很嚴重似的嗎？其實哪──」

　　「？」像個小女孩歪了歪頭。

　　「前幾天老爹跟他還有雅斯金、遇到了原因不明的感電事故而昏迷。」

　　她一聽，睜大了眼，差點說不出話，「……在、遊戲進行、之中？人、人有沒有怎樣！？」

　　「就昏倒了幾分鐘、幸好沒啥嚴重後遺症。其他詳情他們三個隻字不提，就只吩咐我，執行任務時千萬注意、絕對要避開不明怪物的攻擊、也別以為用了『無敵』就可以擋住、這樣。」

　　總算把兩包食物都吃光，他抹去嘴邊碎屑，若有所思地說著。

　　萊涅克不解，「除錯指令沒有用嗎……到底是……」

　　「所以他才衝上去問的嘛～！誰知非但沒得到解釋、還演變成這樣？」烏露卡奴思擺出一副他自己也沒辦法的表情。

　　而萊涅克也很是苦惱；一方面是因為莫名其妙被捲入事端，另一方面則是明知自己不該責難夾在兩邊的藍塞歐魯、卻又無法抑制住把那股其實是針對另一人而來的不滿擲往他身上的情緒化思維。

　　是故她也只能擠出這樣儘可能不要太傷人的話：「到底是招惹到了什麼東西……是上次他跟你調閱對話履歷的那些人嗎──」

　　然而他卻沒在聽，「──慢著慢著……妳有沒有聽見什麼？」

　　「……？」她也豎耳傾聽。

　　他們聽見了戰鬥效果音。

　　在封鎖的區域裡，居然有他們以外的人在戰鬥著。

　　「玫蘿不是進下層了嗎？是她又跑回來、還是藍塞歐魯他們…？」烏露卡奴思狐疑了起來。

　　於是兩人朝聲音發生源走去。

　　「……她是這麼說的啊──」

　　「嗯。」

　　一老一少走在青翠的草地上。

　　相對於區域中的陽光普照，他們談論的話題似乎沉重不堪。

　　「現在還在等人事調度的一些手續。」光線照在他金色的頭髮上，變得有點像白金閃耀的光輝，「烏露那邊我也跟他知會過了。」

　　庫拉凱滿是老態紋路的臉，聽到這些話卻更顯得皺成一團：「那……關於那些人的真實身份、還有上面的人到底打算拿他們怎麼辦……她怎麼說──？」

　　被這麼一問，他瞄了老人一眼。

　　「為了『世界』的安定，必須將那些超越仕樣之外、且引發許多系統不穩事故的不法存在排除、這樣。」接著略帶諷刺地笑了，「直接把過錯全推給他們、然後宣揚自己的正確與正當性……多厲害啊，真不愧是她。」

　　真想替她以及上層部鼓掌。不過他並沒心情去按下那個動作指令。

　　「哦──這次的關係不是『互利合作』、而是『敵對』的意思嗎…？」

　　「說起來、她到底有什麼憑據說那些異常的怪物會出現是他們引起的？明明就那樣拼命地在清除它們不是嗎……」然後就像想起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的口吻：「……甚至為了不要我們插手、還讓我們小睡了片刻呢。」

　　雖然不可能完全不責怪對自己揮刀的史凱斯，但他隱約察覺得到……若是當天攻擊到他們的不是那道「斟酌過力道」的鐮刃、而是半空中那彷彿什麼都能捏碎的巨爪──

　　會只有「小睡片刻」這麼簡單嗎？

　　他不敢想下去，搖搖頭像要把那惱人的想法甩開般。

　　「她知道這件事情嗎？」當然不會聽見他心中的波濤洶湧，庫拉凱接著問了下去。

　　「雖然談話中我沒明確指出、但我猜她是知道的──」想到當時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就不禁苦笑，「……早知道了，但不在乎、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還好端端在這兒哪不是嗎？』這樣。」

