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以了嗎?」
「不行。」
「……」
「…可以了…」
「不行。」
「……」
「ㄎ…」
「再聽到一個字就再加一天。」
「……」
將視線看向右邊哭喪著臉的香琴小姐,再將視線飄向倚窗翻著書的鷹苑先生,小翔無奈地垂下頭繼續看著手上的童話書。
這裡是後山醫院後園裡的日式木屋,聽說是八十幾年的建築了,裡面放著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書籍、字畫、茶具碗筷、竹傘、木刀、屏風,甚至連旗袍、鳳冠、女兒節娃娃、單輪車、石杵石臼都有,被笑說是雜七雜八的破銅爛鐵也確實不為過,因為這裡放的東西大多都是有破損的物品。
為了香琴小姐一下子就著了般若的道被控制住這件事,鷹苑先生開始對香琴小姐的精神韌度進行魔鬼訓練,讓香琴小姐學習雙掌控制物體而不落地的專注力,從颱風過後到今天已經一星期了。
開始訓練的第一天上午,小翔家裡的玻璃杯被摔碎了三個後,就換成了福妹(後山醫院養的小土狗)的玩具皮球,結果一整個下午就看到一隻小黃狗在小翔的房裡撿球撿到晚上睡覺睡到肚皮朝天,第二天球就不知道到哪去了…。
因此第二天改成了蘋果,結果……讓我們為蘋果默哀吧。
第三天,鷹苑先生索性弄出了水球出來,這難度可就更高了,除了不能掉下來之外,水球的形狀也要控制好,一不專心水球馬上走樣成一攤水弄濕地毯,當天放學回家後的小翔就看到林羽辰盯著濕了一大片的地毯在那百思不解。
所以接下來轉換場地到了後園裡被當成倉庫的日式木屋,這裡一般來後園散步的人都不會接近,因為這裡也是後山醫院的眾多傳聞之一。
這棟日式房屋是在後山醫院建造之前就存在了,聽說以前有人黃昏時看到日軍在操兵,也有人三更半夜看到兩三個提著紙燈籠的模糊孩童白影在門前追逐嬉戲,更有人在窗外看到裡面好多隻手拍打著窗戶……總而言之就是一般說的鬼屋,不過這些恐怖的傳聞在小翔回到台灣兩年了還沒碰到過。
偷偷瞄著香琴小姐雙手控制著的水球此刻形狀開始走樣成了海綿寶寶裡派大星的形狀,小翔整顆心跟著狂跳,還好這幾天的訓練不是白練的,就見香琴小姐咬著牙硬是將形狀給調了回來,雖然圓形成了扁圓形,但至少是有成果出現了,不過看著香琴小姐現在專注的神情,小翔腦海裡不自覺的就浮現出那晚被般若控制住的香琴小姐,那一臉的木然呆滯、完全沒有平日盈盈笑臉的表情,如果可以,小翔真的不希望再見到那樣的香琴小姐。
「那個……」
熟悉的聲音在後門響起,小翔第一時間馬上抬頭看向鷹苑先生,就見倚窗看書的鷹苑先生闔上了書,似乎早就知道有人會來拜訪的樣子,小翔馬上跳起來去開門,因為那是利利的聲音,住在後山河裡的河童利利的聲音。
自從上次發生了胖虎的妹妹美琪溺水的事情之後,鷹苑先生就解除利利來找小翔的禁令,雖然平常上學不能碰面,不過小翔倒是常常會在後園的小河邊看到利利撿來的漂亮的或奇形怪狀的石頭,以及利利手編的紅色尼龍繩作品。
「利利!」開心地打開門,就見來拜訪的河童手上捧著裝滿小黃瓜的荷葉開心地站在門外:「翔少爺,我來找你玩了!」
「……」小翔沒有回話,因為他的視線被利利後面的一叢赤紅給吸引住了。
「啊,他喔!」一看到小翔的視線,利利馬上往旁邊挪了一步,露出了躲在他身後的身影,那是一個一身鮮紅色皮膚的小妖怪,蓬鬆的紅色頭髮上參雜著像綠色的葉片,尖尖的耳朵和像貓一樣的綠色眼睛,上半身贏弱的連肋骨都凸出來了,下半身則穿著用大小不一的葉片所串起的短裙,兩隻腳前彎、帶著綠色的手指和腳趾長得特別細長,正一臉怯怯地攪著手指微微低著頭,視線是看向小翔身後倚著窗的鷹苑先生。
「翔少爺,他是榕樹的樹精夕羅,是來拜訪鷹苑先生的。」
「耶?鷹苑先生會有客人?」香琴小姐突然插入了話,緊接著就是嘩啦乓啦的一陣水落地的聲音。
「啊啊!!!」香琴小姐大聲慘叫,小翔額頭都掉下黑線了。
才想說妳有進步了說……心裡OS著,小翔將視線移向額冒青筋的鷹苑先生,就見鷹苑先生手指一提,一顆籃球大的水球就出現在香琴小姐面前。
「到明天小翔放學回家都不准放下,再掉下就加一倍,看妳掉幾次就一直加倍上去。」
比剛剛的水球多了足足快十倍……。
同情地看向接過水球一臉快哭出來的香琴小姐,小翔除了在心裡替香琴小姐掬一把同情淚外,他也不好替她跟鷹苑先生說情,因為鷹苑先生說這是為了香琴小姐好,不然若遇到比般若更強的妖怪,恐怕香琴小姐的魂早被人家吃下肚了。
