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彷彿鏡子一般的存在。
我和你、你和他、他和我……
他們打出生就注定要一起帶著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聲音以及相同的身形活在這個世界。
彼此分不出,卻又不一樣。
別人看到他們會感到很苦惱,因為指不出他們誰是誰,就連賦予他們生命的父母也會有區別不出他們的時候。
只有他們本身能夠快速、毫不猶豫地指著我是誰、你是誰、他是誰。
他們從未想過要用醒目的東西讓別人區別出他們誰是誰,刻意的做法他們不喜歡,也樂得看別人苦惱得猜著他們是誰。
那是一種惡趣味。
直到有一天,他們與她相遇。
她是一位長相不特別美麗,算是清秀可人的女生,對任何人總是保持微笑,毫不吝嗇的付出愛心,不會索取人情。
在他們眼中,她是那麼愚笨天然卻又令人忍不住憐愛、保護。
何況,她是第一個亦是唯一一個能夠區別他們的人。
原本只有他們的小天地,因為她的出現,多了一個能與他們分享任何事物的人。
她是多麼、多麼重要啊!
可是,上天把她帶走了。
在那個織女落淚、牛郎微笑,天空閃耀銀河的夜晚,他們失去她。
從此,他們的小天地充滿了無趣、乏味,並且逐漸崩塌……
他們詛咒七夕,怨恨上天,憎惡那些人……──
於是,殺意隨之而起。
炒鍋子的聲音從廚房傳出。
為了把最後一個禮物送出去,虞因正在廚房裡努力奮鬥中。
當然,一旁還有明明能夠說話卻不愛開口、老是被虞因取笑蚌殼的少荻聿弟弟指導。
看著虞因神情專注地炒菜,少荻聿回想剛才虞因回家後的情況。
一回到家,隨意把背包和裝著糖果的袋子丟在沙發上,虞因一手提著一大袋子的食材、一手拉著正窩在單人沙發上看原文書的少荻聿走進廚房。
對於虞因突然打斷他看書,少荻聿自然是不悅的,不過知道虞因的理由當下,他整個錯愕的瞪大眼睛。
隨後用著『這人真的是虞因嗎?』的異樣眼神上下打量自家兄長。
結果被虞因巴了一下頭殼。
不過他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到底虞因是基於什麼動機而想親自下廚煮飯?
少荻聿微微皺眉。
今天的虞因真的很奇怪。
中午回來吃完飯,莫名親了一下他的臉頰,還送他一張紫色卡片,祝福七夕情人節快樂……之後出門不知道去做什麼,回來後就匆忙地拉著他進廚房,說什麼今天想親自煮晚飯給他和虞佟、虞夏吃,希望他能待在一旁指導。
到底是怎麼了?少荻聿感到納悶。
是早上去學校發生什麼事嗎?而又是誰能讓虞因重視今天七夕?
就在少荻聿陷入深思時,家裡的電話響起一陣陣刺耳的鈴聲,忙著炒菜的虞因沒有辦法接電話,只好呼喚少荻聿。
「聿,快去接電話。」
回神的少荻聿瞥了一眼視線始終沒有轉向他的虞因,內心嘆氣,踏著輕輕的腳步到客廳接起電話。
電話筒另一端的人是虞佟。
虞佟交代他一些事情,最後叮嚀他和虞因要小心一點、門窗記得關緊鎖好之後就掛斷了。
電話筒裡只剩下『嘟──嘟──』的聲音,少荻聿輕輕放好電話筒,然後回到廚房。
虞因把炒好的菜盛在準備好的盤子裡,正好瞄到接完電話回來廚房的少荻聿。
「誰打來的?」把盤子小心的放到桌上,虞因問。
下意識想拿本子和筆出來,卻發現當時被虞因突然拉進廚房,自己來不及拿兩樣東西,少荻聿皺眉。
「…佟……他說,今天晚上他和夏要在局裡過夜,不回來了……要我們晚餐自己解決,還有,晚上不要隨便亂跑、要小心一點,門窗要關緊鎖好。」
「什麼──!」虞因慘叫一聲。「那我辛辛苦苦窩在廚房煮飯不是白費了嗎?四人份的耶!怎麼吃得完啊!」
重點是,這樣他就不能把禮物送出去了!
