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老師 - 第二章01

鸦月镇五十四天里下了四十一场雨。

趁着唯一几天的不雨，镇里人都赶紧收割了麦子。

埃伦的双手满是血泡，龇牙咧嘴的看着双手浸入清凉的井水。不远处高堆金黄的麦穗，几位邻人挥舞着连枷，击碎的麸皮在半空中凌乱短暂的舞动。

空气里有种气味，埃伦不经懒洋洋地缩起肩膀，眯着眼睛。他忽然睁大眼，镇子远处路口有一个影子逐渐清晰。

再近些，埃伦才看清那人头上金色的是长巾。那没有见过的花纹正覆盖住那人漆黑的头发。埃伦想，明明头发才更像缎子。

是的，那是一位女士。埃伦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从饱满丰盈的曲线才能判断。

鸦月镇太久没有来过陌生人。

埃伦好奇的打量对方。来人一袭长裙，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说是蓝色又带了点灰。走动间，只觉得叫人说不出的好看华美。裁剪的样式也不似镇子里普通妇人那样，留着庸俗的荷叶边。袖口微收，极薄的一圈短短露头的花边轻轻搭在手背上。

埃伦用他年轻极佳的视力，看清对方细白的肤质，仅仅是一双手。对方并未有太多裸露的地方。他的视线从对方细瘦的腰部游弋至对方被长巾遮住的胸口。

不及他多幻想，对方一个眼神扫过。

——那是深黑海洋里采集来的明珠。

瞧见对方笑弄的神情，埃伦脸颊沸烫的低下头，双手上的伤口早已被水泡的发白。

再抬头，徒留一个令人多情的背影。

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大伙提起，从帝都来了一位美人，是给庄园里的两位小姐教书的。

埃伦巴拉几口饭，听着男人们调笑的口吻，不知怎得不太想加入这样的话题。

庄园在镇子的西北方，庄园前有着大片的葡萄园。

因为衣服食物都有管家照料，那位年轻的女士并不用亲自到镇子的集市商店里购买东西。因而在埃伦眼中留下的只有不完全的印象，以及令人心动的腰背。

连续几天，埃伦从羞惭中醒来，梦里总是那个优雅的身影，以及纤细白净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点过他的胸膛滑至不可言说之处便戛然而止。

埃伦在恼人的梦中醒来，每个清晨都几乎抓狂。他不得不奔向镇子里唯独光明之所在。

镇中心有着足够的光线，上空不像镇子边缘的地方长着茂盛参天的橡木林。张狂冒犯人类所在的枝叶也是修修剪剪，最终在人类的放弃下自由生长。

只有镇子中心，那个许愿池是光明的。

镇子没有那么大的财力雕刻俊美的光明神像，所以池子上的花托是空的，不过摆放着石膏制作的酒杯。

埃伦不愿意叫人看出他心中有愧，也就不曾跪伏，傻愣愣地站着跟谁较劲一般瞪住孤零零的酒杯。

走过的零星路人掩嘴指点着，埃伦尴尬地咳嗽，池子边长椅上的黑猫不屑地瞧他一眼。

他窘极了。

踢了椅子一脚。

那个美丽的身影从一家店里出来，似乎艰难地抱着一大摞未曾裁开的纸张。

埃伦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他抬头挺胸的走过去，做出幻想中帝都的人们会有的见面礼仪。

「你好，赛因女士。」

茫然于忽然出现的少年，莎柏琳娜•赛因点头微笑。

埃伦因为这样的一笑，显然自信满满。

「女士，很少见您来集市。」

「嗯。」莎柏琳娜困惑于少年的自来熟，出声应道。

埃伦却没有察觉出对方的困扰，脑热地说着话：「女士，您还要购买其他的吗？我帮您拿吧。」

「不必……」莎柏琳娜话音未落，手里的东西让埃伦接了过去。若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热忱，那这些年真是白白长那么多岁数了。

埃伦见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心里更加开心。

「女士，接下来要去哪？」

「回去吧。」

一路上，埃伦为难着，走对方前面就无法看到她；并肩而行他又不好意思；光跟在背后显得太……

埃伦大着胆，差着一脚掌的距离，也算并排而行了。

只是莎柏琳娜似乎没有打算和他主动聊天。追女人当然要男人主动点！

埃伦挑起话题：「赛因女士在帝都也是老师吗？」

莎柏琳娜目不斜视：「不是。」

埃伦偷偷打量一眼：「那……您现在怎么打算教书呢？」

莎柏琳娜笑了笑，说：「你这样打听我的消息，是想了解我吗？」

埃伦红着脸：「是、是啊。」

「呵呵，你真可爱。」

咦？可爱？

埃伦脸更加红了，鼻头冒出细细的汗水。

「女、女士，我……」

莎柏琳娜打断他的话，问：「你今年多大了？」

「呃，十、十七岁。」怕对方嫌弃他年纪小，他挺了挺胸，只是抱着一摞纸也不知能不能看出来。

「真年轻啊。和小姐们差不多年龄呢。」

「我、我可不、不小了。」埃伦发觉自己开始结结巴巴，赶紧闭嘴。

莎柏琳娜停止逗弄这个少年，一时间也就安静下来。

到了庄园门口，那老管家不知为何竟然等在门口。

「赛因女士，你去哪了？」

埃伦在两者间望了望，他一向有些怕这个严肃的老管家。

莎柏琳娜礼貌地微笑：「下午不小心打翻了墨水，整个书桌都弄脏，那些稿纸也不能用了，于是就出门买了些纸回来。」

老管家嗯了一声，目光严厉：「您没有去别的地方？」

「买了就回来了。」

莎柏琳娜转身接过埃伦手里的东西，对他说：「谢谢你了。」

「不、不客气。」埃伦傻笑地摸摸耳朵。

莎柏琳娜迈进门，并未回头：「萨罗米，麻烦你给这个小朋友点酬劳吧。」

埃伦连忙摆手说着「不用不用」，萨罗米管家强硬地塞给他三个铜币，碰地关上了门。

埃伦捧着钱币，傻傻地站了一会，才回味过来被莎柏琳娜称为「小朋友」。

意外地是他毫不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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