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等一下。」
打扮端莊穿著棕色上衣的男人對著正在關上的電梯閘門大叫道。門重新打開了,他高興地走進了電梯裡面,對著電梯按鈕邊的年輕人說道:
「謝謝啊,最近真的是很幸運。」
年輕人保持著微笑,待男人進來之後他輕輕地按下關門鍵。加上最後穿棕色上衣的男人、電梯間裡一共五個人,在平時,這樣的情況很少會遇到,或許在上下班的時間會有這樣的情況,顯然現在不是。電梯樓層的顯示燈開始跳動了,12345……;棕色上衣的男人抬頭看著顯示燈的跳動,同樣仰頭注目顯示燈的是一個頂著一頭亂髮的男人,他憔悴的臉看上去好像很疲憊,特別是黑眼圈包圍下深沉的眼袋。他身上有一股異味,但沒有誰會說出那些埋怨直白的話來,反正很快就會到達自己要去的樓層。
顯示燈在5之後便跳到6,剛剛顯現的6字,電梯沒有預兆的顫抖了一下,幾個人都同時聽到了哐當一聲,電梯緊急燈亮了起來,電梯似乎也停止了移動。
「不會是電梯壞了吧!」棕色上衣的男人不安地說道。
「真倒霉!這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亂髮的男人咬牙切齒的大罵道。他不滿的眼神直盯著亮起的緊急燈。噠噠噠——年輕人用力地按了幾下電梯的樓層按鈕,沒有任何反應,他拉了一下垂下的袖口,那是一件長袖的淡藍色襯衫,袖子沒有規矩的捲在手臂上,明顯的皺痕顯得他出門時的慌亂。他下身是一條黑色的長褲,長頭髮裡埋著一張清秀的臉,膚色看上去有些暗沉,應該不是辦公室裡面的職員。
「別按了,按呼叫鍵問下管理員是怎麼回事。」棕色上衣的男人喝住了年輕人按下開門鍵的動作。年輕人看了看他,按下呼叫鍵。
「應該是電梯出故障了,大廈并沒有停電,我在監控裡面看到了,已經聯繫相關部門過來看看,請稍安勿躁。」
管理員的聲音與年輕人按鍵的動作同時發生,聲音很低沉,在他說話之後亂髮的男人就嚷嚷起來:
「搞什麼,最近聽說一家西奧產的電梯老出故障,這不會也是那家公司生產的電梯吧?」
沒有回應,管理員的聲音消失了。
「你說的沒錯,這電梯也是西奧公司生產的。」年輕人指著按鍵盤上面的廠家信息牌,上面的字雖然很細小,可湊近看還是能清晰看到廠家的信息。
「真是倒霉透了,欠債的女人找不到已經夠受不了,居然還遇到這樣的事情。」
亂髮的男人開始表現得很不耐煩,急躁地用腳狠狠地往電梯門踢去,伴隨大聲的叫喊讓其他幾個人都感覺到不舒服。在棕色上衣男人右邊的女生突然哭泣了起來,她壓抑般的哭聲讓氣氛變得詭異。亂髮的男人停下吵鬧地看向她,只見女生雙手捂臉,哭聲在變大聲起來,長長的秀髮順肩而下,鮮紅色的外套穿在女生瘦小的身體上,顯得特大碼。站得筆直的雙腿相當白皙,下身的短裙只蓋住了大腿的一部分,白色的運動鞋與腳形成了垂直。
「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如果是西奧公司的電梯,那就不會發生任何意外事件的。」棕色上衣的男人對著女生安慰道。
「憑什麼這麼說,我可有看新聞說那家公司是『皮包公司』。」
亂髮的男人完全擺出了和棕色上衣男人對持的態度。
「什麼是『皮包公司』?」年輕人疑惑地問道。
「這你都不知道,剛畢業的學生嗎?」亂髮的男人問道。
「不是,在小鎮剛剛來到這邊的,前不久父親在工作中發生意外身亡,母親因為這事得了病,一直等不到賠償金,為了母親治病來到這裡找工作。」年輕人回答道。
「你們放心好了,我是在研發纜線的公司工作的,西奧公司就是我公司的客戶,可能是電梯電力問題,只要等待救援人員來好了。」棕色上衣的男人說道。
「谁說的,新聞那家電梯公司負責的一棟公寓的電梯就發生了事故,還死了幾個人,地址是哪我倒忘記了,好像我經常有去那。」亂髮的男人說道。
「那就讓我死了算。」女生開口說話了,可聲音卻變得低沉。
「我可不想死,少說那些倒霉的話。我還要找到那個欠債的女人還錢。」亂髮的男人,大口呼氣地看著緊急燈,似乎有什麼讓他感到無法釋懷的事情壓抑著她的情緒。
「我都說了不會有事,我公司線纜可是通過質量部門的認證,這點我還是有信心的。」
「要是父親工作的地方也用你公司的纜線,他就可能不會離開我和母親!」
年輕眼睛裡閃現出淚光,回憶似乎讓他腦子開始發脹。
「是嗎!你父親是做什麼工作的?」
「好像是做建築的,我只知道他是負責去接承包商的工作來做。」
「真可惜!」
緊急燈突閃了兩下,亂發的男人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壓抑的氛圍,他沒有再發出令人不安的躁動。
「那你現在找到工作了嗎?」棕色上衣的男人接著問道。