　　「是嗎──難道那孩子也沾染上那種高居上位者獨善其身的惡習了嗎……雖然以前個性就夠冷漠的了、可是也不至於惹人厭哪──」庫拉凱似乎十分地感慨、與鄙夷。

　　兩人看來都不想再繼續跟她、以及上層部有關的話題了，於是靜了一下。

　　「……你那邊的事，怎麼樣了？」藍塞歐魯指的似乎是現實中的某事。

　　庫拉凱沒說話，但傳來了一個摩擦出火花的聲音，於是他猜想這「假老頭」一定又忍不住點起菸紓悶了……畢竟是談論到「那件事」嘛。

　　「沒什麼，她們都過得很好啊。手續方面、她是說還不急；本來就不是為了要那張證書才分居的，孩子也還小嘛。」然後自嘲似地悶哼了一聲，「……等她真有新對象再說就好了。」

　　一種充滿現實感的無奈與苦悲。

　　「呃……怎麼忽然覺得提到這件事的我真是ＫＹ到不行……」

　　沒想到空氣會變得這麼沉重，他有點後悔。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啊──？」被他這話逗得大笑，「嘛、也不能怪你啦。說來說去這整件事就是兩個蠢到不行直到小孩都生了才認清彼此個性不合的大人造成的哪──」

　　「……真的、不是因為這遊戲嗎…？」

　　「不──是啦！什麼遊戲……這可是我用來養家的工作哪！她多少還瞭解這點啦。」雖然語氣豁達，不過看得出他也著實不想再說下去了，「是說呀──這區域看來很正常啊，只是花花草草的多了點……那兩個人到底來這裡幹嘛啊──？」

　　轉得真硬耶……藍塞歐魯這麼想，卻沒說出來。

　　「誰知道呢，人也不知跑哪去了……對了、老爹，」他忽然想到有件事要問，「……之前你提到的、被稱做『死之恐怖』的ＰＫＫ、是吧？你覺得他跟『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嗎？」

　　ＰＣ身高較矮的庫拉凱抬頭看他，好似一時想不通他提哪壺，「哦──你說那個啊？……你有沒有算過那是幾年前的事情啊──！你覺得有可能喔？」

　　「當然有可能好嗎……『世界』裡像你這種長期中毒者的玩家、多得像山一樣。」

　　這是事實，所以他才敢這麼問。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可說是同一個人、卻也不是同一個人。本質是相同的，衍生為不同的存在罷了。」

　　女人的聲音，從背後。

　　轉身一看，是那個外表揉合了貴族的優雅與騎士的英姿、卻又渾然天成的貓族女性，以及她身邊另一個頭戴繡著單眼紋樣的僧侶高帽、身著露膝之精緻花樣白袍的少女。

　　瑪哈和伊霓絲。

　　他是第一次正面細看伊霓絲。她手上正捧著一團鮮花，神情是有點怕生瑟縮的楚楚可憐。

　　感覺又被混淆了……遊戲與現實間的分界線之存在感。

　　於是不自覺地煩躁：「……妳們在說什麼。」

　　「咦……不是正在問的嗎，那兩個『死之恐怖』。」然後眼中流露出一股頑皮的笑意，「我才想問為什麼要去在意那種事情呢。雖然那兩人像同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相似程度確實是讓人想到就想笑……ｗ」

　　沒料到她居然知道自己對那件事有知的渴求、以及──另一個「死之恐怖」的存在。

　　那語氣甚至就是大家熟到不行的感覺；而相對於此、自己的無知程度愈顯突出。

　　「像妳那種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說法、還不如不要說！」當然心底的浮躁感就更甚。

　　瑪哈看出他的焦躁，「說是摸不著頭緒……根本只是被什麼給矇蔽了不是…？若能正視某個可能性，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偏偏你、還有史凱斯都在逃避……」她輕觸自己的貓鬍鬚，「……某個事實。」

　　草原上的風，依舊沒溫度地吹著。

　　玫蘿一個人走在第三樓的主要通路上。

　　她單純就是要躲開烏露卡奴思那個刻意惹惱她的舉動，所以一股腦地走著那條直直的通路、下了二樓、又再下三樓，完全沒有進入旁邊的小徑。

　　等快走到獸神像，才想到不對。「啊……我忘了今天是來巡視區域的！」

　　但才剛說完，又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這個區域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唔嗯～奇怪……是我們封鎖的嗎？還是烏露他們？一點印象都沒、連問題報告都沒有……耶？」她以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思索著，現實裡。

