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微微發顫,儘管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力去克制自己的情緒──安地爾說,過大的情緒波動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狀況,最佳證明就是我那及腰的白髮(雖然我不懂這好像衣服褪色般的改變對我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實質影響)。
「要喝碗綠豆湯嗎?」然的聲音很輕、很柔,不同於三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發自內心的冰冷、憤怒,現在的然給我的感覺就好像第一次,不,是我十六歲那年第一次見面時的感覺,親切、熟悉,但我卻怎麼也無法像之前一樣放鬆。
我搖搖頭,我將視線放在遠方,誰也不看──我知道別人對自己說話時這樣做很詭異也很沒禮貌,但我怕一不小心,視線裡就會出現姊姊還有然。
「七陵學院,白陵然,叫我然就可以了。」然的聲音裡有失落和抱歉的感覺,然後他又接著說:「我看你到現在一口食物都沒動,大家都已經開始吃了呢!是食物不合意嗎?」一開始拿來敷衍喵喵的藉口已經不能用了,可是,我沒什麼胃口,尤其......這裡大半的食物都是我吃下去晚上安地爾就會冒出來修理我的甜食......
「不是的,我只是沒什麼胃口。」這時候再把視線投向遠方就真的太奇怪了,於是,我低頭邊攪弄衣角邊回答然的問題──雖然我只講了一半真正的原因,總覺得說出另一半真正的原因會有很麻煩的追問。
「小朋友身體不舒服嗎?我來幫你看看~」輔長一臉猥瑣的說。
「砰!」輔長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應該好好坐在我旁邊的學長拉了拉因為起身而出現皺褶的衣角慢條斯理地坐回地板,而在場無一人對此情景有任何反應。
「楚同學的早餐也吃的不多呢!中午又沒吃午餐......」賽塔素來溫和的笑臉不再,此時臉上有著淡淡的憂愁,眉頭還微微皺著......看到賽塔這個樣子,我的腦袋突然蹦出了三個字:「我有罪」──我居然讓精靈露出不應該出現在他們身上的情緒!(學長那個半精靈不算!)
「沒胃口也給我加減吃點東西!不然身體出問題別給我跑去醫療班浪費資源!」學長兇惡的瞪著我,然後開口便是威脅。
「唔......」不知道為什麼我腦袋浮現了一句話──陌生人的東西不要亂吃──那句話浮現不到一秒,就被後腦杓傳來的劇痛給驅散了。
不用想,這名兇手肯定是剛剛開口威脅我的有暴力傾向的學長。
「不要在那邊給我腦殘!快吃!」學長塞了一個飯糰到我手上,盯著我要我吃下去,然後──
「飯糰很好吃的,那個是開胃用的飯糰。」萊恩的聲音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被嚇了一跳的我反射性的一扭頭就看見萊恩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眼帶哀怨地盯著我......手上的飯糰。
然後我才發現,大家都看著我,一副我不吃東西就別想他們罷休的樣子。
所以,我慢慢地捧起手中的飯糰,湊到嘴邊,然後微微張嘴,咬了小小的一口......唔!飯糰應該不在安地爾的垃圾食物名單上吧?
「七陵學院,褚冥玥。」我正全心全意地咀嚼口中大概不到十粒的米飯時,我一直刻意忽略的那個人的聲音進入了我的耳裡──姐姐的聲音很冷、很硬,我卻不像剛才聽到萊恩的聲音立刻扭頭看像音源那樣,而是失去拿著一顆小小的、被我咬過一小口的飯糰的力量以至於飯糰快到地上變的殘缺不整,瞳孔大力收縮成一小點。
比起然,姊姊對我的影響無疑地更大──一切都只因為她是我的姊姊──而我光只是聽到姊姊的聲音,我的腦袋就一片空白,空白過後,「不會原諒你!」、「不要叫我姊!」開始在我腦中迴響,而當時眼中的恨幾乎要溢出來的姊姊也不由得出現在腦中......我害怕再次看見這樣的姊姊,所以對於姊姊的聲音,我的本能便是避開她、不要看她、不要對上她的眼睛。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胸口中間偏左在跳動的心臟大力的收縮,我感覺的到我體內的血液流速變得很快、很快,可是應該感覺到熱的我卻覺得自己置身寒窖內......
要是學長他們想殺我的話,現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時機──我身體狀況開始有些不穩,而我心裡卻只想到這個......阿,我果然是活膩了嗎?
「......喂!喂!」視線恢復清明的我看見眾人擔心的目光──其中甚至包括了姊姊──以及學長在我臉前揮舞的手。
我緩過呼吸,然後斂下眼睫,開口:「請不用擔心。」其實,剛吃下去的一小口飯糰正在我胃裡翻滾著,但我必須忍著,不能吐出來......看來,飯糰此後也會被安地爾列為垃圾食物的一員吧?至少那些奇怪口味的飯糰絕對會被列進去。
我能感覺到學長一直盯著我,只是我就是不抬頭。「哼......你最好是沒事!」學長的聲音聽起來有許多不滿,不過還好他沒強制我一定要去醫療班做檢查什麼的,不然我想我大概要就此跟校園生活告別了。
「你為期一個月的帶導人,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大多數人對我的稱呼是冰炎,大學三年級A部。」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學長公開說出自己的名字,學長的名字......「那麼,自我介紹吧。」還在對學長的名字恍神,突然就聽到學長強而有力的聲音...... 咦!原來我也得自我介紹嗎?
好吧,沒道理所有人都自我介紹過了我不用......好像本來學長就是要介紹我們互相認識的,雖然,他們應該都知道我的名字了,甚至有像千冬歲那樣知道我「完整」資料的──入學前安地爾替我處理好的那些資料。
「高中二年級C部,楚暝恙,四面楚歌的楚,薄暮暝暝的暝,別來無恙的恙。楚暝恙見過各位學長、學姊,還有前輩們。」我抬頭挺胸的看著天空,淡淡地從嘴裡說出不算場面話的場面話,還有那公式般的假名。
安地爾幫我弄的名字實在太敏感了──對於與我認識的人來說──以至於我必須在說完名字後單字拆開補充解釋;然後,用帶有距離的稱呼和他們清楚的劃分關係。
在我說完話後,氣氛在一瞬間冷掉,所有人的動作也有一瞬間的定格,他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為什麼要露出這種眼神呢?我不能理解。
是不能相信有人還在用這麼迂腐的階級稱呼?還是驚訝於我的名字?亦或者,是我淡然的態度?
「恙恙你......」令人尷尬的場面依舊是喵喵率先打破,不過喵喵一開口便被我打斷。
「對不起,學姊,我不喜歡這麼親近的稱呼,請叫我學弟吧。」我說完話,已經被我的自我介紹弄得很冷的氣氛又更冷了不只一兩度,而被我打斷的喵喵,則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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