「剛剛失業,本來是做藥品推銷的,今天早上才被告知我被辭退了,可惜連試用期都還沒有過!」
年輕人說著歎了口氣,一臉不甘心的傷感相當沮喪。
「怎麼就被辭退了,你業務量不好嗎?」
「不是,我業務還不錯,是我公司的產品出現問題被客戶投訴讓我做替死鬼被辭退了。」
「你公司怎麼可以這樣!」
「沒辦法,反正我是夠倒霉的!」
「你公司有賣這種藥嗎?」
女生收回了哭臉,突然問道。她從口袋拿出一盒藥物,紅白色的硬盒包裝,上面寫著安胎藥。
「好像有見過!」
年輕人不確定地拿過手中,認真的表情看著盒子上的信息。
「這藥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可以給我看看嗎?」
站在年輕人對角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終於說話了,他聲音沙啞,有很重的哭腔。壓著很低的漁夫帽埋進了他的大半張臉。他手裡抱著用白布包裹的盒子——應該是個正方形的硬盒,看樣子或許是禮物還是什麼易碎品,總不可能有那麼大的便當盒。
女生聽到他的話,遲疑的眼睛看著戴漁夫帽的男人,可能是緊張引發的情緒讓身體保持著微弱的顫抖。年輕人只看了漁夫帽的男人一眼,就伸手把藥盒遞給了他,女生又從口袋掏出一張類似藥方的紙張,隨手也遞給了漁夫帽的男人。只見漁夫帽的男人接過去看了一眼盒子外包裝,然後把藥方紙平鋪在白布包裹的盒子上面。他認真的表情凝視著上面的信息,臉部因挪動泛起的幾道皺紋輪廓明顯,看上去像個執著的人。
「這個叫茗鵲和甘錫的成分好像是安激靈,安激靈是我研究所最新研發的。」
「這麼說這藥是你研發出來的?」
女生提高了聲音,不解的眼神發出一種意外的光。
「只能說安激靈是我研發出來的,當這藥——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沒有進行分析,我不敢說這藥有什麼問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藥物,應該是新上市的產品!」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N64SaC0cF
女生因擔心而哽咽起來,她身體向前輕微移動,年輕人試圖安慰她,可伸出的手在靠近女生的肩膀時卻停了下來。
「小姐是不是懷孕了?」漁夫帽的男人問道。
「我因為這藥,孩子沒了——」
充滿血絲的瞳孔,女生雙眼抬了起來,像在責怪男人的眼睛直視著對方。年輕人尷尬的想要控制場面,可好像沒有任何辦法,他把伸出的手收了回來;亂髮的男人和棕色上衣的男人始終保持著沉默,只用好奇的眼睛在他們之間遊動著。
「對不起,我沒有明白妳的意思?」漁夫帽的男人表現驚訝地問道。從他的表情上不難看出,他應該是明白了女生那句話的意思。
「我流產了,醫院說是這藥品導致的,很可能以後都不孕了,我未婚夫因為這件事和我分手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完了!」
女生的哭聲,讓旁觀的其他三人變得更加安靜,幾雙批判的眼睛直盯著漁夫帽的男人,好像在等待他會說點什麼樣的話來解決這樣的場面。
「真不好意思,你的情況讓我感到難過,不過我想再次說明,我只是覺得這成分中有像我研發的安激靈。」漁夫帽的男人試圖解釋道。
「雖然我不清楚這些藥品,可我聽公司說這家藥廠是專門生產孕婦藥品的,我想應該不會是這藥讓妳流產的吧?」年輕人用一種安慰的口吻對著女生說道。
「安激靈的成分不適合用在孕婦身上。」漁夫帽的男人在年輕人之後說道。
「那為什麼安激靈會在這藥的成分裡面,上面明明寫了保胎。」
亂髮的男人,他重新換上了不耐煩的嘴臉,突然像個正義的人民站了出來,對著漁夫帽的男人質問道。
「嗯——誒——」
沒有立刻回答,漁夫帽的男人沉默下來,女生的聲音也慢慢變小,小小的電梯間內氣氛讓幾個人都感覺到了壓抑。
「對不起,之前妻子發生一些事,讓我不得賣掉安激靈的專利,但我確定不是賣給了藥盒印製上的廠家。我研發的安激靈是讓相關的監管部門買去了,所以不會亂配藥生產的。或許是我錯覺認為這兩種成分和我研發的安激靈像似而已,很抱歉。」
沉默在片刻之後,女生冷靜下來的臉還掛著淚痕。
「對不起,這件事讓我心情非常糟糕……」女生道歉道。
「我能理解,我的妻子剛剛離世,我明白心情不愉快的情緒多麼難受!」
「我覺得人生還是要樂觀點,我公司在一年前還是個面臨破產的公司,債務一堆,誰都沒有想到新的線纜上市之後公司起死回生了。」
棕色上衣的男人說道,聲音在期待能打破冷卻下來的局面。
「所以小姐妳應該看遠點,或許好的生活會在明天降臨,我就因為公司業績上升,已經準備搬到中心區的高級公寓去,今天剛好回來收拾東西。」