　　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是這棟高樓的最頂樓。

　　雖說是偷偷摸摸上來的，不過也不是第一次了。其實她並沒有特別喜歡這裡的俯瞰景觀或什麼的，畢竟看下去還不都是別的大樓跟柏油路上滿滿的車子？

　　若真的要說，這地點的意義就是：比「那些人」，站得還要高。

　　也說不上討厭他們……但就是這樣、意欲諷刺的一個說法。所以她一直很想帶她的隊長上來體驗一下那種自我滿足的感受；被「上面」壓得最苦不堪言的、怎看都是他嘛。

　　而說到隊長、就會想到……

　　「──啊啊！是那群怪人幹的好事吧～？之前區域也無緣無故被封鎖……」

　　總算是想到了。

　　就在想到的同時，正好走進獸神像的房間，眼睛忽然被一陣光刺得快睜不開。

　　很熟悉的感覺……她逼著自己不可以閉上眼睛、衝去看個究竟──

　　巨大的眼睛。

　　浮在空中的怪異眼睛，射出一個像電磁球的東西，往一隻這個地下洞窟不可能會出現的小型頭目級怪物而去。(*3)

　　命中後，怪物開始嚎叫。最後那顆電球又折返至「眼睛」裡，同時還帶回一串串的……

　　「那是……資料的、數列？……在遊戲中具體化的構成資料、那個怪物的！？」

　　她在心中喊著。

　　怪物消滅，而那個眼睛也消失了，其後方的人影這才顯現了出來。

　　「……哎呀，居然是管理者小姐哪。……看見了嗎？剛剛的。」

　　她認得他，是那個左手拿著奇怪巨大武器的人。明明怎看都大大地不對勁的景象被人撞見、他卻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模樣。

　　之前好像也是這樣……她回想著那次見面的情景。

　　「當然看到了啊！亮成那樣、要怎麼沒看見呀？」她覺得對方是明知故問，「那是什麼？你在幹嘛？你、在、這裡、幹嘛！？」

　　什麼「區域封鎖是不是你們搞的」都不需要問了，她很清楚、一定是。

　　「一下子太多問題了……別那麼性急嘛。」科爾貝尼克將左目的單眼鏡推起收回，「那個是所謂『打不倒的怪物』，也就是Ｂｕｇ怪物……今天我來這裡是為了清除它。」

　　玫蘿卻是一副「你別想唬我」的嘴臉：「只是清除嗎？怎麼看都像『吸收』了什麼啊！而且你說打不死、結果它還不是被你解決了！那個『眼睛』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啦！！」

　　她焦急是當然的，因為這幾乎跟進入認知外迷宮時的情況沒兩樣……

　　一想起那次，她又發現到另一件事，「──啊～！第一次見到你那天、你故意遮住我們的視線、就是不想讓我們看見這個對吧！……咦、這麼說那個時候……」她似乎一下子摸清了許多癥結，「當時你負責擋住我們、所以用會發出強烈光線的這怪技能解決那條大尾巴的、是另一邊的三個人……你們、全部都會使用這種東西！？」

　　她一口氣說完，換來的是科爾貝尼克帶著些許驚訝的讚嘆表情。

　　「……真是太厲害了，妳果然就如我所料的一樣聰明哪。」

　　不正面回答人家的疑問，反倒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言詞褒獎。

　　玫蘿才不要這種誇獎，「如你所料？不是我在自誇，聰明這形容詞、從來沒人用在我身上過！你不要在那打哈哈了、趕快回答～～～！」她快被這傢伙的雞同鴨講氣炸了。

　　他卻完全不理會她的主要訴求，「不……妳是真的很聰明。像妳這種天馬行空自由奔放思考迴路的持有者，應該早就想到了某個關鍵點才對。」

　　「啊～～？」

　　「妳很單純直接地、認定了……『一切只存於這世界之中』不是嗎…？」

　　跟「現實」半點干係都沒有、只有「虛擬」；必須把「虛擬」當作是真實。

　　簡直就是沉迷遊戲過了頭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一定會遭人駁斥……是故就算動過這麼個念頭、也不敢表露出來。

