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時針 - 十

參加表哥的婚禮時，母親就坐在我旁邊，這年我二十八虛歲，母親聊天的話題離不開想要我找女生結婚的事情。

「上次妳說妳表叔的女兒不是還單身嗎？多大了？」

和母親聊天的正是永善的媽媽，我不明白為什麽表哥的婚禮會請永善媽媽出席。

「二十五了，她學歷低，一直在工廠裡面做事，再大多幾歲怕是更沒人要。」

「那是比較麻煩，她人長得怎麽樣？」

「怎麽了？妳是想和妳兒子牽線？」

女人的直覺好像都那麽可怕，母親毫無羞澀地笑了起來，連口應道：

「能怎麽樣！都二十八了，過多兩年就三十，我能不急嘛！」

「姨，永善在家嗎？」

我的提問，讓母親和永善媽媽的聊天停止了下來。

「應該在家，妳找她有事？」

「嗯，有些事要找她。」我回頭對著母親說，「反正也婚禮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等下還要拍照，妳怎麽就要走了。」

「沒關系了，我已經拍過一次了。」

我起身之後離開了婚禮現場，母親不悅的表情氣得愁眉苦臉的，可在那樣的場合下又不敢出聲。

我回到了家裡，換下簡單的衣服之後，繞到永善家樓下，擡頭望向她房間的窗口，燈光是亮著的，這樣說明她在家裡。

我掏出手機，憑著記憶按下了永善的手機號碼。

「餵——」

充滿猜測的聲音，我高興地笑了。然後，我沈默了。我突然變得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雖然永善是知道我的，可我們的關系已經只剩鄰居了。

「餵——餵——妳是誰，有什麽事？」

永善詢問了快十幾秒，然後就掛斷了電話。真是糟糕的通話。

從那次之後，我像個跟蹤狂一樣，每天跟著永善後面，記錄著她生活的軌跡。我不知道如何去追求永善，害怕開場白的不利讓自己在她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時間的倒退在舅舅回來那天慢了下來，慢下來的意思是指倒退的時間間隔變得小了。不過我還是很擔心哪天開始又沒有規則的快速倒退，我也逃避著最後會怎麽樣結果的想象。

「多大了？」

舅舅坐在我對面，強壯的肌肉把衣服撐著硬邦邦的感覺，五官黝黑，簡短的頭發完全就是一個船員的形象，這些在以前我是沒有註意到的。

「想不起來。」

「妳這小子真奇怪，自己多大都不知道的。」

「十九吧？」

我隨便說了個數字。

「什麽十九，也就十七而已，這樣和舅舅說話多不禮貌。」

母親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十七，一個無聊的高中生的年紀。

「那我知道我多大了，十七歲，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我說話的態度變得幼稚，可能是時間回到青少年時期，那些幾十年的記憶也變得幼稚了。

「妳別理他，沒個正經的。」

我離開了客廳，回到自己的房間，無聊地望著窗口外面，夏季的中午異常悶熱，母親和舅舅聊天的聲音充滿嬉笑。我知道，在母親和舅舅聊到外婆去世的事情時哭了一場，結果把氣氛搞得相當凝重。

一個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是永善，她背著雙肩包正邁步向大馬路走去。

「我上學去了。」

我拿起書包趕著腳步往樓下跑去，三步為一步得跳躍著樓梯的階梯。

「嘿嘿嘿，永善，永善。」

我追上了永善，她好奇的樣子蹙眉地看著我。

「什麽事？」

「上學嗎？」

「對啊。」

「那麽早的，妳平時沒有那麽早去學校的。」

「妳怎麽知道我幾點上學的。」

「我看得到的。」

我歪頭擡起下巴指向我房間窗口的位置，永善順著方向看去。

「想不到妳平時滿註意我的。」

「還好，妳經常在這條路上出出入入能看不到嗎！」

「也只有這條路是上學的路。」

永善沒有太多理會，說著轉身就邁開步子。

「妳是要去坐公車嗎？」

「不，我走路去學校，要是一開始就打算坐車也不用那麽早出門了。」

「走路多累，這裡到學校至少也要一個小時以上吧。」

「不用，我算過，也就四十分鐘不到。」

永善自信地走著，我突然好奇她什麽時候有過一段走路上學的日子。昨天——也就是今天醒來之前的倒退時間的上一次時間，那時永善大二的暑假，所以對於她走路上學的記憶我完全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麽。看來我們在過去真的只是簡單的鄰居關系！

「誒，永善，妳怎麽突然走路上學了，妳的自行車呢？」

「壞了，上次張叔家裝修的車把我自行車的前輪壓扁了，本來我爸要買過新的自行車給我，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買，所以只能每天給我錢坐車先。」

「那妳幹嘛不坐車要走路？」

「我要存錢買東西……」

「蛤？妳要買什麽？」

永善可能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什麽，馬上嚴肅起來的樣子卻讓我覺得可笑很多。我註意到她的五官很小，比起和我結婚那時要小多了。

「妳今天很奇怪，幹嘛那麽關心我的事情了？」

「遠親不如近鄰，要多多關心身邊的人不是嗎？」

「妳是想借資料嗎？我和妳不同班。」

「沒有，反正也是同路，一起走吧。」

永善沒有拒絕，可臉上明顯對我的行為感到詫異。我和永善在高中同校不同班，我在高中畢業前還是第一次和女生一起上學的經歷，可能是記憶保存下來的原因，對此我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奇怪，只是我們走在一起，難免被人誤以為是情侶。這在學生時期應該都是這樣的感覺吧，突然我才發覺，好像大家都默認地主動和同性一起上學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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