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市區、嘈雜的人群以及各式各樣令人眼花撩亂的攤販物品，大小姐興高采烈的拉著我好奇的東看西看，我也陪著她到處跑，一起看些稀奇古怪的物品。

事情的發生要回歸三個小時前。

老爺正好有事出遠門幾天，大小姐在我一進房送早餐時蹦蹦跳跳的下了床，朝了我跑過來，一臉興奮的說道：「宦萊，我們一起去市集看看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市集？」然後腦裡出現的是商人或高官等有錢人家會上的競標拍賣市集，「大小姐您對競標拍賣有興趣？」

「不是不是，我說的是在我們這邊附近村子裡很熱鬧好玩的平民市集，才不是爸爸常跟一些叔叔阿姨去的那種無聊市集呢！」

一想到被我誤會的那種拍賣市集，大小姐立刻蹙起眉，對它有不好的印象。

「大小姐是指市區的市集？」我有些驚訝，並勸道，「那裡都是一般平民會去的地方，大小姐您去那裡實在不妥…」

尤其市區裡的人非常雜，有來自各地方的人，是經商貿易交流之地。

正因如此，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看上這點，扒手這行也相當猖獗。

若去那邊不小心被扒手看上該怎麼辦？只被偷走東西還是小事，要是傷及大小姐的尊軀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不行，我堅決反對。

「拜託啦，帶我去這一次就好，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大小姐見我表情不贊同便開始苦苦哀求了起來。

「不行，太危險了，如果大小姐您有個萬一該怎麼辦？這點宦萊擔當不起。」

我狠下心拒絕，這樣的決定都是為了她好。

「那我們也假扮一般平民混進去就好了！」大小姐興奮的提出這個點子，然後又垂下臉，眼神極其無辜的看向我，「拜託……我只要去那邊看一看就會回來，絕不會亂跑。」

不知為何，一看到大小姐這副表情我就招架不住，露出一絲動搖後還是嚴肅的一言不發。

大小姐見我不動如山，著急的上前拉住我的袖子，懇求道：「拜託！只要這一次就好……我真的、真的很想去看…」說著，就哽咽的快哭出來。

「…………」說真的，讓大小姐求自己這畫面要是被其他人或老爺看到，肯定會被挨罵處罰的。

但是，這種要求實在是…

「唉……」我嘆了口氣，實在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她這副模樣，還是一大早就給我這樣的刺激。

「好，可以是可以，但是大小姐您不可以逛太久，要是我說該回去的時候記得就要乖乖的跟我回去，知道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當然知道。」大小姐對於我像哄小孩一樣感到很不滿的嘟起嘴。

大小姐…您剛才的行為的確與一般吵鬧的小孩無異。

我心中這麼想，卻沒敢說出口。

「不過宦萊你能答應真是太好了～那等一下準備準備就出發吧！」大小姐迫不及待的把我端來的餐點快速吃完。

「大小姐您要今天就去？」我訝異問道，會不會太倉促了？

「對呀！」大小姐用力點頭道，拿了旁邊一杯牛奶喝下去，又接著說：「宦萊你等一下到市區千萬不可以這麼叫我，這樣馬上就被識破了。」

我愣了愣，「那…」還未說完，大小姐勾起一抹微笑。

「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

 

 

前幾天，我特地把房裡的電視連結到人界的衛星系統，看那地區最近的天氣狀況。

吸血鬼很怕陽光，以前是完全無法在白天出來走動，到了現代由於人類們的觀念逐漸改變，加上頭領說過創造念界的造物主長年來一直杳無音訊的關係，白天只要陽光沒有非常強，我們還是可以待在日光之下，只是需要衣服保護。

雖然我身為人類時在那裡待了那麼多年，知道那地方是個長年多雨的國家，也不免想確保一下，畢竟就算是長期陰雨綿綿的國家，偶爾也會有出太陽的好日子。

轉到國家的新聞台，氣象預報指出這一個禮拜皆是陰天有雨的壞天氣。

 

………

 