　　「當他們編寫侵入程式時，妳無心、下意識的一句話，卻成了關鍵……現在想想，難道不是因為妳有著和他們不同層級的見解嗎……ｗ」

　　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氣燄，玫蘿啞口無言著。

　　連她自己都沒有正視過的想法、腦中一閃即過的想法，都被這個人給猜中了。

　　真的是太奇怪。

　　不知是哪次見面的哪一刻開始，她就隱約覺得這些在遊戲中簡直像真人的「ＰＣ」，根本就是「存活」在這世界中的。

　　那樣放肆的態度、與之相關的詭異事態……不知為何就是讓她這麼覺得。

　　查不出這些人現實的資料之同時，這想法就已經萌芽了、卻不敢對另兩人說。

　　於是開始恐懼、與不甘心：「……照你這麼講，是代表真有其事嗎？我所認定的……事實？」

　　如果是的話，就真的很嚴重。

　　這些人、沒有「現實」……從未聽過有如此神似於人的ＡＩ啊！

　　還是、被囚禁在「世界」中的、人的意識……靈魂？

　　簡直就像是靈異故事。

　　所以她才不敢多想。而每當不自覺沉溺於這類想法時，就──

　　「妳說呢ｗ」結果是個含糊其辭的答案。

　　她可是很嚴肅認真地考慮過才說出那句話的，卻得到這種回應，「～～～～～～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理所當然要生氣。

　　明明是他自己打開的話題，竟然擅自做了這種沒頭沒尾的結束。

　　玫蘿死瞪著他，以今天不說清楚不讓你走的態勢、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而科爾貝尼克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純粹地，沒有任何嘲諷、惡意的微笑。