少荻聿保持沉默,微微偏頭看著一臉苦惱的虞因。
雙手環胸地走來走去,想著該怎麼辦才好的虞因,忽然腦海閃過一個念頭,眼睛往擺放碗盤的櫃子看去。
他記得,小時候母親都會把晚餐放在便當盒裡帶去警局給大爸和二爸。
偶爾,他和母親會在局裡跟他們一起吃。
那時候,真的很幸福。
虞因往臉上抹一把,振作精神,走到置物櫃前,從裡面拿出四個鐵製的空便當盒。
少荻聿走到虞因旁,疑惑的盯著他手上的便當盒。
「你還記得有次大爸帶我們去郊遊帶了四個便當吧,這四個便當盒就是那時候買的。」察覺到少荻聿的視線,虞因微笑道。
少荻聿點點頭,他記得這四個便當盒,但他不明白虞因現在拿出來是要做什麼?
總不會是……
「幫我洗一下,我打電話給大爸。」虞因把四個便當盒塞在少荻聿手中。
少荻聿有點無奈的看著走出廚房、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的虞因。
很快在電話簿裡搜尋到大爸的號碼,按下通話鍵,鈴聲開始響沒幾聲就被接通了,這讓虞因不自覺淡淡一笑。
『阿因,什麼事?』虞佟一接起手機便直接問出口。
「沒有啦,只是想問你和二爸訂便當了嗎?」
手機另一端的虞佟疑惑自家大兒子為什麼這麼問,不過還是據實回答:『還沒,我們晚一點才訂。』
「那你和二爸不要訂便當!我送便當過去給你們吃。」虞因趕緊說。
手機另一端沉默了一下,『…阿因,你想做什麼?』
雖然看不見虞佟的表情,但是虞因知道他家大爸現在肯定是一臉燦笑,而背後冒著一團詭異黑氣。
他真的覺得,有時候生氣的大爸比二爸恐怖很多。
「咳,別誤會,我只是……哎,我今天親自下廚煮晚餐啦!而且只剩一道菜還沒炒……想說不要浪費,所以就想乾脆直接帶去給你們吃。」虞因感到尷尬的說。
「你親自下廚?!」
他家大爸很給他沒面子的驚呼,甚至呢喃『天要下紅雨了嗎』、『這孩子沒事吧』、『廚房沒有毀了吧』之類的讓他超──想砸手機的話!
「總之,就是這樣啦!等一下我就把晚餐送過去,你們別訂便當喔!」
『那就麻煩你了。』手機另一端的虞佟溫柔一笑。『啊,這樣吧,既然阿因你要送便當過來,不如也把你和小聿的份一起帶來吧,讓小聿一個人在家我有點不放心。』
明白虞佟的擔憂,虞因立刻答應:「好啊,我本來也打算就在局裡吃了。我們大概七點左右就會到。」
『嗯,我會先跟警衛通報一聲,你們到警局就直接去小廳找我。』
「好。」虞因應答。
『騎車小心一點。』
「知道啦!」虞因無奈。
虞因載著少荻聿來到警局,因為虞佟事先有跟負責今晚的警衛通報一聲,所以他們沒有受到阻攔,向警衛打個招呼就進去了。
他推開小廳的玻璃門,虞佟已經在裡面等他們了。
看到推門進來的兩個兒子,虞佟揚起溫柔的笑容:「先坐著喝口水吧。」他倒了兩杯白開水放在桌上。
虞因把裝著四個便當的袋子放在桌上便毫不客氣地坐下來,伸手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大口喝著白開水解渴,少荻聿則是安靜地坐在虞因旁邊,捧著杯子慢慢喝水。
「咦?」虞因放下杯子,拿起未封的資料袋。「大爸,這是?」
沒有阻止大兒子的舉動,大概是認為裡面的資料就算被看見也沒關係。虞佟推了推眼鏡,回答:「那是去年七夕代替兇手被抓的男子的資料。」
去年這件案子終於因清晨中槍事件立刻獲得上頭的批准,得以重新調查,所以負責案子的虞夏他們從早上到現在都還在忙,大家都希望能儘快了結。而虞佟雖然工作是內部行政的部分,但他還是加入幫忙,想著也許重新查看去年調查的資料能夠發現到什麼,於是便趁著等虞因他們送來便當時,到檔案室拿了資料翻來看。
「那個替死鬼喔。」
虞因把資料抽出來,而已經從虞因口中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少荻聿也好奇地湊過去看。
那個替死鬼也真可憐,就這樣背上黑鍋,不過他為什麼不解釋自己不是兇手呢?