我站在潔白到似乎會發亮的教堂前，頭頂上是即將撥雲見日的天。

太陽快出來了，糟糕。

「老兄，你不是有看天氣預報說會是壞天氣嗎？」傑斯特見到那即將從雲縫間透出一絲絲的光線，語氣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沉著。

「確實是這麼說的啊。」

我看了看再過幾秒鐘就會照射下來的陽光，又看了看眼前的教堂，我們倆現在身處毫無遮蔽之處，該怎麼辦？

日光還不至於像一般民間傳說會讓我們變成灰消失，卻會讓我們變的相當虛弱，尤其是在這種地方…明顯感覺到這裡絕對是吸血鬼的敵方領地。

「諾西那女孩說的話可以信嗎？知道我們倆是吸血鬼竟然還把我們帶到這裡。」傑斯特的表情開始變的猙獰。

我心裡一驚，從見到那女孩的種種行為得到一個解釋：「被騙了？」

「居然還會被一個人類少女給騙，看來這還真是身為吸血鬼的恥辱。」

傑斯特自嘲的冷笑道，我感覺到一種非比尋常的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現在也沒時間管他到底怎麼了，看了看就快露出的陽光，我對傑斯特說道：「傑斯特，你先回古堡裡去。」

我知道傑斯特可以變成蝙蝠飛回兩界的交界處地帶，這是等級高的吸血鬼與念界裡的夜行族蝙蝠簽訂契約才擁有的能力。

聞言，對方挑眉問道：「那你呢？」

「我要進去。」

「什麼？」傑斯特驚愕的看著我，表情有點像是生氣：「老兄你都知道被騙了還進去，這不是飛蛾撲火嗎！」語氣也跟著不好起來。

「不…還不能直接下定論。」我搖搖頭，道：「她只是說我想知道就來…而我，就是想知道這一切才會過來。」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在旁人眼中很傻，但是我卻相信那女孩…在我第一眼看見那雙清澈眼睛的那一刻。