　　「別這麼說嘛……再深入下去，妳不就又得暴飲暴食了嗎？知道太多總是會造成苦惱與壓力……」像是對她的日常瞭解透徹的口吻。

　　這下子，玫蘿不得不張大了嘴巴：「──你、你你你……知道我……」

　　住院的事、住院的原因、然後是造成這原因的更深層原因。

　　不光是她的心事……連現實發生的事都看穿得一清二楚，「你到底是多無孔不入的跟蹤狂啊──！！」她對正準備趁隙離開這房間的科爾貝尼克怒吼。

　　他沒站住腳步、卻邊走邊捂住耳朵，可見那聲音有多大。

　　看他沒停下的意思，又想起許多問題尚未得到解答。於是在他走出視線範圍外之前，她追了過去。

　　循聲而來，烏露卡奴思與萊涅克兩人戰戰兢兢。

　　「聽起來像是有呪紋的效果音……老爹嗎？」萊涅克猜測著。

　　不管怎樣，希望能是自己認識的人就好了……但看來似乎不是。

　　戴著藍色帽子、穿著藍色魔導士裝束的小孩。

　　樣子有點奇怪。

　　「嗚～嗚哇啊～～～～怎麼、打不死……」

　　小孩重複著使出初級呪紋、發現無法打倒怪物而大哭、又往後逃跑、再唸一次呪紋……這樣一連串的舉動。

　　乍看之下會以為是等級不夠的玩家單獨一人闖入這裡、才會演變成這樣的情況。

　　「烏露、你覺得該幫忙嗎？」雖然此情形下出手幫忙是人之常情，不過畢竟他們的身份是超然的管理者……所以她才會這樣問了自己的隊長。

　　烏露卡奴思皺著眉頭考慮著。

　　「這怎看就是不小心把亂晃進來的低等玩家給鎖在區域裡。可是、那個ＰＣ──」

　　好像在哪見過。

　　然而此時正逃跑的小孩，居然跌倒了。而且好像出了什麼問題、沒有馬上站起來。

　　「啊……控、控制器……」他囁囁嚅嚅地說著。

　　巨大的怪物朝他逼近，影子覆蓋住他那小小的身軀。

　　拳頭已然揮落，小孩這才轉過頭、發現到自己在下一秒就要成為怪物的餌食。

　　像要大叫、卻叫不出來；嘴巴連該呼救都忘了、就那樣張著。

　　「──真沒辦法！」

　　看來、是沒時間讓他們考慮了；這孩子現實中大概出現了什麼無法預期的操作麻煩吧。

　　千鈞一髮。

　　抱住頭的小孩，發現自己安然無事，於是抬起頭。

　　身披陣羽織的女性ＰＣ和暗殺者裝扮的男性ＰＣ，替他擋下了那一擊。

　　「……咦？」仍尚未自驚訝中回復。

　　「小朋友、可以動嗎！？」烏露卡奴思叫喚著他，「這裡交給我們、你趕快跑啊！」

　　「可、可是……控制器……」他卻還是遲遲未起身。

　　「──嘖！」萊涅克開始焦慮了起來，「沒辦法了！就這樣解決掉這傢伙──」

　　手持著雙劍的她發動了攻擊，烏露卡奴思也隨之跟進。

　　好歹也是管理者ＰＣ，區區的普通怪物很快就被打倒。當他們這麼想的同時……

　　怪物沒有消失，又再度站起身了。

　　「什、什麼啊～～！？」

　　「這傢伙……不是應該已經倒了嗎！」

　　兩個人這才忽然想起，「這是……Ｂｕｇ怪物！可惡、妳先撐一下，我馬上分析這隻怪物然後嘗試從外部清除！」

　　烏露卡奴思做出的判斷是他平時所遵循的錯誤清除步驟。

　　萊涅克則沒有異議，「那你帶著這孩子離遠一點！」

　　決定好各自的動作後，烏露卡奴思走到小孩的身邊蹲下：「小朋友、趕快站起來吧，我們到後面去！你是控制器的接線掉了還是怎麼了？」

　　小孩怯生生地抬起眼望他，「……不、不是……」眼睛泛著淚光。

　　「那──」

　　從他的背後，忽然，出現了另一個影子。

　　說是影子，卻有顏色……外型一模一樣、不過是紅色的。

　　紅色的小孩，微微地飄浮在地面上。

　　「還裝啊～～？趕快站起來啦！你這沒用的傢伙！」

　　這突如其來的景象，讓烏露卡奴思嚇傻在原地。

　　藍色的小孩終於爬起來，揉著眼像在哭泣：「嗚、嗚嗚……不要兇嘛……跌倒了很痛啊……」

　　「跌倒？」他好像腦袋被人狠狠敲了一棒，「你不是說……控制器……」

　　紅色小孩一臉不耐煩：「啊～啊！哪來的控制器啦！」然後從浮游的狀態回到地面。

　　藍色小孩拍拍自己的衣服，紅色的則雙手叉腰，「好～了！擋箭牌也有了、怪物方面也差不多可以進入最後步驟了～～那就馬上──」

　　肩並肩站著的兩個小孩，一瞬間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把『這些傢伙』全都幹掉吧……ｗｗｗｗｗｗ」(*4)