「我想你的妻子一定很愛你,看你為她那麼傷心。」女生帶著溫順的神情看著漁夫帽的男人,曖昧的眼神好像在尋找同病相憐的感覺。
「嗯,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女人要比男人偉大多了。」漁夫帽的男人回應道。
「什麼鬼話,我就不那麼認為,最近才被惡心的女人騙了,讓我被大哥教訓了一頓。」亂髮的男人說道。
「先生是財務公司的嗎?聽你口口聲聲對女人充滿不滿的語氣,是討賬的問題吧?」棕色上衣的男人明白地問道。
「嗯,一個喜歡穿紅色連身裙的女人,現在看到紅色的裙子就相當氣憤。」
「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前兩天我在公寓裡面也有看到一個紅色裙子的女人。」年輕人問道。
「那樣的女人應該有很多,有什麼奇怪的。你們放高利貸的不是有各種手段找到債務人再把人逼上絕望。」棕色上衣的男人說道。
「你要那樣認為我沒辦法——年輕人,說來聽聽,你看到的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亂髮的男人挑著眉,好像對這樣打扮的女人有著強烈的興趣。
「嗯——感覺是一個很愛漂亮的女人,她走路都好像故意擺出漂亮的步子。」年輕人回應道。
「哪個女人不愛漂亮!」亂髮的男人說道,他眼睛慢慢移向女生的方向,好像在尋求相同的意見。
「你說的女人我好像也有見過,就在公寓的這電梯裡面。確實是比其他女人看上去還喜歡打扮一些。我印象中那個女人是住在十三樓的,上一次看到她好像有什麼急事,匆匆忙忙的樣子,她當時在這個電梯裡因為和我相撞還對我罵了幾句,看上去她好像有很麻煩的事情。」女生說道。
「我想應該就是我要找的女人,你們之後還有見到她嗎?」亂髮的男人在意地問道。
「沒有,那次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女生搖了搖頭,拉緊的眉毛凝視著亂髮的男人,「那個女人欠你的錢?」
「沒錯,欠我公司的錢,她借一筆錢,到期之後人卻消失了,提供的地址和信息都出現錯誤,這點我真不應該,公司說我找不出這個女人就讓我負責她的賬務,我都快狠死自己笨蛋的腦袋。」亂髮的男人擺出了自認倒霉的樣子。
「妳說的女人確定是住在十三樓?」漁夫帽的男人問道。
「誒——應該是吧?我是在十三樓看到她進電梯的。」女生回答道。
「怎麼了先生,不會你也見過這個女人吧?」亂髮的男人問道。在他身邊那個棕色上衣的男人表現出了極高的興趣,年輕人臉上卻開始感到不安。
「我以為會是我的妻子,不過應該不可能,我妻子不喜歡顏色鮮艷的衣服,她也很少穿裙子。」漁夫帽的男人說道。
「那應該是十三樓其他的住戶,真想不到自己苦苦尋找的女人和自己住在同一棟公寓裡面。」亂發的男人感歎道,他表情鬆動起來,好像很開心得到這樣的消息。
「十三樓的三戶住戶裡面只有我那一戶有女人,就是我的妻子,其他兩戶是一個獨居的老頭和租房東房子的兩個男生。」漁夫帽的男人回應道。
「那會不會是那租房子的房東?」棕色上衣的男人分析道,年輕人好像同意地點了點頭。
「不可能,房東我認識,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應該有六十以上,完全不是你們說的女人,再者,那位老奶奶從不來收房租。」漁夫帽的男人說道。
「或許是我看錯了吧,畢竟流產的事情讓我這些天精神相當糟糕!」女生尷尬的表情,好像自己說錯話讓大家陷入難堪的場面,她說話聲音也很小。
「我也覺得,我妻子不喜歡那樣的打扮。」漁夫帽的男人緊緊著握住手上的東西,「這是她的骨灰,兩天前才火化,我為了她賣掉專利,不可能會是她的。」男人的眼淚,在沙啞的聲音之後滴落在白布上。
「你妻子是什麼事離開人世的?」棕色上衣的男人問道。
「醫生說窒息死亡的,在公寓附近的公園裡面被人發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本來心臟病的原因。」漁夫帽的男人哽咽地說道。
「節哀順變,堅強點,先生。」幾個人同時安慰道。
「父親說城市裡的人很冷漠,我倒覺得鄰居的你們很不錯。」年輕人天真的笑容,他看著大家笑了笑,幾個雙眼睛對視了在一起,微微上揚的嘴角讓氣氛變得溫馨。
咔擦——一聲巨響之後,黑暗中、沉悶的空氣吞噬了一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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