與我所認識的大小姐同樣眼神…那並非只是相像這麼虛幻的形容，而是帶著堅信的決心，毫不輕易動搖的神情，我在那瞬間看到的是信任。

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當時的感覺，只是心底莫名產生的一股想法。

「老兄你…！」傑斯特試圖想勸我放棄，見我毫不動搖的堅定站著，他也放棄了，「唉……你不但弱，還是個傻子。」

傑斯特露出尖牙往自己的手指劃一道，流出血液的同時口中唸出契約術語：「與我血契之僕，從我呼喚。」

手掌朝下，血一滴滴落於地，瞬間地面出現一道圓形陣法，依著線條散發紫黑色的闇光。

「與我融合！」

傑斯特此術語一出，背上立刻長出一對蝙蝠的翼，暗紫且光滑的模樣，不論看幾次還是有些滑稽。

還未等我心裡評論完，傑斯特展開雙翼拍了兩下，猛然抓住我的身子，把我拉到半空中。

「你做什麼！」我一個吃驚，才想到這傢伙肯定要強行帶自己回去念界，於是奮力抵抗，吼道：「別阻止我！我說過我要進去！」

「我又沒說要把老兄你帶回去，太陽就要出來你就別亂動啦！真是…老兄你也都沒想到一脫離我就會直接從半空中摔下地面嗎？」他搖搖頭無奈的說道。

我停止掙扎，愣住。

「那你到底是想做什麼？」仰起頭，我視線移到那張既新奇又百看不厭的臉，問道。

「你以為就直接乖乖敲門進去，他們就會笑著歡迎你嗎？我看其中一定有詐，不如尋其他路進去找那狐狸精。」

傑斯特自顧自說著，沒注意到我對那詞有點反感。

他觀察教堂四處，「有了。」接著，快速帶著我飛到教堂旁的一棟屋頂。

「等等，不要隨意靠近！」

看見傑斯特毫不猶豫飛過去，難道就不會想到這教堂周圍會有專門對付在黑暗生存的我族而設置的結界嗎？

傑斯特輕輕鬆鬆的拎著我來到屋頂上方，緩緩的降落下來。

「放心吧老兄，現代很少會有教堂使用結界，光是佈一個結界對人類來說會消耗太多資源，況且要找專門設置結界的專家也很麻煩的。」

讓我的腳踏上地面，身子也穩穩站住後，他收起黑翼，回復成人類的面貌。

我還想問些什麼，傑斯特直接把我拉進附近一扇通往內部的門，打開。

「太陽已經出來了，有話進去再說。」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感覺到頭頂上有一股熱氣，腦袋瞬間變的空白昏沉。

今天是在這國家難得出太陽的好天氣，卻是對我們吸血鬼來說最壞的環境。

「好吧。」

我們倆進入門內，杜絕外面的陽光。

 

 

＊

 

 

教堂內。

諾西做完每日固定的禱告後，看了一眼大門，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她都特地給了那位吸血鬼住址，就是為了引他來這裡，她很想知道當他看到這裡變成教堂時會有什麼反應，想到此她不自覺地嘴角揚起。

「諾西小姐？」旁邊一位修女見到諾西的東張西望，關心的上前詢問：「怎麼了？一直看外面，想出去嗎？」

她曉得諾西早上才出去探望那塊墓碑，卻不明白她為何對好幾代前的祖先留下的資料異常執著，尤其是那名管家，宦萊．萬德爵。

她從諾西小時候便照顧到現在，還記得在這孩子十歲左右時，就拿了那些傳下來的記載資料給她看，她一看就再也停不下來，甚至還要求把所有與那名管家有關的任何東西給她，當時認為諾西只是好奇心旺盛，便沒有制止那近乎瘋狂的行為。

直到有一天，看到她回來時手上竟被劃了一道傷口，逼問之下，她才鬆口說出是照著祖先留下來的資料上寫的吸引吸血鬼前來的方法，在吸血鬼可能經常出沒之地放血，尤其是像諾西這種年輕女孩的血，吸血鬼對這味道會特別敏銳。

那時候，身為照顧者的她才知道事情嚴重了，諾西已經對那位變成吸血鬼的管家著迷到如此地步，完全阻止不了。

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絕對。

諾西自己也曉得，這種念頭與行為是個禁忌，尤其又是屬於這種身份。

「小姐，您又跑去那邊了？」修女皺起眉，已經不是第一次嚴肅告誡諾西不准再這樣做了。

諾西沉默了半晌，淡淡的說道：「沒錯。」

「小姐！我已經說了很多遍，為什麼您就是聽不進去呢？您這麼做已是大忌，被別人知道可不是罵罵就能了事啊！」修女非常激動，自己長年來千方百計的勸她卻沒任何效果。

「我這麼做，若真能吸引前來這裡，從另一方面來說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諾西小姐！」這是什麼話！以身涉險太不明智了。

諾西抬起臉盯著長年照顧自己的修女，眼神帶著不屈的堅定，和隱約散發出的一絲憤怒。

「為什麼會認定吸血鬼就是不好、邪惡的？」莫名從心底升起的怒火，讓諾西瞪了修女一眼。

看到對方因此愣了一會兒，諾西才想起這地方是聖潔的教堂，而眼前的人便是其中的信者之一，會對吸血鬼產生排斥是正常的。

見修女沒出言指責，諾西緩和自己的情緒後，平靜敘述道：「我也並不是對吸血鬼特別執著，我只是無法理解，吸血鬼生前也是人類，並不會胡亂攻擊人。」

「您忘了嗎？諾西小姐。」修女終於回過神來，反駁那句話：「史上記載的資料裡都有吸血鬼攻擊人類的案例，這點眾所皆知，小姐您還是認為吸血鬼不會攻擊人？」她真心認為諾西小姐的想法有偏差，很傷心也很難過。

諾西沉痛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我相信史上記載的資料是真有其事，但那些只是片面的記載，重點只寫吸血鬼攻擊人類，卻沒描述其中的過程情況。」

