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一十四】康乃馨

＊天使不知道死神的名字。

＊＊＊＊＊

　　還沒來啊。

　　一松環視周遭，從遠方的森林到湖泊，甚至還抬頭看了眼後方大樹的樹冠，嗯，那傢伙還沒來，他很確定。

　　昨天應該有提醒過時間了吧？睡過頭了嗎？以對方大而化之的個性來看，不得不說還真是無法排除這個假設啊。雖然說遲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就是這樣才老是被上司臭罵吧。想像起對方挨罵後那憨厚的模樣他忍不住彎了下嘴角，然而那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看起來比起和善，更傾向是心懷鬼胎的壞模樣就是了。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爾後又換個地方張望，最後他還是回到了那顆湖邊的大樹。就算與過去相比，如今他已經對於陽光習慣多了，但時間一久，還是流了滿身的汗，說不定再曬個十分鐘他就會中暑暈倒了吧？死神這職業可悲的副作用還真是悽慘。

　　不過想想教堂裡那個太陽照久了就有融化危機的泥偶娃娃一松頓時又覺得好多了，呵呵。

　　他一面同理心不足地嘲笑跟自己半斤八兩的耐陰性小夥伴，一面慢吞吞地走進大樹的樹蔭。但是才剛坐下，連樹幹都還沒靠上，眼前卻忽然有了異動。不遠處忽然隆起了一處土丘，高高地壟起的泥土看起來十分突兀，接著就瞧土丘處有東西搖擺地動了動。一松眨了眨眼，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什麼？土撥鼠？怎麼大得那麼誇張啊現在的土撥鼠難道都吃生長激素長大？

　　就在一松還胡亂想著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時，那鬼怪朝他衝了過來，在陸上畫出歪歪扭扭的土壟就像條大蛇一樣，他一時之間看傻了眼，想起要逃時卻來不及了。

　　「哇啊啊啊啊啊！」

　　「唔嗷嗷嗷嗷嗷！」

　　……？

　　一陣好尷尬的迷之沉默。

　　「你在幹嘛？」

　　「我？哈哈哈！給你驚喜啊！」滿臉都是土的十四松哈哈大笑，他頭頂上漂浮著的光圈也同時開心地亮了亮。「嚇到了嗎？」

　　「……你剛剛一直都待在、土裡？。」

　　「對啊！我等你很久了欸死神先生！」

　　「從什麼時候？」

　　「欸？我想想喔，天亮前？」

　　「……呵、你也是蠻拼的。不過下次別了吧，就算想害我嚇到尿褲子也不用這麼犧牲。」

　　「咦？我沒有想要你尿褲子的意思啊！啊，話說死神先生可以幫忙把我拉出來嗎？翅膀卡住了結果身體完全出不來耶！哈哈哈！傷腦筋！」

　　「傷腦筋還笑。」

　　只說了這麼一句的一松接著就認命地蹲下身幫忙把對方周邊的泥土挖開。看著對方的動作，轉職土撥鼠失敗的天使晃了晃他的腦袋，哼哼哈哈地唱起歌。

　　等到對方把他救出來時已經是他唱完三首歌後的事了。死神氣喘吁吁地拖著全身都是泥土的天使走到湖邊，無視掉湖水女神對他們發出抗議的水泡，手一伸便掬了把水往天使臉上潑。

　　「洗洗臉吧。你全身上下都是土臭味。我們接下來要去別的地方，不能髒兮兮的去。」

　　「好喔好喔！我們去哪？」

　　「嗯……」看著天使把臉噗通一聲砸到水裡再抬起來，他頓了頓，想是在咀嚼著用詞，最後他說：

　　「總之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

＊

　　那個重要的地方居然是在人間啊。

　　他們從郊外走進了喧囂的市內，穿越商業區進到小小的住宅巷弄。

　　就算只是一路跟在死神的背後走而已，十四松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今天的死神先生好像與平時有些不同……唔嗯，不是不好的方向就是了。雖然平常死神先生就是一副不想說話、拒絕搭理的冷淡模樣，但今天──怎麼說才對呢？比較嚴肅？哀傷嗎？還是什麼呢？

　　他歪著頭，絞盡腦汁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眼前的人。

　　他們最後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前停下。

　　死神先生靜靜地佇在原地，靜靜地拿著手上的花，靜靜地閉著眼。他甚至拉開了斗篷的兜帽，而低下頭沉靜的模樣看起來讓十四松想起了教堂裡那些虔誠人們向神傾訴話語時的畫面。

　　那麼，死神先生現在也在傾訴嗎？傾訴什麼呢？向這戶人家嗎？天使不禁好奇。

　　「你要不要也說幾句話？」

　　「說話？我也可以嗎？對著花說嗎？」

　　「嗯。你說的話比較好。」

　　「那要說什麼？」

　　「隨便幾句祝福就可以了。」

　　天使哦了一聲，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其中一朵花。粉紅色鋸齒狀的花瓣重重包攏，簇生成錐狀的花型。嗯嗯嗯！是朵漂亮又嬌弱的花啊！真好！他笑了一下，對著手裡的花大喊：祝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心想事成萬事如意交通安全平平安安恭喜發大財……

　　一連串的美意之詞像是如江河在奔騰般地從十四松嘴裡流出。難得一松沒嫌他囉嗦，硬是讓他滔滔不絕了一分多鐘都沒打岔，最後還是連十四松自己都說到快斷氣才自動停下祝福的唇齒。

　　說夠了？死神好笑地看著他。

　　說夠了！天使臉紅氣喘地抹汗。

　　那就好。

　　死神先生把那兩朵花塞到了那家人的信箱裡，這期間十四松偷空看了一眼圍牆上寫的門牌。松、嗯？松野？哦哦，是叫松野啊！嗯嗯嗯！真是個好姓氏！難怪死神先生會想要送他們花，我也希望這家人可以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心想事成萬事如意交通安全平平安安恭喜發大財……

　　「喂，十四松。」死神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到了自己前方，漆黑的兜帽早已重新給安上了。不遠處的街道開始泛起人聲，城市即將回歸熱鬧，人們已經漸漸醒了，微涼的清晨已經漸漸過去了。

　　死神回頭朝他注視，語調不疾不徐地說：「走了啊。」

　　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股熟悉感呢？

　　無論是松野這個姓氏、這棟房子、還是明明沒有自己提起過，卻曉得他的名字的死神先生。嗯嗯嗯！都好熟悉啊，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事情是，他不知怎麼忽然也覺得莫名地有點哀傷有點嚴肅，就跟剛才的死神先生一樣，有點難過得想哭了呢！

　　哎，不可以不可以啊！

　　這裡是死神先生視為很重要的地方，粉紅色康乃馨肯定也不想喜歡看到有人掉眼淚！所以啊、比起難過還是開開心心才好喔！

　　再說天使怎麼能隨便亂哭呢那會被笑說是愛哭鬼的啊──

　　「十四松？」

　　「……あいあい！來了！」

－FIN.

其實根本沒有天使不能哭的規定啊，只是生前是個愛哭包的十四松下意識地覺得應該要不一樣而這麼決定了。

然後對於一松來說不管是愛哭包的弟弟十四松還是現在的天使十四松都沒差，反正就是十四松。

啊！這是母親節賀文喔！母親節快樂！（雖然故事超不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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