可能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個替死鬼一定認識兇手,而且交情很好,不然不會自願背黑鍋。
看著資料,虞因驚訝的問:「他死了?」
「嗯,是在夏收到未署名的信那天自殺的。」虞佟皺眉道。
明明不是兇手,卻不為自己辯解,而且還趁守牢的警察不注意在上廁所時,利用桶子裝水把頭埋在裡面淹死,看來早在替身成兇手被抓就有計畫自殺了,多虧這個自滅性舉動,那天負責守牢的警察受到非常嚴厲的懲處。
這個代替兇手被抓的男子究竟在想什麼?
然而就算想問答案,也已經得不到了。
虞佟的回答,讓虞因跟著皺起眉頭,「這樣感覺很可疑耶……對了,會不會是有人去探望那個替死鬼,比如是兇手……然後給替死鬼施加壓力,結果人負荷不了就……」
「這個我們也想過,不過從這名男子被拘捕之後沒有人去牢中探望他。根據資料顯示,在十五歲那年他父母因車禍意外死亡,肇事者酒駕開車才會釀成這起悲劇。不過他還有兩位兄弟健在,只是在父母過世之後,就各自被親戚帶走而分開了。」
但是,他們不清楚這三個兄弟間的感情好不好,想找個機會詢問一下,卻找不到男子的兄長和弟弟,加上有小聿一家的案子在暗中進行調查,以及信封風波過後不久虞夏受重傷住院,他們被另一個案子絆住,只能徹底把七夕殺手暫時放下了。
「這樣啊……嗯?他姓盧?」虞因眨了眨眼睛。
盧燚──又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虞佟看著大兒子。
「欸,沒有啦……不過他的名字真奇怪。」虞因搔了搔臉頰,轉移話題。
對於虞因的話虞佟笑了笑,不予置評。
望了一眼手錶,虞佟從袋子裡拿出兩個屬於他和虞夏的便當盒、裝湯的保溫瓶和筷子,站起身,朝虞因他們一笑,「你二爸他們現在待在現場搜尋線索,我得趕過去幫忙,阿因謝謝你的便當囉。」
「不、不客氣……」虞因感到不自在的眼神飄來飄去。
知道自家大兒子是在害羞,虞佟忍不住輕笑出來。
「你們吃完飯就趕緊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資料看完就先放在桌上,有人進來看到會收著的。」虞佟對兩個兒子叮嚀。
「好啦!大爸你趕快去吧,不要讓二爸餓肚子了。」虞因揮了揮手一副趕人的樣子,催促道。
「真是……」輕輕敲一下自家大兒子的頭,虞佟帶著無奈的心情離開。
收回看著虞佟離開的視線,虞因摸了摸剛才被敲的位置,撇了撇嘴:「又不是小孩子了,幹麻這麼不放心啊?」
沉默的盯著舉止頗像小孩子的虞因,少荻聿聳聳肩,表示不予置評。
虞佟並不是把虞因當成小孩子,而是虞因在外面很容易亂來,而那個亂來總是帶著十足性危險的,所以虞佟才會不放心。至於他,則是虞因到哪幾乎就跟到哪,也算是容易讓自己陷入危險的狀況裡,這讓虞佟也感到不放心。
結論就是,他和虞因兩人都難讓人放心。
把資料收進資料袋裡,決定等一下吃飽再繼續研究的虞因,把他和少荻聿的便當盒拿出來。
「先吃飯吧!」
少荻聿默默點頭。
他們沒有發現一雙夾帶複雜和欣慰的眼睛透過玻璃門看著。
那是剛才本該離開的虞佟。
他的手上抓著一張小白紙和靛色卡片,這是剛才他拿便當盒時一眼就看到黏在盒蓋上的透明小袋,他拉門出去就把小袋裡的紙和卡片拿出來,想看看虞因究竟寫了什麼,不當面講,搞得這麼神祕。
小白紙上面只寫著一句短短的祝賀:『大爸,七夕情人節快樂。』
至於靛色卡片上面用黑色麥克筆寫下他的名字,以及一句話。
這句話看似普通,其實意義非凡。
也讓他閃過一陣心疼,即使如此,他還是必須保持沉默。
就讓一切在沉默中知曉吧。
任務對象:虞佟
任務內容:為靛色卡片上的人煮一頓飯
想說的一句話:『你永遠都是我的父親。』
-。任務七‧完美達成。-