　　烏露卡奴思終於發覺、事情非常不對勁、而且……

　　「糟了……！小不點、小心！！」

　　一顆碩大無比、包裹著火燄的隕石從天而降。

　　目標是那隻怪物沒錯……但以那巨石的體積、絕對會波及到他們二人。

　　唯一能做出最適切的緊急應對就只有防禦一途。

　　著地，轟隆隆的巨響，地表像要裂開，火舌逃竄著。

　　儼然就是這對看似雙胞胎的小孩所篡動之、共謀的爆炎。

　　傷害力十足，怪物像被燒遍全身、不住地嚎叫。兩人的ＰＣ雖確實地格擋住了這波呪紋、卻仍耗損不少體力值，同時──

　　「烏、烏露！你不覺得……很燙！？」

　　萊涅克驚覺到這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狀。

　　不知道哪裡被燒灼了起來……但就是熱辣刺痛，現實裡。

　　「──！！」他想起了藍塞歐魯的叮嚀。

　　但為時已晚。

　　紅色小孩露出一個非常滿意且奸詐的笑容：「ＯＫ～可以了！準備吧。」

　　「唔、唔嗯……」藍色小孩懦弱地應著聲。

　　分別伸出左手及右手、並將之靠攏。好像有什麼能量聚集了起來似地、從兩面小小的掌心微微地滲出了光芒。

　　「真是一石二鳥～可以不痛不癢解決掉目標、又能順便把礙事的蒼蠅以『不小心捲入』的理由給清個精光……哈哈哈哈──！戈雷大人我的計謀真是完美無缺呀～～！」

　　烏露卡奴思和萊涅克兩人，在最後最後的關頭才徹底暸解到自己被擺了一道。

　　可是已動彈不得……那股奇異的灼熱痛楚制約住了他們的身體。

　　已經、完了。

　　一個物體發射的效果音。

　　他們咬緊牙、緊閉雙眼。

　　沒事。

　　「……？」

　　看了一下身後的怪物，發現它呆住了。過了下一秒、吼叫聲排山倒海而來，與之相對的是怪物的身體、居然漸漸地被「分解」──

　　猛回頭再看雙胞胎，沒想到他們也是驚愕不已；舉起的兩隻手也都放了下來。

　　「呃……呃呃呃呃呃～～！？」藍色小孩不知何時瞬間消失了，紅色的這個張口結舌著。

　　終於完全化為輕煙消失掉的怪物後面，是另一個人。

　　白色的裝甲、宛如兇獸般的外型，胸口的眼睛圖樣裝飾惡狠狠地瞧著全員。

　　下巴抬高的臉上的紅色眼珠則盯著他們轉了幾圈，眉頭漸漸皺起來。

　　「……你在幹什麼，臭小鬼。啊啊！？」他開始斥責起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

　　戈雷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

　　「人、人家沒有……」支支吾吾。

　　「沒有啥！？你竟然想連著普通人一起──！」罵聲的分貝之高，連受害者的兩人耳膜都隱隱作痛了起來，「看清楚、那副盔甲！這是管理者耶！你到底在想什麼？！」

　　史凱斯指著仍蹲在地上的兩人。

　　忽然間烏露卡奴思想到了：「你──是那串對話履歷中的──」

　　卻說不下去。

　　而這一邊，一聽到管理者三個字的戈雷念頭一轉、從挨罵轉為不服氣的反駁態勢：「……管理者又怎樣！我就是知道他們是管理者啊！說來說去你那天還不是對那三個管理者出手了！」

　　驚人的事實，兩個正從灼燙感中恢復的管理者怔住。

　　史凱斯則是稍稍地結巴，「那、那是……那不一樣好嗎！」

　　才不管有什麼不一樣、萊涅克馬上接下去問了，「你們指的是、藍塞歐魯他們嗎！？」

　　居然不是怪物、而是「ＰＣ」造成的。

　　「奇怪、那他為什麼要說是『不明怪物』？」烏露卡奴思總算站了起來，「是你對他們攻擊、導致現實中的意識不明？你們到底是……」

　　史凱斯撇過臉，「……那是、一言難盡啦……那三個人沒事吧？我也是到今天才完全恢復、根本沒法子確定他們的狀況……」然後為難地抓抓頭。

　　並沒有否認，但卻又想確認他們的安危。

　　一切都太奇怪、讓兩人質問下去的意圖都突然間從腦子裡飛出去了老遠。

　　場面詭譎地安靜。

　　戈雷反而無所適從，「咦……怎麼……」

　　「你給我閉嘴！首先、跟這兩個人說對不起！」

　　像個兄長似地，史凱斯命令他。

　　「……人家又沒做錯什麼！」

　　「少囉唆啦你！等真的做下去還得了──」

　　腳步聲，「吵吵鬧鬧些什麼啊……？」從另一個出入口傳來的聲音。

　　科爾貝尼克、以及一直跟在他身邊追問著的玫蘿。

　　「啊、前輩……」萊涅克叫了她一聲。

　　「嗯～？你們兩個怎麼啦？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她先看了兩個同伴一眼，然後視線掃視至另一側：「……嗚哇！誰呀你！？這２Ｐ配色。」

　　她對著自己沒見過的白色史凱斯叫道。

　　「──２、Ｐ…………」

　　他瞠目結舌，因為從沒想過會有人說出這種話。

　　然後是兩陣逐漸揚起的笑聲。

　　「嘻嘻嘻……呵哈哈哈哈哈～～～！２Ｐ配色～！」戈雷笑得非常放肆。

　　「……真要說起來、其實這才是初始配色……不過……噗嗤。」科爾貝尼克掩住嘴忍笑著。

　　「有什麼好笑的啦──！哪時變成格鬥遊戲了啊！！」雖然生氣卻沒辦法做出更有力的辯駁，於是史凱斯想把話題焦點轉到另一個問題上，「戈雷！針對你今天幹的好事、要罰你每天吃牛丼一個月！」

　　這算是他想得到的酷刑中、最嚴重的一種；當然是伊霓絲特製。

　　扯到了食物，呆住的烏露卡奴思總算起了反應，「什麼！？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你居然要罰他吃我心目中排行第一的美食牛丼？那算什麼懲罰啊──！總該給我們個像樣的交代吧！」

　　「……？什麼過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方才不在場的玫蘿問了。同樣不知情的科爾貝尼克也以一個帶有疑問的神情望著史凱斯。