警告完香琴小姐後,鷹苑先生將視線看向小翔一群人,一和鷹苑先生視線對上,樹精夕羅馬上就雙腳跪下五體投地,這舉動嚇了小翔一跳。
「血誓者大人,小的夕羅非常感謝您的搭救!」
血誓…者?這是小翔第一次聽到的稱呼,而夕羅口中的血誓者大人,很明顯是指鷹苑先生。
「…我以為,你已經被那隻狐狸給收去了呢。」
「謝謝血誓者大人的關心,夕羅在看到阿璃大人騰空飛起祭出焚天的時候就趕快逃跑了,如果不是血誓者大人擊破了般若的鬼面,夕羅恐怕和其他的鬼魂一樣永世都得被那女子的恨意給控制住了。」回答著鷹苑先生的話,樹精夕羅的聲音很明顯是哽咽著。
「般若?那你是…」聽到了般若兩字,小翔馬上想到了那棵被閃電擊中的古樹:「你是那棵被雷擊中的古樹樹精?」
「是的,夕羅向翔少爺請安。」
「呃,你起來吧,我不習慣這樣。」小翔被夕羅這一跪安給弄得手足無措忙看著鷹苑先生求救。
「起來吧。」感覺到鷹苑先生的嘴角微微上揚,但待小翔想看清楚確認時,一樣是平常那冷峻的表情。
錯覺嗎?
「我記得我應該告誡過你,離人類遠一點吧。」
「…是的,夕羅還記得大人您沉睡之前的叮囑,只是…」囁嚅著,夕羅邊說邊又攪起了手指:「只是那個被夫家毒殺的女子終日坐在樹下哭泣,夕羅想說她被埋骨在夕羅宿住的古榕下也是緣分,就想說陪她到魂魄散去,哪知道,她會在看到夫家迎娶的隊伍後就整個性情丕變,她的怨念所衍生出的藤蔓一個晚上就纏住夕羅,還把夕羅拉進了她的骨灰壺裡拘禁,她不但誘殺了新嫁娘,在往後的兩百多年間,只要有怨念的女人經過,她就馬上以言靈的力量把對方引誘過來上吊,夕羅很自責,如果不是夕羅主動跟她攀談的話,或許她早就回歸黃泉,也不會害死那麼多人了,是夕羅不好,沒有聽血誓者大人的話才會害到那麼多的人,夕羅很抱歉,夕羅很內疚,哇啊……!」愈說愈激動,到最後夕羅整個是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個…現在是要怎麼處裡?原來也有這麼愛哭的妖怪…。
乓啦!水球再次砸地,打破了倉庫裡迴盪的哭泣聲。
「你剛剛說兩百多年?鷹苑有兩百多歲了???」香琴小姐一臉不可置信地睜著她那黑白分明的雙眼,一手指著鷹苑先生向夕羅詢問著。
……對吼,剛剛夕羅好像是這麼說過。
「至少你也使出了全力把她綁死在古榕裡,沒有讓她擴大危害。」不理會小翔和香琴小姐的目光,鷹苑先生一彈指,一顆比臉盆大的水球馬上出現在香琴小姐的眼前。
「#&※℅#!」一看到那麼大顆的水球出現,香琴小姐嗯嗯哀哀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香琴姐姐,妳是嫌妳的水球不夠大嗎?看著臉盆大的水球,小翔好無言。
聽著鷹苑先生的回話,原本嚎啕大哭的夕羅轉為抽咽,他聽得出來鷹苑先生有著些微稱讚的語氣。
「那麼寶先生,這邊就麻煩你監督了。」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輕拍著小翔的背將眾人帶離後門:「我們該讓她能夠專心練習了。」
「沒問題!俺一定把她看得死死的!」操著山東腔,一口牙快掉光的倉庫管理員王家寶老先生不知道從何時出現在倉庫裡的,在回應著鷹苑先生的吩咐時,還活力十足的比著勝利的V字形手勢。
「寶、寶爺爺?」小翔記得去年王家寶回大陸省親後就沒再見過他了。
是今天剛回來上班嗎?而且…我不知道原來寶爺爺也看得到香琴姊姊他們。
回到四樓的住家後,林羽辰看著桌上荷葉櫬著的十幾條新鮮小黃瓜後,苦笑著問小翔:「又是上次說的那個奶奶給你的?」
「嗯…」小翔答得很心虛。
「院長。」此時的護理長房秀卿敲了下門,跟迎上前的林羽辰低聲講了幾句話後對小翔點了下頭就下樓去了。
「爸爸,怎麼了嗎?」看著林羽辰的臉色有異,小翔上前拉了拉林羽辰的袖子。
摸著小翔的頭,林羽辰臉色看得出有點哀傷:「沒什麼,只是寶爺爺要一直住在大陸不回來了,以後,你可得多陪陪福妹玩喔。」
住在大陸?可是寶爺爺不是已經回……心裡納悶著一下,小翔就靜默下來了。
後山醫院的後園木屋裡,看來奇怪的事還是在發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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