修女蹙起眉，那雙有著翡翠綠的瞳孔瞇成一條線，語氣變的冰冷：「過程當然是吸血鬼屠殺無辜的人類，這點就算不記錄下來，大家也會知道。」

語畢，修女轉身面對教堂中心的十字架，身上的白袍在室內燈光照射下顯的純白耀眼，如同天使一般，她拿起胸前戴的十字架，閉上眼張口祈禱。

 

天主啊

 

願祢能原諒這孩子

 

導正她的不潔觀念，引領她走向正途

 

仁慈的天主啊

 

請原諒這孩子的過錯，也原諒我的教導不周

 

 

當修女懺悔結束，轉過身面對仍直挺身子站在原處的諾西，柔聲勸道。

「孩子，對天主懺悔妳方才的錯，仁慈的天主會免除妳這一次的罪過。」

諾西直直盯著眼前的修女半晌，平淡的吐了一句：「我不要。」

聞言，修女瞪大雙眼，怒聲斥道：「諾西小姐，在天主面前不可如此任性胡鬧！」

「我不要。」諾西的眼神毫無動搖，堅信道：「我所相信的是真相，並不是光靠祈禱就能萬物和平的做法。」

「小姐您…！」修女的臉有些扭曲，為之氣結。

諾西沒有理會眼前的人有多憤怒，仍繼續說著：「想一想，史上的資料記錄，遭到吸血鬼攻擊的地點都是在偏避的郊外，並沒有跑來市區裡攻擊人類，這樣看來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那些人為何沒事跑到那邊去？」

修女逐漸回復冷靜，翡翠綠的雙瞳平淡的看著諾西，沒有說話。

見對方沒回答，諾西也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情況，她也自己接下去，「因為那些人就是專門去對付吸血鬼的族群，吸血鬼曉得有危險，當然會抵抗甚至攻擊。」

修女罕見的笑了笑，平靜的說：「小姐您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有那些勇敢站出來的人，邪惡的吸血鬼才沒辦法靠近市區，該感謝的是那群站出來反抗的人。」

諾西瞇起眼，語氣一下子變的低沉，低聲道：「但是，他們也知道就算不去對付吸血鬼，也會有專門來帶走吸血鬼的接收者。」

修女的身子震了一下。

「明明不用去管這麼多，卻還是一直做這種事，到底為的是什麼？」

她實在很不明白，明明雙方都可以各自過著自己的生活，為什麼非要去干擾不可？

「別說了！」修女憤怒的揮了手，袖袍用力一揮便轉過身去，「不該存在這世上的族群理應要接受天主的審判，諾西小姐，我想您出去一整個早上是累了才會胡言亂語，去房間好好休息吧。」

「我…！」正想抗爭到底，諾西見到其他修女和修士紛紛往這邊投射視線，臉色都不甚好看的盯著自己。

她再把視線移到修女，對方仍側著身不願再面對自己。

「…我去休息了。」

有些話依舊悶在心裡，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離開。

推開大門，諾西猛然想起重要的事，她再轉過身以這宅邸當家的小姐身份對那名修女命令道。

「待會兒可能會有我朋友前來拜訪，若他們來了務必通知我一聲。」

聞言，修女心裡感覺不對，卻還是沒把反應呈現在臉上，轉過身來面向諾西，「一定會的，小姐。」

諾西再看了四周觀望的修道士們，又看了眼前那位陪伴自己多年的修女，在心中嘆了口氣後，轉過身推開大門。

「全體戒備！各自在自己的崗位上待命！」

等大門完全關閉，諾西也離開後，修女立刻對其他在場的修道士指揮道。

由於太過突然，其中一名修士不理解的撓頭問道：「怎麼回事？」

帶頭的修女冷笑了聲，翡翠錄的瞳孔瞠大，面目也有些扭曲猙獰。

「這次或許有大的獵物上門了。」

修女揚起一抹陰惻的笑容。

 

諾西小姐，我一定會通知您的。

 

就在我把那些邪惡族群全部殲滅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