　　「這……該怎說……」

　　「前輩！妳認識他們吧？妳聽我說、剛才這個小鬼──咦？」

　　像是有什麼東西不識相地要打擾他們，空氣出現了異常。

　　超乎想像強烈程度的，干擾電波，嘶嘶作響。

　　對這聲音極其敏感的三人繃緊了身體巡視週遭，而渾然不知的管理者們一頭霧水看著他們。

　　「──塔兒佛絲在幹嘛、為什麼從剛剛起一直都沒有回應？！」史凱斯想向她確認發生了什麼狀況，不停地在專屬頻道呼喚她卻沒著落。

　　地面開始劇烈搖晃了。

　　「好像是斐德赫爾那邊陷入了什麼嚴重的事態。」科爾貝尼克做著跟他同樣的動作、然後下了這個結論。「……沒辦法了，看來除了那三體異常怪物，這區域似乎還有更糟糕的東西……大家趕快先離開吧。」

　　「喔、喔喔……喂、管理者大人們，聽到沒？不要老是不聽人家的勸告、趕快使用引導之羽回地面啦！」史凱斯非常著急看著烏露卡奴思他們。

　　「你這麼說、我們也……」實在太突然，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戈雷大叫：「啊～～史凱斯！引導之羽不能用耶怎辦～你看！」為了證明，他又用了一次。傳送的光圈繞著他身上走了一遭、但他的ＰＣ卻仍留在原地。

　　「！！！」

　　每個人都嚇傻了。

　　「──用跑的！直接用跑的回地面！快點！！」史凱斯強行拉走他面前的兩個管理者，「豆子！那女人就交給你了、說什麼都要把她拖走！」

　　因為不想再發生像上一次藍塞歐魯他們那樣的狀況、所以這次他決定這麼做。

　　「什麼啦──放開我！！」

　　「為什麼你的ＰＣ可以做出這種強制別人跟隨的動作啊──！！」

　　邊被帶走、邊抗議著。加上跑第一的戈雷，這四人很快就離開了該處。

　　剩下兩人。

　　「你們幹嘛緊張成這樣？難道、是上次那個……尾巴？」玫蘿歪頭問道。

　　「……啊啊，八九不離十。」

　　此話才出、他們後方的牆壁……不，該說是「整個畫面」，都像被什麼扭碎了般、崩毀塌陷。

　　黑色區域不停延伸，到了她的腳邊。

　　沒能來得及反應，隨即遭到吞沒。

　　「──！！」忽然掉到地洞似地，她發出無聲的尖叫。跌落黑暗的瞬間、她本能地伸手勾住了尚未崩壞的邊緣。

　　此刻的景象就像是現實中那樣、等待別人拉一把的落崖者，雙腳無助地在半空中晃著。

　　如果是普通人，應該馬上就伸手救援了才對……

　　但科爾貝尼克不是。

　　那一瞬間，他所盤算的是，這個女人如果就在這裡消失、說不定是比較好的。

　　她知道太多……甚至是所有管理者中瞭解得最透徹的人。

　　加上還撞見了他使用資料吸收的場面。

　　是不是、這麼掉頭走掉就好？

　　說是遲疑、卻也大概只是零點幾秒的空隙。接著他看見了她驚恐害怕的表情。

　　在哪看過似的。

　　再也沒有辦法沉溺於那利己卻又無情的思考，他伸手將她拉起來。

　　文字上的敘述雖是這麼複雜、事實上時間並不太長，真的只是數秒間的事。

　　可是、似乎仍太遲。

　　彷彿要嚴懲他方才的自私想法般，巨爪從一片漆黑中冒了出來。

　　一切，就差那麼一點，但依然來不及。

　　聳立的高樓叢林中，其中一棟。

　　頂樓的護欄牆所造成的，某個陰影處。

　　她，坐在那裡。

　　沒發出任何聲音，她低著頭。任誰來看都會以為她只是玩遊戲玩到睡著了。

　　畢竟這裡的天空是如此的清爽。

　　沒人知道，其實她正陷入另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手上的控制器，悄然滑落。

　　被罩在頭上的Ｍ２Ｄ遮住的雙眼並未闔起，相反地──

　　真是極盡諷刺之能事啊……那個「世界」。

　　在名中綴著顛茄草之地、居然就像被注入其毒素般、她的瞳孔就這樣擴張了開來。

注釋部分：

1.原文為べラドンナ--Bella-donna，顛茄。這種植物雖有毒、但因為會造成瞳孔放大，所以算是古代女性的放大片？(不過角膜放大跟瞳孔放大差很多就是)篇名的「狼茄」則是將顛茄草的和名之一「オオカミナスビ」翻成漢字而成的。

2.電波娘、電波貓巫女、電波系美青年だっぱっぴぃ。

3.＜●＞＜●＞

4.「やってしまいましょ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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